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惊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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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惊澜录-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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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跟来,从那二人的呼吸声中已知那弟子和老僧的技艺均是平平,一进屋便即出手将这二人击倒。
  “好妹子……”笑云好奇心起,本想问问她是如何寻到此处的。但话一出口,就觉气脉跃动,再难说出一字来。玉盈秀见他神色痛楚,心下又急又痛,低声道:“云哥,你这伤可延误不得,咱们这就走!”
  正待伸手将他架起,屋内却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且慢,万万动不得!”玉盈秀回头一望,却见那老僧已经撑着拐缓缓站起。她心中一惊,适才那三掌她虽然未尽全力,但皆拍在他胸腹之间的要穴上,却想不到他竟能若无其事。眼见这老僧面容苍老,光秃秃的头上却无戒疤,玉盈秀脑子里拼命思索,隐约觉得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老僧,但这时却又想不出来这老僧到底是何许人也。
  那老僧却笑了一笑,忽然回手一点,一缕柔和的指风挥出,那扇半开的铁门登时咯吱一声,缓缓合上了。玉盈秀眼见他露出这等功夫,不由心下一凉:“适才听他脚步、呼吸均是短促浮躁,却不知人家已经到了返朴归真的极高境界。”只得淡淡地道:“大师好俊的功夫,在下有眼无珠,多有冒犯,咱们这就束手就擒吧!”
  “玉姑娘,老衲不是来擒你的,”这老僧笑着一指倒在地上的任笑云,“老衲是受人之托,给这位公子治伤来的。”玉盈秀见他居然识得易容后的自己,又觉他眉目慈善,言语间全无恶意,心中便多了一份希望,道:“小女子略通医术,请大师高抬贵手,让小女带他回鸣凤山医治如何?”
  “玉姑娘师从峨嵋化字门,兰心妙手,精于针灸,老衲早有耳闻,”老僧说着拄着拐杖缓缓走来,俯下身来,将三根手指搭在任笑云的脉门上,“只是这位施主之伤却是半刻也耽搁不得。他气浊语塞,呼吸艰难,显是周身气脉浮乱。玉姑娘此时强自负着他逃走,若是路上再遇上厮杀,一番颠簸惊扰之后,只怕他便会周身经脉俱损,从此成为废人!”
  听了他这番言语,玉盈秀心下登时一惊,急忙也将手搭在他脉门上。她是医家圣手,才略略一听,便知这老僧所言不虚,不由明眸欲掩,泪光莹莹地跪下身来,低声啜泣道:“还请大师慈悲,救他一救。”那老僧合掌道:“原是为此来的,不必多礼!”大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劲道立时将她的身子缓缓托起。
  玉盈秀只觉这股力道沉稳平和,不由心下一动,低声道:“大师莫非是少林高僧?”老僧点头道:“老衲少林灵照!”
  “‘出家不如在家,出世不如入世’,”玉盈秀不由动容道:“传闻二十年前,少林出了一位自称灵照居士的高人,于禅武医道均有奇高悟性,却不肯出家,只以俗家弟子的身份悬壶济世,敢问可是大师么?”老僧点头微笑:“玉姑娘强闻博记,连我这天地之间的一个闲人名号都记得清清楚楚!”玉盈秀大喜,转头向笑云道:“这位大师在少林地位尊崇,论辈份还是少林前方丈行空上人的师兄,”说着盈盈下拜,“晚辈玉盈秀、任笑云能在此得见大师,实是三生修来的造化!”笑云知道那少林方丈行空上人便是“两剑三刀”中创出‘指月禅’佛门剑法的“剑佛”,这老僧既是他的师兄,岁数怎么也在七十开外了,怪不得一把雪白胡子。
  那老僧摇头叹息,“大师二字实不敢当,多年以来,我老头子一直是在家修行,只是一个居士。近来年岁大了,才生叶落归根之念。”玉盈秀对灵照光风霁月的为人素有耳闻,急问:“那大师为何到了此处?”
