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战争秘录 作者:金辉、张惠生、张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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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越战争秘录 作者:金辉、张惠生、张卫明-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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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照例对受教育最多又退化最快的大胡子军医表示不敬。他们住在邻洞,来往密切。洞口极小,向小平瘦小,进出自如,大胡子军医稍壮些,进洞必须先卧倒,脚腿先进,再抬进臀部,再上身,再头。向小平常常在里恭候,军医的臀部进来时,就用树枝突然一戳。洞内多蛇,时不时还能见到白尾梢的大蝎子,屁股上冷丁来个动静,军医打个激灵,蹿出洞,摸摸屁股上没什么损失,朝洞里吼:“哪个?”哪个他也奈何不得,要想发作,向小平一把抓住他的胡子说:“敢动?”军医马上求饶,每逢这时,向小平训他:“叫你光屁股蛋儿。”军医以胡子为荣耀,你们裸人世界产生了三个大胡子冠军。军医是络腮胡的代表。通信连有个电台兵是卷胡子代表,胡子象在理发馆烫过,常被你们用来作一些不雅的比喻。山羊胡代表是五连长。一次,三个大胡子凑巧到集团军开会,集团军政委闻知,专门去看望他们,并合影留念,也是大胡子军医被向小平讽刺挖苦的动力之一。
  大胡子军医没能感动向小平,向小平是被他自己打败的。
  洞内缺水,常常发生洗裤头还是喝到肚里去的痛苦抉择。裆里焐出痱子,奇痒难挠。要屁股还是要面子也提到议事日程上。你们好办,先上到阵地,大家一起脱,彼此彼此,在同一起跑线上。向小平不行,这个阵地他来的晚,来晚了还穿着裤头到处取笑裸人,在他的冷枪战果中,还有一定比例的对方裸人(一律男性)。你们这群裸兵同仇敌忾,倒要看看他向小平能坚持多久,更要看看他去掉裤头后,要害部门与你们有何区别。向小平知道你们的险恶用心,可说到底还是要屁股要面子的问题。他看到一个信仰相同的穿裤头者,患了烂裆,裤头粘连在皮肉上,当裤头终于脱下来时,一层烂皮也带下来。既没保住面子,也没保往那地方。只一下子,向小平的裤头就褪下,大摇大摆走出去,尽管心里发虚,奇怪的是,你们没人拿他打趣,甚至还有点遗憾:看不到穿裤衩的人,就象看不到珍稀动物。
  向小平加入你们的行列,也加入了你们的思想体系。掀开外在的东西,人都差不多。他可能用老前线的资格嘲开新来的穿裤头者。表面上,是穿裤头者奚落无裤头者,但无裤头阶层的沉默是对有裤头阶层的更大揶揄。这一切,穿着裤头是体味不到的。自从和你们保持了一致,向小平的安全系数也增高几倍。越军的观察所到处捕捉冷枪手,冷枪手就在他们眼皮下光着屁股蛋儿东奔西忙(不扛狙击枪,枪不敢露出来)。对光屁股的人,他们也开枪,但不会轻易赏给几群迫击炮弹。向小平也是如此,见到用服装炫耀身份的敌军,一定要优先赏粒子弹头。越军女兵例外,女兵们平素不裸,可洗澡,上厕所,全不遮挡,洗完澡还朝这边摇摇毛巾。
