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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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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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她们,是她们都嫌琉璃是个祸水!而且琉璃既然发誓不做姬妾,以她的出身,自然这辈子都不会进入高门,此事日后也不会给人留下话柄。
    何氏低头思量了一会儿,走进屋子里收起了文书,对曹氏淡然道,“此事小媒须先回去向世子夫人如实禀告,聘礼暂存片刻,告辞了!”
    眼见何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库狄氏默然不语,小檀便上来把琉璃扶了起来,走进上房的里屋重新梳洗,她一面将琉璃的头发重新挽了起来,一面便道,“可惜了那么些头发,幸亏生得厚,用心遮住些也看不出来什么。”
    看了看窗外又叹了口气,“也不知她们是否会把聘礼抬回去,今日怎么会巧到这份上,真真是奇了!”
    琉璃心里咯噔一下,垂着眼睛没有做声。却听小檀又絮絮的念了几句别的,显然刚才只是随口一说,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待得一切收拾利落,库狄氏的声音也已在外间响起,听起来颇为郁怒。琉璃识趣的并未出去——库狄氏此刻只怕并不想再看见她,就像她也不想再对着那张面孔做哀哀欲绝状。
    两间屋子里一片沉闷的寂静,连曹氏都一言不发。院子里的壮汉们闲极无聊的说笑声越来越大,但那嘈杂不但没有打破屋里的寂静,反而那静默变得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琉璃怔怔的看着窗户,几乎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最大的一次赌博,赌对了便是一劳永逸,要是赌输了……
    时间突然变得极慢,好容易才熬到午时,曹氏让人去坊门口的胡饼店买了两篮子胡饼,大家胡乱吃过便罢。又过了半个时辰,院子里终于响起一阵骚动,随着一阵脚步声,隔壁传来那位官媒何氏的声音,“库狄夫人果然未走,世子夫人欲问一句,河东公府抬走聘礼之后,库狄夫人当如何?”
    库狄氏冷冷的哼了一声,“自然亦是抬走,我侄女儿既已立下此等毒誓,做姑母还能逼迫她不成,官媒娘子若不放心,此是文书……”只听“刺啦”两声,大概是将准备的纳妾文书撕成了几片。
    琉璃听到这里,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本来一直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这才感觉到掌心生疼,胳膊发酸。按说她应该感到踏实,但此时此刻,却反而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事情的发展居然与他预料的一模一样,她居然真的就这样赌赢了!三天来,琉璃一直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相信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按他的预计设法把事情慢慢逼成了一个死局,逼得她们僵持不下时再抬出“裴氏名声”这四个字,没想到她们也真就这样同时放手了……
    却听何氏响亮的道了声“好!”,又道,“今日小媒原是受人之托,无意冒犯贵府,世子夫人吩咐,愿送上四色布帛,一则为贵府压惊,二则,此事……”
    曹氏半天没接口,倒是库狄氏寒声道,“放心,今日之事必不出此门!”
    何氏的笑声显得欢悦了许多,“库狄夫人果然爽快,这是河东公府的谢礼,请这位夫人收好,小媒这就告辞。”
    片刻之后,院子里响起了她的声音,“大伙儿辛苦,把这些箱子再抬到外面的车上去,仔细些。”院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抱怨,然后是箱子响动、脚步拖沓的一片杂声。待得声音消停,隔壁屋的库狄氏也冷淡的说了一声告辞,院子里又照旧乱了一遍,才最终安静了下来。
    自始至终,库狄氏都再未提过琉璃一句,或进来看她一眼。
    琉璃忍不住笑了起来:河东公府好歹还留下了几匹布,姑母大人大概一根纱也不会留下……她站起来,舒缓了一下发酸的筋骨,慢慢走了出去。只见曹氏正站在屋子当中,拿着已经被撕成四片的纳妾文书,满脸都是纠结,抬头看见琉璃,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说不出是恨还是怒。琉璃看着她,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庶母还未着人去将阿爷找回来么?”
    曹氏眼睛一眯,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文书丢在案几上,转身便出去了。琉璃微觉好奇,走上两步,拿起纳妾文书拼在一起看了一眼,在看清楚“五十金、一百五十匹布帛”等字样后,又随意瞟了一眼开头,却不由猛的睁大了眼睛。
    
    第22章 小惩大诫 天地牢笼
    
    “今濮州司仓参军裴炎欲聘华阳库狄氏长女琉璃为侧室……”
    裴炎?裴炎!裴都尉府的裴二郎,难道就是三十年后会被武则天杀头抄家、全族流放的那位宰相裴炎?算起来那位裴炎如今的年纪应该也是二三十岁……老天,自己难道差一点就做了这个悲催到家的宰相的妾?
    琉璃半天才醒过神来,像被烫了手般将文书丢到案几上,想了一想又拿起来撕得粉碎,揉成了一团,简直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才好,突然听见身后小檀微带惊异的一声,“大娘,你……”琉璃这才醒悟到自己失态了,皱着眉头把纸团丢给了她,“扔远些,瞧见便心乱!”
