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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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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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紫达冷言问:“你现在干什么来了?”

吴文宽:“打乒乓球。”

贺紫达:“打乒乓球?”

吴文宽:“打乒乓球。”

周天品:“对了,这方面,丁丁是他师傅。”

突然,谢石榴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坦克、大炮的刚打了没几年,又打起了乒乓球!哈哈哈……”谢石榴的眼里居然笑出了泪。

吴文宽依然显得极其平静,或是说十分平淡:“是的,打乒乓球。同样是奉命而打。”

鹿儿显出了风度:“请坐下吧。”

“谢谢。”吴文宽想就近坐在小碾子身边的窄位上,小碾子却说:“是他请你坐,你坐在他身边。”盼盼在桌下扯了小碾子的衣襟一下。小碾子还是说道:“两个败军之将坐在一起,岂不好笑。”

吴文宽大方地在鹿儿身边坐下,看了鹿儿一眼,说道:“那么说,现在是两个胜利者坐在一起了。”

丁丁坐在了小碾子身边。她把一直提在手里的一样东西拿起来,放在圆桌中央——是谢石榴当年给她的那个绿漆斑驳的旧军用水壶。

丁丁:“这是老号长的水壶,里面是酒。而且是边境上的边民们最爱喝的那种‘苞谷烧’。在座的都去过那儿,该记得,边民们讲究不用下酒菜地干喝。他们认为,只有这样喝,才算是不掺假的兄弟。”

众人盯住军用水壶,均明白了丁丁的用心。

沉默了片刻,还是鹿儿先抓过军用水壶喝了一口。吴文宽从鹿儿手里拿过去,也喝了一口,然后将壶放回桌心。丁丁马上抓起连喝了几大口,辣得直呛。金达莱像是担心丁丁喝光了,抢过去喝了一口。杜九霄接着喝了一口。随之,周天品、司马童一人一口。盼盼喝完,将壶递给小碾子,同时另一只手在桌下又拽了拽,小碾子看看盼盼,看看已经喝完酒的人,接过壶,喝了一口。

军用水壶又回到了桌子中央。贺紫达盯着那壶。谢石榴一直仰脸望着窗外的天。贺紫达终于伸出手去,拿过壶后,看了看吴文宽,看了看丁丁,说道:“你们两个人的喜酒,叔叔就不再喝了。”说完,贺子达一仰脖,“咕咚”灌进去一大口。

众人望着仅剩下的谢石榴。谢石榴依然望天。良久,他站了起来,说道:“我老了。”接着,谢石榴朝门外走。

众人起立,凭添敬意地目送。

贺紫达忙追了出去。

起立目送,并充满敬意者,包括吴文宽。

夜,酒店客房臣大的席梦思上,丁丁与吴文宽颠簸在爱河之床。

喘息渐趋平静时,昏暗中传来两人的喁喁私语。

丁丁:“你是谁?”

吴文宽:“你是谁?”

二人轻笑。

丁丁:“你姓什么?”

吴文宽:“我姓吴。”

丁丁:“噢,也许你爷爷的爷爷和我爷爷的爷爷是兄弟。”

吴文宽:“不,也许是你爷爷的爷爷和我爷爷的爷爷是弟兄。”

二人又笑。

片刻,丁丁轻叹一声:“我真想到那儿去举行婚礼。”

吴文宽:“我也是。”

“你知道我说的那儿是哪儿?”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那儿是哪儿。”

月牙渐渐游进一层乌云。

火车站。

吴丁、吴文宽坐在车窗前,姜佑生、楚风屏在站台上送行。

楚风屏伸手理了理丁丁额边的发丝,话语中充满柔情:“丁丁,在我们的这群孩子里面,你是最后一个结婚的,难得你有这样的一片恒心。”

丁丁的眼睛红红的:“我差一点儿就坚持不住了。幸亏老天爷送来一张人家垫屁股的报纸。不过,那报纸也说不定是我亲生父母送来的。”

楚风屏笑笑:“我想是的。”

楚风屏接着对吴文宽说:“文宽,你也不容易。回国后,代我和你姜伯伯问你父母好。”

吴文宽亦很激动:“伯伯、阿姨,像丁丁这样的姑娘,我只是在传说里听到过,见到的,只有她一个。尽管我们可能继续两国分居,但我发誓,我要用我全部的生命,好好地珍惜她,好好地爱她!”

丁丁幸福地偎在吴文宽的怀里。

楚风屏欣慰地点着头。她拽拽姜佑生:“孩子们要走了,你也不说两句。”姜佑生感叹道:“还说什么?我服了,看来男人、女人的事,是这个世界唯一什么力量也挡不住的。”

车头发出气势磅礴的吼叫。

列车远行。

姜家,客厅。

楚风屏边为姜佑生量着血压,边道:“丁丁这一走,我这心里不知怎么搞的,既高兴,又空落落的……不太好,你又偏高。”

姜佑生喃喃着:“丁丁他们真的是苦尽甜来了吗?”

楚风屏也有忧虑:“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人是牢不可破的。”

姜佑生:“这一点儿,他们比我们强。”

楚风屏:“你什么意思?”