  他——潘玉琪,看看他的关系网,便知该不该塑进猫耳洞人群象中。
  集团军政治部朱增泉主任,刁师长,陈政委,王团长,李政委,军师团三级首长是他的朋友,一个战士得到的殊荣,令全休团军的营连部干部们望尘莫及。而且,都是各级领导主动找他,可见神通之大。
  全裸状态的他, 是很男子汉“派儿”的。一米八0的个头,鼓挺的肌肉群,匀称的的骨胳,方头大眼,穿上军的他便没这等魅力,你们肯定赞同这个评价。
  他喜欢歪戴帽,敞风纪扣,眼里一股邪劲,谁见了谁头疼,不然,他这个领头的后进战士,怎么能结交那么多领导呢。
  潘玉琪裸着身体举起入党宣誓的拳头,他又裸着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群行列。从决定不给予劳动教养处理到这新的一步,间隔仅几个月。与其完全归功于战场对心灵的净化,倒不如同时也阻碍了他找到了合适的土壤。孤胆,组织指挥能力强,机动灵活,能吃苦,好动拳头,对敌人动就是英雄,对自己人动就是混蛋。后方没敌人,打的全是自己人,他不当后进战士又能让谁当?衣冠不整,在后方军营算是恶习,在前线一裸,没那么多罗嗦事。他天生是打仗的料,他天生是在战火中改变命运的料,看看他裸着有多可爱,过去,他穿着衣服时就有多可气。想必也有领导同志看人眼光的净化,不然,在后方已经修炼和净化得很到家的一些人,岂不应比潘玉琪还要好上一大截。
  师宣传科科长刘学公上阵地了解情况,见到了裸体奔过来的潘玉琪。你们多数人未必能有机会与科级干部结下私交,虽然你们也裸着,潘玉琪就行。他握住刘科长的双手,使劲摇了十几下。科长问他,老毛病又犯了吗?他说没有,快一年了,没向自己弟兄们动过手,小小不然骂几句是有的。阵地上见熟人比什么都高兴,潘玉琪比比划划讲,刘科长眼睛不敢向下移,眼对眼看着听人家说话又是件累事,刘科长不断点头,放到哪都不自然的两只手揪衣服上的线头。
  约摸谈了十几分钟,潘玉琪不知从哪个茬引起顿悟,大叫:“唉哟科长,你看我,真不象话。”双手捂住了“司令部”。科长连说,没事,没事,却忍不住笑。潘玉琪象一个讲实惠的外国球星,不管全场男女球迷的观瞻如何,两张大手往裆部一盖,勇敢地挡在门前任意球的9。15米处。潘玉琪说:“科长等等。”捂着转身跑开,不一会儿回来,堂而皇之装备了一条裤衩。
  让潘玉琪这么捂着塑在你们中间,好么?
  真实,独特,又有良知。
  潘玉琪很快变换了姿态。
  那是我们老山之行的头一个星期的一个傍晚,在师作战室,旁听作战交班会。值班参谋汇报: A二团排长潘玉琪修工事触雷,左腿负伤,送到师医院抢救。潘玉琪是我们的采访对象之一,我们想见见他,不巧,他已经转送野战二所,听说情况尚好。
  潘玉琪平躺在手术床上,眼睛里迸出无影灯的斑谰光点。他想不通,那地方平平常常,一脚踏上去,就把脚炸得骨碎肉烂。确认不是做梦后,他心里泛起一层淡淡的迷惘,还有遗憾。弟兄们围着哭,他笑着被抬上担架,说,没事,很快就能回来,我都没事,你们哭个哪门子。没到雨季,这季节衬衣还穿得住,他是穿了衣服的,到医院,就给剥去了,用剪子一片一片剥的,他又裸了。女护理员剪他的裤衩时,他很不情愿,几个月没洗澡,埋埋汰汰的,让人家姑娘给拾掇,他害起臊来,闭上眼睛,两只手很想移下去捂住那儿。待以后出了院,再见到这些姑娘,一米八老爷们的脸往哪揣呀。
