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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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不堪剪-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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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人家的手机,而且还在漫游状态,初夏忍不住打断了舅妈的絮絮叨叨:“舅妈,我在老家,我爸爸住院了。”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情况,让他们别担心。然后她又拨通了郑书记的电话,请了后面的几天假。父亲要是动手术的话,恐怕年前她是赶不回去了。
  还有沈诺,沈诺,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有没有找过她,找不到她会不会着急。她伸出手,按下几个数字键,最后还是一一删掉。自己用秦林的手机给沈诺打电话,怎么听上去那样的别扭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初夏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做出这样的事,她想自己还是明天找个公用电话亭或者买个万能充电器吧,好在她出门时还记得带了自己的钱包。对了,还要买洗漱用品,换洗衣服等等,自己多年没有回乡,这些东西自然是没有人准备了。
  看前面超市还开着门,初夏赶紧在脑子里列好一张清单,盘算自己要买哪些东西,不知道现金够不够,看起来这家超市规模不小,应当可以刷卡。她奔到货架前挑选生活用品,秦林跟着她,帮她推着车。她一开始不肯,后来还是没能争过他,松开了手。她做事一向认真,就是挑选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东西都认认真真地看,反复地挑选比较。
  母亲曾经跟自己感慨过:初夏这样的姑娘,真是贤妻良母的模子,谁娶了她就有福气了。
  秦林的心情很愉悦,这种愉悦让他暗暗在心中斥骂自己的自私,她父亲得了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受到了冲击,六神无主了。而这个时候,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只有自己。这个社会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又或者说生活的真谛便是不公平。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总是充满了偶然性,那就是所谓的命运的安排。那些电视剧里的主人公,在两难中不知道是向左走还是向右走,突然有一天,她碰到了诸如车祸抢劫等等天灾人祸的遭遇,这个时候,男主角突然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然后主角便选择了他。其实与其是说主角选择了他,不如说是命运选择了他。这不是因为另一个人不够爱她,只是假如爱有天意,那么只有一部分人能够被命运祝福。
  老天爷似乎太过于眷顾秦林。这句话转过来理解就是老天爷未免太想让初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结账的时候,初夏发现自己的钱包没了,与之一同消失的是她的身份证银行卡等等一系列让她离了就寸步难行的东西。初夏觉得崩溃,她甚至不知道钱包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是在汽车站里还是到老家以后?她全然没有半点印象,连可疑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秦林发觉了她的古怪,转头看她把皮包翻得乱七八糟就猜到了十之八九。他掏出了钱包,结了这一堆东西的帐。
  初夏抿紧了嘴唇:“把小票给我,回去以后我把钱给你。”
  秦林置若罔闻:“先别管这些,时候不早了,回家休息才是真的。而且你这一天奔波劳累的,好好泡一个热水澡吧。”
  阿姨执意不肯让初夏陪夜,醒过来的父亲也叫她早点儿回去休息。他们顾忌初夏的感受,而且秦林又站在旁边一口一个“倪叔叔”,便顺理成章地认定女儿是要跟着秦林一起回家住了。初夏有口难言,没法子开口问他们要家门钥匙,何况她也不想住在他们的家里。至于自家的老宅,从自己15岁的时候便租了出去,她骨子里倔强,不能在人家白吃白喝,也不愿意收父亲跟舅舅的钱。现在老家对自己而言,当真完全是记忆中的符号了。倘若是钱包还在,她只需去旅馆住几日便可,无奈现今的处境——该死的小偷,偷了她的现金也就算了,怎么连银行卡身份证也一并拿走了,偷了也派不上用场,还白白让失主增加满心的怨怒。
  初夏满心不情愿,可是也不得不跟着秦林回家。坐在车上,她心里飞速地盘点,自己还有没有其他本地的朋友可以投靠,无奈再好的朋友几年不见,再次相会也总是显得有些隔阂。何况是突兀地要求在别人的家中借宿,不仅仅是借宿,还得开口问借钱。重新补办身份证银行卡都需要时间,对了,赶紧挂失银行卡,丢了身份证也得登报声明作废,以免节外生枝。初夏有些羞赧,小声问秦林:“那个,手机能再借我用一下吗?”
