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璧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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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璧良人-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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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头看看闭目养神的华允宥,半月来他大多呆在车上,皮肤倒白了些。她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精巧的“情丝”,竟是如此霸道的一件刑具。身陷“情丝”的人,浑身无力,内功尽失,更可怕的是每日茶饭不思,昏昏欲睡。这样的症状一日重于一日,最终令人缠绵卧榻,就像得了相思病一般。就算体质极好,又心志坚强的人,也支撑不了多久。而那情丝看来虽细,却刀削不折,火烧不断,而且越挣越紧。就像真的“情丝”一般。只有用“忘情水”洒上,才能松开。而这忘情水,正在京城。
  眼睁睁见他日见憔悴,每日吃得越来越少,睡得越来越多,玉知却只能变着法哄他多吃几口。停车休息时,她一定要拉他下车走动一下。见昔日健步如飞的人,竟连低低的马车都无法一步跨上,需要人拿着矮凳扶上车,玉知心如油煎,却无法可想。
  华允宥已经半晌不曾动过,玉知估计他又睡着了。便拎起他脚下的被角,要与他盖上。被子刚刚过他的腰,闭着眼的华允宥缓缓开口:“别盖了。我没睡着。”
  玉知垂下手,道:“既然没睡,我们手谈一局好不好?”他最近睡得太多,这样下去,人会更加委靡。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中,仅这棋,玉知可与他对上两局,这还多亏了她那爱棋的父亲。
  “不要。头晕。”华允宥干脆的拒绝,眯着眼看了看车窗外,又立即闭上。伸手轻轻戳了戳头,两道浓眉结在了一起,口中咒骂道:“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滋味真他妈的磨人。”
  玉知坐到他身边,伸手为他轻揉太阳穴:“你撑着些。我们说说话。别又睡过去了。睡久了头更晕。”
  感觉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指凉凉的。华允宥略略有了些精神,勉强睁开眼睛:“这两天你把你小时候被老爸打屁股的事都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玉知脸一红,立即闭上了嘴。小时候的她淘气如男孩,但毕竟是女孩,父亲一向只打她手心。有一回和私塾中几个学生一起将给梯田灌水的水渠堵了,等水流干了,和几个男孩一起跳下去抓鱼,弄了一身泥。做为私塾先生的父亲赶来,用戒尺在每个学生屁股后面拍了两下,一时气急,竟没认出被泥糊了脸的女儿,这是她生平唯一一次被父亲打屁股,所以记忆深刻。这几日见华允宥精神越来越差,就用着故事来逗他说话。华允宥文武全才,那书上的故事,他比她知道的还多,打不起兴趣来。只有这些乡间小故事,他还有些兴趣。一时失口说到这一段,被他笑话了数次。
  等了一会,见她不说话。华允宥竟主动开口道:“左右也做不了别的。呆着闷得慌。你再讲一个给我听吧。”
  “不讲。”玉知气闷地扭扭头,总是被人压制着,占不到上风的感觉真的不爽。好歹她也是一片好心,却被他当笑话。
  “你不开心?”华允宥问,不是小心翼翼的语气,而是质问的语气,那神情分明在说:“你竟敢不开心!”
  感觉受了威胁的玉知心中有一丝慌乱,但好强的性子让她一时放不下面子,只是装着看窗外的风景。
  “其实也不怪你。和我在一起开心的人真的不多。”可能是身陷“情丝”的缘故,华允宥好像多愁善感了一些:“以前,只有父王和母亲看见我是真的开心。现在,连他们估计也恨着我了。”
  他的声音莫名让玉知鼻中一酸,想起他身边的人,流飒为了他的安危不顾自己的性命,甚至情愿担负不忠不义之名。但平时与他相处时,也总是冷冰冰的。四美婢虽然负责侍侯他的起居,见到他时,却只是恭敬。
  玉知嫣然一笑,道:“我要不开心,就不引你说话了,睡着了多省心。”
  “可你刚才生气了。口是心非的女人。”这个男人好像变得有些不大讲理了。
  “你欺负人,还不许人生气吗?”玉知鼓了鼓腮,薄怒的样子分外俏皮可爱。
  华允宥精神好像又好了一些,道:“我怎么欺负你了?”霸道惯了的他,当然只觉得他对这小女子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玉知一翻白眼,看来与他真的无法沟通,只得认输道:“好吧,是我错了。我给你说故事。”说完一皱眉:“说个什么故事好呢?”小时候那点故事都说完了,一时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来。
