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读物-奔腾验钞机-郑渊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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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读物-奔腾验钞机-郑渊洁-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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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在红纸包里,被放在短发的卧室的床头柜上。房间门没关,我能听见他们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兔子,明天你就14岁了。”短发对儿子说。
    短发的儿子的小名叫兔子,能给孩子起这种小名的父母,起码不俗。
    “该懂事了,以后更要努力学习,不要靠大人督促,应该自觉。我们小时候……”短发的先生和儿子交谈时最爱提自己小时候,爱拿自己的童年和孩子的童年比较。比较的方法千篇一律,总是他的童年的条件不如儿子的童年的条件好,他在童年时的吃苦精神和所有综合素质比儿子今天的素质强。后来我才知道,人类从猿猴起世世代代就使用这同一方法教育子女,一直沿用了50万年。据说,人类中为人父为人母者没有一个没对子女说过这种内容的话。
   兔子表示接受父母在除夕之夜的期望,表示要更加自觉地努力学习。我为这一家人的融洽关系高兴,我不喜欢他们争吵,从个意义说,我望他们天天过年。
    短发从餐桌站起来她的脚步声在接近我。我感到她朝我走过来了。
    短发将裹着红纸的我递给兔子。
    “这是我和你爸爸给你的压岁钱。”短发充满深情的对儿子说。
    我到了兔子的手中,我感到青春的气息。
    晚上,在兔子的卧室里,我被兔子从红纸包里抽出来。行显然,他喜欢我。
    不知为什么,我对我的第二位主人非常满意,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纯真的东西。当然,后来我才晓得并不是所有的孩子身上都具备这种东西。
    当天晚上, 我在兔子的枕头下边睡了一夜。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兔子一值睡到上午10点才醒。醒来后,他顺手从枕头旁抄起一本书,躺在床上看书。
    我听见他一边看一边笑。
    “兔子,起床吧,一会儿该来客人了。”短发推门叫儿子。
     兔子坐起来,顺手将我从枕头下面抽出来夹到书中当书签。
    我被书中的两页纸夹在中间。两页纸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外,各有一只小老鼠。
    “100元的钞票,兔子发财了。”我上边的那只戴飞行帽的老鼠说。
    “还是新票。”在我下边的戴坦克兵帽的老鼠隔着我和同胞聊天。
    “你们好。”我说。
    “你好。我叫舒克,他叫贝塔。”我上边的老鼠挺有礼貌。
    “这本书叫什么名字?”我问。
    “《舒克和贝塔历险记》。”贝塔说。
    “历险记?”我想起了脏钞票管我们离开银行后的经历就叫历险记。
“看过?”贝塔问。
     “没有。”我说。
     “有点儿遗憾。”舒克说完给我讲了一段他们的历险故事。
   我觉得很有意思,难怪兔子看这本书时老笑。
    “同样是纸,你当了钱,我们当了书。人比人,气死人。”贝塔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看当书比当钱好。”我反驳。
    “那看当什么书了,我们在书里算是相当不错了,有的纸当课本,特无聊。”舒克说。
    “课本怎么无聊?”我问。
    “就拿兔子的课本说吧,装了满满一书包,足足有几十斤重,依我看,大部分内容没用,白学。”
    “会500个字,当作家就足够了。会四则运算,当企业家就足够了。再往多了学,就是做学问。”舒克说。
    “就拿写我们这本书的作家说吧,每次他出书前在电脑排版公司打字时,打字小姐都觉得非常轻松和省事。你知道电脑怎么打字吗?比如说打‘贝’字,敲完拼音后,所有发‘贝’字音的子都排成一行出现在屏幕上任你挑选,当然是使用频率最高也就是最常用的字排在第一,后边依使用频率递减的顺序排列。你猜怎么着?给写我们的这位作家打字,从头到尾,所有的字几乎都在排列顺序的前三名,都是自有文字以来被人用滥了的字。”贝塔说。
    “那兔子学这么多干什么?不是瞎耽误工夫吗?”我不理解了。
    “你说对了,就是耽误工夫。这个工夫还必须耽误,要不然他干什么去?学会500个字和四则运算只要小学三年级就足够了,他能从四年级开始上班?那叫童工,非法。再说了,即使修改了法律,从小学四年级可以工作,失业的人还不海了去?”舒克说。
