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青离之广漠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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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青离之广漠狼图-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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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 
  比怕更可怕的,是后怕…… 
  在这间明显不如刚才暖和的帐篷里,听着隔壁很快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尖叫,青离身上的衣服顿时被冷汗浸得透湿…… 
  尖叫声直到半夜才停,这期间青离一直试着起身,却始终软得像摊稀泥,看来前头对一时三刻药劲可过的推测,纯属过于乐观。但她的头脑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琢磨着达延的行为,与那惜字如金的几句话。 
  到底是什么,有着如许强大的力量,能让一个陷于情欲的男人瞬间冷静? 
  她打个冷战,因为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人伦。 
  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身上,蒙古的传统与汉人不同,子可继父妾,叔可娶寡嫂,但一旦涉及血亲,为种族质量起见,他们的伦理也很严格,一个部族内部通常不通婚,更别说亲兄妹或是亲姐弟了。 
  那么……这说明,她是蒙古可汗的血亲?当然,她不是,因为她并不是坠子真正的主人。 
  她的脑袋嗡嗡响起来——那个真正的主人……是蒙古人,还是大汗的兄弟?不要开这种玩笑! 
  她的目光落在那颗苍白的兽牙上,这坠子的主人,现在还在回京的路上吧,他会知道,自己终于保护到她了么? 
  但不管怎么说,天啊,天啊!如果猜测是对的,她不用死了,起码不用很快死了! 
  在一瞬间,青离便决定把这个身份好好演下去,直到找到机会脱身。 
  天色刚刚亮起的时候,可汗便来了,他倒是好精神…… 
  青离这时才算仔细看清他,先前尽管离得那么近,因为心里的抗拒,竟完全只看到一个狰狞的影子。 
  不用说,身材是很雄伟的,古铜色的皮肤近看颇为粗糙,鼻子也嫌过大,不过因为高直,配上一双细长的狼眼,整个人看起来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男子气。 
  此刻,他正合不上嘴地笑着,眼光里竟带着些温柔,让青离很难将此刻的他跟昨晚联系在一起。 
  虽然人人都是一面天神,一面恶鬼…… 
  “叫什么?”他蹲下来问。 
  “柳青离。” 
  “离……汉人的名字真难记。”他皱起眉头,随便就因自己发不准音而篡改了青离的姓名。 
  青离火了,只叫一个字,好像我跟你很熟的样子……当然她不敢说出来,只是老老实实地扮演无辜少女。 
  “家里如何?” 
  “有几个哥哥,一个孪生姐姐,不过现在都没了。”青离特地在后头略有加重。 
  紫迷跟她不是双生,青离这么说是基于她的推测:大概是由于什么缘故,那对双胞胎在襁褓中就流落到汉人手中,那时达延应该也很小,不分男女极有可能,但他应该记得婴儿的数目。 
  果然,他笑得更加开心:“如果我告诉你,你并不是汉家的女儿,而是蒙古的公主,你信吗?”青离张大嘴巴装惊愕…… 
  “这个,是狼牙,我给你的。”达延拿起她颈上的坠子,盯着她道。 
  青离还没答话,有随从上前跟达延说了几句什么,达延也正色站起来,让人把青离扶着走,去了他自己的金顶大帐。 
  青离这时已经能走路,手脚也松开了,试着运气,武功似乎还在,说明不幸之中的万幸,被下的是蒙汗药,而不是软筋散。但毕竟被众人环伺,她也未敢造次。进了大帐,已有一众高大的蒙古武士分列两旁,巨大的火撑依然熊熊燃着,羊油的膻气混着麝香,弥漫得更加浓烈。 
  蒙古以西北为尊,达延上去,坐进西边正中的虎皮大椅,身后供奉着祖先牌位——那位鼎鼎大名的征服者成吉思汗,稍远处挂着马嚼子、鞭子、鞍子、套马杆等马具。 
  青离注意到,他左手边早坐下了一个女人。 
  草原对男子是优渥的,即使他们老去,整个人也是雄健的,那份用岁月换来的沧桑甚至让他们更有味道,而对女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子,却无疑有些严苛。 
  那女人看起来大概五十岁上下,脸上早被风霜刻下利刀一样的皱纹,嘴唇紧抿,神色间却自有威仪。 
  青离被安排坐在那女人的左下,从这时起,叽里咕噜的蒙语开始漫天飞舞,她无奈又无聊地散漫起目光,落到不远处擦得很亮的马刀上。于是刀刃部分映出了她那张面具似的脸,粉白得跟瓷片一样,嘴唇红得像刚喝过血,加上一身贵气的大红蒙古袍,整个人好像积怨几百年的厉鬼……难怪昨晚达延第一眼看到她,是那么失望…… 
  渐渐高起来的说话声打断了她女人的虚荣心,看时,却不知怎么周围已弥漫着无比压抑的气氛。 
  达延站了起来,狼眼里射出怒光,而下面一名高颧骨的武士也寸步不让,正比比划划地说着些什么。有些年纪的女人则眼神淡定,沉默地扫过这一切。 
  最后,不欢而散。 
  青离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场为她举行的集会,达延召集众人,是急切地宣布他的发现,并讨论要给她一个封号,但并不意外的,没人相信这个瘦骨伶仃的女鬼是蒙古公主…… 
  事情就此搁置下来。 
  不过从这集会上,青离看出了两件事: 
  第一,达延的权威还不够稳定,这也难怪,黄金家族的内讧不是一两天了,篡弑的事时有发生,达延号称是蒙古大汗,但个个部落其实都呈现半独立的状态,远有强敌瓦剌,近有右翼势力,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今天可能还是高高在上的大汗,明天也许就变成他人脚下的头颅。 
  第二,达延希望,很希望,她是蒙古公主。他的轻信与急切甚至让青离感到意外,但人之所以被骗,都是因为他们自己选择相信,不是么? 
