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尘我们是自己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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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尘我们是自己的魔鬼-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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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哪里?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1
  我经常想象自己的感觉在时间的背面,或者意识的最底层,盘旋着升起又落下。我年轻的躯体,在意识的旋涡里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像经历一次奇怪的毫无预感征兆的探险,我身不由己地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对未知的茫然,忐忑不安地前往却又不知自己朝向何处。。。。。。多少次了,我陷在时间的陷阱里,被孤独地囚禁起来,然而,我俨然像找到一种奇怪的办法,我能够在这样的想象中寻找自己,虽然更多的时候面对的是迷失,但我在这样的进程中往往能够获得些许的轻松和解脱,我时常莫名其妙地在这或长或短的想象的两截,像落水的少年,在溺水濒临死亡的途中,偶然抓住一根顺水漂来的木桩,获得了拯救自己的机会。
  但是,解救自己的机会毕竟寥寥无几,我时常为自己无端消耗在想象中的时间而惶惶不安,我的生活渐渐地被想象所替代,我不知道这种现象对自己来说是好是坏是喜是忧,我的模糊的意识丝毫不给我哪怕只是蛛丝蚂迹的拐弯的印痕就是说,我并不能从想象中回旋过来,我完全被一种意外的东西所驱使,前往那个盛大的完全被想象力所鼓胀的容器,我自己的肉体则被看不见的力量快速地搅拌着,渐渐地变成碎末,直至消逝成那不容分辨的最微不足道的一粒,我完全失去了自己。但是,我最为庆幸的是,我还有一种奇怪的意识在旋转的容器中存在着,我旋起又落下,落下又旋起,然而在这无尽的循环中,我微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希望,在寻找着一个神秘的出口。但是,我并没有找到,仿佛有一个极为巧妙的界限,我攀援着的想象的绳索总是突然间崩断,我一下子清醒地跌住在现实的深渊里。
  我知道,在蝉城,在我窗户底下的人如蚁蝼的大街上,在马台街十二层公寓某一间的这个瘦瘦的高个子男人,俨然是一个多余的人,没有人会对他现在所选择的视角感兴趣,没有人知道他体内弥漫的阴影和莫名其妙的气息。他正在行使自己沉默的权利,他的展开或收起的目光成了他的习惯性的动作。其实,他极其熟悉自己,并且知道,他事实上已经感到自己成了这座城市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二十几年来,这个叫李晃的男人,从未像现在这样惶惑,迷失,而又漫不经心,顺理成章地成了一个想象中的人。

  2
  我二十五岁那年的夏天,突然发觉某些变化在我身上发生。我意外地发现我老了,但我的躯体是年轻的,我年轻的姿态与我的心态极不对称。有了这一惊人的变化并不是我或者家人和朋友发现的,更不是我的女友发觉的,虽然我们在过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同居生活;其实任何人都没有察觉,甚至连我自己起初也毫无反应。这件事与人类无关,而是从我家的猫和狗身上发现的,因为它们对待我的样子就像对待我的爷爷和奶奶,可惜老人家都不在了。这多少有些荒诞,然而我不能阻止荒诞。我对这样的感觉不以为然,甚至或多或少地显出开心的样子。大概有好几年了,我渐渐地变得并不向往年轻的生活,我甚至厌倦起自己身边的同龄人,但又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否喜欢老人与孩童。知道自己老了,对我来说的确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我把我的期待变成了现实。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燠热,我的心与外面的世界一样烦燥不安,我感到憋闷,有着说不出的压抑。如果没有这个倒楣的季节的掺和,我想,我会平静地对待变化后的自己的。问题是一切都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这一局面。
