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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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爱你-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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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的呢。  
吃过晚餐,我同以然在月上柳梢头的黄昏楼下吻别。  
“明天早点下班来看我,好不好?” 。 
“好,记得回家早点睡觉,不要胡思乱想。”以然叮嘱我。在月光下,他显
得益发英俊,有种挺拔冷峭的美。  
我忽然觉得无比辛酸,有种说不出的绝望的留恋,我紧紧地贴着以然,不知
道怎么样才可以更近,近得就此钻进他的心,永世不再拔出。  
“以然,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要放弃我、离开我,好吗?”
“当然。”以然温柔地抱着我,轻吻我的发梢,接着,又将我稍稍推开一点,
凝视我的眼睛,“琛儿,发生了什么事?”
我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中,有一个小小的我;我想,我的眼里,也该有一个他吧?我们的影
子印在彼此的眼中,我们的爱也走进了彼此的心,在眼睛不再看到的时候,心却
是依然紧密相连接。
我再一次拥抱他,轻轻嚷着:“没有什么,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不敢离开
你,怕一眨眼,你就消失了,再也不属于我。”  
“说什么傻话?再过几天,你就是我的新娘了,再也不离开。”
是吗?再过几天,我就会成为他的新娘,从此相亲相爱,永不分离,会吗?我
真的可以顺利地踏上红地毯,成为以然的新娘吗?
我的突如其来的伤感终于弄得以然也有些神经兮兮起来,不放心地问:“要
不要我送你上楼?”  
“不要,我妈看到你,又要哆嗦半天。现在,她见到你这个准女婿,比见到
我还亲呢。”我笑着拍拍以然的脸,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情倒又好多了,于是
再吻他面颊一下,轻盈地转了个圈,跑进了楼道。  
但是刚上楼,我就已经后悔没有让以然送了。那种如影随形的福尔马林味不
知何时又潜潜冥冥地拥围上来,越来越浓,夹着血腥,的气味。  
恍惚有人在声后喊我:“卢琛儿,卢琛儿。”  
我回头,弯弯曲曲的楼道里除我之外并没有一个人。是的,没有人,可是谁
敢保证,也没有一个鬼呢?  
我奔跑起来,一步两个台阶,只想赶紧回到家中,投入母亲的怀抱,求取温
暖。可是,那短短的三层楼仿佛在忽然间变成了万级天梯,怎么跑也跑不完,而
身后异样的药水味已经渐渐汇成薄薄的有形的白色雾气,湿答答地黏住我,渗入
我每一寸肌肤。  
我寒毛竖起,知道是许弄琴在追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到
底做错什么?  
我奔跑得精疲力竭,而家门依然那样遥远,仿佛永远也达不到。我绝望地想,
我回不去了,我就要累死在这楼道里。也许,这早已不再是我家的楼梯,而是误
人歧途,闯进了死亡之路,而这,便是通往地府的黄泉路。
仿佛有一只湿湿的手抚上我的后脑,长发忽然被拽住了,我猛地扑倒在地,
尖叫起来,一声接一声,不能扼止。
对面有一扇门打开了,走出熟悉的邻居张大妈,她那张微胖的脸此刻看起来
是这样亲切可爱。  
异味忽然便消失了,白色的雾气也在眨眼间散去,我发现自己有一绺头发夹
在了木楼梯的裂缝处,而右腿足踝处疼得欲碎裂开来。
张大妈犹自狐疑地望着我,说:“哟,这不是琛儿吗,怎么摔倒了,大喊大
叫的,是不是摔得很重?”  
“是,我的腿可能摔断了。”我愁眉苦脸地求助,“您能不能帮我把我爸爸
找来,我走不动了。”
第六章心理医生与天桥大仙
检查结果出来,我并没有摔断腿,只是踝部韧带受伤,需要暂时卧床休养。 
 
以然拧着眉问:“怎么搞的,好好走路怎么会把腿摔伤了呢?”
我嗫嚅不知以对。  
以然更加烦恼:“琛儿,也许我不该逼你辞职,你这段日子好像越来越呆了,
是不是婚前紧张?要不,等你腿好了,还是找份不太累的工作去上两天班?或者到
水无忧帮帮忙也好。”
我抱住以然,辛酸地流下泪来。
本来我们应该是非常幸福的一对,郎才女貌,佳期在即,一切都谐和而美好。
可是我已经隐隐预感到,事情不会那样顺利,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了,有件不为
人知的阴谋正在我身边悄悄发生并进行着,而我除了被动承受之外,毫无对策。
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对以然说:“要不,我们把婚期押后一段时间吧。”
“为什么?”
“因为……”我吞吞吐吐,不知该怎样解释。难道跟他说我被鬼缠身,怕结
婚会对他不利吗?以然是唯物主义者,绝对不会相信我的鬼话。  
是的,鬼话。这真是千真万确的“鬼话”!
