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 by 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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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 by 雏微-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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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忘记,偏偏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楚,如果姬任好仍是好友,他会永远的埋藏,但现在姬任好向他告白。
他当真是修道人么?
若颦转到厨房,见午膳的鲤鱼不够金色,皱眉头说,怎么回事,这东西连我都过不了。
厨房管事说没办法,供鱼的江船最近同浪里船闹起来,互拆台角,别说金色大鲤鱼,带点儿金的也少见。
若颦就带上几个护卫出门去,转一圈,挽了两尾金色大鲤鱼来,活的像扎了锥子。要从后门进去,有人却道:“姑娘留步!”
一个老妇人扶着沉香木拐杖,挽着团龙髻,衣裳虽然简单,还看的出昔日的贵气。开口的,是扶她的两个家丁。
“……可是若颦姑娘?”
老妇人上前一步,巍巍的道。
若颦见事蹊跷,道:“正是,老夫人尊府何处,有何贵干?”
她伸手入袖,摸出一只玉镯子,晶莹剔透,隐隐殷红血龙,绝对是非凡极品,还有一封火漆紧封的信。
“烦将信呈给怀天阁主……镯子便是谢礼。”
姬任好面前能说上话的,除了瑄分尘,就是若颦,六部掌主尤不及她,也是司空见惯,但如此贵重的礼,倒头一次见。
若颦揣度着,便接过来,道:“夫人言重,是重大之事,若颦必然禀报阁主。”
说着进去,把镯子与信一同呈上。
姬任好本在批文,一抬头,脸色骤变,啪的一声,笔滚到了桌下。
半晌道:“是谁给你?”
若颦细细言明,偷见姬任好表情,或惊或怔,无法形容。服侍十几年,也没见过他这般脸色。
他的手发抖,把信拆开,就僵凝在那,良久道:“居然……”只有两个字,哽在喉咙里。
若颦斜斜看见几行字,心中大惊。姬任好脑后确实有块小胎记,但头发生出后,就无人见过,如不是她日日梳头,也不能发现,这人如何知道的?
试探道:“莫非是敌人?”
信缓缓合上,姬任好已经面无表情。
“不,是故人。”
瑄分尘辗转良久,居然睡不着了。
叹一声,披衣起床,想去花园里走走,岂料半夜三更,还有人在,这个人就是姬任好。
瑄分尘心里一跳,本想退走,但那人形状特异。石桌上摆酒,一个壶,一只杯,姬任好穿的单薄,靠在碧玉簟上,怔怔出神。平时有人走到五丈之内,他就察觉,现在人都到三丈,他还没反应。
瑄分尘终上前:“已经深夜,任好好兴致么?”
姬任好肩头一跳,看向他,徐徐道:“是你。”
“是我。”
姬任好拿起酒壶,又笑道:“没有杯子了。”
瑄分尘心里皱眉,却调侃道:“无妨,都给我就行。”
那人忍不住笑了:“去你的。”
瑄分尘一边坐下:“你这石凳不垫狐皮了?”
