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璧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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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璧良人-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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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枝玉叶

  层峦叠嶂危相倚,乱石飘风涌秋水。
  眼前山峦叠嶂,山势险奇。山间乱石凌风,似有飘动之势。泉水从山石中喷涌而出,激起层层雾气。
  于一片朦胧雾气中,一团火红隐约可见。
  红发男子坐在泉边,一身的清冷就像结了一层寒霜。那一头金红长发从头上垂下,有一小半浸在泉水中,在水中摇曳飘荡,就像开在水中的一朵奇葩。他的衣服早已沾湿在身上,若细看,甚至可以看到他眼睫处结着一圈细若针尖的水珠。
  他的目光定在浸在泉水中的那个面孔肿胀变形的华允宥,他已经在这里一动不动坐了五个时辰。苍白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似乎要将他手上握着的那个小小银瓶捏碎一般。
  “齐儿,这银瓶就是另一个你,若有一日,你将此物交与另一人,他就是你的亲人,你的主人。千万慎之重之。”恩师的话仍在耳边,与他一样红发碧眼,邪异门的每代掌门都是这样的发色和眸色,那是被毒药浸染日久才形成的颜色。他日若是要将掌门之位传给松儿,松儿也免不了要变成这个样子。
  “齐儿,你要记得,是谁将你害成这样。将来若有可能,你一定要向他讨回属于你的一切。”母亲含泪的眼每次在脑中浮现,总让他痛不欲生。从那天起,他的人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曾经的贵不可言,曾经的万千宠爱,在一瞬间变成了勒死母亲的三尺白绫,变成了亲生父亲的绝情命令:“溺死他!”
  曾经跟在他身后,百般巴结的那些人将他丢入湖水中,任不会游泳的他在水中挣扎没顶。他拼命喊叫,来不及发出声音,冰冷的湖水就灌进了他的腹中,拼命的把他的身子往湖底坠去。他的头一会浮上水面,一会沉入水底。他用力瞪着眼睛,他将岸上的人看得仔细,顾不得恨,他只想大声求饶,他不想死。但是,直至眼前失去了所有光亮,没有一人上前伸手拉他一把。
  从前种种在眼前闪过,像根根钢针扎在脑中,红发男子慢慢将银瓶又收回怀中。可是过不了片刻,他又将银瓶取了出来用力握在掌中,直握得手掌抽筋。
  他把中毒的华允宥送到了这里,本来想一走了之,可是他却挪不动自己的一双脚。
  这灵泉之水可以保他尸身不腐,这青山碧水也配得上他天之骄子,将邪异门的圣地做为他的长眠之所,也算对得起他了。
  银瓶中是秘传解毒灵药。虽不一定能解“情丝”之毒,解他所中蛇毒却没有问题。但是,按邪异门的规矩,他一旦用此药为华允宥解毒,这一生就要为华允宥而活。而他们本该是一对仇人。
  华允宥已经中毒超过六个时辰,再过半个时辰,就算有药也救他不得。一想到这里,红发男子的太阳穴跳得剧烈。水中的华允宥脸孔青黑变形,早不见昔日的俊郎风采,可却依然能牢牢吸引他的目光。
  从何时开始注意他?是从他从齐周回京面圣的那天高傲冷峻,还是他装疯的那天种种让人惊诧的举动,或者是那日他只身匹马仗剑突破肃林军的层层阻截如天神降临的一刻。
  他轻轻伏下身去,在昏迷的华允宥冰凉的唇上轻轻一吻。透过的寒意让他狠狠一抖,与此同时,他飞快的将银瓶打开,将里面唯一一粒紫红色的药丸飞快的塞进华允宥的口中。
  “你喂他吃了什么?”冷冷的声音响起。
  红发男子回头,意外的看着身后那个穿着淡黄衣衫的男子:“你竟找来了?”
  华允徽没有看向他,目光关切地盯着身体大半浸在水中的华允宥:“你喂他吃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我这里最多的就是毒药。你要不要也尝上一粒。”碧绿的眼珠里尽是冷冷的讥嘲。
  “给他解毒,朕放你走。”华允徽的脸色微有改变,声音却仍然沉着。
  红发男子恨恨道:“当初他掌退肃林军三大高手后昏迷时,你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他,那时你若下手,哪还有今日之事?”
  华允徽有些怅然:“他是我的兄长,我是想要他死,可是当他真的倒在我面前时,一时却下不了手。这种感觉,你——不会懂。”
  将嘴角挑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红发男子轻道:“你怎知我不懂?明知不该做的事,偏偏就做了。”目光看向依然昏迷的华允宥,他快要醒了!