  “还不是为了郑凌风,”灵照深深一叹,“二位想必不知,老衲与郑凌风相交已有二十余载了。最初我与他见面时,郑凌风还未足三十,但其惊世之才却另老衲深为叹服。那时候他初创焚天剑法,还是老衲和他一同参详多次,才使此剑得以草成。”他说着眼中光芒闪动,似情有不堪,沉了一沉,才又道:“不料他后来醉心名利,竟入了青蚨帮,做了帮主之后,更是渐入魔道。三年之前,郑凌风只因‘剑佛指月’的名号排在‘剑帝焚天’之前,竟施恶手斩了行空师弟。老衲不忿,找上门来论理,更苦口劝他放下屠刀,只盼以无上佛法,能让他悔过从善……”玉盈秀听到此处,心中不由一叹:“郑凌风岂是讲理之人,这位大师却来跟他谈佛论善,也当真迂得可爱。”
  果然只听灵照道:“我二人谁也说不过对方,便只有动起手来,但一别十余载,老衲早不是他对手,若非他手下留情,早已一命呜呼。饶是如此,这两条腿还是断送在他手上了。”灵照呵呵的笑着,似乎那双腿落残之人不是他。任笑云终于忍耐不住了,怒道:“这郑凌风也当真是个翻脸无情的小人,是他将您强自囚禁在此么?”话音才落,又觉体内如百虫齐噬,痛楚难当。
  “那倒不是,”灵照笑容不改,“老衲是心甘情愿留下的,终有一日,老衲要劝得郑凌风悔过从善!”玉盈秀和任笑云听他以一种无比淡定从容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心中全忍不住升起一份难以言喻的感喟钦佩。
  灵照又道:“这两年来,老衲虽常与郑凌风坐而论道,却少在帮中抛头露面,故玉姑娘不识得老衲。在我看来,青蚨帮虽越来越是兴旺,却不过是无源之水兴起的一时浅波罢了,邪缘一了,报尽还来。老衲在魔窟安身,倒是救了不少的人。今夜一个女娃子哭哭啼啼的,求郑凌风救你,我便来了。”
  笑云听他如此一说,知道唤晴无恙,心下稍安。“原来这个女娃竟是郑凌风失散多年的女儿,不知如何却给沈炼石抱去了,”灵照笑吟吟地道:“我瞧这个自称唤晴的女娃对任施主甚是牵挂,郑凌风对她倒还看重,料来对任施主自然也会照顾一些。”
  虽然不知笑云口中的唤晴如何成了郑凌风之女,但有了这层原故,任笑云一时便不会遭受青蚨帮的诸般毒刑了,玉盈秀不由长长松了口气,又想:“素闻‘灵僧癫道,灵针妙药’的大名,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与武当梅道人齐名的灵照大师,云哥这一次必是有救了!”忙问:“大师,您瞧他的伤要紧么?”
  灵照的两道寿眉慢慢皱起:“这位施主自身内力惊人,实为老衲六十载未见之奇。依老衲浅见,他必有非常之奇遇,不然难有这等境界。只是天下飞来横财,常随非常之祸,眼下他体内有数股内息雄而不稳,聚而不安。这道理便如同在他体内伏了数条毒龙,这毒龙驯服之时,自会任其驱使,但机缘一到,便会张口反噬。实不相瞒,以他这等境况,若不以上乘心法降服这股戾气,不出十载便有走火入魔之忧。”笑云见他仅以三指诊脉,却将自己一身内力的前因后果说得一清二楚,不由心中又敬又忧。却觉手上一紧,玉盈秀的柔荑已在微微颤抖,手心全是冷汗。 
 
 
 
  
第十七章、侠友龙朋方聚会(2)
 
  灵照沉思片刻,又道:“他心脉浮动,显是在一十二个时辰之内曾受过一番毒热之气的荼毒。他根基本来不稳,重伤方愈,便与郑凌风这等绝世高手过招,便立遭内气噬体之厄。”
  “大师,”玉盈秀急道,“请您说什么也要救他!” 灵照轻轻点头:“好在这位小施主宅心仁厚,性子淳和,倒是一副吉人天相。此时遇上老衲,想来也是天意。”说到这里,他忽然止住话语,象是凝神倾听什么,隔了片刻,才道:“有人向这里来了,玉姑娘还是先走一步为好。”笑云也觉玉盈秀留在此处危险无比,也道:“秀儿,你还是快走!”