姜佑生苦笑了一下,末答。楚风屏也不再问,收拾着血压计:“我们总算可以向他们的亲生父母交账了。”

姜佑生:“这话也不完全……乔乔好久没来信了。”

公务员敲了敲门,走进来:“首长,邮局刚送来一份请柬。”

姜佑生接过那张讲究得有些过分的请柬,看了看,念道:“朝鲜战争老战士恳谈会,本周周末九点半……什么怪提法,抗美援朝就是抗美援朝,什么朝鲜战争!又不光是朝鲜人自己打!”

楚风屏:“哪发的邀请?”

姜佑生:“市政府。”

楚风屏:“那贺紫达也在邀请之列了?”

姜佑生:“你马上就能想到他。”

楚风屏略窘,掩饰道:“我是怕你们旧事重提,把人家的恳谈闹成彼此朝脸上吐痰!”

边境的盘山土路。丁丁和吴文宽坐在一个壮族边民驾驶的手扶拖拉机上。他们剥着一把荔枝,相互朝嘴里填着,亲热得令边民频频侧目。

边民终于忍不住问道:“二位少说也有三十五六了吧?”

吴文宽笑笑:“不瞒你说,四十出头了。”

边民:“你们刚结婚?”

吴文宽:“正结婚。”

边民:“头婚?”

吴文宽:“好眼力。”

丁丁:“有什么问题吗?”

边民:“你们最好别太那个了,要不我这车驾不稳。”

丁丁:“你少回头,小心扣你车钱。”

丁丁、吴文宽笑。

拖拉机路过一片山坡,坡上是一座烈士陵园。吴丁发现后,脸上的欢乐顿失。吴文宽也看到了,特别注意了一下丁丁的变化。

吴文宽问边民:“离界碑还有多远?”

“还有七八里吧。”

吴文宽:“能不能快点儿?”

“行啊。”

拖拉机跑得快了一些。丁丁仍回头望着。

不一会儿,拖拉机又路过一片陵园。丁丁的脸色更加阴沉。吴文宽掏出烟来,抽着。边民回头,奇怪地望了一眼这对突然沉默的情侣。又走了一截,眼前展出一大片白色墓碑,那些水泥浇铸的制式坟墓几乎覆盖了整个一座小山。

丁丁突然叫道:“停一下!”

边民:“还有不到一里路就到地方了。”

吴文宽攥着丁丁手,也道:“我们抓紧走吧。”

丁丁:“不,停下。”

吴文宽看着丁丁,神色近似哀求:“丁丁,别停下来。”

丁丁坚决地:“停车!”

拖拉机停下了。吴丁跳下车,向碑林走过去。吴文宽垂下头,抓了两把头发,将行囊提下车来。他掏出钱,递给边民:“不用往前送了,谢谢你。”

边民接过钱,十分迷惑,看着丁丁的背影,眨了眨眼,问:“你们在这儿和那边打过仗?”吴文宽不语,提着行囊朝路边的一块大石头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一丢,沉重地坐下来。

丁丁在碑林中走着,细细地看了几块标注着都是十九岁的阵亡者的碑文,然后退了出来。她走到大石旁,看了看吴文宽,不快地说道:“你不该坐着。”

吴文宽伏身抽着烟,没有抬头地应着:“我为什么要站着?”

丁丁:“你该过去看看。”

吴文宽:“我们那边也有这些。”

吴丁与吴文宽彼此看了看,各自提起东西,沿着土路向前走。一路无话。

界碑上,国名分外醒目。丁丁和吴文宽站在碑前,已没有了想象中的浪漫和激动。他们朝那不到两米的石碑盯了很久。

丁丁回头望了望侧后的一座青山,提议:“我们去那儿走走。”他们爬上那座山头。丁丁找到一棵木棉树,情深意长地抚摸着树干。

吴文宽:“你认识这棵树?”

丁丁点点头:“它叫钟小鸥。二十二年前,一个小男孩埋在这里,那时他才十五岁,比我还小一岁,是为了你们,被美国飞机炸死的。”

吴文宽看看丁丁,道:“你很爱他?”

丁丁:“那时还不懂得爱,但发展下去,说不定。可他却变成了这棵树。”

吴文宽揽住丁丁的肩:“丁丁,别说了,也别再想了。”

丁丁将头靠在吴文宽的怀里,良久,她喃喃道:“我错了,我不该选择到界碑举行婚礼……那么多没结过婚的钟小鸥,在这里瞪着眼睛,看着我和他们的敌人……”

吴文宽也沉了沉:“……我们都错了,战场永远不是浪漫的地方。”

丁丁:“快抱紧我,我害怕,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落潮。”

吴文宽紧紧地抱住丁丁。丁丁也回抱着吴文宽。但片刻之后,他们都显得有些勉强。丁丁渐渐离开吴文宽,轻声道:“文宽,我们……”吴文宽预感到什么:“……你说吧。”

丁丁:“我们已经等了二十多年,就再等一等吧。”

吴文宽沉吟片刻:“看来,男人、女人的事,也很容易就会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丁丁:“我只是说,再等一等。”

