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下)〔法〕左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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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下)〔法〕左拉-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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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答应;敲了第二遍,还没有人在答应。 只不过,她看见了灯光,而丰唐在里面,他就是不走两步来开门。 她又拼命地敲门,叫丰唐的名字,她发怒了。 终于听见了丰唐说话了,那声音缓慢而又沉浊不清,他脱口只说了一句:“他妈的!”

    她拼命地敲门。“他妈的!”

    她擂得更厉害了,简直要把门都给擂破了。“他妈的!”

    娜娜敲了一刻钟门,里面传出来的总是这句脏话,她猛擂一下,就听到这样一句话,如同嘲讽人的回声一样。 后来他知道她不把门敲开,决不会罢休,就猛然把门开了,抱着双臂,傲慢地站在了门口,用冷酷、粗暴的声音说道:“他妈的!

    你还有没有个完……你究竟要干什么?

    ……嗯!

    你敢不让我们睡觉?你难道不知道今晚我有客人。“

    的确,房间里不是他一个人。 娜娜发现里面有个意大利剧院的那个矮个子女人。 她穿着睡衣,亚麻色的头发蓬蓬松松,眼睛像用钻孔器钻出来的窟窿,笑吟吟地站在娜娜买的家具中间。 丰唐又在楼梯上走了一步,神色可怕的,伸出他那钳子般的大手,大声吼道:“滚开吧,不然我就会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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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娜听后,嚎啕大哭起来。 她顿时怕得要命,撒腿就跑。这次倒轮到她被赶出门了。 她突然想起缪法;说真的,不管怎样,她不应该被丰唐赶出门。她走在人行道上,首先想到的就是到萨丹那里去睡觉,如果她没有客人的话。 在萨丹的门前她遇过她,她的房东赶了她出来。 房东在她的门上又加了一把挂锁,他这样做是违法的,因为房间里的家具是萨丹自己买的。 萨丹边走边骂,说要拖他到警察局去。 这时,已过了午夜十二点,得想办法找个睡觉的地方。萨丹觉得还要谨慎一点,先别去惊动警察,最后娜娜被她带到拉瓦尔街,来到了一个女人开办的带出租家具的一家小旅馆。 老板娘让她们住在二楼一间临院子的小房间里。 萨丹连声说道:“我要住到罗贝尔夫人家里就好了,她那里总有我睡觉的地方……可是同你一道去,这就不可能了……她现在吃醋可厉害啦,一天晚上,她还打了我。”

    她们关上了门,娜娜怒气还未消,就泪流满面,丰唐的卑鄙行为被她三番五次诉说。 萨丹同情地听她叙说,还安慰她,她比娜娜还要气愤,她还狠狠咒骂男人。“哦!他们是猪猡!哦!他们是猪猡!……你知道了吧,从今以后,再也不要与他们打交道了!”

    说完,她帮娜娜脱衣服,在娜娜身边她还露出一副殷勤、驯服的小娘儿们的神态。 她一再温存地对她说:“咱们快睡觉吧,我的小猫咪。 过一会儿,我们就平静下来了……啊!你跟这种人怄气,实在犯不着!我跟你说,他们都是卑鄙龌龊的家伙!别再想他们了……我很喜欢你。 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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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哭了,看在你的小亲亲的面子上,别哭了。“

    她们上了床,娜娜就立刻被萨丹搂在怀里,想让她平静下来。 她不愿意再听到娜娜说丰唐的名字了;一旦这个名字到了她朋友的嘴边,她就被她送上一个吻,并撅起美丽的小嘴,做出生气的样子,不让她说出来。 她的头发蓬乱,模样像个漂亮的小姑娘,对娜娜满怀着温情,于是,慢慢地,在她的温情搂抱下,娜娜揩干了眼泪。 她很感动,并用抚摩来回报萨丹。两点钟敲响了,蜡烛还燃着;两个人情语不绝,低声地笑着。忽然间,一阵喧闹声传到旅馆里,萨丹半裸着身子立刻坐起来,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警察!”她脸色煞白,说道,“啊!

    他妈的!

    真倒霉!

    ……

    我们要完蛋啦!“

    从前,警察搜查旅馆的事她曾多次向娜娜说过,而恰巧在这天晚上,她们两人逃到拉瓦尔街时,谁也没有提防警察。听到警察两个字,娜娜吓得魂不附体。她从床上猛然跳下来,穿过房间,跑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像一个丧魂落魄疯女人似的,准备往楼下跳。 幸而院子有玻璃顶棚,上面装着一层铁丝网,与房间的地面平齐。 于是,她丝毫没有迟疑,跨过栏墙,消失在了黑暗中,睡衣飘拂着,两条大腿露在夜空中。“别动,”萨丹惊恐万分地说,“你会摔死的。”