    小檀了悟的点点头,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片刻后回来低声笑道,“丢进了墙边的水沟里!”
    琉璃看着这个总是快手快脚快言快语的婢女,心里不由变得松快了一些:不管那位只有两面之缘裴二郎是不是着名的裴炎,他已经和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自己是个普通人,会朝夕相处的,终究也是些普通人——就像小檀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琉璃的脑海里又冒出了另一张面孔,一张神情温和、却总是让人看不透的面孔——裴九,他只怕不会是普通人吧!不然他怎么能够把所有的事情都料得分毫不差?甚至包括河东公府的聘礼会比裴都尉府的先到!
    自己如今依然只知道他姓裴。是的,姓裴。她还记得自己曾经问过他,你怎么知道一提到裴氏名声两家就都会放弃?那张微笑着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尖锐的嘲讽,“因为,我也姓裴!”
    其实这不是一个多么有说服力的答案,但就在那一刻,好像是面具突然裂开了一条缝,她似乎看到了他真正的样子。她这次之所以会这样赌下去,一半是因为她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来摆脱困局,裴九的办法虽然大胆,听起来却还有几分胜算,但另一半,也是因为这一眼……
    “哎呦,怎么才一转眼,这人人都要的抢手货,便无人问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把琉璃从思绪里扯了回来,抬头便看见了珊瑚冷笑的脸。她身上穿着簇新的鹅黄色窄袖罗衫,杏红色的齐胸襦裙,头上还戴着明晃晃的金叶步摇,脸上也精心描画过,此刻眼睛斜睨着琉璃,满脸都是幸灾乐祸,却还有点不甘心的愤恨。琉璃看着她的打扮,顿时想起曹氏说的那句“其实我家还有一个女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珊瑚脸色顿时更难看,怒道,“你笑什么?”
    琉璃笑道,“琉璃原先听说妹妹被禁足,还有些担心,没料想妹妹禁足时也打扮得这般华丽,姊姊好生羡慕!莫不是今日还有媒人来相看妹妹?”
    珊瑚的一张脸顿时便涨红了:母亲暗地里吩咐她好好打扮一番,她也满心期待今日能把琉璃比下去,好教人知道库狄家不止一个女儿,没想到却连门都没能出去!看见琉璃的笑脸,她一口气腾的顶了上来,忍不住指着琉璃鼻子骂道,“你这贱人胡说什么?谁似你这般下作,勾三搭四的惹了这么多媒人上门!”
    琉璃微笑不变,回头对小檀轻声道,“掌她的嘴!”
    小檀本来就已经怒了,听到吩咐二话不说跳上去就是一巴掌。珊瑚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已是正着。她尖叫一声,伸手来抓小檀,却被小檀抓住手腕用力一拧便背到了身后,忙锐声叫道,“来人,来人啊!”
    门帘一掀,阿叶急忙忙的冲了进来,一眼见到珊瑚被小檀反手制着,便直奔着跑了过来,琉璃一步挡在她的面前,厉声喝了一声,“下去!”
    要是往日,阿叶自然不会把琉璃看在眼里,但经过这几日的事情,再听见琉璃的严厉声音,她却不由自主退后了两步,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珊瑚还在尖叫,屋外库狄家与安家的几个仆妇纷纷涌了进来,有想上来帮忙的,有只是开口相劝的,也有帮着琉璃挡人的,正乱着,曹氏和库狄延忠已走进院门,曹氏听见珊瑚的尖叫,忙拔腿跑了进来,看见珊瑚的样子,厉声对小檀道,“贱婢,谁让你这样大胆,还不放手!”
    琉璃迎上一步,微笑道,“庶母息怒,珊瑚适才口出恶言,女儿也是怕她日后惹祸,才小小的教训了她一下。”
    珊瑚忍不住尖叫道,“谁会惹祸?你本来便是贱人……”一言未了,库狄延忠也已走了进来,他今日在酒肆呆了大半日,自然也喝了不少,恰恰听清楚琉璃这一声“贱人”,忍不住怒喝一声,“住嘴!”
    小檀这才松开手,轻巧的退到了一边。琉璃叹了口气,“妹妹,姊姊本想私下教训你一番也就罢了,你怎么当着阿爷还是如此口不择言?”珊瑚哪里理她,捂着胳膊满眼泪水的快步奔到曹氏面前哭道,“阿娘,琉璃那贱人适才让她的婢子掴了女儿一掌……阿娘快去教训那个贱人和那贱婢……”
    库狄延忠脸都青了:原来琉璃是因为此事教训珊瑚,说到哪里也不为过。其实平素曹氏和珊瑚私下里也经常这样叫琉璃,他一般当做没听见也就罢了,但如今当着这么多下人,特别是安家下人的面,还这样说话,又置库狄家名声规矩于何地?看见珊瑚还在一口一个贱人,怒火上冲,走上一步一耳光便扇了过去。
    珊瑚正在哭诉,被这一耳光扇得踉跄了几步,转头看见库狄延忠怒火燃烧的脸,顿时张着嘴,哭都哭不出来了。
    曹氏尖叫一声,忙护住珊瑚,叫道,“你这是做什么?今日之祸又不是珊瑚惹出来的,你为何打她?”