  “我来,是来了结一段仇恨。”华允徽不急不徐的开口,若不是与他相交多年,红发男子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波动。
  猛然警觉起来,红发男子将心从华允宥身上暂时收回,望向华允徽,怀疑道:“你怎么能找到这里?这里没有本门之人带路,绝对走不进来。”
  “是……是……我……引……引他进来的。”华允宥从水中坐起时,浑身抖得厉害,几乎语不成声,但他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
  华允徽眼中闪过不掩饰的惊喜:“皇兄。”
  华允宥看看华允徽身后:“你怎么只身前来?”眉宇间竟有几分怒意:“身为一国之君,只身犯险为大忌。你这般轻率,我怎能放心把国家交到你手上?”
  华允徽淡淡道:“我早就不是你眼中的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为父报仇,不惜以身为饵,我又怎能落于你后?何况,此事关系我的清白。”
  华允宥哼了一声,不再多说,目光又回到红发男子身上:“你假扮成华允徽,传下了诛杀宗族的命令。宗祠内数百条性命总要有个交代才行。”
  红发男子这才明白中了这兄弟二人的圈套。这兄弟二人,一个伪做追杀,一个装成求医,骗着易松将华允宥送到了邪异门最秘密的圣地。而华允宥在不动声色间,却在出入的秘道处留下了记号,而华允徽则循着这些记号追踪而来。
  只是这一招也着实险到了极点。红发男子脸上变色,口中道:“原来你们兄弟是为了替父报仇而来。我无话可说,你们就动手吧。”
  华允宥眼中杀机显露:“痛快!那你就乖乖受死吧。”冲华允徽一伸手:“把你的剑给我。我要手刃此人。”
  “皇兄,不可。”华允徽并未递上宝剑,反而退了半步。
  “为何?”华允宥怒问,若不是蛇毒刚解浑身无力,他就直接扑上去抢剑了。
  华允徽犹豫一下,才道:“我们不能杀他,这是父王的遗令。”
  华允宥意外之极:“你说什么?”
  华允徽叹了口气:“皇兄可知他是谁?”
  “我管他是谁?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华允宥恨道。
  “他叫华允齐,是传闻中早已去世的前皇太子。”华允徽的声音不大,每个字却都可以掀起一场天大的风暴,这也是他今天孤身而来的原因,事关皇家秘闻,不可与外人知晓。
  华允宥皱眉,眼中仍有疑问,但却没有说话,静等华允徽说下去。既然此事他并不清楚,不妨先做一个旁听者,然后再来判断真伪。
  华允徽倚住一块山石,眼望远处山峰道:“其实他是我们的皇伯父的公主,按民间的说法,他其实是我们的堂姐。”
  心上的伤疤猛地被华允徽这一句话狠狠揭开,红发人——华允齐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华允徽接着道:“四十年前,有位一品大员凌大人,深得皇祖信任宠爱。而凌大人的独生爱女凌小姐,自幼聪明无比,文武双全,更是深得皇祖喜爱。当时皇祖最喜欢的两个皇子,就是我们的皇伯父和父王也都喜欢上了这位凌姑娘。父王虽然年纪略小,却更得皇祖宠爱。皇祖有心给父王一个承继皇位的机会,也为了笼络那位凌大人,就暗示父王去追求凌小姐。最后果然抱得美人归的是我们的父王。”
  说到这里华允徽意味深深的看了华允宥一眼,这才接着道:“皇伯父眼见储君之位岌岌可危,好在此时,太医一次给凌小姐探脉,发觉凌小姐体质有异,极难有子嗣。皇伯父灵机一动,正巧此时,他的一位妃子身怀有孕,若是生下男儿,皇伯父的储君之位可保无忧。因此,他万分期盼着那个孩子的出生。”
  “谁知十月之后,那妃子生出来的竟是个女孩。为了得到储君之位,皇伯父向皇祖谎报说生了一个皇孙。皇祖大喜,当即立皇伯父为储君。后来皇祖去世,皇伯父即位。那个被皇祖赐名为华允齐的女孩,就成了当然的皇太子。”
  “只可惜,他到底是个女子,小时候还好瞒,若是长大,难道要一个女子承继皇位?若是她真的做了皇帝,如何娶妃生子,延续皇家血脉?所以皇伯父拼命宠幸美人,只想得到一个真正的儿子,再找个借口废了这个假太子。谁知,天不随人愿,后宫美女如云,却没有一人为皇上诞下龙种。”
  “就在此时又发生了一件事,让皇伯父他对自己的亲生公主下了杀手。”华允徽的声音很空很冷,没有一丝感情。
  华允齐忽然吼了一声:“你住口!”
  这一声吓了那俩兄弟一跳,两人同时望向华允齐。只见她(他)面容扭曲,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般。
  华允徽心有不忍,住口不再言语。华允宥虽然不知原委,但见她这般慌乱模样,再想想刚才华允徽说的话,也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一时三人都不再说话。
  静了一会,竟是华允齐先开了口:“是你们的父亲豫亲王发现了我的身份,然后告诉了皇太后。皇太后大怒,父皇不敢承担这欺骗先帝的罪名,就将一切都推到了母妃和年仅六岁的我的身上。母妃被赐死。为了皇家脸面,父皇命人将我丢入湖中淹死,然后对外谎称皇太子游湖落水,意外夭折。”
  “是我命大,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后,过了一会竟然活了过来。多亏奶娘和侍候母妃的几位忠仆机警,想尽办法把我送出宫去。我才能活到今天。”华允齐声泪俱下,厉声道:“你父王害我至此,我难道不该报复吗?”
