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by 鬼庖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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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by 鬼庖丁-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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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决定,又以令方靖头皮发麻的速度,迅速传遍了剧组上下。
虽然只是替角,但和整出戏也没有十句话的超级龙套一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光和人练习对戏的机会就不知道多了多少。方靖很清楚这是导演在抬举他。但自莫名得了主角的替角,方靖在剧团里的位置随之也变得莫名有些尴尬了。他也知道拿到这个机会绝对不是因为演得好退一万步说,至少不仅仅因为演得好,更何况进剧团之后,自己也没什么在导演面前表现演技的机会。
更微妙的变化还是来自人际关系,平时午饭时候会很自然坐在一起侃天说地的伙伴,不知何时起,已经形成其他的圈子了。
对此方靖从来不曾解释,或者说,他无法解释自己都不知道根源的事情。他还是来得早去得晚,见到每个人也一如往日地笑着致意寒暄,也不去管投向自己的目光里,是否有那么几道,包含着冷冷的审视和疑惑的意味。
但这样的日子确实也并不好过,最难熬的是一开头,那个时候方靖就老是想到以前周策和他说的〃管他们怎么想〃,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发觉周策的神情历历在目,连语气都生生在耳,不免就是一阵悚然。
到了周末,当日彩排结束,大家三三两两散去,方靖帮着搬了个道具,顺带借回一把排练室的钥匙,准备给自己开个小灶,多练习一下。
剧院是个回字形结构,除了舞台和座位的那一面,其他的办公室、排练厅、更衣室和化妆间等等后勤设施都分布在另外三侧的三层楼里。方靖刚刚到剧团报道后的前两个个礼拜还总是迷路,现在早已经是穿堂过室非常熟练了。
傍晚时分,三楼的一排排练室都很安静,靠后院一侧的连排玻璃窗,让方靖颇有些走在学校自习室路上的熟悉自在。无数人的脚步留下痕迹的地板上被夕阳一罩,那些磨损都变得有时光的温柔触感起来。方靖任由自己放缓脚步,享受一下整个一层楼都是自己的奢侈感。
他借到的排练室在这层楼的角落,很小,撑死五六个平方,形状也不规则,落地镜和窗台按房间的格局开成一个直角。一开门,夕晒的热气扑面而来,把方靖逼得退了一步,才又进去,把唯一的一扇大窗子推到最大,又用椅子顶住门对流了一会儿空气,房间里才变得凉爽起来。
练习前方靖想把窗子关小一点,走到窗台边,本来只是下意识地扫几眼,却看见院子里有人抱着个看起来两三岁的孩子,和程岚娅说话。程岚娅一边逗小孩,一边说笑,笑声在院子里回荡盘旋,连三楼这边都听得清楚。程岚娅之外的那个人背对着方靖,倒是能看见小孩的手臂藕节一样白生生的搭在来人胳膊上,手里牵着个巨大的熊猫头像的气球,自顾自玩得也很开心。
周末果然是让所有人都松懈下来。方靖不免想。
重逢的场景。
瓢泼大雨的夜晚,他当年求之不得的女子正在他的怀中,苍白,瘦弱,惶惶不安,低声饮泣。
〃淑慧,淑慧,真的是你!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你会不会过来看看。这一整天只要想到你可能会来,我从心到手指,每一块都在作痛。〃他再自然不过地为她脱去大衣,不去看上面风霜泥水的痕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别哭,我们都不哭。〃
她却惊恐难安,睁着眼睛,看向大厅里每一个灯光找不到的角落,闪躲着,哑声喊叫〃有人在这里〃、〃会有人来的,把门锁起来,别让他们进来〃之类支离破碎的言语,他不得不一再地安抚她,试着抓牢她冰冷僵硬的手,让她的手指温暖起来,并一再保证:〃这就去锁门,这就去。不会有人来的。〃
他走过去,锁好门,再用凳子抵住,走回去。站在应该的位置上。曾几何时,少女的面孔已经变作妇人的了,这样忧伤却也温柔地凝望着他:〃让我看看你。〃
三年的鸿沟无可隐藏,离得再近,如今也是枉然。她便羞涩不安地垂下头,低声说:〃这儿真暖,我记得以前这边摆了张美人榻,现在换成沙发了啊。我变了很多吧?〃
〃瘦了,眼睛也大了。淑慧,你看起来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知道你都回来好久了。我去了你住处好几次,躲在门口窗下,就像个叫花子。〃