  玉盈秀只得依言站起,但犹有些恋恋不舍。灵照笑道:“放心走吧,不必冒险前来看他。不出七日,老衲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情郎!”玉盈秀给他说中心事,登时脸上一阵发烧,虽然脸上抹了易容所用的膏粉,但秀目中眼波流动,仍是流出无限娇羞来。
  她深深地瞧了一眼笑云,忽然退了一步,一下子跪在地上,一字字地道:“好,便请大师受我一拜,”不待灵照言语,便砰的磕了一个响头,“大师费心了……”灵照垂下眼帘,轻声道:“出门左转,便不会遇上人了。玉姑娘一路平安!”
  玉盈秀应了一声,再含情脉脉地瞧了一眼笑云,才反身出门。
  灵照瞧了一眼那昏沉不醒的青蚨帮弟子,笑道:“他睡得倒正是时候,”沉了片刻,又道:“玉姑娘去得远了,这一路平安无事,你该放心了吧。”任笑云轻轻点头,只觉这老僧虽未给自己举手疗伤,但说得每一句话都让自己心地安稳。
  “天下医家常将老衲与武当梅道人并称,唤作‘灵僧癫道’,”灵照和尚的话语中有一股淳和端正的韵味,让笑云的心跟着静了下来,“其实梅道兄天纵英才,博采众家,实在老衲之上。不过术业有专攻,老衲精研子午流注,虽不敢说并世无双,但治你这伤,却正好对路!” 灵照说着将一只手缓缓按在他臂间“列缺”穴上,立时就有一道真气蓬蓬勃勃地缘着任脉而入,他心内的烦恶之感立时大减。
  片刻之后,他体内气机虽是依然不顺,但开口说话,已是无妨了,便将自己当初助沈炼石打通内力,又在真人府无意中得了陶真君的一身内力之事说了。灵照和尚也觉甚奇,又听得他日前遭了林惜幽暗算,亏得玉盈秀以金针妙术医好,才微微点头:“林惜幽的毒龙劲散入你体内,虽经金针拔除干净,却也是你这次内力反噬的一个助缘。但此厄提前发作,就好医了许多,所谓因祸得福,便是此理!”
  “老衲性子粗疏,行走江湖,常常懒得带上银针,便将少林一指禅为根基,化内气为金针,自号‘一指针’。这‘一指针’么,”他的手掌离开了列缺穴,跟着伸出一指取在他“照海”穴上,“遵奇经八法,井、荣、俞、经、合五俞,以生成数术为补泻,一气贯通,法简效宏。施主八脉之中伤了任脉、阳维、冲脉等五脉,老衲每日为你灸通一脉,五日之后当可小愈。七日之后,当尽除你身上之伤。”
  任笑云见他说话之间,额角已经渗出了点点汗珠,心下不由涌起一股热流,道:“多谢大师了!”灵照却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只是不管你这伤如何见好,都要装作病痛难愈、终日昏迷之状。那郑凌风对你忌惮得紧呀!”