   
  奔·逃 
   
  (她在心里大骂自己,这辈子要是再多管一次闲事我就不姓柳!这一刻的她好像忘了,她本来就不姓柳……) 
  冰蓝色的天空飘过几分轻纱似的云气,淡淡的早春阳光洒下,几只草原雕在缓缓盘旋。无边无际的苍穹笼盖着同样无边无际的青野,残雪化处,遥遥看得一片新碧的草色,近瞧却又似有似无。远方,洁白的羊群片片云朵般飘动,九曲回肠的高亢“花儿”出自少女们的喉咙;近处,剪不断的炊烟直上天际,牧人们开始为接羔而忙碌,因为羊羔在春季出生,才最容易存活。同时,母马也开始产下马驹,新酿马奶酒的清香在空气中不绝浮动。天地有大美不言,古人诚不我欺矣! 
  青离咳了两声,收回眼睛,提醒自己可别忘了,自己是在侦测地形。 
  披着狼皮的小绵羊心怀鬼胎地在狼群里生活了一段时间,达延每天下午来看看她,话不多,至多问问吃住习惯之类,但眼睛总是弯得月牙一样。另外说是保护也好,服侍也好,监督也好……他还派了七八名随从给她。 
  不过青离当然没有放弃逃跑,只是因为现在情况缓和,她想谨慎些,尽量让成功的把握再大一点,因此见天地带着七八个拖油瓶在外头晃,推说观赏风物,实则侦查路线。 
  “那是什么?”青离看到路上一个男子牵着马,马背上一块洁白晶莹的石头状物事,中间有一小孔,以细牛皮绳贯穿,便好奇地问侍女其其格。 
  其其格这名字在蒙语是鲜花的意思,她因汉话说得好,而被指派给青离,是回汉蒙多族的混血儿,面貌上回鹘人的特征多些,大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却不符合蒙古的传统审美。 
  “是盐。”她答道。没对青离称敬称,是因为不知该称呼什么。“盐?”青离惊愕,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盐。 
  “咸水泡子。”其其格边说边比划,“盐湖有的地方干了,就露出来,用斧子砍下来,就是一大块盐,采回去不用再熬了。” 
  青离讶异而快活地笑起来。她见过海边晒盐,白花花的一片。可原来,世界是可以很不一样的。 
  在这边,已经看过不少新鲜而美丽的东西,她甚至想,如果那狼牙真是她的,做个蒙古公主似乎也不错。不过就在下一刻,她又见到令人齿冷的情景。老天爷就是如此,仿佛开玩笑般,完全不顾人感受的落差。 
  那是一间石头垒成的大羊圈,厚重的木门上落了大锁。不过里头关的并不是羊,而是人,嘤嘤的哭泣声从里面传出来,引得青离不由下马,趴到缝隙上看去。 
  这一看,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里面是三四十个女人,年纪大的约三十多岁,最小的只有十五六岁,皆赤裸上身,直接披着破旧的羊裘,拥聚在一盆小小的炭火前,低声啜泣。 青离看清,正对着的她的一人正是来时在她旁边的微胖女人,胸部像两只白面口袋般耷拉着,上面有许多新鲜的伤痕,打绺的头发散乱蓬松,正眼神空洞地看着火盆。 
  她一下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无语地退回马上,面上装得视若无睹,心里却不禁气血翻涌。但她能怎样呢?自己此刻没坐在里头,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这时节,一骑飞驰过来,跟其其格说了些什么。其其格再转述给青离:“满都海可敦要见你。” 
  “可敦?”青离知道可敦是可汗妻子的称号,类似于汉族的皇后,不由心下一紧,暗想阿弥陀佛,我只想赶紧跑路而已,对你们家公狼完全没兴趣……事情可万万不要变得太复杂啊。 
  可敦的帐子建在湖畔,银顶反射着白色的阳光。进去后,青离见到的正是那天集会时坐在达延左手、有了些年纪的女人。 
  在路上,青离向其其格打听了可敦的事,已经吃惊过了:她,满都海赛音,曾经是达延的婶婶,不过现在是他的可敦。她在三十多岁时把自己嫁给一个六岁的孩子,并扶助他这个黄金家族唯一所剩的幼子,登上汗位。形成了这一桩荣耀却又有些难以想象的婚姻。 
  帐子里,满都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也听不出情绪,但汉话可以称得上标准:“你是不是巴图的妹妹?”青离稍愣了一下,达延其实只是个音译的称号,巴图蒙可才是名字,不过她还是习惯叫达延。 
  “回可敦的话,是可汗说的,我自己记不得了。”她尽量让回答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那你想不想呢?”可敦的话还是淡淡的。 
  “可敦见笑了。这个福分,有便有,没有便没有,又不是我想不想就能决定的。”青离脸上赔笑,心里一团狐疑: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福分啊?”满都海的目光落向稍远处,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青离说话,“你觉得一个孩子六岁登上大汗之位,是不是福分呢?” 