    接着,警察砰砰敲门了。 萨丹是一个好心肠的姑娘,窗户被她关上了,把朋友的衣服塞到衣柜下面,她已听天由命了。她思考着,不管怎样,如果她的名字被写到登记卡上,她就是明娼了,不必这样心惊肉跳地躲避警察了。 她装成困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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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堪的样子,一边打呵欠,一边同门外的警察谈了一会儿,然后开了门,一个彪形大汉走进来,胡子很脏,他对她说:“把手伸出来……你的手上没针眼,你是不劳动的。 喂,穿上衣服吧。”

    “我不是裁缝,我是磨光工。”萨丹无耻地说。不过,她还是乖乖地穿上了衣服,因为她知道和警察是无法争辩的。 这时候,旅馆里叫喊声四起,一个女人拼命地抱住房门,坚决不走;另一个女人和他的情夫正在睡觉,情夫保证说她不是妓女,于是她就装成一副被人侮辱的正经女人的样子,说要控告警察局长。 旅馆里的人被唤醒了,将近一个钟头,大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咚咚声,拳头擂得门摇摇晃晃,嚎啕大哭声盖住了尖锐的争吵声与裙子拂在墙壁上发出的声音。 三个警察带走了一群惊恐万状的妓女,领队的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小个子金发警。 一切都结束了,旅馆里又回复了寂静。没人出卖娜娜,这次逮捕她逃过了。她摸索着回到卧室,浑身哆嗦着,她被吓得魂不附体。 她的脚被铁丝网划得流血了。 她在床边上坐了一会儿,侧着耳朵听四处的动静。 然而快到早晨时,她还是睡着了。 但是,到了早上八点钟,她醒来后,离开了旅馆,跑到她姑妈家。 这时勒拉太太与佐爱正在喝牛奶咖啡,看见她浑身脏兮兮的,面色如土,勒拉太太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嗯!吃苦头了吧!”她大声道,“我早对你说过,你会被他们剥掉皮的……好了,进来吧,我这里总是欢迎你的。”

    佐爱站起来,用尊敬又亲切的口气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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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终于回到我们身旁了……我一直在等太太回来。”

    勒拉太太要娜娜马上亲亲小路易,因为她说,母亲的明智悔悟就是孩子的幸福。 小路易还在睡觉,一副病态,他患了贫血症。 娜娜俯身去吻他那患病的苍白小脸时,这几个月来的烦恼一起涌上了心头,她说话时喉咙都哽咽了。“哦!我可怜的小宝贝,我可怜的小宝贝!”她抽噎地说道。

    九

    游艺剧院里正在排演《小公爵夫人》,刚排演完毕第一幕,第二幕即将开始。 福什利和博尔德纳夫坐在舞台边的旧扶手椅上,正在谈论剧中的问题。 提台词的矮个子驼背老头科萨尔坐在一张草垫椅子上,嘴上咬着一支铅笔,在翻阅剧本手稿。“喂,还等什么?”博尔德纳夫忽然叫道,一边愤怒地用他那粗大的手杖敲着地板,“巴里约,为什么还不开始?”

    “博斯克先生不知到哪儿去了,”巴里约回答道,“他是舞台副监督。”

    一场风波这下可引起了。 大家都叫博斯克,博尔德纳夫破口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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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妈的!

    还是老样子。 摇铃也没用,他们老是到不该去的地方……可是,如果过了四点钟还在排演,他们就嘀咕。“

    此时博斯克大摇大摆回来了。“嗯?

    什么?

    要我干什么?

    啊!

    轮到我出场啦!

    ……好吧,西蒙娜说到末尾那句台词‘客人们来了。’我就上场……我该从哪里上场呢?“

    “当然是从门口上场。”福什利恼怒地说。“对,但是门在哪里呢?”

    这次,火被博尔德纳夫发到巴里约身上,他又骂起来,并用手杖猛敲地板,简直要把地板敲穿了。“他妈的!

    我说过要放一张椅子表示门在那儿。每天都应安排好……巴里约呢?巴里约在哪儿?又一个人不见了!他们全溜啦!“

    巴里约亲自搬一张椅子来,放在地板上,听到博尔德纳夫那暴风雨般的咒骂声,他驼着背,一声不吭。 排演开始了。西蒙娜戴着帽子,身穿一件裘皮大衣,她摆出一副女仆的样子,正收拾家具。 她停下来说:“你们知道,我并不感到暖和,我要把手放在手笼里。”

    说完,她换了演戏的语气,轻轻说了一声,欢迎博斯克:“瞧!原来是伯爵先生。 你是第一个到的,伯爵先生,太太一定会高兴的。”

