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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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10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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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寅生看看时辰,招呼众人下楼。行到堤头,张寅生停步从鞍上摘下一个包裹,双手捧给杜秋兰道:“二小姐,里面是八百四十三两银子,”又拉过自己的五花马,将缰绳塞进杜秋兰手里道:“我这马是在当年在包头马市上亲选的好马,虽说不上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却也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它随我多年,走遍了黄河两岸,市价决不会低于二百两官银,今日就用它充账了吧!” 张寅生交了缰绳心中却有些不忍,叹口气道:“这马与我张寅生十年来形影不离,如今分开,也有些难割难舍。”那马颇通人性,见张寅生如此交付,明白是将与主人分别,竟将四蹄一曲,卧在地上,伸出口来咬住张寅生的衣襟,不住摆头,两眼中莹光闪闪,似有泪流出来。杜秋兰手捏缰绳转过头去,已不忍再看。张寅生道:“账清礼尽,就请杜家各位上路吧。”杜秋兰却拉着戴大成说什么也不走。任张寅生劝解半天杜秋兰仍不肯离开,张寅生无奈笑笑道:“也好,有人给我张某人收尸了!”说着摘下双刀,向众人抱拳拱手,转身向堤中走去。 
  涛声渐响,一浪接一浪汹涌而至,远处浪黑如墨、潮涌如雪,潮头高立起数尺,行进中带着风雷之声,如同万马奔来,前浪扑打在堤岸上尚未退下,就已经被接踵而至的后浪打的粉碎,溅起的白色浪花纷飞如雪。远远望去,竟似张寅生孤身一人站在数丈高的潮前一般。 
  这时从众人身后堤道上拐过来一个挑灯笼的行人,这人身高腰细,一身的短衣襟打扮,正是易木林左手挑灯右手倒提大枪健步而来。 
  杜秋兰咬咬牙鼓足勇气拦住去路,柔声道:“易大侠,人死不能复生,大丈夫生来顶天立地,要做治国平天下的大事,岂能着眼于私仇。况且张大侠这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悔过,你们又曾有兄弟之缘,这件事其实不必用生死来解决,我们杜家有银子,你要多少都行!” 
  易木林冷冷一笑:“杜小姐好口才、好口气,站着说话不腰疼吧。可死的不是你爹!父仇不共戴天,大丈夫连杀父的仇都不能报,还谈什么顶天立地治国平天下!他张寅生悔过,我父母双亲就能复生么?他行侠救的是别人,他作恶害的是我家!你们杜家有银子,我含恨而去的父亲值多少银子?我饥寒交迫抱病身亡的母亲值多少银子?我要把他们二老都卖给你们杜家么?你的银子堆成山,我双亲能活过来么!” 
  易木林说完解下枪套,露出鹤喙枪的枪锋寒光四射,他横枪在手扫了众人一眼,众人被他的杀气与戾气所震惊,都不由得倒退几步。易木林紧握大枪,绕开杜秋兰大步朝张寅生走过去。杜秋兰站在后面一肚子的道理却被易木林几句话噎住,她急得拉住戴大成的袖子道:“老戴快!快想办法!”戴大成面如死灰,整个人盯在易木林身上,似是神游物外,对杜秋兰的拉扯全然不觉。 
  张寅生看着易木林步步走来,心头却出奇的平静。人生如欠债,少时欠父母,老来欠儿孙;借债时前思后想、还债时殚精竭虑,只有销账的那一刻最舒服。想到这里张寅生心中竟然轻松一笑,十年前自己本就该死,若不是神枪杨手下留情,自己哪能活到今天,如今把这借了十年的命还给易木林,这一辈子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 
  易木林走到张寅生身前放下灯笼横枪在手,高声问道:“张寅生,你可认得这枪!”张寅生缓缓点头:“认得,鹤喙枪,当年江浙第一高手,神枪杨恕悯的兵刃。当年令尊……是一代宗师,大家风范……” 
  易木林虎目含泪,喝道:“住口!张寅生,当年我父亲杨恕悯就用这条大枪,败在你的手里。没说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完左腿向前一跨,横扎马步,右臂抬枪横架肩膀,伸左臂戟指张寅生道,“自古杀人偿命,今天若是我侥幸得胜,便杀了你为我父母报仇;如果我学艺不精死在你的手下,你正好大可斩草除根。张寅生,看枪!” 
  易木林不等张寅生说话,右手一送大枪从他肩头探出,直刺张寅生的咽喉。张寅生此时心中如被海潮拍撞,阵阵酸苦。十年来,自己经常半夜中惊醒就再也难以睡去,因为即使在梦中,那明亮的三棱枪尖也会流星过野般的迅迅疾刺来,正指在他的眉心上。他自问一生光明磊落,唯独那一战,那枚钢镖,他发的的确不该。 
  张寅生左手刀伸到背后,翻刀身护住脖颈,同时身子下伏,一招苏秦背剑避开易木林的一击。张寅生心中感叹,到底是老而弥坚呀,神枪杨当年这一招霸王挥鞭使的角度要比眼前的易木林低多了,那一招才真叫老到,逼得自己既难于上跃又难于下伏躲闪。易木林的枪法,还是欠火候。 
  易木林眼见张寅生俯身心中大喜,左手前接握住枪身,前手发力下压枪尖,长枪画个弧线指向地面,虚点张寅生的双腿,紧跟着易木林左腿上步后手发力,大枪向上猛然直刺张寅生中路,挑向他的咽喉。这两招前虚后实,前招虚刺铺垫,为的就是后一招冲刺穿喉! 