  “自然是天大的福分。”青离客套。 
  “那一个孩子四岁设了阿爸和额吉,又怎样?” 
  “……” 
  “将我的见面礼呈上吧。”满都海又开了口,倒省去了青离不知如何回答的尴尬。 
  侍女立即捧上一个牛皮的酒袋,拎在手里约有两三斤重,清冽的香气从盖口不绝溢出。 
  “这是上好的奶酒。巴特尔总说,有这个,命都能不要。”满都海继续絮絮说道。 
  青离的脑子飞速运转,听其其格说过,巴特尔是此处最好的马倌,选马驯马、骑术箭法都属一流,常常被姑娘们谈起,唯一的最大弱点就是好酒。那么,满都海难道是在暗示着什么? 
  这个疑问似乎在晚上便得到了解答,平时围着青离绕来绕去的几个人竟不约而同地都被“凑巧”安排去做其他事情。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青离从远处瞧着巴特尔盯着面前无主的上好奶酒,理性逼迫着他远远地转圈,感官却又诱惑着他每次都转了回来,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酒塞,片刻后醉倒在地…… 
  于是青离野兔一样从草窝里跳出,从他身上搜出令牌和短刀,本来也想拿走弓箭的,因为他仰面醉倒,压在背后,青离怕动作太大会弄醒他,急切间便没有取,而是蹑手蹑脚靠近马群,争取逃亡的重要工具。 
  蒙古人对马的感情极深,凡马具,不放在人走路时需要跨过的地方,以免亵渎。选取良马,更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将母马拴在高山绝顶之上,令其嘶鸣,马驹在山下听到母亲的叫声,自然奔腾向上,最先登至山顶者,便是蒙人眼中的璞玉浑金,被交由最好的马倌精心打磨。上了战场,即使在水草不足的情况下,连续作战七八天仍能不惧山岭险峻,驮载主人奔驰,如此在历史上留下了乌珠穆沁马令人生畏的声名。 
  青离挑了匹栗色小牡马出来,这马一看毛色油亮,四蹄修长,腹细臀实,跑起来必定箭头一样。且好在不太认生,拿鼻子拱她两下,就没在发出别的抗议了。 
  她摸上马背,按白天寻摸的路线悄悄遁入夜色,离开营盘的一路上,女人们下夜喊夜的“嗬嗬”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牧羊犬的咆哮。这是牧民防止狼或其他野兽夜袭牲畜的方式,千百年来从不曾改变。草原深处,牧羊犬的对手则以凄厉的长嚎呼应,令人不寒而栗。 
  天一黑,白天记下的路也不那么好找了,青离一半靠看不了两尺的眼睛。一半凭着对地势的记忆,并不太快地前行着。不一会儿,感觉马蹄下踩的是半沙地,空气中传来黄蒿草的甜香药味,听其其格说,这种草是长在碱滩上的,她心下不由一喜:看来还没摸错,这里正是白天看见盐泡子的地方了。 
  这时,夜风突然送来了低低的啜泣声,青离不由猛地一惊,想起白天见到的情形。看过去,石制的羊圈呈现为一片巍峨的黑影,门上只是落锁,并没有人看守。 
  理智告诉她,她根本管不了这事。她骑了马,还未必能十拿九稳地逃掉,何况那些裹着小脚的女人。 
  但管不了,也得管! 呆会儿打开木门,实在不能走的留下,能走的按顺序编成队伍,年轻些的照顾年老的,体壮的照顾病弱的,她的马轮换着总还能多载一个——青离盘算着,说不定会有一二成的成功率吧。 
  前面说过,人会相信一些不太可能的事,是因为他们希望相信罢了。于是青离手里的短刀在木门上溅射出耀眼的火星…… 
  从发出撞击声的那一刻起,就听见羊圈里骚动起来,直到青离破开门喊道:“愿回明国的跟我走!” 
  动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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