《临界纪年之爵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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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界纪年之爵迹-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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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铭头也没回,说:“恩,我付的。”

母亲的声音明显高了八度:“你付的?你干嘛要付?她又不是我的儿媳妇。”

齐铭挥了挥手,做了个“不想争论下去”的表情,随口说了一句,“你就当她是你儿媳妇好了。”

母亲突然深吸一口气,胸围猛得变大了一圈。

35

林华凤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

没来由的头痛让她觉得像有人拿着锥子在她太阳穴上一下一下地凿。直到终于分辨清楚了那一阵一阵尖锐地刺激着太阳穴的并不是幻觉中的疼痛而是外面擂鼓般的敲门声时,她的火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她翻身下床,也没穿衣服,直接冲到外面去。

“肯定又没带钥匙!逼丫头!”

她拉开门刚准备吼出去,就看到齐家母子站在门口。

“哦哟!要死啊!你能不能穿上衣服啊你!就算不害臊这好歹也是冬天好伐!”

齐铭妈尖嗓门叫着,一边转身拿手去捂齐铭的眼睛。

林华凤砰地摔上门。

过了一会儿,她裹着件洗得看不出颜se的厚睡衣拉开门。

36

头顶是冬日里早早黑下的天空。

大朵大朵的云。暗红se的轮廓缓慢地浮动在黑se的天空上。

学校离江面很近。所以那些运输船发出的汽笛声,可以远远地从江面上飘过来,被风吹动着,从千万种嘈杂的声音里分辨出来。那种悲伤的汽笛声。

远处高楼顶端,一架飞机的导航闪灯以固定频率,一下一下地亮着,在夜空里穿行过去。看上去特别孤独。

易遥骑着车,穿过这些林立的高楼,朝自己家所在的那条冗长的弄堂骑过去。

其实自己把校服尺寸表格交给副班长的时候,易遥清楚地看到副班长转过身在自己的表上迅速地改了几笔。

易遥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

手中的笔盖被自己拧开,又旋上。再拧开,再旋上。

如果目光可以化成匕首,易遥一定会用力地朝着她的后背捅过去。

飞机闪动着亮光。慢慢地消失在天空的边缘。

黑夜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空中小姐一盏一盏关掉头顶的黄se灯。夜航的人都沉睡在一片苍茫的世界里。内心装点着各种精巧的迷局。无所谓孤单,也无所谓寂寞。

只是单纯地在夜里,怀着不同的心事,飞向同一个远方。

其实我多想也这样,孤独地闪动着亮光,一个人寂寞地飞过那片漆黑的夜空。

飞向没人可以寻找得到的地方,被荒草淹没也好,被潮声覆盖也好,被风沙吹走年轻的外貌也好。

可不可以就这样。让我在没人知道的世界里,被时间抛向虚无。

可以…吗?

 《悲伤》第十三回

37

弄堂的门口不知道被谁换了一个很亮的灯泡。 

明亮的光线甚至让易遥微微地闭起眼睛。

地面的影子在强光下变得很浓。像凝聚起来的一滩墨水一样。

易遥弯腰下去锁车,抬起头,看到墙上一小块凝固的血迹。抬起手摸向左边脸,太阳穴的地方擦破很大一块皮。

易遥盯着那一小块已经发黑的血迹发呆。直到被身后的邻居催促着“让让呀,站门口别人怎么进去啦?”才回过神来。

其实无论什么东西,都会像是这块血迹一样,在时光无情的消耗里,从鲜红,变得漆黑,最终瓦解成粉末,被风吹得没有痕迹吧。

年轻的身体。和死亡的腐烂。也只是时间的消耗问题。

漫长用来消耗。

这样想着,似乎一切都没那么难以过去了。

易遥把车放好。朝弄堂里走去。

走了几步,听到弄堂里传来的争吵声。再走几步,就看到齐铭和他妈站在自己家门口,而林华凤穿着那件自己怎么洗都感觉是发着霉的睡衣站在门口。

周围围着一小圈人。虽然各自假装忙着各自的事情。但眼睛全部都直勾勾地落在两个女人身上。

易遥的心突然往下沉。

而这时,齐铭他妈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易遥,她脸上突然由涨红的激动,转变成胜利者的得意。一张脸写满着“这下看你再怎么嚣张”的字样。

易遥往向站在两个女人身后的齐铭。从窗户和门里透出来的灯光并没有照到齐铭的脸。他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只剩下眼睛清晰地闪动着光芒。

夜航的飞机,闪动着固定频率的光芒,孤单地穿越一整片夜空。

易遥走过去,低声说,妈,我回来了。

38

“真好,易遥你回来了,”齐铭的母亲脸上忍不住的得意,“你告诉你妈,今天是不是我们家齐铭帮你付的医葯费。”

易遥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起头看齐铭。她也无从揣测这个时候站在母亲身后的齐铭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满脸温柔的悲伤,还是寂寂地望向自己呢。

“易遥你倒是说话啊!”齐铭母亲有点急了。

“你吼什么吼,”林华凤抬高声音,“李宛心你滚回自己家去吼你儿子去,我家女儿哪儿轮得到你来吼。”

齐铭妈被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压着脾气,对易遥说,“易遥,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我们家齐铭心好没让你躺地上,带你去了

医院,也帮你付了钱,你可不能像…”那一句“像你妈一样”李宛心还是没好敢说出口,只得接了一句“…某些人一样!你好歹念过书的!”