我不得不告诉我自己:我是遇到鬼了。
鬼,这个词经常出现在我们的日常谈论中。同事们闲着的时候喜欢讲鬼故事,
有好鬼也有坏鬼,有吓人的鬼也有聊斋里那样的艳鬼。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骂人
“鬼东西”,心情好的时候则想像自己做了故事的主人公同一个善良的鬼经历一
场奇遇。
现在这个愿望果然实现了。
我真的见了鬼。而且是一个厉鬼。
一个死不瞑目苦苦地向我索命的吊死鬼。
我日渐一日地被自己的幻想弄得发狂,腿稍好一点,便拄着拐一个人跑到兴
工街,在天桥上悠来荡去。
在“忠实”时,曾经听同事们聊天,说这一带常有“仙人”出没,算命测字
之类,虽然几度封逮,仍然驱之不尽。以前说起这些话题,我每每一笑置之,认
为无稽。可是今天,却不由得我不逼上天桥,寻仙问卦,这件事若被以然知道,
一定会笑我三八,白念了那么多书竟然会迷信江湖术士。  
可是所谓“病急乱投医”,既然心中的烦恼没办法对亲人诉说,也就只有向
玄学寻求帮助了。  
果然只走了一个来回,就有“大仙”上来兜揽生意:“这位小姐,我看你气
色不佳,最近可有不顺心事?我们既然相遇,便是有缘,让我送你几句话吧。”  
我拄了拐,回头问:“什么话?”  
“你到这边来,我细细对你说。”  
那位大仙是个五十开外的半老妇人,黑瘦精干,说话时不语先笑,就是那种
专门吃开口饭的人特有的谄媚的笑。她将我引至旁边小胡同一角,神神秘秘地说:
“这位小姐,你是个好人,所以该当遇上我,这是你命中注定万事逢凶化吉。” 
 
大凡算命准不准,其实只看所言是否合了当事人心境,当下我立刻追问:
“那你看我遇上了什么事?”  
她眯细眼睛,向我脸上看了又看,沉吟着:“是烦心的事儿,很不顺利……
你命中犯小人,有人要对你不利,令你烦恼,是吧?”
我沉重地点头:“就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样吧,我既然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帮你,你给老祖上点香火钱吧。” 
我知道这是明白讨钱了,可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随手
抽了一张五十元钞票塞到老妇手中:“快说吧,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你气色不好,阴气重,所以七七四十九天内应该尽量晒太阳,常出来走动,
多吸收点阳气,没事儿不要一个人呆着……”  
我听她说的似颇有道理,不由地信了,连连点头说:“那么四十九天后,事
情是不是就可以完结了呢?”  
“那也不一定,这说的只是避祸之法。要想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你还得再
破费点。”她的手又伸上前来了。
我只得再放一张钞票:“那你说阴气哪里来的?”
“你命中的小人带来的,那个人,是女的吧?”
“是。”
“你看,对吧?这件事,和感情有关吧?”
“是。”
“果然。来,你再添点,我好好替你做一回法。”
“还要钱?”我有些戒备了,“你要做什么法?”
“打小人呀。”  
我更加怀疑了,果然灵通,她会算不出那所谓“小人”其实早已成了“死人”
了吗?我存心试试她:“那你说,这个小人现在在哪里?”
她掐指算一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不得其法,只得又问:“那你打算怎么样来制住她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看不出,这老妇人倒是一部成语大全。我半信半疑,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只得又放一张钞票换她一张画了符的黄签条,据说放在枕头下可以镇妖除魔的。
回到家时,发现桃乐妃在家里等我,一边翻着一本时装杂志,见到我,笑着
说:“你最近是在挑选婚纱吧?放着这么多杂志。我可跟你说定了,我要当伴
娘。”
“我正说哪天要下帖子请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很开心,这段日
子发生了这么多事,使我再见到她时竟有种隔世重逢的感觉。
我们头挨着头一本本地翻阅杂志,对那些婚纱经典品头论足,近日来徘徊不
去的阴郁恐惧仿佛忽然消散了,我吁一口气,心想大概真是“仙女”起作用了吧?
五十多岁的老丑“仙女”。  
桃乐妃说:“听说你的新娘头纱上会镶真的钻石,真让人羡慕。”
“是吗?”我一愣;“我自己倒不知道。”  
“是‘柯一瓢’说的。”  
“以然?”我更加奇怪,“他什么时候说的?”  
“电话里。我昨天跟他通电话讨论伴娘礼服的事儿。”  
“原来你先问过他才来问我的。”我笑起来,桃乐妃自打同以然认识就喊他
“柯一瓢”,十分亲热。不过她对谁都是这么风风火火自来熟的,我打趣她,
“没见过想当伴娘想得像你这样热心的人,先就跟新郎把位置订下了。”  
“‘柯一瓢’说配新娘婚纱要用钻石项链,配伴娘礼服最好用珍珠项链,都
由他来准备。”
桃乐妃充满向往地问,“伴娘的首饰过后是不是就送给我了?”