“大热天垫什么狐皮?想坐软的,垫自己的皮。”
可不是垫自己的皮吗。
瑄分尘打了两个哈哈,又看着酒壶道:“这壶真可爱。”
他立即补道:“当然,杯也很可爱。”
他上上下下把亭子里东西都赞赏了一道,开始拉家常,切菜做饭刷碗浇花,详细描述不厌其烦,扯到东坡肉的做法时,姬任好终于似笑非笑:“你真是一点也不无聊,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不无聊的人……”
无聊两个字反反复复,越说越怒,忽然一样东西当面砸来,亏的瑄分尘手脚灵便,在空中接住了。
一张纸包着一只镯子。
姬任好起身就走,转眼远了。
瑄分尘把纸看过,忽然难过起来。
姬任好奢侈着,几乎是穷奢极欲了,但有资格这样并且一直这样的,往往只有两种,从朱门大户里走出来,自然是翻云覆雨潇洒无伦,从剩饭菜叶里爬出来的,只好说王侯将相宁无种乎。
他从朱门里出来,却爬过剩饭中。
他有个小弟,爹娘更偏心小的,其实不稀奇。但生死门出现了,这个门派令所有人闻风丧胆,让当时的武林盟主死于非命。它让你剁半寸的手指下来,就不能多剁一分,让你用一个时辰挖自己的眼睛,就不能用半个时辰,也没有人敢用半个时辰。
生死门主修炼邪功,需要童男童女,普通人家的小孩不断失踪,终于轮到祁家,两个儿子不送出一个,全家都得死,挣扎之下,把他送了。
姬任好六岁,但已经懂事的太早。他甚至忘记了哭,因为恐惧和求生的欲望。他装的很乖,但趁上茅房的机会,跑了。
一个小孩自然跑不远,他骗捉迷藏的孩子换了衣服,故意跑了两条岔道,倒回来躲在阴沟里,都是烂叶剩饭,腥臭死鼠。头上是石板,他听见那些人大骂的声音,听见换衣服小孩惨叫的声音,又听见说,一定要抓到他,他一动不敢动。
街上搜索,他三天不敢动,未进粒米,只能抓些烂菜叶充饥,尽管每每要吐。有一次声音很低,他攀住旁边,想听清楚,忽然上面石板有人踩上,恰好压住小手侧边,痛的瞳孔涣散险些晕去,居然没叫。
后来那一块皮肉生生压烂了。
他想爬出去看看,一个小孩从缺口掉下来。
姬任好第一反应,把他的嘴捂个结实,那孩子眨眨眼,却掏出一个艳红的苹果递过来。
在姬任好幼小的心里,这简直是所有的美好与温暖。
这是他们的初遇。
只不过日后他问起这事,瑄分尘咳了两声,道,他以为姬任好要吃他,而他当时受了伤,肉搏还是牙咬恐怕都打不过……
瑄分尘出自书香门第,生死门同样的要求,但全家拼死抵抗,所以无一幸免。他逃跑中受了“绝崖悬冰掌”,大部分劲力被父亲以身挡住,还是寒气入骨,后来受父上的方外之交,玄天道道主全力救治,终是晚了些,一身须发转为灰白,再也无法恢复。
他们躲过一劫,姬任好无处可去,瑄分尘道,你跟我走吧。
他指点姬任好找各种各样的草药来稳固他的伤势,告诉他从哪里可以找到吃的,两个六岁的孩子跌跌撞撞往北走,其中种种艰难险阻不言,最后奇迹的找到了玄天谷。
玄天道主收下瑄分尘,看出姬任好不是修道的料,想换个地方安置,恰巧姬流光拜访,一眼看中他玉雪可爱,聪明伶俐,就抱回去,最后立了义子。
孩子总是记得亲生父母,姬任好再聪明,也是孩子,姬流光看出他心思,道,你待他们好,他们不一定待你好,人嘛总是这样的,爹娘有十分的爱,给你三分,给你弟七分,你最优秀,待他们最好,他们仍然呼来喝去,你弟再无用,再不孝顺,也是他们心头的宝,这事没法说,没办法。
他道,我知道你不信,以后你就信了。
成年的瑄分尘知道,姬流光说的是事实。
这封信语气温柔,言辞恳切,不外是一个意思,让姬任好回归本家。祁家已经没落,如果得到怀天阁偌大的产业,何止是天上掉的金元宝,恐怕是掉的国库了。
信中提到了他那个弟弟,显然没有出息,老夫人才张罗着,想把姬任好拥有的一切分一半——或者是一大半给他的弟弟。
瑄分尘叹息着,少年时姬任好时有出神,多是想家,后来明白世间冷暖,把一切埋到心里。祁家以为他死了,没有寻找,现在忽然知道他成了怀天阁主,哪有不来之理。
老妇人用心昭然若揭,她怕若颦敷衍了事,才把镯子作为谢礼,就算信没送到,姬任好一见丫鬟腕戴,必然会问。
瑄分尘一家十四口,除了他十三个人全部死完一个不剩了。每当想起,总是伤然,因此也更能体会姬任好。多年不见的亲人,一来就另有所图。纵使他已经而立,性情豁达,也说不出的难过了。
他反而在亭中,呆呆的坐到风露湿衣。
次日揣着镯子和纸找到偏厅,若颦在外面服侍,对他摇摇头,作个噤声。
缝里的姬任好,眉头紧皱,道:“不行。”
“五万两……就给五万两,夫人喜欢古董玩器,我屋里还有些,可以让你们拣择……”
五万两已足够造就一个大富之家。另一个声音忽然道:“打发乞丐呢!怀天阁日进斗金,五万两九牛一毛,你也拿的出手!”