  张寅生左手刀下摆护住小腹,上身后仰右手刀平伸面前,一招醉仰莲台躲过易木林这一枪。张寅生所用招式招招都同当年与杨恕悯交手时一模一样,就在这闪躲瞬间,张寅生想起八极枪法从此招开始应该就是锁喉九连环了,一共连环九招枪枪锁喉。 
  易木林牙关紧咬双臂展动,横山拦虎、乌龙穿塔、将军控弩、一连三招把张寅生逼到长堤护栏边,眼见对方已经无路可退,易木林大枪平胸端起后手较劲,一个碗大的枪花抖出,直刺张寅生的咽喉。张寅生双脚跺地长身跃出,半空中他横分双腿,大枪在他胯间刺空,冲出堤外。张寅生半空中翻身抱膝,一个跟头从易木林头上飞过。易木林拉回大枪扭腰转身,右手握枪根一招白马回头全力刺出,大枪疾追半空中跃过的张寅生,却晚了半拍。张寅生稳稳落地双刀分握,两刀左高右低,一护身前一护背后,摆了个夜战八方的刀式。 
  易木林打得发了性,他撕掉上衣小褂,垫步旋腰一招苍龙转身,后手握大枪枪根,长枪尽出,眨眼间刺到了张寅生的眼前。 
  张寅生举刀上架身子后仰,横双刀把易木林的大枪架住。十年前在这长堤上,神枪杨就是用这一招苍龙转身压住了张寅生的双刀,然后杨恕悯双手一转,大枪运转抽撤劲,一招黑云压城就粘飞了他手中双刀,再后来就是令他至今难忘的那一招催枪问谁。 
  十年前的钱塘一战,到这一枪刺出时,就已经接近尾声。当时神枪杨见张寅生不肯知难而退,无奈之下,就使出了那一招催枪问谁。那一招是张寅生平生仅见的刚猛枪术,他自许暗器高手,却根本看不清神枪杨的出枪动作,那一杆大枪居然在两丈以外刹那间就刺到了他的面前,枪尖就停在他眉心上,神枪杨当时念他学艺不易又前途无量,大枪并没有刺下去。可是张寅生面对枪尖内心百转,他怕观战众人耻笑他技不如人、他怕自己少年英侠的名声一败涂地……就是这一瞬间的龌龊念头,他打出了那枚钢镖,成就了一个阴狠恶毒的张寅生、结下了父子两代的十年恩仇。 
  ……果然,长堤上易木林大枪向下一撤,枪头拢起张寅生手中那双刀一旋,张寅生的双手虽有些拿捏不住,却还牢牢的捏在自己的手上,他奋力后跃,一纵丈余,敛气凝神的等着那一枪的到来。 
  易木林两臂较力,大枪平端朝张寅生的咽喉猛刺,却又是一招李广穿石,而不是张寅生期待的那一招催枪问谁。这一次,张寅生突然进招,他手中双刀招法一变,右手刀“啪”的一声用刀背在易木林的大枪上,震开他的大枪,紧跟着扭腰上步举左臂,左手刀也重重的砸在枪杆之上。张寅生双刀翻飞疾如车轮,连攻十余刀,终于趁机抢进易木林的中门,他双刀按住枪杆左右一分,横切易木林双手,易木林大惊之下抽手躲闪,鹤喙枪跌落在地,砸在石板上碰出一声悲鸣。伴着这一声,是数丈外杜秋兰兴奋得一声尖叫! 
  张寅生恍然明了,易木林根本不会用当年他父亲神枪杨的那一招催枪问谁。杨家神枪,已然失传!张寅生双刀合拢,看着赤手空拳的易木林,想要笑笑,却笑不出来,心中一阵悲痛犹如潮涌,因为当年自己一时的卑鄙,竟害了一条人命,毁了一个年青人十年的幸福,还失传了一招绝世的枪法。张寅生只见易木林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低头看时,易木林竟然右手握着一只短洋枪,抵在了自己胸前。易木林哈哈大笑,笑声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凄惨,“我练枪十年,到底还是赢不了你。不过我手里虽然没有了大枪,却还有洋枪,一样可以要你的性命!” 
  张寅生低头看着枪机张开的洋枪,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手中双刀变得重若千斤,张寅生松开手任双刀掉落在地,砸落在鹤喙枪上。张寅生明白,十年愧疚,到如今才算是解脱,不管他易木林是否开枪,自己都是解脱了,每夜里不会再被噩梦惊醒,回忆往事也不会再心怀愧疚。张寅生转头望去,堤下正是海潮汹涌时,浪头一个高过一个,后浪把前浪击得粉碎! 