我看住她,不明白一个人的贪念怎么会如此张扬得理直气壮,不觉难为情,
但是面子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恭,只得答应那当然,你当然可以带走那串珍
珠项链。  
桃乐妃高兴起来,高帽开始一顶一顶地向我飞过来,说:“公司新来了个女
秘书,长得个十不全,还以为自己是绝世美女,牛得不得了,成天腻着钟经理发
嗲。你真应该抽个时间回办公室看看,也好让她知道什么是美女。”
我不感兴趣:“离开那个是非地,我再不想踏进办公室一步。”
“你的事我们也都听说了,都替你冤得慌。”桃乐妃同情地说,“听说你还
被叫进局子里审了半天,真替你叫屈。那个许弄琴也是,死了死了,还要拖人下
水。我听说她留了个什么鬼遗书,还提到你的名字,是不是真的?”  
我忽然恼了,一用力抽回杂志:“都说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桃乐妃一时尴尬得起坐不是,扎煞着两只手愣住了。  
我过意不去,急忙道歉:“对不起,我态度不好,你别生气。这段日子身体
不舒服,弄得心情也不好,就跟更年期提前了似的。”
但是好气氛已经被破坏了,桃乐妃勉强又坐一会儿便告辞了。
我十分阴郁,这是干嘛呢,神经兮兮的,把朋友也得罪了,再这样下去,非
弄得众叛亲离不可。  
我决定调整自己,睡前深呼吸,对自己说:“我问心无愧,我神鬼不怕,我
勇敢坚强。”一连念了十几遍才熄灯睡去。  
这一夜居然无梦。
一觉睡到天明,我只觉精神大好,哼着歌儿走进洗手间,一边梳头还一边继
续唱歌。可是慢着,那镜子,那镜子!
屋里那股熟悉的福尔马林的气息又来了,镜子上迅速蒙了一层白雾,雾气朦
胧中,那穿着白色睡袍的人,那穿着我的睡袍的人,却不是我!那明明是我的身
体,青春的丰满的穿着白色睡袍的身体, 可是那睡袍之上的青白的脸,那头短
发,那不是我!  
我愕然地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梳子,缠在梳子上的浓黑的长发,
明明是我的,可是镜子里的,镜子里的头,为什么却是短发?!  
我颤抖着抬起手去擦拭镜面,看清楚了,那,那竟是许弄琴,大睁着眼,吐
出舌头,脸色青白,怨毒不堪……
不!我举起梳子用尽全力砸向镜子,镜子“哗”地碎了,血顺着玻璃碎碴儿
流下来,我呕吐起来,软倒在洗手池边。
以然终于怀疑了:“琛儿,你这段时间的意外好像特别多,到底出了什么
事?”  
“以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吞吞吐吐地,我终于将近日的遭遇和盘
托出。  
以然越听越奇,最后下结论说:“你这是严重的心理疾病,必须马上跟我去
看心理医生。”
“大仙帮不了我,心理医生就能吗?”我嘀嘀咕咕,可也抱着一线希望,顺
从地答应听以然安排。
那是一间装修风格十分特别的心理诊所,整个布局就像某部怀旧电影的拍摄
片场,以暖黄色调为主,搜集了各种高龄玩意儿,像菱花镜,樟木箱,四脚的梳
妆台,甚至还有手摇的电话机。
医生姓程,叫程之方,是以然的大学同学,戴黑边眼镜,穿竹布长衫,清瘦,
略略有点少白头,未老先衰,假扮成熟。他对我说:“别紧张,慢慢来,试着说
出你的感受。”态度亲切温和,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窗外有一树茂密的紫丁香,随风传送阵阵芬芳。
我坐在会吱吱响的木摇椅上,望着正午的阳光从百叶窗里一格格地照进来,
在墙上映成一道白一道灰。
有细细的尘在光与影间忙碌地舞。  
旁边一架老旧的碟机,正在播着上海三十年代名歌星白光的老歌:“你为什
么还不来,我要等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我想着你回来,你为什么还不来,我
要等你回来……”
一遍又一遍,无限幽怨。
与歌声绝顶合拍的,是天花板上的六叶风扇慢悠悠的转动。并不是为了制造
冷气,因为屋里并不热,而且,如果真是酷暑天气,窗帘后自有隐型空调会制造
清凉。
那只是道具。  
电风扇,留声机,百叶窗,摇椅,还有忧怨的白光,都是道具。
催人人眠,讲出心里话。
程之方一遍遍温和地劝慰:“不要紧张,慢慢想,慢慢说。”
他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一方面很想提醒他不要这样矫情,不是穿上一
件长衫就可以使他看起来博古通今,直达人的心灵;可是另一面,我又不得不承
认,他身上那种旧旧的气息很安抚我,让我身心舒泰,且有一点点慵懒,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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