    博斯克穿着一条泥迹斑斑的裤子与一件宽大的黄色大衣,头戴一顶旧帽子,一条大围巾围在脖子上。 他两手插在口袋里,一本正经地用拖得长长的低沉的声音说道:“别惊动你的主人,伊莎贝尔;我想去吓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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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演还在继续进行。 博尔德纳夫面有愠色,把身子缩到椅子里,面带倦容地听着。 福什利则烦躁不安,不停地在椅子里动着,心里时刻发痒,想打断排演,但还是忍住了。 在他身后,大厅里空荡荡的,他听到一阵窃窃私语声。“她来了吗?”他转过身子,问博尔德纳夫。博尔德纳夫仅点头作答。 他让娜娜演热拉尔迪娜这个角色,但是娜娜想先看看戏再说,因为她对是否还演荡妇,心里有点迟疑不决。 她盼望演正经女人。 她和拉博德特坐在楼下一个的包厢里;拉博德特尽量替她帮忙,替她在博尔德纳夫面前说情。 福什利用目光寻找了她一下,马上又继续看排演。全场只有舞台口的灯亮着。 只有一盏小灯在那儿,一个煤气灯头被安装在脚灯交叉处,它的光亮照在一面反射镜上,光亮全部反射到台口。 煤气灯头的光焰在昏暗中,就如一只睁大的黄色眼睛,无精打采地闪烁着。 剧本手稿被科萨尔捧得高高的,身子贴近细长的灯杆,这样看得更明白一些,他的背正好在灯光下,显得更加驼了。 博尔德纳夫与福什利已经隐没在黑暗中。 舞台犹如一艘硕大无朋的船只,那盏灯就象挂在泊船站上的一根柱子上的风灯,微弱的灯光只照亮船中间方圆几米的一块地方。 在灯光下演员们,像一个个怪模怪样的幻影,在不断晃动着他们的身影。 舞台的其余部分是一片茫茫烟雾,很像一片拆除建筑物的工地,也像一座倒塌了的教堂。地面被梯子、架子、布景塞满,布景全褪了色,就像一堆堆废弃物;挂在空中的布景,看上去像大店里挂在屋梁上的破布。在空中布景的高处,从窗户照进来一束阳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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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根金棒劈断舞台上空的黑暗。在舞台后边,演员们一边闲聊,一边等待上场。 他们讲话的声音逐渐大起来。“喂,瞧你们这个样子,住嘴好吧!”博尔德纳夫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声吼道,“我听不见一句话……你们要说话就滚出去说;我们这儿正在有事……巴里约,如果还有人讲话,不管什么人,都要罚款!”

    演员们安静了片刻。 他们聚集到一起,坐在一条长凳和几张简陋椅子上。 那些椅凳是晚上演第一幕时的布景,要放在花园布景的一个角落上,现在正准备安放。 丰唐与普律利埃尔在听罗丝。 米尼翁讲话,她说刚刚游乐剧院的经理表示愿以高额报酬聘请她。 这时听到一个人喊道:“公爵夫人!

    ……圣菲尔曼!

    ……公爵夫人与圣菲尔曼上场喽!“

    听到第二遍叫唤时,普律利埃尔才想起自己是演圣菲尔曼的,罗丝扮演公爵夫人埃莱娜,她正在等他一道上场。 在空荡、发出响声的地板上博斯克老头缓慢地拖着脚步,走回台后。 克拉利瑟见他来了,赶忙给他让出半条长凳。“他为什么那样咆哮?”克拉利瑟问,她说的是博尔德纳夫,“排演秩序马上就会好的……现在,他不管演哪出戏都要发火。”

    博斯克耸耸肩膀,这些大吵大闹他是不管的。 丰唐低声说:“这出戏他预感到要失败。 我看这出戏差劲。”

    说完,他又对克拉利瑟谈起罗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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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游乐剧院愿出大价钱,你相信吗?

    ……每晚三百法郎,连演一百场,为何不说还要送她一座乡间别墅呢!如果每晚真的付给米尼翁老婆三百法郎,他博尔德纳夫会被她一脚踢开!“

    克拉利瑟相信每晚三百法郎是真的。 这个丰唐总是喜欢在背后诽谤自己的同事!

    此时,他俩的谈话被西蒙娜打断了。她冷得全身直打哆嗦。 大家都把衣扣扣得紧紧的,脖子上还围着围巾,抬头望着空中闪烁的阳光,可是阴暗、冷冰冰的舞台上阳光却照不到。外边已结冰了,已经是十一月份了,天空一片明朗。“休息室里没生火!”西蒙娜说道,“真讨厌,他成了阿巴贡了!……我真想走,我不愿在这里冻出病来。”

    “安静!”博尔德纳夫大声吼道,那吼声酷似雷声。于是,有好几分钟时间,只听见演员们朗诵台词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们几乎不做动作,声调平直,尽量省点气力。然而,每当他们演到要引人注意的地方时,就举目向大厅里扫视几下。 他们面前的大厅,像一个大洞,里面飘着一片模糊的影子,也像一间没有窗户的高高的阁楼,里面飘着微尘。大厅里的灯全灭了,舞台上的若明若暗的灯光照亮了,仿佛沉睡了,里面的一切看上去模糊不清,一派凄凉景象,令人不安。天花板上的画全都隐没在黑暗中。舞台两边的包厢,从上到下挂着大幅灰布,用来保护墙饰。一切东西都套上罩布,连栏杆上的丝绒套上都盖着罩布,整个楼座像裹上了双层裹尸布,和大厅里的一片黑暗罩布的灰白色显得很不协调。 整个大厅里都是褪了色的色调,只能隐约看到凹陷进去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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