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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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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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是捕风捉影嘛!”

“无风不起浪!”

接着各种口号四起:“不许阶级敌人翻天——”“打倒保皇狗——”

两派群众推推搡搡,眼看要大打出手。一军官要对天鸣枪,被另一军官制止:“别开枪,团长说,这个地区在‘支左’时留下一些问题,咱们别再激化矛盾。”

有人撕扯起来。军人们急得在人群中四处调解,分离撕扯成团的人。

一军官对一战士:“快去找团长。”

战士:“团长在哪?”

军官:“山里,一个采药的妇女家,这几天都去那儿,记着,姓谷。”

有人吼道:“当兵的都认啦!走啊,到山里捉奸去呀——”

军官:“不许胡闹……”

“当兵的心虚了,快走哇,去晚了看不到好戏啦——”一伙人拥离校门。

祠堂,干瘦老头的手哆嗦着,把一份“我誓死要当兵”血书交给坐在身边的一个陆军军官。那军官举目正视血书的作者——司马童。

挤在征兵站的农村青年及男女老少鸦雀无声。大碾子满脸惊异。人群中还有乔乔、丁丁、小碾子、枣儿和大年夫妇。

大碾子急步走到桌前,抓过一张纸,把右手指放进嘴,刚要咬,被司马童攥住了手腕。

司马童说道:“算了。参军的决心大不大,也不在比谁的血多。”

大碾子有些气急畋坏:“那你说比什么?!”

司马童:“比对毛主席的忠心。”

大碾子:“怎么比?”

司马童掏出语录本,递给陆军军官:“请随便问哪一页的哪一段。”军官怀疑地看了司马童一眼,随手翻了一页:“一百五十二页,第一段。”

司马童根本不假思索地背出:“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已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

“七十八页,第三段。”

“被压迫人民和被压迫民族,决不能把自己的解放寄托在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明智’上面……”

“二百五十六页,倒数第二段。”

“有组织地调剂劳动力和推动妇女参加生产,是我们农业生产方面的最基本的任务。”

农村青年个个张大了嘴巴。大碾子的脸越来越灰暗。接兵军官惊喜万分,“啪”地合上语录,大声宣布:“你这个兵,我要定了!”质朴的农村青年由稀而密地鼓起掌来。

大碾子跌跌撞撞地走出祠堂。小碾子跟在其后,同情地去扶他。大碾子狠狠地把小碾子推了一个跟头。他醉汉似的走着。大年、田妻望着大碾子,神色痛心。田妻抑制不住,喊了一声:“孩子!”大碾子愣了一下,站住脚,但没有转身,接着往村外走去。枣儿看看田妻与大碾子,扶起小碾子。

舒乔与吴丁悲哀地看着大碾子的背影。

大石山。

根儿与鹿儿在用不同的器具碾药、捣药。根儿捣捣停停,时时偷看鹿儿,不小心捣在手上,“哎哟”了一声。

鹿儿眨眨眼:“姑,您这些天总走神,是不是因为……天上掉下来个大团长?”

根儿:“鹿娃,你别瞎猜。姑是想,你恐怕要走了。”

鹿儿:“我?”

根儿:“那个周叔叔要带你去新疆当兵,这之前还要带你……去找一个人。”

鹿儿:“找谁?”

根儿郑重地:“你的父亲。一个大官。”

鹿儿蓦然停下用脚蹬的药碾子,呆若木鸡地看着根儿。

“你跟姑姑来。”根儿站起身说。

来到根儿的卧房,根儿打开一只木箱的锁,从里面取出一只极小的包裹,解开,露出一捧纸屑。“你母亲没在咱家留下任何东西,只有这是她撕碎扔在墙角的,我揣摸这是给什么人的信……”

鹿儿愣愣的。

这时,周天品拍着身上的雪花走进屋门。

根儿:“你来得正好,你自己跟鹿娃说吧。”

鹿儿又直愣愣地望向周天品。

大碾子走进一片林子,凶狠地朝一棵树上挥拳,直打得双拳鲜血淋漓。突然,大碾子看见了小碾子。

小碾子走过来:“你真的还是那么想当兵?”

大碾子又朝树上挥拳。小碾子:“宁可不认爹、娘?”

大碾子嚎吼道:“你可耻!你不想要乡下的父母,硬想冒充将军儿子,真是天底下少有的无赖!”

小碾子慢吞吞地:“我不想认那个将军父母,可你得认这个乡下爹娘。爹、娘老了,要人照顾。”

大碾子:“你是干什么吃的!”

小碾子:“我要当兵去。”

大碾子冷笑:“只有一个名额,已经被人占了!”

