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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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 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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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还未出校场门口,却见去拿酒杯的那位随从又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回来,麴崇裕见了他那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喝斥一句那随从却叫了起来,“世子、世子快回府,都督、都督病倒了!”
    麴崇裕脸色顿时一白,撩起袍子便冲了出去。裴行俭忙快步跟上没走几步,前面的麴崇裕已没了影子。待他到了都督府的后院,只见院内院外已是一片肃静,奴仆们都逼着手站得笔直。只是细看之下,却不难发现好些人头发衣袍不算整洁,有两个脸上还留着大红的掌痕。见了裴行俭,早有人飞奔着进去回报,不一会儿便出来禀道,“世子请长史直接去后院。”
    裴行俭心里一沉,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到了后院,麴崇裕挑帘迎了出来,脸色阴沉似水,神情却还镇定,裴行俭不由松了口气,“都督可还好?”
    麴崇裕点了点头,“还好,家父有常用的救急药丸,我一早便吩咐过下人当心些,用得还算及时,如今已无大碍了。”
    裴行俭点头,“都督是吉人自有天相。”又皱眉问道,“是谁?”
    麴崇裕脸上顿时一片寒霜,目光中几乎有火焰喷出来,咬牙道,“是那位卢主簿,他适才过来请家父去赴苏子玉下函之宴,又‘关怀’了一番收粮之事!”他早已命令过仆从,谁也不许在都督面前提外面的事情,想着西州这些高门正没脸见他,定然不会上门来自讨没趣,却没想到这一位竟会一刻等不得的找上门来!
    裴行俭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看着麴崇裕的脸色正想开口,门内已传来麴智湛略有些虚弱的声音,“玉郎,快把长史请进来。”
    麴崇裕忙应了声“是”,两人这才走进房内。却见麴智湛靠着几个软枕,坐在西屋的屏风床上,脸色比平日更灰了一些,那张圆圆的脸孔上,少了惯常挂着的笑容,看去竟有几分令人陌生的锐利。一见裴行俭,开门见山便道,“长史来得正好,你帮我劝劝玉郎,我这身子原是不争气了些,一时又没防备,只是如今却不是意气用事之时,不然便正中了那苏氏的圈套!”
    裴行俭恭莽敬敬的行了一礼,“都督不必担忧,玉郎不过是一时担忧气恼,都督既然无事,玉郎自然省得轻重。”
    麴崇裕默然片刻,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父亲放心,总要到事情平息了,儿子才好去找他们算账!父亲只管好好将养着身子,外头的那些事情,崇裕自会多与长史商议,绝不会鲁莽行事。”
    麴智湛神色缓了一些,“你能看清便好,苏氏正是要逼着咱们与那些人翻脸,最好结下生死大仇,你焉能让他如意?从明日起,我便换了那药,每日再去都督府坐上半天,处置些杂务。”
    麴崇裕不由一惊,“父亲,医师说过,您的身子当以静养为主!有些药只能救急,多用反而不美。”
    麴智湛淡淡的道,“如今还不用,难道要留到棺材里去?先撑过这阵子再说!只要我不倒,那些人便不敢两只脚都站到苏家的船上!”他的神色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威严,麴崇裕张了张嘴,竟是无法说出一个“不”字来。屋子里一时变得一片沉寂,麴智湛看了裴行俭一眼,叹了口气,“守约,上回的事是老夫不对,私心太重,总想着你是谦谦君子,性子宽和能容,可以帮老夫了卸一桩心事,原来却是白操了这份心,有些话,你就当老夫从来不曾对你说过,莫往心里去。”
    裴行俭忙欠了欠身,“都督言重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麴智湛微笑着点头,“守约,麴氏欠你良多,只望来日能报。”不待裴行俭开口又摆了摆手,“你不必与我客气,我只问一句,此次军粮,你可有把握。”
    裴行俭肯定的点了点头,“都督不必挂心,行俭所备粮米,只会有多,绝不会少。”
    麴智湛转头看着窗外,目光里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悲伤,轻轻的叹了口气,“有劳守约了,你们先下去吧。”
    他往后一靠,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放松下来的面孔上,每一条皱纹都写满了疲惫。
    裴行俭与麴崇裕放轻脚步退了出去,一出门口,却见只氏正站在院子当中,衣服头发还算整洁,脸上的妆却不复平日的精致从容,神情里又是恐惧又是焦虑,紧紧咬着下唇,见到两人出来,忙赶上几步,“都督可还好?”
    麴崇裕立住脚步,冷冷的点了点头,“父亲已经睡下了。”
    只氏松了口气,犹豫了片刻又眼巴巴的看向麴崇裕,“世子,不知今日……今日只家交了多少粮米?”