    “我明白了,上学主要是耗时间,耗岁数,耗到不违反法律了,耗到别人退休了,就算完成任务了。”我恍然大悟。
    “人类有许多误区,死活走不出来。”贝塔表示惋惜。
    我同舒克和贝塔就这么一直聊,他俩给我讲了不少令我眼界大开的趣闻,凡是刺激的事都同我们钱有关系。
    正当我们聊得热闹的时候,兔子又拿起这本书,他先将我从书中抽出来,然后津津有味地读。我躺在桌子上看兔子读书。
    书的确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同样是纸,人在看书的时候和看钱的时候目光是不一样的。虽然我的身价抵得上好几本书,但我觉得实际上我的价值抵不上一本薄薄的好书。
    两个小时以后,兔子再一次将我当书签夹到《舒克和贝塔历险记》中。这一次的位置和上一次不一样了,挨着我的那张纸上是一位小姐。
    经过攀谈,我们交上了朋友。
    她叫鲁西西,也是这本书中的主人公。
    我请她谈谈对钱的看法。
    “钱是烦恼的根源。”鲁西西停顿了一下,又说,“钱是保持自由的工具。”
    “好坏都让我们占了。”我说。
    “不管怎么说,你的经历肯定比地球上任何东西都丰富,光这一点,就够让人羡慕的了。”
    “我希望能多碰到好人。”我想起脏钞票说的那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人。再好的人,也有坏的一面。”鲁西西给我上课,“就好比不管什么事,只要发生了,肯定好坏各占一半。任何事情都是由好坏拼插而成的。”
   我不能完全听懂鲁西西的话,但我隐约觉得有道理。这种道理,属于振聋发聩那一类。
    我在这本书中连续当了好几天书签,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告别《舒克和贝塔历险记》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兔子的班主任老师动员学生们在学校订阅报刊,还发给每同学一张密密麻麻的印有诸多报刊名称及价格的纸。原来,老师经常会向学生推销各种产品(包括书刊),这实际上是一种直销的商业行为,老师当然从中渔利。对于校方来说,学生是摇钱树,不是花朵。
    兔子向父母要钱。
    “不是自愿订阅吗?”爸爸皱着眉头看那张纸,看来他对学校三天两头收费烦透了。
    “每人必须订一种。”兔子小声说。
    妈妈叹了口气。她在心里发誓下辈子当教师,疯宰别人的孩子。
    “这次不订了。再说了,你去年订的那几本刊物你拿到了吗?”爸爸问兔子。
    “偶尔也发。”兔子说。
    “你想订什么,我在单位给你订,丢不了。”妈妈说。
    “老师说那不算数,在学校订才算数。”兔子说。
    “不订。”爸爸拍板。
    兔子回自己的房间。我听他自言自语地说:不订会挨老师说,干脆自费吧。
    兔子将我装进衣兜里,他要用压岁钱到学校订他并不需要的报刊。
    我知道就要离开兔子了,心中十分惆怅。我想起了前几天贝塔对我说的一句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觉得兔子的学校是靠人吃人。
    第二天早晨,兔子收拾好书包,去上学。
    我感觉到街上有许多人在行走,还有疾驶的汽车,我十分珍惜和兔子在一起的这最后的时光。
    兔子走上一条僻静的小街。
    “借大哥一点儿钱。”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挡住兔子的路,对兔子说。
    兔子站住了。
    “听见没有?”那小子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我没钱。”兔子胆怯了。
    “我检查检查,你要是骗大哥,可别怪我不客气。”大男孩儿朝兔子走过来。
    我惊讶极了,不相信在光天化日下会发生这种事,而且行劫者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一只手伸进兔子的衣兜抓住了我,它无情地将我掠夺走了。
    “什么没钱?小小年纪,就会撒谎!”大男孩儿教训兔子。
    “那是我交书报费的钱,还给我吧。”兔子哀求。
    大男孩儿用攥着我的手给了兔子一拳。我头一次挨兔子的脸,是打他。
    我看见兔子的脸青了。
    兔子含着眼泪朝着学校走去。
    我想杀了我的新主人。
    为了得到我们,地球上每分每秒都有人在犯罪,其年龄范围之广令我瞠目结舌,从几岁一直到上百岁。不管多大岁数的人类成员,在钱面前,一概年轻。
    我不知道是我们毁了人类,还是人类毁了我们。
    我仔细观察将我抢来的这位新主人的表情,我想知道从别人手里掠夺钱到手后的人的心态。
    他长得很帅,比兔子精神多了,甚至可以说是伟岸,从表面看,一点儿不坏。我不由想起了脏钞票关于道貌岸然的人骨子里最坏的提示。
    他的头发挺长,从脑袋的中间向两边分开。从正面看,头上象顶着一个长满了黑毛的屁股。
    中分将我抢到手后,显然很兴奋,他居然也对着光给我透视,看看我的身体里藏着没藏着一个能证明我的身份的毛主席头象。坏人和好人一样怕假钞一样喜欢真钞。