是男人的嗓音。
姬任好冷冷道:“就算日进万金,也和你没有关系。”
那人快跳起来:“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连祖宗也不认,你生是祁家的人,死是祁家的鬼,你所有的东西都是祁家的……”
忽然一阵剧咳,老妇人浑身颤抖,那个华衣男子居然不会扶持,尤在算着钱,姬任好暗暗皱眉,微一摆头,两个丫鬟上来,一人扶住,一人轻捶,她颠巍巍的道:“你弟弟年纪小不懂事,别和他计较……”
三十一岁叫年纪小,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姬任好隐下伤痛,她又道:“我已经老了,哪一天死了,你兄弟可怎么办?屋里下人已经全部辞退,能当的都当光了,任好,为娘相信你不会狠心……”
长久一阵沉默。
“要我扶这个阿斗,可以,有两个条件。”
“第一,我绝对不会让他参与怀天阁事务,第二,他必须戒福寿膏,三年不许逛窑子,五年不许去赌场!”
那男子闹起来:“你把我当奴才?我是二阁主!你什么意思!”
代代经营的怀天阁,姬任好如果会让他来糟蹋,也是个糊涂蛋了。
“这里我说了算,不满意,自便!”
他拂袖而起,喝道:“颦儿,把镯子拿来!”
那是祁老夫人当年的陪嫁,也是棺材本了。
进来时,华衣男子就好色上她了,一听见,便去拉门。瑄分尘正拿镯子,被所有人看个正着。
那人呆了呆,冲口便道:“你是谁,怎么在你手里?”
瑄分尘脑筋转的快:“姑娘怎么走的这样快?钏镯也落下了。”
  比翼双飞
若颦顺势接下,递给老妇人。
“他们来了,都在等你,这些客人是……”
瑄分尘道。
姬任好顺水推舟,道:“我立即就来。”一路出去了。
走了半晌,瑄分尘叹道:“人心本是偏的。”
姬任好淡淡道:“自然,我也会偏心。”
既然想的这样通透,为什么心里还要难过?
瑄分尘温声道:“不论是什么,你都比他好上万倍,大概是上天不许十全十美……”
身后若颦碎步上来,道:“阁主,颦儿倒是有个想法……”
她如按玉板,清脆利落的道:“血肉之亲,祁家以为必然能拿到东西,如果失望,不知会干出什么,但如果答应他的要求,又会得寸进尺,反而不美。”
姬任好点头道:“那你的意思是?”
“他们无非是看阁主独身罢了。”
两人都是一顿。
若颦笑道:“这些妇道人家心思,阁主和隐者一时自然想不到,老夫人想,一母同胞的兄弟,全家财产都是公帐上的。所以,阁主只需立了正室,怀天阁就是私帐的东西,就算没分家,也不能讨要了,再有个一儿半女,更轮不到他。阁主又姓姬不姓祁,拜过尊上牌位即可,不需要他们同意。”
姬任好心里是一番滋味,瑄分尘又是另一番滋味。
他听那人说,自己成亲时,他是如何的难受与愤怒。当时他只惊呆于姬任好深情如许,如果姬任好成亲,他是什么感觉呢?