    麴崇裕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只家只来了十几辆大车,不会超过四百石。”
    只氏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脸色变得灰白一片,额头眼角的皱纹瞬间便深了许多,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过了半晌,脸上才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我原该想到的,我原该想到的……”原来一夜之间,自己就成了他们根本不会再顾及的弃子!甚至都没有想到要派人来知会过一声!
    麴崇裕的目光不由一缓,沉吟了片刻才道,“适才医师看过都督,说是并无大碍,只怕多活动些,才能恢复得更快。从明日起,都督每日都会到府中坐镇半日,请夫人好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若是有人再敢存心不良,来烦扰都督,也请夫人拿出些手段震慑宵小!”
    只氏原本一片死灰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毫不犹豫的点头,“世子放心!”她狠狠的咬了咬牙,“只要都督身子能好,我便是少活几年也是愿意的!日后……日后我绝不会再听那些人摆布,不会让都督再为他们操半分心!”
    麴崇裕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夫人放心,只要夫人好好照顾都督,都督百年之后,有崇裕在西州一日,您便可无忧一日。崇裕若是回了长安,麴家的白叠坊,便请您代为打理,崇裕留在西州的人手!也会为您效命。”
    只氏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麴崇裕,微微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麴崇裕恍若不觉,只是郑重的退后一步,向她抱手行了一礼,“于崇裕而言,万事都不及都督的身子要紧,拜托夫人费心了!”
    只氏轻轻点头,眉宇间的灰暗渐渐转成了一片光彩,“世子请宽心,我虽愚笨,却也看清了!以前愚妇无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世子与长史见谅!”她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不待麴崇裕和裴行俭回礼,便转身走向了上房,步子已变得又快又稳。
    麴崇裕神情淡然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之后!这才转身向外走去,却听裴行俭叹了一声,“玉郎好手段,行俭佩服!”
    麴崇裕瞅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抱歉得很!适才我一时口快,把白叠坊许给了庶母,倒忘了这白叠坊你家还占着四成,想来守约不会见怪罢?”
    裴行俭脚步一顿,诧异的看向麴崇裕,“什么四成?”
    麴崇裕也吃了一惊,“你竟不知?”
    裴行俭摇头道,“这些事,我一直不大留心。”琉璃是个闲不住的人,会给安家的夹缬铺子画花样,会给绣坊画绣样,每年秋天还要画出历谱图样来,似乎还在药铺入了些本金,每到年底,便有好几处地方送钱过来,都是阿燕收库入账,他还真没有想过要去弄清楚到底是哪些家给了多少钱,横竖家里人口比在长安时少了一大半,他的俸禄和职田所收尽够花销了。
    眼见势崇裕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他不由奇道,“难不成很多?”
    麴崇裕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不多,每年不过几百金罢了!守约乃是谦谦君子,这些浊物哪里入得了你的眼?”
    裴行俭愣然失笑,“竟有这么些?”他摇了摇头,向门外走去,心里打定主意,晚上要好好找那丫头算账,她瞒得这么紧,难道是怕自己把她的钱也散出去?也不想想,自己对突厥十姓有恩已是越了职权,收到那么些金银婢女更是显眼,不立刻散掉,难道留着让人眼红么?
    麴崇裕落后一步,看着裴行俭的背影,想了片刻,脸上却慢慢露出了一个偷快的笑容:裴守约聪明一世,却不知他的那位夫人瞒着他做的事情,又岂止这一样!
    
    第98章 不担虚名 毕生所愿
    
    裴行俭挑帘进门之时,琉璃正低头给绣架上的手帕收上最后几针,听见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道,“不是这几日杂务正多么?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裴行俭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倒是想多留一会儿,只是今日西州都督府的官员们,哪一个见了我不是绕道走,还是早些回来,也好教他们松口气。”
    琉璃顿时想起了早上王君孟的那番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敢情好,你且逍遥几日,自有他们围着追着堵着你说话之时。”
    裴行俭已走到她身后,眼见她收针站了起来,才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低声笑道,“由他们去我只要你今日老实跟我说说,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琉璃的身子顿时微微一僵,她瞒着他的事情多了去了,到底是哪一桩走漏了消息?她脑中念头飞转,还没摸着一个头绪,裴行俭已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伸手托起了她的脸,看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又在想什么主意?”
    他的神色依然温和,目光却异常明澈,在这样的目光下,仿佛所有的小心思都无从遁形。琉璃一时不由说不出话来,恨不能拿针扎自己的手指头一下,也好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力,只是绣花针已在架子上,却是不好去拿了,或者,可以装头疼?