“妈逼的你骂谁呢?!”林华凤激动得挥起手要扑过去。

“妈…”易遥拉住她的衣服,低下头,低声说,“早上我确实打点滴去了…钱是我借的齐铭的…”

林华凤的手停在半空里,回过头望向易遥。

易遥抬起头,然后一记响亮的耳光突然抽到自己脸上。

39

黑暗里的目光。晶莹闪亮。像是蓄满水的湖面。

站在远处的湖。

或者是越飞越远的夜航班机。

终于消失在黑暗里。远远地逃避了。

“算了算了,话说明白就好,也没几个钱,”齐铭母亲看见气得发抖的林华凤,满脸忍不住的嚣张和得意,“就当同学互相帮助,我们齐铭一直都是学校的品学兼优的学生,这点同学之间的忙还是要帮的。”

对于齐铭家来说,几百块确实也无所谓。李宛心要的是面子。

“少装逼!”林华凤回过头来吼回去,“钱马上就还你,别他妈以为有点钱就可以在我家门口搭起台子来唱戏,李宛心你滚远点!”

说完一把把易遥扯进去。

门在她身后被用力地甩上了。

砰的一声巨响。

弄堂里安静成一片。

然后门里传出比刚刚更响亮的一记耳光声。

40

易遥做好饭。关掉抽油烟的排风扇。把两盘菜端到桌子上。

她走到母亲房间里,小声地喊,“妈,我饭做好了。”

房间里寂静一片。母亲躺在床上,黑暗里可以看到背对着自己。

“妈…”易遥张了张口,一个枕头从床上用力地砸过来,重重地撞到自己脸上。

“我不吃!你去吃!你一个人给我吃完!别他妈再给我装娇弱昏倒。我没那么多钱给你昏。我上辈子欠你的!”

易遥拿着碗,往嘴里一口一口扒着饭。

卧室里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你怎么不去死”,“死了干净”那些话传进耳朵里,然后迅速像是温热而刺痛的液体流向心脏。

桌上的两盘菜几乎没有动过。已经不再冒热气了。冬天的饭菜凉得特别快。

易遥伸手摸摸火辣辣的脸,结果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

被擦破皮的伤口被母亲的两个耳光打得又开始流血了。

易遥走进厕所,找了张干净的毛巾,从热水瓶里倒出热水,浸湿了毛巾,慢慢地擦着脸上粘粘的血。

眼睛发热。

易遥抬起手揉向眼睛,从外眼角揉向鼻梁。

滚烫的眼泪越揉越多。

41

齐铭靠着墙坐在床上。

没有开灯。

眼睛在黑暗里适应着微弱的光线。渐渐地分辨得出各种物体的轮廓。

拳头捏得太紧,最终力气消失干净,松开来。

齐铭把头用力地往后,撞向墙壁。

消失了疼痛感。

疼痛。是疼还是痛?有区别吗?

心疼和心痛。有区别吗?

易遥站在黑暗里,低着头,再抬起头时落下来的耳光,无数画面电光火石般地在脑海里爆炸。心痛吗?

而下午最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进教室。落日的余挥里,易遥低着头,读着皮尺上的数字,投影在窗外少年的视线里。

是心疼吗?

42

冬天似乎永远也不会过去。

说话的时候依然会哈出一口白气。走廊尽头打热水的地方永远排着长龙。体育课请假的人永远那么多。

天空里永远都是这样白寥寥的光线,云朵冻僵一般,贴向遥远的苍穹。

广播里的声音依然像是浓痰一样,粘得让人发呕。

是这样的时光。镶嵌在这几丈最美好的年华锦缎上。

无数穿着新校服的男生女生涌向操场。年轻的生命像是在被列队陈列着,曝晒在冰冷的日光下。

齐铭看着跑在自己前面的易遥。裤子莫名其妙地显得肥大。腰围明显大了两圈。被她用一根皮带马虎地系着。裤子太长,有一截被鞋子踩着,粘上了好多尘土。

齐铭揉揉眼睛。呼吸被堵在喉咙里。

前面的易遥突然回过头来。

定定地看向自己。

穿着肥大裤子的易遥,在冬天凛冽的日光下,回过头来望向齐铭。

看到齐铭红红的眼眶,易遥慢慢地笑了。她的笑容像是在说,“呐,其实也没关系呢。”

冬天里绽放的花朵,会凋谢得特别快吗?