  秦林无声地笑了,拿出手机递给初夏,柔声劝慰:“别着急,身份证可以回去再补办,反正也不急这一时。”
  江南的巷子通常都蜿蜒曲折,甲壳虫没能开进去,停在巷子口里。车灯一晃,初夏看到了站在巷口的一位老人。夜风不大,但寒气袭人,他披着军大衣,双手插进兜里,呵气成雾,也不知道究竟站了多长时间。看见他们,老人笑了:“初夏,你们来了。赶快回家去,锅里还炖着鸡汤,你妈怕烧干了,正看着火呢。”
  初夏蓦的有些心酸,她在秦家住了足足有七年,不是女儿,也胜过女儿了。她鼻尖酸涩起来,眼角微湿:“秦爸爸,你在屋里等就是了,这外面多冷啊。”
  秦爸爸乐呵呵地伸手要帮初夏拎她买的那些林林种种的东西:“那怎么可以,一定要等着你们回来啊。”他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初夏,他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对不起人家闺女,心中有愧,便特地没有提及这茬。
  一进门便可以闻到喷鼻的香气,初夏知道炖着的是正宗的农家鸡,跟市场上成批生产的菜鸡味道大相径庭,也不知道秦妈妈是如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买到的农家鸡,收拾好,又加了茶树菇木耳炖下的。
  “知道你们已经吃过了,不过喝碗汤总是可以的吧。”秦妈妈搓着手,走到初夏跟前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这半个女儿。比起记忆里的小姑娘,她高了瘦了,也成熟大气了不少,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她开开心心地给初夏盛了汤,又把筷子拿好,硬是要当面看着初夏喝下去她才放心。秦妈妈很高兴,初夏肯跟秦林回家,是不是意味着这两个孩子终于走过了那道坎,可以心无芥蒂地过下去了。她了解初夏这个女儿,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可以跟别人回家的姑娘。可惜她不知道的是,正在一口一口喝着鸡汤的初夏是多么的有口难言。初夏不想伤害善良的老人,她开不了那个口,这家人对自己恩重如山又情真意切,倘若她横下心来说:你们都误会了,其实我跟秦林早就半点儿关系也没有了,我今天来不过是找一个免费供吃供喝还提供心灵鸡汤的旅馆。那么就连她自己也会忍不住抽她一个耳刮子。
  喝完汤,秦爸爸早把洗澡水放好了,秦妈妈给她拿了大学时留在家里的换洗的衣服:“别担心,这些衣服我常拿出去洗洗晒晒,不会生虫子的。”
  初夏泡在浴缸里,直觉自己这一趟怕是来错了,把已经复杂不堪的关系搅得更加浑浊不清。她简直不敢想象,沈诺要是知道了自己住进了秦林的家里,还被当成家人一样细心真诚地照顾,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换做自己,怕是真的会翻脸的。沈诺这个人平常碍于情面常常伪装的大度,实际上初夏发现他的醋劲儿一点也不小,而且还有点腹黑。她用力搓洗自己的身体,心烦意乱,想了半天终于理清楚一点儿头绪,第一步,她得买个万能充,现在已经人不在眼前,不能连联系都断了。
  念及此,她立刻擦干净身体,换上衣服。大学时的衣服,穿在身上,手脚都有点儿嫌短,而且也大了一点。初夏苦笑,看来自己过得不错,还苗条了不少。刚才在超市忘了买万能充,现在天色也已经太晚,贸然跑出去怕是不便。好在房间里头的电话机还在,初夏长长地吁了口气。秦妈妈正在给她铺床,一面叫她放宽心,别太担心她父亲的情况,一面絮絮叨叨地嘀咕幸亏早几天天晴的时候,又把被子晒了一遍。初夏住的房间一层不染,一看就知道是经常打扫收拾的结果,没有那种常年不住人的阴冷感觉。她聪明地没有提及这一点,假装不知道,推说自己累了,早早地便歇下。她看得出来其实秦妈妈有满肚子的话要跟自己讲,但是她不能给秦妈妈开口的机会。有的时候,善意的隐瞒没有什么不好。现在把话都挑明了,秦妈妈肯定会心里不痛快,何必找事?何况,自己在这里只是暂住,很快就会离开,既然不再见面,很多事情就不用摆到明处。
  秦妈妈的脚步刚迈出房间,初夏就轻手轻脚下了床,她苦笑,自己的举动怎么那么像古时候要红杏出墙的小媳妇儿。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发不可收拾了。好容易按下了沈诺的手机号,电话里甜美的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通知她:“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她不知道沈诺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手机不开,心里不免有些委屈。转念一想,怕是他也有事,便长吁短叹地放下了话筒。
  房间外面秦妈妈温和地问:“初夏,正打电话给舅舅家呢?我刚想给你舅舅报个平安呢。”
  初夏吓得立刻钻回了被窝,连忙道:“没事了,我跟他们说过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又担心父亲的身体情况,一时间愁肠百结,加上本来就有认床头的毛病,因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直到月升中天,远处专营烧鸡公的饭店传来鸡鸣声,初夏还是两眼鳏鳏。她睡不着,索性起了身,再次拨沈诺的电话,竟然又没拨通。初夏顿时心里有气了,搞什么,手机手机打不通。她想打他公司的号码,转念一想,三更半夜的,实在是不应该这样扰民,只好郁郁地放弃了。
  