  军医用清水冲刷他的大腿,泥是红的,血是红的,红水渐渐流下,夹杂了碎肉和骨渣。伤口毕现。脚完了。用何等的想象力,也不能把眼前的筋筋络络还原成脚的意象。爆炸力向上传导,小腿骨劈裂,糊状的骨髓把红肉丝紫筋条染得晶莹,没血色的皮肤还看得过去,里面的肌肉组织却松散得象坏了瓤的西瓜。小腿无法保留。局麻。刀刃贴着骨头,又一推一拉变角度,软组织上下脱节。锯骨的钢锯是管工通常用的那种,锯身和锯条经过高温消毒,用起来得心应手。锯齿与腿骨的磨擦声在潘玉琪听来,象很远的地方有一台水泵在工作。
  让潘玉琪支着一根拐杖立在前排最中间,你们一定认为再合适不过。问题是,那条腿按炸还是按手术后处理,这要听听他本人的意见。
  野战二所收过潘玉琪,又送走了,送行的有政治处副主任,营教导员,组织干事,军医。
  清明节,我们在殡仪馆的一间供满鲜花烟酒的小屋里见到他。他身穿军装,隔着玻璃看我们。他一米八的伟男子,睡在一尺见方的大理石骨灰盒里。他依然裸着,服饰的灰烬早随蒸腾的烟气从高大烟囱夺路而去,他留给后人的是烧炼后高度纯化的裸骨。
  塑上他,为他塑一座山峰。
  塑上你们,活着的和死去的南疆裸体人,为你们塑一条山脉。
  12。专给男人看的故事
  你们的一部分,在闷罐车的门缝向外排小便时,冷风嗖嗖向裤裆里钻,这时偏偏发生故障,越急越排出出来,腹内明明胀得紧。
  你们的全部,在气味复杂的猫耳洞里,或对着下行的石缝,或对着空罐头盒,挣红了脸,排出干巴巴几滴绛红的尿水。水喝进去,水果罐头吃进去,一天一泡尿,少时就几滴,罐头盒底都完不成覆盖。喝的少得可怜,水份刚刚加入血液循环,就被大开天窗的汗毛孔拉出来。
  缺水少尿同裸体是把兄弟。
  回忆往事同裸体是并蒂莲。
  你们爱讲小时候的经历。几个光腚的放牛娃,从水牛背上滑下来,在荷花上大方的池塘边一字排开,谁往前多站半脚步,哪怕一个脚趾头的便宜,也要受到舆论谴责。验明位置,两手扳起小鸡鸡,齐声诵:“一滴哒,两滴哒,谁不滴哒就烂鸡巴。”诵毕屏住气,凸起小肚子,后腰吐弓形,扬出尿水,尿水在塘面欢快地向远处走,娃们嘴不响,肩背用力后仰,小鸡鸡翘到45度角朝天,尿线携着七彩阳光划出大弧线,象迫击炮的优美弹道。尿线射到最远点,又渐渐回归,一直归到娃们的脚下,松了手,打个冷战,呼出气,这才顾得上大叫:“我的远!”“我的最远!”“我的最最远!”“大了就不灵了,越大越远,到老的时候,也会往裢裆里滴尿串儿。”
  你们道,你们想得很远。
  28号阵地夜里情况多, 树叶哗啦哗啦响人上不停。B1团2连的兵们犯紧张,嘟嘟嘟嘟打枪,咣咣咣咣扔手榴弹,第二天夜里又如此。下去看,没有人脚印,终于发现是猴子吃垃圾,猴子和裸兵们熟了,常来做客,给什么吃什么,同吃同玩,玩够了就开路,人是人,猴是猴,各不相扰。和人接触多了,猴子学支了抽烟,握手。兵们使坏,给猴子吃大蒜,猴子捧着腮跳,以后见蒜拒食用,却不怀疑人在捉弄它。处得长了,裸兵们发现人身上的毛越长越长。有的说,洞里捂的。有的说,猴传染的,又有反驳的说,猴子怎么能给人传染呢,人有七毛,眉毛,睫毛,腋毛,阴毛,肛毛,鼻毛,胸毛,猴子有八毛,多身上的毛,猴毛呗,两码子事。不管几码子事,裸兵们开发新节目,与猴子比毛的长短,有的是猴子长,有的是人长,各有优势,会抽烟的猴子还是猴,长长毛的裸兵还是人。