呐,其实也没关系呢。

43

易遥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两床被子。

窗户没有关紧。被风吹得咣当咣当乱晃。也懒得起身来关了。反正再冷的风,也吹不进棉被里来。

黑暗中,四肢百骸像是被浸泡在滚烫的洗澡水里。那些叫做悲伤的情绪,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从遥远的地方赶来,慢慢爬上自己的身体。

一步一步朝着最深处跳动着的心脏爬行而去。

直到领队的那群,爬到了心脏的最上面,然后把旗帜朝着脚下柔软跳动的地方,用力地一插…

哈,占领咯。

44

学校的电脑室暖气开得很足。

窗户上凝着一层厚厚的水气。

易遥在百度上打进“堕胎”两个字,然后点了搜索。

两秒钟后出来2;140;000条相关网页。打开来无非都是道貌岸然的社会新闻,或者医院的项目广告。易遥一条一条地看过去,看得心里反胃。

这些不是易遥想要的。

易遥再一次打入了“私人诊所”四个字,然后把鼠标放在“在结果中搜索”上,迟疑了很久,然后点了下去。

 《悲伤》第十四回

45

那些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无数遍的情节。/在自己的身上一一上演着。

比如上课上到一半,会突然冲出教室开始吐。

比如开始喜欢吃学校小卖部的话梅。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会一颗接一颗地吃。

而还有更多的东西,是电视剧无法教会自己的。

就像这天早上起床,易遥站在镜子面前,皮肤比以前变得更好了。

而曾经听弄堂里的女人说起过的“如果怀的是女儿,皮肤会变好很多哦”这样的话题,以前就像是漂浮在亿万光年之外的尘埃一样没有真实感,而现在,却像是门上的蛛丝一般蒙到脸上。

镜子里自己年轻而光滑的脸。像是一个

瓷器。

可是当这个瓷器被摔破后,再光滑,也只剩一地尖锐而残破的碎片了吧。

易遥这样想着,定定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林华凤也已经起床了。走到桌子边上,上面是易遥早上起来做好的早饭。

而之前对母亲的愧疚,却也在一天一天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的时光里,被重新消磨干净。面前的这个人,依然是自己十五岁时说过的,“我很恨她,但有时候也很爱她。”

“照这么久你是要去勾引谁啊你?再照还不是一脸倒霉相。和你爸一样!”

“我爸是够倒霉的啊,”易遥回过头来,“要不然怎么会遇见你。”

一只拖鞋狠狠地砸过来,易遥把头一歪,避开了。

她冷笑了一下,然后背上书包上课去了。

身后传来林华凤的声音,“你再要摔就给我朝马路上朝汽车轮子底下摔,别妈逼地摔在弄堂里,你要摔给谁看啊你?!”

易遥回过头来带上门,淡淡地说,“我摔的时候反正没人看见,倒是你打我的时候,是想打给谁看我就不知道了。”

门被易遥不重不轻地拉上了。

剩下林华凤,在桌子前面发抖。端着碗的手因为用力而爆出好几条青筋。

窗外的日光像是不那么苍白了。稍微有了一些暖se调。把天空晕染开来。

有鸽子呼啦一群飞过弄堂顶上狭窄的一小条天空。

远处似乎传来汽笛声。

46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地理。

黑板上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

穿得也像是一张世界地图般斑斓的地理老师站在讲台上,把教鞭在空气里挥得唰唰响。

易遥甚至觉得像是直接抽在第一排的学生脸上的感觉一样。

不过今天她并不关心这些。

右手边的口袋里是上次爸爸给自己的四百块钱。捏在手里,因为太用力,已经被汗水弄得有些发软。

而左手边的口袋里,是一张自己从电脑上抄下来的一个地址。

放学看到在学校门口等自己的齐铭时,易遥告诉他自己有事情,打发他先回去了。

齐铭没说什么,站着望了她一会儿,然后推着车走了。

背影在人群里特别显眼,白se的羽绒服被风鼓起来,像是一团凝聚起来的光。

易遥看着齐铭走远了,然后骑车朝着与回家相反的方向骑过去。

也是在一个弄堂里面。

易遥摊开手上的纸,照着上面的地址慢慢找过去。

周围是各种店铺,卖生煎的,剪头的,卖杂货的,修自行车的,各种世井气息缠绕在一起,像是织成了一张网,甜腻的世俗味道浮动在空气里。

路边有很多脏脏的流浪猫。用异样的眼光望着易遥。偶尔有一两只突然从路边的墙缝里冲出来,站在马路正中,定定地望向易遥。

终于看到了那块“私人妇科诊所”的牌子。白se的底,黑se的字,古板的字体,因为悬挂在外,已经被雨水日光冲刷去了大半的颜se,剩下灰灰的样子,漠然地支在窗外的墙面上。四周错乱的梧桐枝桠和交错杂乱的天线,将这块牌子几乎要吞没了。

已经是弄堂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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