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陆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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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沉陆下部-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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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想还是不能?」宗熙一声暴喝,惊得殿上众人都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只见他昂然而立,玄衣如墨,怒发冲冠,眸中烈焰狂暴而汹涌,抬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灼人气势,如天火突降于深山之林,猎猎雄焰冲天而起,席卷一切。
一时之间殿内静得只闻呼吸之声,瑞轻轻放下酒杯,优雅地站起身:「君上管得未免太多了。」
宗熙凛然道:「你最好没有将他如何。」
见他如此,我心中一阵发紧,宗熙,你不走只是想确定我无事吗?笨啊,我纵有事又哪里比得上你的危险?过于自负会害了你。
瑞不再开口,淡笑着看了一眼萧雨霁。
灌足真气的利剑如灵蛇吐芯袭向宗熙,行至胸前两尺,手腕一抖,挽起炫目的剑花,剑锋却转向肋下要害。宗熙长笑一声,身子后弯,从不可思议的方向跃起,在空中翻转,平铺展开,如捷燕穿水,双足直踢萧雨霁面门。萧雨霁竟也不退,剑尖儿急转向上,迎向宗熙双足。宗熙双腿向上一荡,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变成双掌直击萧雨霁胸口,萧雨霁急退两步才堪堪躲开。
我暗自叫好,宗熙外表粗豪狂烈,这套功夫却灵动舒展,方才在空中的几个旋身,身体如坚丝韧柳,柔软而有力,迅捷而难测。大概是想出来专为对付「长天一剑」的,果然让萧雨霁阵脚大乱。
只知道承袭先人现成的武功而不知道变化的人,纵然招式再好,内力再强遇到宗熙这样的天纵奇才也是枉然。
我绕过两个侍卫悄悄靠近龙座,看向安然而坐的瑞,他如此胸有成竹,可是安排了什么高招在后?
正自思忖,却听他悠然道:「宗熙,你回南越是不是应该将你的堂侄也带走,他应该叫宗宁璇吧?不知荐清知道会怎么想?」
我心头一震,璇儿竟是宗熙的堂侄,难道宗谭派的是他的堂弟?
宗熙闻听也是一愣,高手过招岂容分神,萧雨霁剑走偏锋,横扫过来,与此同时,劭如蝶般轻盈飞舞的身形突然跃出重围,「孤月」之光华漫卷而至,封死了宗熙的退路。
宗熙此番怕是不死也要重伤,我暗道不好,飞身而起,跃上龙座,「秋水」一摆,架在瑞脖颈之上,高声道:「住手」。
瑞专注于下方战事,没想到身侧有变,措不及防,一招被制,抬眼又惊又怒地看着我。
几声脆响之后,兵刃交加之声一下子停止,「孤月」落地,萧雨霁长剑折断,宗熙左臂鲜血迸出,手中血红长刀泛出猎猎火光,竟是「峦焰」刀!
宗熙动武极少用兵刃,不想他的护身利器竟是有天下第一刀之称的「峦焰」,不知他平日将此刀放在何处?竟连我都没有发现。
方才情况危急之下,他祭出「峦焰」,削断长剑,震落「孤月」,一连串动作快的难以想象,只手臂受了一点点轻伤,便化解了两大高手的必杀之招。
大殿之上静了片刻,只听有人叫喊着冲过来。
「你是何人?」……
「放开皇上。」……
萧雨霁厉声喝道:「安静,退后。」骚动立时停止。
瑞紧盯着我,凤目之中怒意勃然,一字一字的说:「你、骗、我!」 声音似从齿间挤出,充满难抑的伤痛,丝丝渗入我的心中。
我躲开他的视线,揭下面具,淡然道:「陛下,微臣不想伤你,请你放了友邦之君。」
宗熙抚掌大笑:「好荐清,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冲他一瞪,佯怒道:「废话,生死之交难道是假的吗?」
宗熙纵声大笑。
瑞看了我片刻,也笑了,笑容依然温和,眼神却阴寒冷冽,坚定说道:「我不放。」说着向我靠过来,丝毫不顾颈上的利刃。
「陛下不要逼我,否则——」
我将剑稍稍挪开他的颈,飞快在他肩上的伤口处用力一拍,鲜血涌出。
他痛得身子一颤,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现出不顾一切的狂烈的戾气,那一刻我以为他会扑过来。
须臾,他慢慢沉静下来,怒气消退,脸色却愈发惨白,眼中盛满无法言喻的悲伤,手指颤抖缓缓探向我的脸,却在空中停住,喟然落下,苍白的双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口血涌出,点点鲜红洒落月白色的衣襟,如雪中寒梅点点绽放。
我心痛如绞,只觉胸中气血翻腾,不能自持,忙握紧手中长剑,深吸一口气,不理会下面萧雨霁惊怒的大吼,抬手点了他的|穴道,转头对宗熙道:「走。」