  事情的关健还在于,没有人知道我老了,即使知道也没有人会相信。谁能够相信一个年轻的躯体里会有一颗苍老了的心呢?只有我自己知道,尽管我最终都不能肯定我的感觉是绝对的真实,但我的猫和狗能使我察觉身上发生的一切,它们对待我的异常的表情使我作出了判断。因为我熟悉它们,熟悉它们的最微妙的气息与表情,猫是奶奶从外面托人买来的,狗大概是爷爷捡回来的,但我不能肯定,我并未曾亲耳听他讲过。虽然别人肯定了这条狗的来路不明,然而爷爷却绝不承认,爷爷说过他不可能去收养一条野狗。直到爷爷弃世而去,关于狗的身世我依旧未能搞清,除了最初的好奇之外,我对此失去了兴趣,我后来关注的是它的成长。它在我的眼前一天天地长大,一天天地被我渐趋熟悉,还有那继它后来的猫。爷爷和奶奶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来关心我,爸爸和妈妈整天吵架,一天比一天闹得凶,他们和蝉城的许多同龄人一样对离婚特别有兴趣。自奶奶进了石子岗殡仪馆的那一天起,爸爸和妈妈就分居了,可怜的老人家临死都不知道儿子与媳妇早已预谋好等她一死就立即离婚。爸爸是附近有名的孝子,他不想自己的母亲知道他的失败的婚姻。我想,如果不是为了奶奶,爸爸才不会与母亲拖延至今的。妈妈也总算如愿以偿,奶奶死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她打过电话来,问我的情况,我居然什么也没有说,妈妈还问我想不想她,我回答说不想,她在话筒里哭了,只是没有声音,是抽泣,我不知怎么去安慰她,索性就挂了电话,没有和她说再见。那是六年前,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大,知道的东西实在有限。过了几天爸爸问我妈妈有没有来电话,我没敢说。很多年以后,爸爸才跟我说要是当时妈妈来电话关心我,他可能还会与妈妈生活,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不过,这对爸爸来说或许还是件好事。十八岁那年,爸爸重新组织了家庭,由于我不喜欢再有一个新妈妈,爸爸住到了后妈那儿。我一个人住在马台街十二层上那幢空荡荡的房子里。爸爸有时候来看我。除了上学的时间,我很少出门,在班上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没有同学喜欢与我交往,我也懒得去结交。我只跟我的猫和狗在一起。
  七年过去了,我已长成一条汉子,一米八五的个子,并且相继和几个女孩有了关系。我的猫和狗却一天天地老下去,它们迟缓的姿态与渐渐呆滞的眼神,常常让我徒生伤感。在家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我无数次看着我的猫和狗发呆,它们与我生活在一起亲密无间并经历了我的整个青春期的蠢蠢欲动的过程,它们是我成长的见证人。我爱它们超过爱任何人。李尤在我这里住了很久,我也爱她,甚至,远胜于她爱我,我后来把她赶走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就是由于她与我的猫和狗无法融洽相处。不错,我的猫和狗从不把尿和屎撒在外面,因为我不放心让它们出去。我让它们在家里随便大小便。猫还算自觉,有爱干净的习惯,而狗却不行,它根本无法自理,家里被搞得一塌糊涂全是它的罪过,有一次爸爸回来看我,直恨得想把它宰了,我为这还差点与爸爸断决关系。李尤最初爱上我的时候我就跟她摊底,如果真爱我的话就得连我的猫和狗一起爱,起初李尤还以为是玩笑,当我第一次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她才知道是真的,但她还是愉快地答应了我的附加条件。大学一毕业,我们就开始同居,我们的感情与性生活都没有任何障碍,那段日子我相信是我们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然而好景不常在,李尤后来越来越讨厌起我的猫和狗来,她甚至狠狠地揍过它们,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每次回家的时候看见猫和狗的委屈的样子我就能感觉到发生过什么,我责问过李尤,她也照说不讳,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她说她再也受不了了,它们把家里搞得一团糟,家里到处都是它们的气味。我心里知道,李尤说的都是事实。但我不能原谅她,因为她打了它们。我于是也打了她,尽管我打得特别难受。那是她第一次被人打,她说连她自己的父母都没有打过她。她哭得格外地伤心。过了一个不和谐的夜晚之后,我提出与她分手。她没有说什么就搬走了,我相信她能理解我的举动。而当时的情况是,我爱她,她也爱我,但我们还是分手了。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发生。李尤走的时候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看着渐渐显出老态龙钟的猫和狗有些伤感。我想,它们肯定会比我提前去见上帝,因为这两个小东西比人类的寿命有限得多。我无法想像失去它们的生活。