    看着琉璃一脸紧张的转动着眼珠子,裴行俭几乎绷不住要笑出来,脸色却故意沉了沉,“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琉璃小心的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虽然沉了下来,眼睛里却是亮亮的,想来绝不可能是知道了自己乃是穿越人士,应该改行跟他的老师李淳风抢生意,应该也不会是知道了自己通过麴家年年都给武则天的那一家子人送礼拍马屁,难道是紫芝**意志不坚定,招出了自己今年夏天贪凉偷吃冰粥冷浆,或是知道自己私下里做了那样东西出来……想了半日,她只能用最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还来问我?”
    小东西,居然耍起花枪来了裴行俭嘴角一动,忙用力压了压,依然盯着她的眼睛淡淡的道,“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琉璃心里顿时“切”了一声,坦白从宽,牢底坐穿,当她不知道这至理名言么?不过要跟眼前这家伙斗心眼,自己大概无论如何是斗不过的,她索性一伸手勾上了他的脖子,嘻嘻一笑,挑衅的看着他吗,“我偏不说”
    裴行俭有些诧异的看着她,随即再也忍耐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你学谁不好?怎么学了白三的模样?”又笑着狠狠的亲了她一下,“小财迷”
    自己这样子居然像……白三?琉璃正一脑门黑线,突然听到这句“财迷”,不由更是纳闷起来,刚想抬头问他,心里一动,忙就势扎在了他的胸口,只听裴行俭笑道,“咱们家何时在白叠坊占了四成,若不是今日麴玉郎说起,我竟是一丝儿也不知道”
    琉璃悄悄的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好险好险,没让他套出话来她把脸埋在了裴行俭的衣襟里,发出的声音便有些闷闷的,“谁故意瞒你了?你平日根本便不曾问过这些事情,白叠坊的四成,跟历谱每年的三成,夹缬铺每年的两成,又有什么不同?”其实主要是,她也经常忘记这事儿,当钱帛足够花销之后,账面上是一万缗还是两万缗,又有多大区别?
    裴行俭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放心,你不用藏得那般牢靠,我又不是真的不知轻重,胡乱撒钱,这些钱帛我一枚也不会动……”停了停,他的声音变得更是愉快,“都留给咱们的女儿做嫁妆可好?”
    琉璃忍不住抬起头来笑着“呸”了一声。
    她的笑容太过轻松愉悦,裴行俭的目光停在了这张笑脸上,眸子微微一凝,不经意般挑了挑眉,“说来倒是有些可惜,今日麴玉郎把白叠坊转给他那位庶母了。”
    琉璃不由吃了一惊,“怎么会转给她?”
    裴行俭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祇氏心胸狭窄,性子里有几分刚硬,也颇有手段,如今她恨娘家人入骨,麴玉郎不过是要再推她一把,好教她从祇氏的棋子,变成麴家的钢刀。”
    琉璃听得怔怔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原本最讨厌的便是这个祇氏,此时又突然觉得,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像她,像张敏娘,她们这些世家女,看似一出生便拥有许多,可是,真正能由她们自己做主的事情,却少得可怜,或许正因如此,她们心里才会不知不觉积蓄了那么多的不平与恶意?
    裴行俭静静的看着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提起白叠坊三个字,心里的疑惑顿时变成了肯定,心思回转间,声音不由低了下来,“琉璃,你到底有什么事,不敢告诉我?”
    琉璃心里一突,抬头对上他温和的眼神,怔了好一会儿,还是笑着眨了眨眼睛,“我若是不说,你会恼我么?”坦白这种事情,要是做得太过了,不是诚实,那是犯傻。
    她的笑容明媚,眼神却很专注,甚至带着一点紧张,裴行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笑了笑,“你不想说,便不说罢。我怎么会恼你?”
    琉璃的神色刚刚一松,裴行俭的笑容里已带上了一些别的意味,“我怎么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曾恼过你?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若是不恼上一回两回,岂不是白担了这个虚名?”他低头吻住了她的耳垂,声音变得有些含糊,“琉璃,你说,我该怎么恼你?”
    …… …… ……
    打磨得光可鉴人的棕色笛子,竹节处也被处理得极为光润,入手几乎有一种玉质的细腻。
    苏南瑾的手指在这支苦竹做的横笛上缓缓抚过,心里却没有一点欢悦的感觉。这支笛子的确做得精致秀雅,可谁知是不是做给旁人的,是不是旁人用过的?想到此处,他厌弃的皱了皱眉,连把横笛放到唇边试音的心思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坐在他对面的张敏娘并没有抬起眸子,声音依然轻轻柔柔,“这笛子做得粗糙,公子若是不喜,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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