宗熙点头,等了我一步,与我并肩而出,「秋水」名剑,「峦焰」狂刀,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所有人等纷纷退开。
我们很快出了皇宫,骑上备在宫外的神驹,一路飞驰,甩开追兵。
※        ※        ※
京郊燕平山,清风明月夜。
这里是小时候师傅传我功夫的地方,离京城不远,却极为隐秘。
来到开阔幽深的山洞,我升起一堆火,沉默地为宗熙包扎伤口。
宗熙深深看了我片刻,突然抓住我的手:「荐清,那件事我真的不知,回去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我缓缓撤回手,站起身来:「这就是你的真正目的吧?逼他加害于你,只要我出手相救,必会与他决裂,少了我,你就可以放心进兵中原了。你可否想过若我不救呢?」
「那我就自认倒霉了。」宗熙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随即面色一正:「荐清,随我到南越去吧,这里已没有你容身之地。你说除了他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得下你,那么我告诉你,我也能,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
「我相信你可以,我不要你的一切,只要一样东西。」
我摇头甩去萦绕在脑中瑞悲伤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衣袖上的一点殷红,那是他的血。
宗熙走到我面前,英挺的脸上却现出万丈豪情,一拉我的手道:「只要我有的,只要我能做到的,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我伸出手掌,笑道:「敢击掌为誓吗?」
宗熙大笑:「有何不可?」
「啪」的一声,双掌相击,他反手握住,晶亮星眸热烈地看着我:「荐清。」
跳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愈发英挺非凡、俊美异常。
我叹了口气,抽出手,正色道:「宗熙,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互结生死,肝胆相照,何其幸运?何况如我二人这般狂傲不羁,能交到朋友已是不易。我们身分尴尬,这份友情能维持本就万分艰难,更要加倍珍惜才是。你明知我心有所属,做出这番举动只会令我为难。不要逼我说出绝情的话。」
宗熙眼神一黯,剑眉紧皱:「今日你对他兵刃相向,他岂能容你,难道你还要回去?」
我看了看天,时间紧迫,不容耽搁。
「宗熙,我要的是‘啼血蛊’的解法。」
「啼血蛊?,什么人中了——」
他突然顿住,略一思索便了然于胸,目光又惊又怒,又痛又悲,愤然道:「原来如此,你救我竟也是为他。若非如此,你恐怕不会帮我了,是不是?」
「何不问问你自己?」我看着他轻轻摇头:「南越宗熙岂是莽撞之人,若非笃定我会帮你,又怎会如此冒险?」
宗熙紧皱双眉踱开两步,看向洞外黑漆漆的天。
我叹口气,又道:「我即要救他,也要救你。叶荐清一生从未求人,但是今天我求你。宗熙,请你答应我。」
「不行。」他头也不回就干脆地拒绝。
我怒气上涌,大步跨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是谁说竭尽全力,在所不辞,是谁击掌为誓?言犹在耳,你就反悔了吗?」
宗熙脸色变了变,抿紧双唇,仍是摇头。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你宗家有愧于我,无论如何今日我救了你,就算偿债,就算报恩,也该告诉我。宗熙,我可以放下自尊,放下骄傲,放下所有的一切,只求你能救他一次。」
宗熙呆愣了一下,猛扑过来紧紧抱住我,悲声道:「荐清,你存心让我心痛吗?不要逼我,不是不肯,实在是万万不能啊。」温热的眼泪淌下来,点点滴在我脸上。
宗熙的眼泪……
我以为天下没有这样东西,原来也是未到伤心处。
若还有半点办法,我又何尝忍心逼迫于他?
我推开他,默默起身,化掌为刀,斩向衣衫下摆,「哧」的一声,半片衣料飘落在地。
他脸色大变,我冷冷一句:「若他有任何差池,我必杀宗氏满门。」说罢转身便走。
「等一下。」
我回头,宗熙俯身捡起斩落在地的半片衣摆,紧紧攥住,仰天长叹一声,道:「他还有救,但是救他的人必须承接蛊虫,从此夜夜受那蚀心腐骨之痛,我不能让你如此。」
「你只管告诉我就好,其他的由我决定。」
宗熙面向火堆坐下,面色凝重地缓缓开口:「转移‘啼血蛊’要有几个条件。第一便是要在蛊虫长成之前施救,就是伤口还未愈合之时。」
「他的伤口还未愈合。」我面对他坐在火堆另一侧。
「我看到了。」
宗熙眸光一闪,微微冷笑:「第二,要用高深的内力将它吸出来,天下有这等功力的人寥寥无几。而且这样一来内力受损极大,大概要几个月才能恢复。如今在这里又据有这等功力的只有你、我、萧雨霁三人。我是不可能去救他的。」
什么时候宗熙也这样小心眼了?我揶揄地看他一眼。 
宗熙笑了:「第三,这个人要有极强的意志和忍痛能力,因为蛊虫并非自愿转移,会极力抵抗,所以进入体内时将引发剧烈的疼痛,此时若稍有放松,它便会迅速潜回去,愤怒之下释放所有毒性,这样一来原来的受蛊者必死无疑。以萧雨霁对齐瑞的忠心,这一点他应能做到。」