  看出她的为难,华允宥心一软,道:“算了。”
  见他神色倦懒,好像又要睡过去了。玉知拉住他的衣袖,央求道:“要不你讲一个给我听吧。我从小就在那个小村子里长大。经历过的事,见过的世面都只有那么一点。你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一定有很多故事可以讲。”
  华允宥的头已经垂了下来,眼睛也闭上了,听她说话,随口道:“二弟,一边玩去。吵死了。”
  猛然听到他唤二弟,玉知一愣,扯着他袖子摇晃的手僵住。华允宥叫过这一声,人也惊醒了过来。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了芮玉知一眼,想了一想,开口道:“你既然想听我的故事,我就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
  “四十年前,有一对亲兄弟……”华允宥的声音一下变得深沉起来。刚才还睡意朦胧的眼中,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华允宥说的是一对兄弟爱上了同一个女孩的故事。四十年前,一对亲兄弟,兄弟二人一般的一表人材,一般的文武全才,竟同时喜欢上了一个世交的少女。那少女出身名门,性子豪爽,有一双让男子心动的亮晶晶的明眸。
  正当年少的兄弟二人同时陷入了情网。谁也不愿退让,两人展开了一场求美追逐。这兄弟二人,莫论相貌才学,实为一时瑜亮,分不出个伯仲来,又是一般的深情款款,让那女孩很难决定。但是兄长做为家中长子,偌大家业,注定要由他来承继。从这方面来说,弟弟就差了一头。
  可是最后抱得美人归的,却恰恰是弟弟。原因无它,弟弟对着女孩慎重立誓:“得妻若卿,夫复何求。”一句话,承诺女孩一生唯一的情义。
  弟弟与女孩成婚后,琴瑟和谐,情深义重,过着只慕鸳鸯不慕仙的逍遥日子。时光不觉飞逝,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间,二十年过去,弟弟宽阔的额头上已有了风霜痕迹,而女孩清晰的眼波也多了成熟风韵。这对神仙眷属忽然发现,他们的身边,缺少一个小小的身影。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哥哥娶了一群妻妾,却因纵欲过度,子嗣单薄。成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儿子。本来身为次子的弟弟,并不需要太在意子嗣的事。但是随着哥哥唯一的儿子夭折后,家族不再容这对夫妻独自逍遥了。
  兄弟俩的母亲做主为弟弟订下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除了身世欲差于弟弟的妻子,美貌才情皆是天下少有的女子。尽管如此,弟弟还是不愿违背对妻子的承诺,但终是敌不过一个宗族的势力。连妻子的娘家也出面,要求妻子答应让他纳妾。万般无奈中,大红花轿还是抬进了府门。
  花轿抬进前院,本该到前院去的正室夫人,却在此时晕倒,并能参加婚礼。就在新人被众人敲敲打打的送进洞房的时候,后院正室中,郎中惊喜地道:“是喜脉!”
  真是命运之神的捉弄,这个迟了二十年的孩子,却在父亲另娶他人之时,宣告了他的到来。偏房中的新人含羞而笑,正房中旧人泪洒丝巾。
  十月后,一个健康的男孩降生人世,又过了两年,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来到人世。家中一下多了两个粉妆玉琢的男孩。本是天大的喜事,只是这家中的气氛却变得十分奇怪。弟弟在坐享齐人之福的同时,看着结发情深的妻子一天天憔悴下来,昔日快乐的眼神,一天天黯淡下来。终于有一天,不堪忍受的妻子提出要回娘家养病。弟弟下了决心,和妻子一起离开家,像当年一样,比翼双飞,好不快活。

  一生唯一

  说到这里,华允宥顿了一下,看了玉知一想:“他们倒是快活了,却把两个儿子和那个温柔娇美的二夫人丢在了家中,不闻不问。二夫人,是个聪明绝美的女子,尤其难得心性温柔如水,实在是女人中的女人。真是委屈她了。”
  玉知静静听着,听他忽然发出这样一声感叹,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那张过于阳刚的脸上,充满男子对女子的怜惜。玉知心里也感受到他的难受,道:“那位二夫人,应该是侧王妃吧?”
  “是。”华允宥点头。
  玉知一时结舌,其实故事听到一半,她就已经知道那对兄弟是谁了。那兄长,就是当今皇帝,弟弟则是豫王爷,而那个女孩,当然就是华允宥的亲生母妃。只是听到后面,听华允宥一直在赞美侧王妃时,玉知倒有些不确定了。站在他的立场,不应该讨厌侧王妃吗?