  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五年,但我觉得自己并没有生活在城市里,这样的城市在我的心目中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市。我的城市不应该是现在我所面对的这个样子,它与我想像中的城市相去甚远。我越来越讨厌城市中的气味,我的胃口很坏明显是受其影响,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像一只七拐八绕的盲肠型的口袋,里面总是塞得满满的,我想我最好不要去大街,我不喜欢拥挤,在人多的地方我常常身不由己地与别人打架。我当然不喜欢打架,可是我又无法控制自己。我是一个极其情绪化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在人多的地方;我打过多少次架了,已数不过来,我身上的伤疤比起同龄人肯定要多得多。以至夏天不敢穿短裤。当李尤开始注意我的时候也是在夏天,蝉城的夏天像火炉,在夏天穿长裤不穿短裤不是怪物就是神经病。李尤是北方人,北方的男人夏天穿长裤子的多,她司空见惯,加之刚来蝉城读书,她觉得蝉城的男人不够体面。因而,我在夏天的装扮最引她的注目。后来我们就好上了。这肯定是重要的一条原因。直到我和李尤上了床,她才发现我身上的伤疤。不过,那时她对此已无所谓。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猫和狗,我们至少还是能够相处下去的。但我并不后悔,我把李尤赶走也完全是深思熟虑后的做法。我毕竟更爱它们。不知怎么回事,李尤走后,猫和狗的心情居然也好不起来,它们让我伤透了脑筋,我变着法子尝试过多种努力,也不凑效。现在,它们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吃得很少,睡得也很少,它们在白天发呆,在晚上鬼叫。我被它们折磨得百般无奈。家里的气氛失却了从前的和谐,连气味也变了好多,我专门去寻求过兽医的帮助,兽医看过它们之后说毫无任何异常,它们的身体是好好的,最有可能的是对某种东西的不适应引起的不良反应,兽医问我家里有没有添置什么新东西,我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我又想起一个星期前家里刚刚装上的空调,那是爸爸带人来给我安装的,在蝉城,有了空调才能对付酷热的夏天,我并不喜欢空调的那种暧昧的凉爽,相反,我倒情愿使用家里的那台老态龙钟的电扇,尽管是热风,但在晚上,我喜欢听那咯吱咯吱的摇头晃脑的声音,我常常从中获得某种驱散寂寞的力量,我的不宁的心绪常常从这里得到调整;另外,我有失眠的毛病,我需要一种声音的陪伴,才能稍稍有些镇静,我非常害怕没有声音的夜晚,那是对我夜晚生活的打击。我甚至还喜欢和李尤在电扇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中做爱,我喜欢李尤的惊叫在它的声音中穿来穿去,我闭上眼睛,压在李尤的身上享受这种声音某种程度上超过了享受李尤的肉体,我害怕在安静的环境中与李尤做爱。为了获得这种声音的陪伴,在做爱之前,我还要和李尤绞上一点心智,她与我相反,她厌烦电扇的声音,她总是要关掉它,而我总是巧妙地让她身不由己地忘了声音。现在,爸爸给我装上了空调,我倒并不觉得过上了一种优裕的生活,只是感到出于常情,一个做父亲的在履行自己对儿子关心的义务。兽医的提醒,使我意识到猫与狗的不良反应大概缘于空调,他一走,我就切断了空调的电源。
  大约过了两天时间,我的猫和狗又渐渐地从不良反应中恢复过来。看到它们好起来的样子,我的心情也开朗了许多,我甚至打电话问候父亲,我已经有半年没给他去过电话,我能够感觉到他在电话另一面发愣的样子。也许,某种程度上,我的心情的好坏程度完全取决于猫和狗的心情。一天下午,我突然来了兴趣,我决定带它们出去溜达溜达。我想到了好几个去处,但又很快被我否定了。我决定带它们去动物园逛逛,去看看它们的伙伴与同类。现在,每个城市都有动物园,越来越多的动物被囚禁在那里,就像人把自己囚禁在城市一样。我一手牵着猫,一手牵着狗,愉快地走在下午的大街上,外面很热,我自己倒并不觉得,只是我的狗呼哧呼哧地直喘气,大概还由于它太过于激动的缘故吧,我何时带它走过大街呢?猫对外面的世界显得有些极不适应,看着熙来攘往的车流和人流,它露出惊恐的样子,眼里流出心有余悸的目光,它不停地看我,发出叫声,我后来把它抱起来,它居然闭上了眼睛拚命地往我的怀里钻,在我的怀中,它仍惊慌失措,我能感到它钻动的力量。

  3
  我的猫和狗也和我一样,对这座城市极不适应。除了小时候在乡村呆过,我和它们一样再也无缘面对乡村,对我们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遗憾,更重要的是,我们童年时的记忆已被现在进行的生活消蚀得锈迹斑斑。我时常在记忆中返回,去寻找那曾经的气息,然而,无论我怎样努力,总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有力地拉住,而不能继续前行。无形中,我成了我过去生活的旁观者,我伫立在那里,幸福地冥想却又无法靠近。这种奇怪的旅行,使我较早地迥异于同龄人。他们没有我的童年生活,我也同样没有他们的童年生活,两者之间微妙的差别使我们在蝉城不能以一个相似的方式长大。
  说实在的,我厌倦了这座城市,但又无法回到乡村。我常常想在这样的两难中努力改变自己的尴尬,然而所做的与最后实现的,总是差好大一截距离。这成了我的心病。有时候我想,我不向往年轻生活的部分症结可能也与此相关吧。
  李晃带着他心爱的猫和狗从广州路出发,绕过上海路,然后经过鼓楼再向北直行六百米,很快便来到蝉城动物园。这一段路李晃走得并不顺利,原先他并没有打算步行,他准备打的过去,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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