    库狄延忠青着脸道,“早说过珊瑚这几日都要禁足,谁让她出来的?上次她在裴家陷害姊姊还没有找她算账,今日又对着琉璃一口一个贱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规矩?”
    曹氏跺足哭道,“你原就是看我们母女不顺眼,我且去把青林也叫来,你今日把我们三个都打死才干净!”她今日憋了一肚子气,眼看着五十金、一百金都到手边又溜走了,珊瑚又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捞到,她找到库狄延忠告诉他事情已经了结,又准备添油加醋把库狄氏如何骄横,琉璃又如何贬低库狄家门楣好好数落一遍。谁知道库狄延忠一听说两家都已退去,立刻便心满意足,曹氏后面的唠叨听也不要听,让她越发火大,此刻又看见爱女因为琉璃而挨打,顿时便豁了出去,冲上来推库狄延忠,“不如你先打死我!”
    库狄延忠平日原是好性儿的,对琉璃都不曾动过手,珊瑚更是呵斥都少,但今日烦闷担忧了一天,好容易松了口气又听曹氏唠叨,本来就有些火气了,此时酒性上头,怒道,“莫以为我真不敢打你!”照着曹氏就是一脚,曹氏顿时飞出了半丈多远,狠狠的摔倒在地,脑顶又恰恰撞在了案几的边上,鲜血一下子冒了出来,曹氏用手一抹,眼看着染红了的手指,杀猪般惨叫起来,而珊瑚捂着嘴,呆呆的站在那里,已经一动都不会动了。
    库狄延忠也呆了一呆,只觉得有些害怕,又有些烦躁,一甩手转身走了出去,听见脚步声响,竟是直接出了院门。
    曹氏本来在尖叫,突然看见库狄延忠已经不见,不由哭得当真惨痛凄厉起来。
    琉璃倒是一时有些怔住了:以前曹氏母女欺负自己,闹得厉害了,这位父亲大人必然一走了之,任自己受伤也好挨打也好,都是眼不见心不烦;她原以为他只是待自己如此,没想到其实他对曹氏母女,也没有什么分别。
    珊瑚这时已经反应过来,扑上前扶起曹氏,母女抱头痛哭。琉璃突然间只觉得有一点意兴索然,没有兴趣再看这两张脸,低声对小檀道,“我们走!”说完便往外走,却听珊瑚尖叫道,“你给我站住!都是你这贱人惹的祸……”
    琉璃转过身来,冷冷道,“妹妹还没学会怎么跟姊姊说话么?是不是还要姊姊代阿爷来教你一教?或是打开大门让邻里们来评评这个道理?”说完也不看那母女俩的脸色,转身便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库狄家门外,小檀才笑出声来,“太解气了!她们活该,依婢子说,大娘该再斥她们几句才好。”琉璃笑道,“理她们作甚,咱们还是快些回去,舅父舅母只怕已是等得心焦。”小檀忙道,“正是正是,快些走!”
    回头看了库狄家的大门一眼,琉璃脚步快捷的走向巷口,只是心情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她曾经以为,只要逃离了这扇大门就会拥有自由,但多么可笑,她居然不知道,对于她这样的平民女子来说,自由远比她想象的奢侈。在这个风流无罪、放纵有理的时代,那些权贵莫说夺人女儿,便是夺人妻子,也不算什么丑闻,而她,却根本就没有向这些高门大户说“不”的权力。
    走在崇化坊的坊间大道上,正是太阳略有些西斜的时光,琉璃这才注意到,今日竟是一个极好的晴朗天气,只是行人似乎格外稀少。天空碧蓝如洗,午后的阳光照着这条安静的黄土大路,也照着路边的新绿色的槐树以及路边房屋灰黑色的瓦片,整个坊间显示出一种午睡未醒的安宁——也许,此刻整个长安城也同样如此吧。这是一个梦幻般雄伟的都城,也是一个由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封闭式方块组成的严整城市,但她却越来越觉得,它其实更像一个秩序森然的巨大牢笼。
    而她,在这个牢笼里安心做一个蝼蚁的决定,真是正确的么?
    
    第23章 大树易靠 安稳难求
    
    三月历来是长安人最喜欢的季节,先是三月初三的上巳节,后是三月初五的牡丹会。这两三天里,长安人照例是倾城而出,但凡烟水明媚之处,都是一番鲜衣接踵,彩帷连天的繁华胜景,也不知促成多少风流佳话,留下多少锦绣诗章。
    只是这一切,跟琉璃却没有什么关系。初三正是两家裴府下聘的日子,她压根就忘记了上巳节这回事,只是在回安家的路上,有些奇怪于街上为何如此安静;初五那日,安氏女眷去大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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