小碾子:“我有我的办法。”

大碾子急了:“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小碾子从怀里摸出那把海军刀,递向大碾子:“你如果攘中我,我就留下。攘不中,你就留下。”大碾子怔住了,看着海军刀,不敢应战。

小碾子:“还是你留下吧。”

大碾子一把夺过了刀……他眼中渐露杀气。小碾子也摆好了架势。跟进林子里的黑枣儿看到这里,吓得捂住了嘴。

大碾子举起刀,猛地朝前一甩,刀飞插在小碾子身边的一棵树上。“他们不是我的父母,我没有必要这样跟你打赌。”说完,大碾子扬长而走。

路过黑枣儿身边,大碾子愣了一下。黑枣儿鄙视地朝大碾子脚前啐了一口:“呸!连亲生父母都不认的人,能当什么兵,保什么国?”大碾子不语,硬着头皮朝前走了。

枣儿走到小碾子身边。

小碾子:“你都看见了?”

枣儿:“那天井台的事也看见了。”

小碾子沉了一沉:“别跟爹和娘说。”

枣儿郑重地点点头。小碾子拔下树上的刀,用袖子擦擦额上吓出的冷汗。

枣儿:“你真的有法当兵?”

小碾子笑笑:“有个笨法儿。”

枣儿坚定地:“那你就去!”

小碾子:“可爹娘……”

枣儿:“有我呢!”

小碾子一惊:“你?”

枣儿:“我!”

小碾子:“你……你没过门,就……”

枣儿:“我不怕,有爱嚼舌头的就让他们嚼去!只要你别忘了我。”

小碾子激动万分地叫了一声:“枣儿!”枣儿姑娘神色圣洁、坚定。

鹿群“呦呦”叫着,啃着圈门——主人已忘了放它们。

根儿屋内,鹿儿泪流满面,他正在桌上一块一块地拼对那封信……周天品与根儿默默无语。信大致拼齐,鹿儿睁大泪眼看着……突然,他狠狠捶了一下桌子,纸屑又飞散开来。

周天品沉重地说道:“是我没有看住你母亲,我有罪,我对不起你。”鹿儿失神地望着窗外。良久,周天品缓缓说道:“小贺,当时的各种情况……希望你理解……”鹿儿冷冷地说:“我理解,我理解,我终于理解了今天的文化大革命为什么也会自己人斗自己人!”

“鹿娃……”根儿叫道。

周天品严肃地:“这可是两回事。”

“一回事!一回事!你们统统是凶手!”鹿儿有些歇斯底里,“全都是凶手!有一个居然还是他!”

周天品与根儿对视了一下。鹿儿呆呆地望着窗外,半晌,依然冷冷地,像是自语:“有人悄悄地给了她一把枪,一把只有一颗子弹的枪……”鹿儿转向根儿,“姑,这个人还不如那个徐爷爷,徐爷爷为了他的感情,宁可自杀,可这个家伙却是要女人为他自杀!”

周天品听不明白,问:“这封信,我可以……”

鹿儿缓缓捧起纸屑,撒进火盆,同时悲语着:“妈妈,你太惨了,偏偏在那种时候,有人给你送枪!在一大堆男人怀疑你对革命不忠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个你最亲的男人,在担心你对他不忠……妈妈,妈妈,你真是太惨太惨了……”鹿儿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根儿搂着鹿儿,边陪着流泪,边劝着:“鹿娃,鹿娃……”

鹿儿冲着周天品说:“你是要带我去当兵吗?还要带我去找我爸爸?子承父志是不是?”

周天品:“是的,虽然我不知道老首长现在在哪,但很容易打听到。”

“用不着!我知道他在哪,我已经见过他了!”当鹿儿听到根儿讲他有个“大官”父亲,就想起了那个武斗之夜,贺子达在地下室遇见他时,亲切慈爱的面容和话语,“我们见过面!”

根儿与周天品一愣。

鹿儿“哈哈”大笑着。根儿紧紧搂着鹿儿,哭叫着:“鹿娃,求求你,别这样,吓着姑了……”

鹿儿冲着周天品吼道:“听着,我不当兵!”

根儿:“鹿娃,先别这么说,你再想想。”

鹿儿:“用不着想,我当什么也不当兵!”

根儿沉吟一阵:“……大学没法读了,当兵很好……”

鹿儿:“姑,不用劝了,一个小时前,我会听您的,现在……您让我听我妈妈的。”

周天品:“……我想,杨仪同志正因为爱这支军队,当年担心拖累了部队,才在生下你后,自己……”

鹿儿望着窗外。周天品:“小贺,是不是越是这样的情况,你越应该……”

鹿儿:“我不当兵!”

小屋陷入沉默。

良久,根儿开口问:“鹿娃,你还把我的爷爷、奶奶,当你的太爷、太奶吗?”鹿儿迷惑。根儿继续问:“还记得你徐爷爷留下的话吗?”鹿儿看着根儿。

“他托你把三个铜瓶送回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根儿抹着眼泪。

鹿儿:“……姑,我记得。”

根儿:“你不愿意当兵,让该回家的,都早些回家吗?”

鹿儿伸出胳膊,紧紧地抱住了根儿。

闹事的群众涌上山坡。军人们劝而无效,被裹着一起向前。转瞬到了根儿家院外。军人和一部分群众抢先拦在门口,阻挡着。

闹事的大声起哄:“姓周的,你是来招兵的,还是招亲的!”“滚开,保皇狗,别替人家遮丑啦!”“周团长,快穿好裤子,出来吧。”

闹声传进屋里,周天品、根儿、鹿儿一下呆住了。一军官大步进屋,对周天品耳语几句。

外面又传来一个尖叫声:“让那个破鞋也出来!”