  笑云见他虽然故作轻松,言语却甚是郑重,忙点了点头。
  玉盈秀一路履险如夷地出得庄来,才长出了一口气,展开轻功,趁着夜色直向鸣凤山而去。黎明时分,耳听得前面水声潺潺,却是已经到了一条小溪之前。这时候她又饥又渴,便那小溪边饮水歇息,将那身青蚨帮的行头脱去,换回了自己的一身女儿装束。
  朝阳终于拱起了身子,从乌云深处挣扎出一丝亮丽的日色来,映在那溪水上,便照出了她的脸。这时脸上的膏粉已随波而去,水中便跃出一张绝艳的容颜来。她盯着那水中的如花娇靥,心中竟生出一种隔世般的恍惚来,任笑云那张毫无机心的灿烂笑脸又慢慢浮现出来,让她心内又是甜蜜又是忧愁,心下暗暗打定主意:“七日之后,说什么也要再回振北分舵,救出云哥来。”
  正对着自己的艳影发呆,忽听得身后蹄声响亮,驰来一队人马。玉盈秀回身一看,却见来的这十几人器宇彪悍,衣衫行囊内都暗藏刀剑,显是江湖中人。人马中当先领路的是一个骑黄骠马的白脸汉子,剑眉朗目,唐巾飘飘,一身白色直裰外罩着一袭时人罕见的对襟紫花罩甲,倒显得风神不俗。这汉子身旁是一个骑枣红马的美貌女子,头箍上高挑盘龙髻,容貌生得甚有韵致,只是红衣外再披着一件金色比甲,瞧上去就多了几分生硬。
  瞧见来人不是青蚨帮众,玉盈秀心下微松,又见那白脸汉子的黄骠马神骏高大,心下一喜:“正愁回山路远,这里却来了个送马的。”对面的十几个男人瞧见她风姿嫣然地俏立在朝阳下,都不禁心神震荡,十几双眼睛不错眼珠地直盯了过来。
  那白脸汉子眼见这白衣少女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地瞧着自己,只当自己风度超俗,惹得佳丽垂青,更是心热神动,催马上前两步,轻嗽一声,正待言语,一眼间瞥到身旁那红衣女郎一张阴沉似水的俏脸,急忙干咳两下,硬生生地将那句话咽了下去。
  玉盈秀冰雪聪明,妙目一转,已知端详,轻飘飘地跨上一步,樱唇微嫣,笑道:“这位大哥,你们要去哪里?”那汉子白净的脸上跃出一层激动的红,言语之前仍是咳嗽一声:“在下陆……这个路、过此地,前往……这个大同探亲!不知姑娘芳名,仙乡何方?此时要去何处?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小生可否帮得上忙?”玉盈秀见他刚说话时,紧张得言语结巴,随即又客套得过分,一连串的问话显得憨态十足,不觉好笑。
  那红衣女子却哼了一声:“管得倒宽,只差问人家生辰八字了!”那汉子一愣,一脸潮红登时四散飞尽,情急之下又猛咳了几声。玉盈秀瞧他二人好笑,童心忽起,伸手挽住黄骠马的缰绳,秀眉微蹙,道:“小妹也是大同人氏,行至此处迷了路,又将脚踝扭伤了。这位大哥能否行个好,借我马匹一用。” 
 
 
 
  
第十七章、侠友龙朋方聚会(3)
 
  “小事一桩,有何不可,”那汉子哈哈一笑,便即翻身下马,“请姑娘上马!” 玉盈秀眼见人家如此客气,倒不好意思出手夺人家坐骑了。那红衣女子却叫了起来:“不成!荒山野径的,哪里有什么良家女子在此行走?我瞧这女子来路不明,这马借不得。”这一喝,那汉子登时愣住。随行的十几个汉子似是早知道这二人的脾气,见这汉子一脸的尴尬,全呵呵地轻笑起来。
  这一笑,那汉子的脸便挂不住了,猛咳一声:“柳姊,你也在此行走,难道也不是良家女子么?”那女子一张脸气得通红,怒道:“老娘自然不是良家女子,又怎样啦?”玉盈秀忍俊不禁,嗤的一声笑出声来。那女子性情本来暴躁,这一笑无异火上浇油,忽然反手一鞭,便向玉盈秀脸上劈下,喝道:“你是哪里人氏,从实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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