吴文宽:“好吧,我同意。”

丁丁轻轻在吴文宽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吴文宽也轻轻在丁丁的额上吻了一下。吴文宽庄严地说道:“记住,两天前我曾向你父母发过的誓。”丁丁郑重地点点头。

吴文宽提起他自己的东西,走下山去。

丁丁望着。直到吴文宽走过界碑……

大雨如注。

华夏楼酒店。

停车场一角,雨地里蹲着三五个年近七十岁的老农。两辆轿车驶过,将泥水溅在他们身上、脸上,老农们麻木地抹了一把脸,并无怨色。

车停在店前,立即有侍者开门。第一辆车走下几个政府官员,某官员亲自打开第二辆车的车门,走下来的是李兆魁与家骐。

官员:“请,李老先生。”

李兆魁与官员走进一个带套间的小厅。落座后,官员问侍者:“贺、姜二位首长到了吗?”

“还没有。”

李兆魁看了看手表:“快了快了,还有一分钟。”

侍者上茶。果然茶未上齐,贺紫达、姜佑生先后出现在门口。官员慌忙寒暄、介绍:“到底是军人,分秒不差。这位是海外著名的建筑界巨擘李魁兆老先生,这位是老先生的乘龙快婿陈家骐先生。这二位首长是贺紫达司令员,姜佑生司令员,其他的都是政府的老熟人了。”

姜佑生盯着李兆魁,似有面熟之感。坐下之后,姜继续看着李,李兆魁则面有愧色,不时偏脸闪避。

官员:“这回李老先生回大陆,准备出资一亿元,支援国内‘四化’建设。如此气魄、豪举,足见先生一片爱国赤诚。”

贺紫达问:“不是说今天谈谈抗美援朝的事吗?怎么,就是这几位?”

官员忽然想起来似的:“哦,王秘书,不是还有几个老首长吗?”

王秘书语焉不详地回道:“是有几个,照李先生的意思,是要邀请几个在朝鲜战俘营待过的,找是找到了……”

官员:“人呢?快请呀。”

王秘书急忙奔出门。

李兆魁拄拐站起,走至门前肃立。官员:“李老先生腿不太好,还是坐下等吧。”李兆魁:“不不,一定要立等。”家骐过去扶李。李兆魁一把推开。

贺、姜很注意地看着这情景。

王秘书引领着那几个寒酸、狼狈的老农走进来。王秘书自己先难为情:“这几位就是……”官员颇为不快,低声责备:“怎么这个样子!”

王秘书:“他们从四乡八壤分别赶了几十里路,一直等在门外……”

官员正要发作,只见李兆魁深深地冲老农们鞠了三个躬,口里还不断念叨:“辛苦了,辛苦了,对不起……”官员马上换了一副脸:“还不赶快领老同志们去换件干衣服!”

“算了。”老农之一说道,“你们要是不见怪,我们把湿衣裳脱了,光穿个小褂行不行?”

李兆魁:“行啊,行啊。”

官员也马上应和:“不会感冒吧?这样吧,赶快入席,先喝两杯,边吃边谈。”侍者挑起侧房珠帘。巨大的餐桌上已铺满珍馐佳肴。

入座时费了一番周折,李兆魁不但不入主席,而且执意要挤在老农中间。最后主席空缺,贺、姜在次席一边一个,官员也挤在老农身边。

稍安静下来,贺紫达朗声问道:“诸位都在朝鲜打过仗?”老农们垂头不语。贺紫达:“哎,怪了,今天搞的什么名堂,不是说志愿军聚会吗?”

老农之一站起来:“首长,我们是志愿军,但我们不争气……被人家抓了俘虏。”

贺紫达忙道:“坐下坐下,打过仗就是战友。”

官员起身,准备祝酒,李兆魁站起,抢先举杯说道:“今天的开场,没有祝酒的话,只有罚酒、谢罪的话。”官员悻悻坐下。

李兆魁:“诸位,实不相瞒,在下和你们一起在战俘营呆过,只是最后熬不住酷刑,没有与诸位一起回国。我是个孬种,是个叛徒!这杯苦酒我先饮了!”

家骐忙制止:“爸爸,您的心脏……”

李兆魁:“我哪还有什么心脏!”李举杯一饮而尽。接着李兆魁又倒一杯,举起欲喝,被老农之一夺去,倒在口中:“你一人喝光了,我们喝什么?”

众人笑了。尴尬气氛为之略扫。官员:“对对,都喝,都吃……”

老农们纷纷动手,伸臂探身,样子或贪婪,或猥琐。

此时,楚风屏站在家中窗前,忧心忡忡地望着。

如旋风掠过,桌上杯盘狼藉。一老农已醉,伏案大哭:“这几十年,我过的叫什么日子!军籍开除,党籍开除,攥锄把儿还得跟地主、富农挤在一起下地。你们看——”他指着胳膊上的一大块疤痕,“在战俘营被人刺了‘反共到底’四个字,一过板门店,老子就用刀子割了这块皮,可到头来,谁信得过咱?!”

另几个老农垂泪的垂泪,叹息的叹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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