                  可惜不是你
  第二天早晨,她顶着硕大的熊猫眼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只恨自己出门匆忙,居然连女人最可靠的朋友化妆品都一件未带。要死了,镜子里这个眼角耷拉满脸倦容没精打采的女人打死她都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初夏霎时就不想出门,这个样子,简直没脸招摇过市。秦妈妈在外面敲门:“初夏,初夏,你有没有事啊。”
  等到她黑着脸满腹不情愿的模样走进客厅,秦妈妈立刻笑了,连声宽慰她:“么的事么的事,秦妈妈给你煮个鸡蛋滚滚眼睛,黑眼圈就没有了。”
  秦林在边上出主意:“不怕不怕,拿个铜汤匙放在冰箱里冰一下,然而放在眼泡上,眼袋就没了。我看高婉试过很多次,每次都很奏效。”
  饭桌上立刻一片寂静,秦林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他的智慧似乎用了太多在科研工作上,以至于在感情生活中常常犯一些低级错误。他张了张嘴,想开口补救,被秦妈妈狠狠踩了一脚。秦妈妈开口笑:“初夏啊,秦妈妈做了点吃的,待会儿去医院看你爸爸带过去,我想他们这些天忙得够呛,怕也是没有吃好。”
  初夏点点头:“嗯,好的,谢谢秦妈妈。”她甚为不厚道,很是感激秦林的说话不经过大脑思考。你看生活的烙印总是这般清晰,四年多的时光不是一道可以被忽视的影子。
  初夏买了万能充,她已然负债,不在乎再多这么一点。到了医院,刚好是查房时间,谢绝家属探望。她拿着手机在医生办公室就充起了电,全然不在意旁人诧异的目光。每个人的能力都有限,她也不是无敌铁金刚。初夏不愿意秦林陪在自己身边,就是因为不想在脆弱无助的时候面对他,当悲观和焦躁围绕着自己时,那么自己就会不由自主地软弱下去。她的脑子在飞速地旋转,等到手机提示电池充满时,医生也查完房回到了办公室。看到穿着白大褂的人,初夏才猛然察觉自己好像搞错了事情的主次。她心中有愧,把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念头统统抛到脑后,专心致志地听医生为她讲解父亲的病情。因为配型的肾源已经找到,阿姨也自愿捐一个肾给父亲,医生决定近期就为父亲施行手术。
  她面前有一张密密麻麻的手术同意书,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可能:麻醉意外,手术过程中大出血,肾移植不成功,移植后排斥反应过大,移植后的肾脏不能正常的起到相应的生理作用,移植后要常年使用免疫抑制剂,身体机能会降低等等等等,总而言之,手术了也不一定成功,手术成功了也不意味着父亲的身体能够好起来,而且阿姨还有可能在把肾脏拿出去的过程中意外丧命。
  初夏无奈地叹气:“是不是我只有同意?”
  医生摇头:“你自然有权利反对,我们只有建议权,决定权还在你们家属跟病人手中。”
  她笑了笑,在父亲以及阿姨的名字后面恭恭敬敬签了自己的名字,轻轻道:“无论如何,除了签字,我没有别的选择,即使知道了这些种种可能。”
  医生安慰她:“别太悲观,目前肾移植是所有移植手术中成功率比较高的一项手术,况且为你父亲动手术的李教授又是这方面的权威,待会儿他开完会回来,还要再跟你们好好谈谈。”
  不断地谈话沟通,不断地签字,父亲签字阿姨签字自己也要签字,初夏到了后来简直弄不清楚自己到底签了多少字,这签下去的字又意味着什么。但她没的选择,她只能做一个理智冷静的家属,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可是天知道到底要她怎么冷静理智。父亲跟阿姨被同时推进了手术室,一边的肾脏取下来,另一边就要立即施行移植。初夏坐在手术间外面等待,等待区在四楼,而真正动手术的手术间却在五楼,她甚至没有办法从任何地方看出手术是否顺利的端倪。人家所说的什么手术间的灯灭了明了之类的,她也没有办法知道。她先是坐在椅子上神经质的不住颤抖,牙齿上下打颤,而后又站起身不断地走来走去,直晃得其他病人的家属不乐意了:“我说小姐,你能不能别老这么晃悠,晃得人头都晕了。”
  初夏勉强挤出笑容,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又坐回了椅子上。
  秦林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劝慰:“初夏,别紧张,会好起来的。”
  她的眼睛开始发酸,秦家二老也坐在旁边,秦妈妈摸着她的头发叫她放宽心,她这才慢慢安定下来。到了年底,舅舅一家都各有各的事,而且他们跟父亲素来不对盘,自然不好过来守着。初夏庆幸身边还有秦家人陪着,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她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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