光线中幻化出一张年轻女人的面孔,有着光洁的额头,却并不整齐的头发,看着他无言地落下泪,顺着面颊,滚进夹衣里。方靖想着她这几年遇人不淑,孤立无援,眼睛也热了起来。
哭声渐渐转强,这种哭法不该是剧中人物的。方靖差点想去纠正她,这时,那个幻影消失了,越发凄厉的哭声却真切起来。
分辨出是孩子的哭声,方靖又一次凑到窗前,眼前所见先是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但定睛细看,还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印象中素来衣冠楚楚和进度有度的言采,此时正爬在院子里那棵老榕树上,大概。。。。。。是要取正挂在树枝上的那个,熊猫气球。
作为一个小时候时常爬树掏鸟蛋粘知了的人,没看多久,方靖已经开始为言采捏一把冷汗了。他又看了一眼正在一边安慰那个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孩一边又仰着头紧紧盯住言采的男人,尽管此人还是背对着自己,方靖还是迅速地意识到这是谁了。
言采足足爬到二楼那么高,伸手去探被枝叶缠住的的气球的姿势着实有点滑稽,但落在方靖眼里,更多的还是无奈,他整个人趴在一枝粗壮的枝干上,双手牢牢抱住树,低头对谢明朗说:〃你先让他不要哭了,一个气球而已。〃
〃我说你来抱小鬼我爬树去取你又不肯,要不是气球飞了他哭什么。霏霏他们把他宠得够可以了。〃
〃拼命给他买玩具助长他气焰的人里面,不是也包括你吗?〃
〃言采,我觉得这些风凉话你还是站在地面上说比较好。〃
两个人的交谈声渐小,或是那哭声又大了。方靖站在窗口,犹豫着要是过去帮一把,又不愿落下偷窥之嫌。举棋不定之际,只听谢明朗提高了一点声音,叫言采的名字:〃你下来,再想别的办法。〃
方靖都疑心自己看到言采皱起的眉毛了:〃不让他彻底死心,他是不会罢休的。〃下树之前狠狠摇了摇挂着气球的那根树枝,反复数次,之前还一直顽固地和枝叶缠绵的气球,终于摇摇晃晃地越过重重阻碍,不急不徐地,化作了天空一个黑色的小点。
谢明朗怀里的小孩看到气球在眼皮底下消失,一开始居然没反应,傻乎乎楞了好久,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气球回不来了,小胳膊扑打一阵,扯起嗓子,又尖锐地哭起来。
这哭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方靖一个外人,都不免生出点对常年和这小孩共处的人的同情之心。谢明朗好像一下子慌了手脚,抱着小孩,也僵住了。
言采下树倒是很利落,攀着几根大枝桠,没一会儿就下来了。拍掉蹭了一身的树苔灰尘之类的东西,他一直看着谢明朗怀里一边哭一边扭动不安的小孩,半天,终于说:〃你把他放下来,让他叫。这里哭累了总比在车里哭一路好。〃他有点烦躁,声调拔高了。
谢明朗拍着孩子的背,看来是没有理他的意思。言采就不管了,点了烟,朝车走去。开车门之前,他又转身看了眼那棵榕树,而方靖所在的房间正好在树冠的上方,方靖一时避之不及,和言采的目光堪堪对上。尴尬之中方靖挤出一个笑容,言采点点头,继而走到谢明朗身边,说了一句话,谢明朗听完,立刻抬起头。
于是这下方靖知道,还是躲不过,要下楼了。
见到方靖,谢明朗看来毫不意外,把怀里的孩子交给言采,腾出来手来和他握手。方靖察觉到他上衣湿了一大块,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口水,蓦地想发笑。听谢明朗说:〃好久不见。那天在车上看到你,才知道你也在这个剧团。还是想演舞台剧吗?〃
方靖心里一沉,之前一些看起来迷雾一般毫无头绪的事现在全找到了根由,目光不由自主就往一边的言采身上飘。言采把小孩放在地上,一边抽烟,一边盯住那孩子。小鬼哭闹一阵,发现大人们都没空搭理他,又新发现一只甲虫,就抽抽泣泣自顾自玩去了。
〃还是想演舞台剧。〃方靖收回目光,镇定地接话。
〃年轻人多演舞台剧不是坏事,锻炼几年再向大荧幕发展也不晚。〃
〃我也是这么想的。〃一边接话,一边想着该怎么向谢明朗得体地道谢,但一细想,另一张面孔不期然地浮出来,让方靖又是不甘又是索然。谢明朗不知是否也察觉到了方靖此时的神情,轻轻笑了笑,又说:〃这个剧团的班子很好,你既然有心,肯定会收获良多。〃
方靖点头称是,谢明朗又和他寒暄两句,忽然摸出手机来,看了眼号码,扭头对言采说:〃霏霏的电话,来接孩子了。〃
言采早不知道拿这个下午的第几支烟,听到这一句手停了,面上却是看不出一点痕迹地淡淡应:〃哦,那好,正好他也不哭了,算得上完璧归赵。〃
谢明朗忍不住为言采的话笑了一下,走过去弯腰把孩子抱起来,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意明,你ma想起你了。回家去。〃
方靖注意到谢明朗直起腰的动作不太自然,果然这边言采也帮着托了一把孩子,抱好之后那孩子似乎又不乐意了,捏着他手里的虫子扭来扭去,嘴里不知道自己念叨什么。谢明朗拍着他的脑袋,转向方靖说:〃我们约了我妹妹吃晚饭,先走一步。下次有机会再聊吧,哪天一起出来喝个茶。〃