  华允齐说这话时,眼睛死死盯着华允宥,想从他冰封一样的神色出看出些端倪来。
  虽然他出宫后得师父收为弟子,练成了一身天下无双的毒功,但也变成了红发碧眼的怪物,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孤孤单单的独自生活在苍山上。谁能想到,偶然一次下山,竟然遇到了华允徽。
  世人看她,都像看到了怪物避之不及,而华允徽却是真诚与她结交。一生从未有过一个真正的朋友,华允徽的友情让她感觉万分温暖,那一刻,她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等她知道华允徽竟然是仇人之子时,却依然无法拒绝他的邀约,为他成就大事铺平道路。只是当报仇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时,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下了手。就算不为自己这二十多年受的苦,也为了替枉死的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她做这一切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华家兄弟要报仇,就由他们来报,反正她早已生无可恋。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希望华允宥误会她,所以将当年的事合盘托出,将深埋心底,平日都不敢想起的往事在他面前坦露。

  番外——与仇为盟

  夜色正沉,深宫寂寂,偌大皇宫中,唯有东南一角依然人声不断。自从宗庙之变后,数月来,宫中一直冰冷若陵墓。今日是新皇登基之日,宫中总算有了些喜庆之色,但那喜庆之色仅停留在金銮殿前铺着的大红地毡上。为新皇登基忙碌了半个多月的宫中上下早已是筋疲力尽,好容易今天大典已成,能休息的人都早早歇息了。但东南角皇上的寝宫宫灯依然明亮如昼,所有宫人都支撑着不敢睡下,只因刚刚登基的新皇帝仍然在召见臣子。
  天恩殿中,累了一天的新君华允宥一挥手,道:“天色已晚,明天还要早朝,你们退了吧。”
  群臣连忙跪下行礼,拜别皇上,躬腰向门口退去。这群人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人,一身紫色王袍,面色憔悴,正是豫亲王华允徽。
  华允徽最后一个退到殿门口,正要转身出门。新君忽然开口:“豫王留下。”
  华允徽将已经跨出门槛的左腿收了回来,恭敬回道:“臣遵旨。”慢慢走回原位,静静地等着皇上吩咐。
  将所有侍候的人都赶出去,殿内一时静得可怕,只有坐在御案前皇帝翻阅奏章的声音。静了片刻,华允宥以手扶额,道:“朕看了这几个月来你代皇伯父批阅的奏章——”说到此处,却顿住不说。
  华允徽等了半晌,却一直没有下文。他不能抬头,只得低着头肃立。又过得片刻,仍然没有声音,他暗暗握拳,又等了一柱香,依然没有半点声音,骨子里的傲气混合着一股怒气,从脑内一下冲进了全身,本来躬着的身体一下挺直:“皇上,微臣所批,可有不当之处?”
  抬起头来,华允徽万分意外地发现坐在龙座上的华允宥已经闭上了眼睛,竟似已经睡着了一样。呆了一下,华允徽强压怒气,低声唤道:“皇上,皇上。”
  华允徽又等了一会,仍然没有动静,思虑再三,他上前几步走到龙座旁,脱下身上的王袍轻轻披在华允宥的身上,然后后退数步,就在龙案旁不远的青砖地上坐了下来,手支在高一级的玉阶上,闭目养神起来。
  隐约正要睡去,忽然觉得后背处一阵寒意浸骨而来。华允徽的睡意立即消失,他不敢回身,只怕这一回身,这一生就此终结,低低叹了一声:“哥哥,我冷。”声音分外脆弱。
  一件衣服从身后丢了过来,披在华允徽的身上。他低头一看,不出意外,果然是刚才他披在华允宥身上的王袍。
  “冷还脱衣服?还当你真的学聪明了呢。”华允宥的声音倦倦的,有一丝沙哑。
  华允徽自嘲地笑笑:“命都悬在您手上了,又何惜一件衣服。”这才缓缓回身,果然看到华允宥正站在他身后,手中的三尺宝剑离他的鼻尖仅有半寸。青锋虽冷,却比不上他目光中的寒气。
  华允宥淡淡道:“那你为何不趁着朕睡着时动手?甘心命悬人手。”
  “我不甘心!”华允徽伸出手指,轻轻压下兄长的剑尖,修长的手指在剑尖下显得格外脆弱。但眼中的倔犟却更加醒目:“我是在赌。赌皇上不会杀我。”
  华允宥的剑尖又近了半寸,已经抵在了华允徽的颈上,冷冷道:“给朕理由!”
  华允徽扬起脸,动情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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