  华允宥看出了她的疑问,淡淡一笑:“我怎能怪她?父王身为亲王,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婚姻,违背了对母亲的誓言。她不过是个深闺中的女子,婚姻大事,自己做不得半点主。其实以她的才情美貌,若是别的男子娶了去,定会当成掌中之宝,何至如此。”
  “我最爱的是我的母亲,最怜的却是我母亲的敌人。”华允宥有些激动:“我虽然敬重父王,这事我却瞧不起他。既然当年承诺在先,就算太后责怪,哪怕是不做这个王爷,也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受委屈。当初他若坚持,也不会害了两个女人。所以,我这一生,只要一个女人。我全心对她,她也需全心对我。”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堆话,华允宥已经累得气喘不已。人软软的靠在垫子上,不一时,又睡了过去。
  芮玉知听得呆了。她万万想不到华允宥心中竟是这样想的。像他这样外表冷漠的男子,竟有一颗真正的怜香惜玉之心,比起那些表面温柔体贴,实际将女子视为玩物的男子,高贵何止万倍。伸手将被与他盖上,紧紧注视着他沉睡的面容,清清双眸,已然湿润。
  这几日她已想得明白,其实她的心中早就不知不觉被那个疯子挤满,容不下其它人。俊逸高贵的允徽,颜如春花的流飒都没法进得她心中。
  允徽是完美无缺的。流飒是难以亲近的。而允宥,是无可比拟的。他不疯的时候,耀眼光芒,皇帝,豫王爷,这些世上最尊贵的男子,都无法比拟。就连允徽,在外人面前光彩夺人,在他面前,却失了那份霸气。允宥似日,允徽如月。月儿虽可让众星仰望,但在太阳身边,最多只是个苍白的存在。
  但当疯子发病时。他又成了另外一个人,需要她哄劝,需要她安慰,在容忍他的无理,甚至粗暴时,玉知以为,她会恨他。实际上,对华允宥,她永远恨不起来。不为救命之恩,只为这般强壮男人需要她。看到他疯病过去,重新恢复平时的样子,玉知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表。
  只是那时她太胆小。允宥不疯时,她觉得自己与他差得太远,不敢去想;允宥疯时,她却光顾着害怕,没空去想。这几日允宥时时昏睡,倒给她时间,天天守着他,细细地想了个明白。原来,她一直喜欢的都是允宥,对允徽却是一种模糊的迷恋。只是允徽让她感觉还有一丝希望,而允宥,太高太远,让她不敢追逐妄想。
  昔日的玉知,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女,只盼能找到一个人收容她,照顾她。而允宥的疯病和身份,让他身边多了太多的危险。所以,她一直想逃离他。直到现在,她终于发现,她原来可以做那么多事。连这国家大事,她也出得了一份力。就算没有男子怜惜,她也有自信活出个样来。
  一旦回了京,他与她就将老死不相往来。她要的,只是这段可以铭记一生的记忆。纵使他是一个疯子,纵使她已嫁过人,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千山万水。她只要静静陪他走上这一段就好。她也不愿让他知道,她爱上了他。
  可是,他的一番话,像狂风刮进她的心里。层层伪装被一一吹走,只有一颗爱他的心,躲不开,藏不住,就这样热切的跳动着,不再受她控制。
  又到了打尖的时候。玉知扶着刚刚睡醒的华允宥下车。天气不冷不热,车队就停在一座小小驿馆前。驿丞带着仅有的四个手下站在门阶下迎接一行人。因为地处偏远,这个小驿馆以前最大接待的也就是个县官,像这三位的品级官服,他是见也没见过,自然不知道谁大谁小。胡乱行了个礼:“各位大人远来,本驿理应好好侍候,可是本驿太小,招待不周,还希见谅。”
  华伯道:“不妨。”先行一步带人来安排的李政匆匆从门里走了出来,上前冲华伯一礼:“主上,这驿馆共有六间房间,小的给您,大公子,还有国夫人一人打扫出来了一间。其它从人,就在另三间房中挤一挤就好。”
  华伯点头:“出门在外,这样就好。”
  一众从人,皆是百里挑一,不用多说,各自安置去了。玉知在婢女的引领下来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都已放好了沐浴的木桶,热水充足,正好让她洗去一身风尘。
  一路辛苦,能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是件极享受的事。疲惫的身体被带着花香的热水包围,玉知长舒了一口气,冲站在桶外侍候的两个婢女一摆手:“你们出去吧。我有事再叫你们。”“是,国夫人。”两女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玉知伸手撩动热水,水从细细的指缝里溜了出去,看看自己纤细柔嫩的手,她的目光从手上移开,扫过自己的身体,入目是美玉一般的光泽,手指轻轻抚过,肌肤光洁无一丝瑕疵。
  洗着洗着,她的手停在了胸前,胸前皎若映雪的两处格外动人。玉知的脸忽然热得烫人,她连忙用手泼在脸上,想让脸上热平静下来。可是热水到了脸上,这下不仅是脸上,浑身上下都像着了火一样。只因她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男人坦露的胸膛。
  浑身烧得难受的玉知不敢再在热水里坐着,匆匆从桶中出来,用毛巾擦干身子。出了热水,感觉舒服了些。但身上的热并没有完全消退,玉知穿上衣服,走出屋来。门外站着的两个婢女一见,连忙走过来:“国夫人,外面凉。你先在屋里坐一坐,等晚饭好了,小婢再来请夫人去前厅。”
  玉知摇摇手:“没事。洗得热了,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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