方靖应承着,眼看他们转身就要走了,方靖拿定主意,朝着谢明朗鞠了个躬,也不管后者是不是被他唬得侧开半边身子,也不多说:〃谢谢你。〃
〃你这是做什么。〃谢明朗眼睛都笑弯了,〃你不该谢我。好好努力练习吧,你的路还长着。〃
。。。。。。
过完周末,方靖又早早到了剧团。他到得特别早,大排练室里再没有别人,索姓放开嗓子练了好一阵子发声,练到嗓子开了,手脚也都暖和了,就一个人对着镜子演了第一幕里姚景如自编自导的戏剧在母亲面前演出失败之后的歇斯底里。过了两道,自己也觉得颇是那么一回事情了,顺势往回退了一步,这一退,就在镜子的空隙里,看见有人立在门边。
方靖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别人,飞速转过身子,看清站在那里的人是言采,背后一下子就麻了。言采先笑着打了招呼:〃我看你在彩排,忍不住进来看一眼,没有打搅你吧。〃
〃没有没有。。。。。。〃他一边摇头,一边飞快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就说,〃我就是想着早上排练室没人,过来练习一下。没想到你也来得很早。见笑了。〃
〃今天要对戏,索姓早点来练习。〃
〃你也要练习?〃方靖下意识地跟了一句,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句话问得多傻,讷讷低下头,脸也热了。
言采听到这里,果然笑了,却很认真地回话:〃当然,这是不能间断的功课。〃
见他回答到这个份上,不管真假,这股勤勉已经让方靖颇生出些尊敬,甚至于少许微妙的认同感来。这时言采看到丢在一边的剧本,目光转回方靖脸上的同时,微笑说:〃缺人对戏么?〃
。。。。。。
再一次在排练室中央站定,看着几步开外的人成了言采,方靖瞬间变得恍惚了。由不得他进一步分辨此刻的心情和调整状态,言采没拿自己的剧本,戴好眼镜,就着方靖递过来的剧本看了看,说:〃可以了。〃
最初他想的是所谓对戏,对手又是言采,无非是在必要的时候说一句台词,顶多语气上稍加配合,但没想到,言采很快把剧本放到一边,自然而然地换了口音,声线放高,听来就是个二十岁出头的乡下小伙子:〃少爷,我们想去玩一会儿水。〃
说起来这还是方靖原本的角色,所以初听反而愣了一下,稍后才接口:〃。。。。。。去吧,记得早一刻钟回来。〃
〃知道了,少爷。〃
在言采目光的注视之下,方靖觉得整个人身上的每一根筋都无条件地绷了起来。他暗暗吸了口气,镇定下来,大步走开两步,换上轻快的口气,仿佛一切布景均已完备,回头说:〃这里看起来就和真的剧场一模一样!幕布在这里,然后是前台,后台,都在这里,不必人工造景。视线正对着这池塘,八点半钟月亮起来了,就正好拉幕。〃
〃好极了。〃
不知何时起,言采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边上,笑眯眯听方靖说话。方靖在说下一套台词之前习惯姓地看看言采,留心到他眼中满是慈爱的目光,知道言采已经早一步切好角色,心下愈是不敢放松,打叠起十二分菁神开始演。
在说台词走步之中,方靖觉得背后全是汗,还有一些从额头上滑下来,又在动作中不小心滚进眼睛里,热辣辣的,但因为言采在场,他竟也不敢去擦,忍着这种不适演下去。一边演,还要一边仔细看言采的反应,但言采实在没几句台词,也不需要动,就坐在椅子上,反而是在看着他,但他的眼神满是慈祥,以至于方靖根本分辨不出那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到底是言采,抑或是属于〃舅舅〃的。就在这样暗自的拉锯和不动声色的观察中,又轮到言采念台词:〃你知道么,景如,我素来仰慕读书人。当年我曾想过要做两件事情:一是结婚,二是当个作家,现今却一事无成。哪怕只做个寂寂无闻的作家,也很了不得吧。〃
〃我听到脚步声了!〃他演得兴起,早已全情投入,便按照剧本上说的重重拥抱了一下舅舅, 〃我不能没有淑慧,哪怕。。。。。。〃
这一下气没换过来,台词也没说完,当下就呛到了。方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为了避免让言采看见此刻的窘迫,明明弯腰咳嗽很不舒服,也还是不肯抬头,就听见言采说:〃不要急,你把背直起来,会好过一点。〃
等气息终于平稳了,方靖抬起头,镜子里赫然就是一张涨得通红的脸,狼狈不堪。方靖扯过面巾纸,擦掉脸上的汗,向一旁等着的言采说:〃真是对不起,呛到口水了。〃
〃你动作太大,又急着接台词,是容易呛到。很紧张吗?〃
方靖想了一下,这时言采示意他也坐,他就拉了一张椅子坐去言采对面,才说:〃也不是。。。。。。就是不太习惯。。。。。。〃他不能说言采演得好,又在一直看着自己,无形中就是个压力。
言采想了一想,说:〃你没把我当那面镜子。〃
方靖一愣,笑着摇头否定:〃我想向你偷师还来不及,怎么敢当你做镜子。何况如果不是演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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