看来宗熙是不肯放过萧雨霁了,怪不得天下人都说,宁得罪天王老子,也不得罪南越宗熙。
我微笑摇头:「还有什么?」
「还有,那‘碧月寒烟丸’断不能用。它也许能杀死蛊虫,但是‘啼血蛊’非同一般,垂死挣扎也能要人的命。」
就是方才被宗熙拒绝时我还在想是否用「碧月寒烟丸」一试,听他如此一说,不禁额头冒汗,暗自心惊。幸好之前两次想将「碧月寒烟丸」交给瑞都错过了,幸好宗熙叫住我,否则瑞就死在我手上了。
我霍地站起身,冲宗熙深施一礼:「多谢。」转身便走。
「你也太性急了。」宗熙在我身后苦笑:「你知道如何运功逼它出来吗?须知若运功的方法不对,非但不能将它吸出,反而会激怒它,怕是救人不成反害人。」
我顿住:「该怎样?」
宗熙淡笑:「让萧雨霁施救我就告诉你。」
我坚决地摇头:「宗熙,你也说了,疼痛之下,稍有放松,便会害了他,我岂能放心交给别人去做?」
宗熙沉默片刻,步履沉重地走到我面前,神情怪异,说不出是悲是喜。
「我并非趁火打劫,但是你若非要自己去的话,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看了他片刻,缓缓道:「你当然不会趁火打劫,因为你是傲视天下的南越宗熙,你不屑。」
宗熙苦笑一声,喃喃道:「傲视天下,荐清,这天下有个你,叫我如何能傲视?我只恨,为何没有早意识到这一点?为何明明心中爱极,却总要和你比来比去而不肯痛痛快快的承认呢?骄傲成就了宗熙,却也令宗熙错失良机,遗憾终生。」
我默然转开头,这是他说的最直白的一次。宗熙,你明知我不能回应,又何苦说出来?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徒惹难堪。
宗熙将手搭在我肩上,握紧:「我的条件是从今以后你必须和我在一起。」
我猛然转头,惊怒交加的看向他,断然道:「不可能。」
宗熙抿唇退后一步,道:「这么干脆啊,那么你去吧,看着他受尽痛苦而死便是。」
我呆立良久,束手无策,此番较量是我输了。
宗熙外表粗豪,看似鲁莽少谋,行事却最是谨慎,先是步步为营,试探出我的决心,一旦获知,便直击要害,让我再无挣脱的机会。
我气愤已极,却仰天大笑:「好一个不趁火打劫。」
宗熙脸色难看之极,却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笑到气竭无力出声,我站直身体,向他伸出手,喑哑的声音道:「我也有条件,就是今后无论何种情况下你都不能出手伤他。」
宗熙握住我的手:「好,我答应。」
我深深看着眼:「你赢了,宗熙,告诉我运功的方法。」
※        ※        ※
我策马急驰,当第一缕阳光照到身上时,看到了紫禁城前林立的卫兵和闪亮的刀抢,层层叠叠,密密排列,便是风也吹不进丝毫。
我下马,弃剑,束手就擒。
萧雨霁挺剑架在我脖颈之上,冷笑道:「你弑君犯上,罪不容诛,竟然还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回来,当真是狂佞之极。」
我淡淡看他一眼,笑道:「可惜,我的罪名不是由你来定的。」
萧雨霁出手封住了我的内力,手指顺势按在我左「肩井|穴」上,边催动内力边冷笑道:「皇上虽然宽厚,也不容乱臣贼子。」长剑一抖,在我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厉声道:「走。」
左肩如被灼烧,很快整条手臂都象被烙铁熨过,钻心的疼痛,似乎皮肉都烧焦了,外表却丝毫看不出变化。
我吸一口气,昂首而立,眯着眼看向初升的暖阳,傲然道:「凭你还不配命令我,若不服,可以试试一剑杀了我。哼,就怕你不敢,因为他无论如何不会让别人伤我,就算是同窗学艺十几载,对他忠心不贰、情深刻骨的师兄也一样。」
「你——」萧雨霁脸色变了又变,红、白、黑交错出现,精彩纷呈。
我斜睨着他,讥讽一笑,又加上一句:「而且他知道我看到如此阵仗便不会抵抗,你在我肩上的暗算可以不论,不知这颈上的伤痕你要如何解释呢?不过,他对你这个师兄或许会手下容情也说不定。」
他狠狠瞪着我,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脸上的颜色又加上一个青,铁青。
我不再理他,微笑着向宫内走去。
转过大殿,其他卫兵便撤下,萧雨霁一个人在后面跟着。
行至僻静之处,我突然停住,回头道:「萧雨霁,若在西域时你和宗熙动手,最少二、三百招才能分胜负。而昨晚交手,他空手对你长剑却占尽上风,若公平比武,五十招之内你必输。我可以肯定,下次见面,他十招就能要你的命,你可知为何?」
萧雨霁一愣,迟疑的看着我,皱眉沉思。
我长笑一声,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光心中有剑是不行的,你该追求的境界是无剑才对。心如长空一般宽阔,胸中能纳百川,才能练成最高深的武学。你的功夫不能再有精进,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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