  最艰苦的山洞,猴子不去。猴子怕苦,也怕蛇。猴子不进的洞占多数,那里的日子难以想象。哨长小李的猫耳洞,离敌人的洞口仅有五米,都龟缩着,谁也奈何不了谁。窗里不能说话,有话白天贴耳朵说。烟也只准白天抽,晚上不准,怕暴露火光,两洞之间有石缝相通,子弹过不去,声音和火光能过去。恰恰晚上更需要抽烟,兵们用罐头盒遮住火光,得抽且抽。因为太危险,洞内不准留印了文字的物品,慰问信和书藉不往这送,自家的信看过也必须焚毁。想唱歌也不行,就在心里唱:“没见过星星,没见过月亮,也没见过太阳。。。。。。”长时间不动,能让心脏跳快些都是乐趣。
  哨长自述。
  我们洞挨着敌人五、六米,隔个大石头,看得见哨位洞口。他们的洞口大,人可以蹲着进。我们的洞口爬出爬进。在洞里互相敲洞壁,一敲就听见,向他们喊话:出来,缴枪不杀。用越语喊。他们也喊,学我们的调,他们弹吉他,弹十五的月亮,弹的挺好。我们有时探了头,他们也探出头,不敢超过一分钟,都缩回去。他们头发比我们长多了,有两三个人。两边都光屁股。雨季,人在洞里沤得骨头缝疼,我爬出去晒太阳,有个老越也躺出来晒。洞口爬出来没法带枪,扔手榴弹,我们也钻不回去,两个洞口的石台都不大,我们的就五十公分宽,也没法搏斗,下边就是悬崖。我喊老越一声,想把他吓进去,我们好晒。他不理,光屁股躺那看书,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又喊他,以为他看书太入迷。他听见了,还不理,岔开大腿晒裆。我们也光着屁股晒,谁也不理谁,晒是浑身舒服。晒够了,老越一钻就进洞了,还打打手势。我们也忙进洞,洞口太小,进去爬了五分钟,没几米距离。他们身上跟咱们差不多,脱光了都一样,有的还是小孩儿。
  13。给“王八蛋”一百元钱
  象鸡雏啄破硬壳收获到自由,象白蚕蜕去软皮扩展了躯体,象蜻蜓挣掉外衣从水面起飞,象金蝉摆脱封锁叫出了心声,你们一旦克服的裸体的羞怯,也就揭去了心灵的一层纱幕。心灵的裸露有美的宣言也有丑的展览,政治工作人员注重谁战胜谁,我们注重人的真诚,真实,注重展示美丑中本身就蕴含的一种人的自我战胜。
  他说,这次上老山,炸断右胳膊就算了,要炸断左胳膊,玩命也得拣回来,一个月就十几块津贴,左腕子上面还有块手表哩。你们听了,没人夸他的革命英雄主义和革命乐观主义,也没人指摘他的守财奴思想,顶多说一句,拣表别再炸掉一条腿。
  他是独生子,自己上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妻子也是上有两对老人。他说,八个老人,都要靠我抚养,不要说抚养,就是八次上火葬场,多麻烦,还不如赶在一拨一块炼呢。你们哈哈大笑,当生动事例向我们介绍。净化?污化?说不清。他也未必对八个老人就那么绝情。真话?笑话?说不清。即使是笑话,在平时也够耸人听闻的。进了猫耳洞,身上没有布片布条,这样的玩笑也能开,开得赤裸裸的。
  他闷闷不乐,把信放在肚皮上,两臂枕在脑后。他身上唯一的遮挡便是这封信。信封随他的呼吸而起伏,大口大口吸烟,一根烟柱吐上洞顶,又散开,象他扯不开剪不断定愁绪。
  他说:“王八蛋!”
  你们惊问何故。
  他说:“狗攮的!”
  信也是裸的,你们拾过去,揍在微光下读,一个读完下一个接力读。读完都呼呼喘着粗气:“王八蛋,毁了他们一对狗男女。”
  他说:“这叫什么事!”
  你们说:“这口气不能咽。”
  他痛苦道:“老子在前方卖命,他们在后面还戳上一刀。”
  你们说:“回去打断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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