    中分将我装进他的衣兜。我想起了兔子的妈妈刻意留下我这张新钞给儿子当压岁钱的良苦用心,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给抢劫犯准备新钞。
    中分揣着我走进一座学校,他开始和同学们打招呼,还特有礼貌地向遇到的每一位老师问好。我估计,如果有人向大家宣布中分是抢劫犯,保准没人相信,大家觉得中分在学校表现很好。“表现”是人类对其成员的一种评价,其实,后来我才明白,表现实际上是表演。说一个人表现好,应该说他是表演好。一般来说,表现(表演)越好的人,骨子里越不好,越可能在背地里干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坏事。
   我粗略统计了一下,在学校的这一天,中分受老师表扬4次。
    我还发现,班上有几位女生对中分一往情深,她们显然在恋着中分。我不禁替她们的未来捏了一把汗。我不知道她们中的哪一个会倒霉在将来真的嫁给中分,我为其余的败下阵来女生庆幸,她你的运气好。
    世上没有白马王子,只有白眼王八。女孩子特别爱把白眼王八当白马王子。等到发现自己看走了眼时,方才追悔莫及还不如直接找个白眼王八。
    中分在学校表演完了后,回到家里。我认定中分的父母一准是惯盗,我觉得品质95%是遗传。
    没想到中分有一个很正派的爸爸,他个子不高,觉悟却不低。当中分的妈妈准备给儿子洗衣服时发现儿子衣兜里有我时,她将我交给了中分的爸爸。
    “雨衣,这是我从孩子的衣兜里发现的。”中分的妈妈对丈夫说。
    雨衣是中分的爸爸的名字。
    雨衣见到太太从上中学的儿子身上搜出了百元钞,显然吃惊。他们为了儿子的健康成长,从来都把儿子的零用钱压到最低限度。
    雨衣接过我,他和太太对视了半分种。两人的目光证实了我不是经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的手给儿子的。
    我看见雨衣的眼睛里露出一种恐惧的光。雨衣大概想把儿子培养成常委,而通过我这来历不明100元钞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给手铐脚镣当爸爸的场面。
    “叫他来。”雨衣的声音里全是愤怒。
    中分的妈妈去叫儿子。
    我当时的感觉是正义永存。
    我为兔子高兴。
    中分极若无其事地走进爸爸的房间,他大概不知道脏款已被发现。“这是哪儿来的?”雨衣拿起我给儿子看。
    中分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说:  
   “捡的。放学路上捡的。”
    中分随机应变的本领令我吃惊。
    “捡的?”雨衣表示怀疑。
    “真是捡的。”中分一脸的真诚。
    雨衣被儿子蒙了。
    “为什么不交?拾金要不昧。”雨衣说。
    “我是要交给您,写作业写忘了。”中分解释。
    雨衣点点头,示意儿子可以继续写作业。 
    我真想大喊一声我是被中分抢来的。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中分被无罪释放了,我为兔子悲哀。
    不管怎么说,中分虽然抢了我,但他不能拥有我,我将被雨衣上交。想到这一层,我稍微平衡了点儿。
    雨衣顺手将我塞进了他的钱包。
   钱包里没有百元钞,挨着我的是一张50元面值的旧钞,还有几张10元钞和1元钞。他们对我的到来表示欢迎。
    钱包的另一层里装着雨衣的身份证和工作证。
    从这些证件上,我知道了雨衣大约四十六七岁,在工作单位是个处级干部,管着六七个人。
    “你从哪儿来?”50元钞问我。
    我把我的经历告诉他。
    “这种事我碰得多了,你不必太在意。”50元钞见我对被中分抢了耿耿于怀,开导我,“人类很多成员活着就是为了得到咱们。有的人通过劳动,有的人通过偷抢,有的人受贿,有的人贪污。目的全是一个,占有咱们,再通过咱们去换取物质享受、精神享受和身体享受。”
    “心里总觉得别扭。”我说。
    “作为钱,要是没有这点儿心理承受能力,那你可要遭大罪 了。”50元钞说,“就拿我说吧,昨天上午,我的一位主人用我去皮皮鲁专营店买了几本《郑渊洁童话全集》,售货员将钱柜里的100元和50元大面值钞票通夹子夹在一起 ,我也被夹在里边。下午,有两个男青年走进皮皮鲁专营店。他们不说话,对着店员打手势。”
    “为什么?”我问。
    “他们是聋哑人,属于残疾人。”
    “什么叫残疾人?”
    “身体的某一部分有缺陷,好比咱们钞票被坏了或缺少一部分。”
    我挺同情那两个不会说话的青年。
    “其中一个人买了一本《郑渊洁童话全集》,他递给收款的小姐一张百元钞。小姐给他应该找的钱后,他向小姐表示找多了。”
   “找多了?不是正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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