鹿儿火冒三丈,从墙上摘下猎枪,就要往外冲。周天品喊道:“小贺!”军官一把抱住鹿儿。鹿儿使劲挣扎而不得出:“放开我,放开……”

鹿儿突然冲周天品喊道:“你,听着,只要你为我姑姑挽回名誉,我就跟你走!”

“……我没有强迫你当兵的意思。”周天品说完,大步走出屋门。

周天品来到院门外,闹事的“啦哦”乱哄乱笑乱吹口哨。周天品不动声色地看着。起哄的渐渐无趣地停下来。周微笑着说:“如果你们觉得吹口哨,对过去的什么事能起解气作用,你们可以继续吹。”

没动静。

周天品微笑着:“没人吹?没人吹,我吹一个。”他嘬起嘴唇,认真地长长地吹了一声,弯弯曲曲,很不成样子。群众大笑。有存心不良的在人群后面大叫:“少出洋相,老实交待你是怎么搞破鞋的!”有人应和:“对!说得要细!”

周天品突然正色道:“那位躲在人后面说话的,请往前站一站,我要问你一个问题。”那人被群众闪身,亮了出来。

那人梗了梗脖子:“你问我什么?”

周天品:“我问你,根儿结婚了吗?”那人翻白眼,不答。群众中有人道:“没有。”“没有。”

周天品问那人:“知道为什么吗?”

那人恨声恨气地反问:“为什么?”

周天品:“只有我知道,可我不告诉你。”

群众笑。

有人喊:“是等着你呢!”

周天品道:“我配不上她。我结过婚,又离了婚。本来,我对根儿还真说不出口,谢谢诸位,你们替我把我的心事喊得这样轰轰烈烈的。”

群众又笑。有人高声喊:“说得好!”“周团长,娶了根儿!”

屋内,根儿满脸羞臊地捂住脸。鹿儿也不禁笑了。

周天品:“还有一个问题,请大家作个证,根儿是不是贫农?”

大多群众齐喊:“是!”

周天品:“好,政审通过!这回部队也用不着再发函调查了。只要根儿乐意,过几天我就用拉新兵的车,把她拉新疆去!”

周天品又冲那人微笑问道:“你还有什么意见吗?”群众开怀大笑。那人和一部分闹事的灰溜溜地。

夜,辗转反侧的舒乔听见院里有动静,从床上爬起来。她走到窗前。

院子里,大碾子赤脚站在冰冷的猪圈里锹一锹发狠地向外除粪。他一边干着,一边流着眼泪。泪水在他脸上已经结成了冰壳,在月光中晶莹一片。

窗内,乔乔的脸上也滚下两行酸楚的泪珠。她忍不住扭过脸,捂着嘴抽泣。猛然,她看见了什么——吴丁的手举在脸边,捏着那张吴文宽的照片。丁丁在睡梦中微笑着。

乔乔向窗外又看了一眼后,走回床边,打开枕头包……她取出一条自己钩的白色围巾披在肩上,对着月中的镜子理了理额上的刘海儿。

静寂的小村,传来几声狗叫。

晨,大年一家人围在桌前准备吃饭,田妻不断朝门外张望:“这个乔乔,哪去了?”

吴丁跑回门来,说道:“饲养拥的赵大爷说,昨晚半夜看见一个人朝去县里的路上走,好像是乔乔。”

大碾子等脸色陡变。

办公室。桌面上放着两张填好的入伍登记表和一张写好的结婚申请书。表首的名字分别是贺解放和吴丁。申请书尾部的名字是马二蛋。

桌子两边坐着二蛋和乔乔。两个人对视着。二蛋极为得意,乔乔麻木、冷漠。二蛋从上衣口袋抽出两支钢笔,拔去笔帽,分别放在乔乔和自己面前。他道:“开始吧?”

乔乔冷冷地:“可以。”

两个人同时拿起笔,分别把登记表和申请书取到自己面前。下笔前,两人都看着对方,等对方先动。

二蛋:“好好,同时写。”他们互相盯着,同时下笔。丢了笔,二蛋取过申请书。乔乔马上抓过两张表。

表上,分别只有个“马”字。申请书,也只有个“舒”字。

二蛋笑:“好,好,好……”乔乔也苦笑了一下。

二蛋:“再来!”

两个人又换回登记表和申请书,互相盯着,同时下笔。写完,又马上抓过对方的那几张纸。申请书上,已是“舒乔”。登记表上,也已分别是“马二蛋”。二蛋拿着申请书欣喜异常。乔乔对着两张表,倏地流下两行泪来。

二蛋色迷迷地盯着乔乔:“你一哭,更招人。”

乔乔马上抹了一把泪,恨恨地说道:“给我也弄一套军装!”

二蛋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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