他不敢去想,把话题转开:“即使这样,他们必定也不甘心。”
姬任好拉着他走向回廊深处,忽然微微一笑:“但他们就少了借口。”
瑄分尘不语,姬任好心情却好起来,负手道:“东院的小余香,侧屋的湖湖,西跨院的依依,再后面的曼儿……扶正谁?余香天生丽质,湖湖是一等一的身材,依依舞跳的最好……”
挣脱他的手,瑄分尘淡淡道:“风花雪月的高谈阔论,瑄某就听不懂了,家务事还请自家商量,我先行一步。”
姬任好反拉住他:“分尘好急。”
瑄分尘平静下来:“任好还有事么?”
“有。”
见他望来,姬任好道:“立正室的事。”
瑄分尘抽搐,那人道:“我看她们都不适合,有一人最适合。”
“这个人不但天下无双,智慧多窍,而且当真好贤惠……”
他权当没听见,继续抢袖子,抢到激烈处,姬任好低笑,瑄分尘忽然被抱住了。
“立你作正室,如何?”
白衣隐者一字一句的道:“姬——任——好,做你的春秋大梦!”
姬任好笑道:“那你入赘,我给你做正室?”
瑄分尘板着脸道:“白日梦也是梦。”
姬任好大笑,少了平时那凝重气氛,也自在起来。说起过去,又取笑。他们在一生中最狼狈的时间,而互相遇见。内衣的颜色都让人看见了,日后也再无遮掩。
“若我第一次见你衣冠整齐,一定会教训你。”
姬任好道:“因为你鄙视我。”
瑄分尘摇头道:“我能忍受你不会做饭,也不会偷米,但你居然生火生到爆炸,我……”
幼小的雪山隐者,找出了一个词汇,说,这真是太令人发指了。
姬任好冷哼道:“就凭你那两手,走的到玄天谷?若不是我……”
需要路费的时候,瑄分尘就去卖姬任好。
他水灵灵漂亮极了,拣个高门大户卖掉,能得几十两银子,过两天,姬任好摸些值钱事物跑路,一路说少也卖了八九次。
初次时,他怕瑄分尘拿着钱一个人跑掉,什么也没拿匆匆逃出来,慌张极了。而三次四次,驾轻就熟,还可以在府里闲逛。唯一一次被识破,差一点他要被抓住,瑄分尘爬在墙头,拿石头砸破了那老爷的脑袋,混乱着连夜逃了。
瑄分尘摇头道:“非也,没有我顺利接应,你现在就……哼哼。”
姬任好道:“那一次被地痞绑票,又该怎么说?要不是我事先备着毒药,就万事皆休。”
“是,只是毒药差点落到狗口里,引开狗的我,也快被咬到万事皆休了。”
两人笑意尤存,对望一眼,相顾唏嘘。
明明是六岁的孩子。
那时候我应该,是娇贵懵懂的模样,那时候你应该,是年少无知的轻狂。
那时候我们应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过两日祈家又上门,被挡了回去,瑄分尘不知道姬任好在忙什么,是不是忙着娶妻。但若颦的话,已经记忆深刻,无法抹去。
他忽然想去找他。
若颦传出话,姬任好现在正忙,晚上再来吧。
瑄分尘有点怅然若失,他沿着阁内的小石子,走了条远路。夏日下午盛放的夹竹桃伸出来,很鲜艳,但据说有毒。
林中有人喁喁细语,不经意望一眼,却是姬任好和一个女子。
她穿的大红裙裳,看式样是侍妾一流,半叩一边。说话声不大,不聚功力听不清,但他没有去听,离去了。
才走一步,那女子忽然起身,扑进了姬任好怀里。
瑄分尘觉得自己入魔了。
听到姬任好要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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