杀手,欧阳盆栽
九把刀  
(本文字数:3233)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07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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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欧阳盆栽,我是个杀手。杀手宰人,天经地义。但很抱歉,我这个杀手似乎当得并不称职。 
  不称职,指的并非是我的杀人技巧不够高明,不如老爱在天台上放枪的“鹰”。也不是说我杀人的技术没有个人风格,不如总想完成目标最后一个愿望的“G”。或是欠缺杀人背后的高尚动机,不如总想杀掉家庭施暴者的“吉思美”。而是,身为一个杀手,我其实并不杀人,一次也没有。唯一能确认我真的够资格拥有杀手名头的,并不是我的名字录在国际杀手工会的名册上,而是靠抽屉里那几份散乱的《蝉堡》。 
  所谓《蝉堡》,是一份杀手专属的连载小说。据说不论在世界哪个角落,杀手每完成一次任务,就会收到一份《蝉堡》。说起来神奇,《蝉堡》就像锁定杀手后脑勺的不限里程导弹,不管这个杀手把自己的行踪藏得多么隐蔽,该拿到的就是会拿到,而且没人会抱怨。 
  因为工作关系,我认识几个杀手同行,一问之下,大家拿到的《蝉堡》都是断断续续、前后倒错的。所以我们都很有耐心地玩起小说拼图。有个杀手叫豺狼,这家伙杀人如麻,拿到的《蝉堡》之多恐怕居所有杀手之冠,但豺狼也没遇上结局终章。我猜根本没有《蝉堡》结局这回事。何况如果哪天真出现了结局,凭我,准能问到手。 
  离题了。你一定想问,为什么身为一个杀手,我竟不好好杀人? 
  每个人走错了第一步,就很难矫正自己的毛病。六年前我犯的错,就是跟第一个目标太过接近。 
   
  这里,我得提提我的师父。 
  河堤上,师父的手指夹着第六根烟:“对付目标,最要紧的不是没营养的快、狠、准,而是笑脸迎人,当目标的朋友,当目标的兄弟,当目标的情人,等到目标毫无防备的时候……轻轻绊他一脚,让他的脸被迎面而来的车轮碾扁。大功告成,神不知鬼不觉!这是第二等境界。” 
  “那最高境界呢?”我问。师父嘴角微开,一缕淡淡的白雾不疾不徐地飘出,像一幅高深莫测的山水画:“事成后领到目标的保险金,甚至是所有遗产。”“哇!”我张大嘴巴。这个答案实在是太迷人了。 
  “哇什么?这年头不管做什么,站在金字塔顶尖的,讲的都是技术。拿着枪到处乱轰杀人,终究是劳力阶级……用舌头,用交情,用拥抱宰人,才是技术核心,懂不懂!”师父抽烟,抽得很凶。据他说,他脑子里有一个专门消化尼古丁的鬼地方。尼古丁一进去,就会被某种酶溶解,转化成骗人的灵感。一骗就是一条命。 
  “听起来真麻烦。”我想,但没说出口。因为师父跟我一样,都是没天分当杀手的人。腕力不够,开枪手会抖,谁都杀不死。更别提拿刀了,万一被对方一个擒拿手抢走家伙,我们都没李连杰的功夫,逃得不够快迟早把命送掉。所以我们只好依赖其余的才华杀人。例如,利用人性。 
  师父杀人的模式很简单:混熟,逮机会,用日常意外送目标进棺材。其中第一步最难,因为每个目标的个性、工作、家庭都不同,要无端混到他身边决不容易,更何况混到能轻松杀人又不留痕迹的程度。 
  完成了第一步,事情就成功了九成。至于你偏好将目标推下楼,开瓦斯,拆掉刹车,甚至干脆制造一场家庭小火,都是次要的收尾部分。 
  “说真格的,要赚这种死人钱,可快可慢,但是快不见得就比较了不起。要快,谁快得过子弹?有时候你就是忍不住想问问自己,到底还能跟目标熟到什么程度?可以骗得让他去做什么荒谬到笑死人的事么?是不是即使将整个杀人计划和盘托出,他还会死心塌地为你去死?这就是最高境界之上的最最高境界啦!”师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线,眼角旁的鱼尾纹深陷进灵魂里。 
  “果然是师父。”我答,眼神肯定闪动着异彩。然后,师父会看着河面上飞舞的蜻蜓,假装若有所思。 
  师父很喜欢假装若有所思。退休后他可以不杀人,却没办法戒掉骗人。要他诚实过日子简直跟让他不抽烟一样困难。于是师父当上诈骗集团首脑,偶尔兼差教导后进,大家都叫他“骗神”,这可是宗师地位。 
  资质高点的骗子,师父便教他做杀手。脑袋稍微不灵光的,师父才让他诈骗。而我是师父的第七名亲传弟子。之前的六个弟子在付清一笔可观的学费后,就陆续被师父推下楼,而且巨额保险的受益人都是师父。师父是怎么办到的,我不会好奇。但凡宗师都会留一手。至于我那六个无缘见面的师兄姐是犯了什么错被师父暗算,我也从没想过要问。 
  肯定是太笨,我找不到更好的答案。而且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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