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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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小鬼-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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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说。
“NO PROBLEM。”他说。
我偶尔也会感激英文的表达方式,如此简单直接,让人不好意思多想。
紫薇倒是从不把自己当外人,扔掉垃圾回来,她就拍拍双手直接冲进了厨房,嘴里连声喊着饿死了饿死了。没过两分钟她又冲了出来,瞪着KIMI喊:“大海龟,你冰箱里只有鸡蛋?”
KIMI很美式地耸耸肩,摊开双手:“YES!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做煎鸡蛋,那是我最拿手的活儿!”
“算了,我还是去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点吃的回来吧。”紫薇说完,拎着包又出了门。
KIMI转头看着我,忽然就笑了。
我不明白他笑什么。
“你这样穿,很FASHION!”他指着我说。
“紫薇找给我的,你家里没有女装吗?”我不好意思地问。
“NO!”他摇头说,“我可是个正经人。”说得可真掷地有声。
我缩在他家的沙发上,手里捧着那杯姜茶。热热的水蒸气扑到脸上,我忍不住凑过去,让它熏一熏我的脸,给我一点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虽然肩膀上还披着他的大衣,可我还是觉得冷,甚至打了个喷嚏。
声音虽然不大,但他还是听到了。
他转过身,朝我笑了一下:“冷?”接着他走到阳台,一面关窗户一面对我说:“看看我这个露台,如果这里装一架粉红色的秋千,荡出去就像飞一样,你说好不好?”
这句话在我脑袋里快速地回旋,像有什么东西隐晦地藏着,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轰鸣的声音。
“有安定吗?”我问他。
“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起身走到音响边,“我放点好音乐给你听听,保证你今晚会有很好的睡眠。”
“你妈妈并不是车祸,是吗?”舒缓的音乐声里,他转过头直截了当地问我。
我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需要很多钱给她治病是不是?”
“是的。”我说。
“考虑我的建议。”他说,“我一直在等你回心转意。”
这是什么话。
“龙四。”他坐到我对面认真地说,“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丽吗?”
我抬眼看他,他毫不避讳地与我对视,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一个从不认识的自己。这几年来不是没有人夸过我的美丽,也不止一个人夸过我的美丽。但我知道,他们都各有企图。
但坐在我面前的这个大男孩,却第一次让我没办法产生怀疑。
“VERY VERY BEAUTIFUL。”就在他吐出这句英文的时候,门边传来的是紫薇轻快的声音:“只有酸辣粉丝了,都来一碗怎么样?”
“我不吃了。先睡了。”我偷偷给紫薇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就躲回房间去了。
回到客房,不知道是不是KIMI的音乐真的起了作用,我竟然一下子就神奇地进入了深层睡眠,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清晨十点半,而身旁的紫薇还在沉睡。
我起身走到外面,发现KIMI已经醒了,正在厨房里忙碌。
没过多一会儿,就见他手里端着一个餐盘从厨房冲了出来,嘴里小声的喊着:“喂,喂,你过来一下。”
他把餐盘放到桌上,我走近,才看清那是一个荷包蛋。
“你一定饿了。”他说,“快来尝尝我的手艺,双面煎!”
更让我瞠目结舌的是,他竟然拿起旁边的番茄酱,麻利地在蛋上画了一个笑脸。
“笑一个。”他说着,用两只手拉扯自己的嘴角,做出一个非常夸张的笑脸。
薰衣草,露台,秋千,带笑脸的荷包蛋!
刹那间,时空错乱,我脑子也错乱了。
“休息得还不错吧,吃完它,然后跟我去试妆。”他说,“今天你会很忙,但忙碌对你来说,应该不是坏事。”
“我真的不行。”我说。
“不试怎么知道?”他比我还要倔。
“是啊,不试怎么知道?”这回说话的人,竟是紫薇,她靠在门边,酒红色短发乱糟糟的,不住地打着哈欠对我说:“KIMI推荐我上了另一个品牌,我觉得更适合我哦。所以这一个,我就让给你了。”
看来在我昨晚先睡着的短短时间里,他们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很多事情。
“加油吧。”KIMI说,“当务之急,是先送你回家把衣服换上,你总不能穿成这样去上班吧,我的大麻豆?”
紫薇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我的胳膊问KIMI:“如果我们俩,你必须选一个做你老婆,你选谁?”
他不要脸地说:“那得看你俩谁表现更好。”
我怎么感觉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光一直在我脸上大胆地流连。 
他如此放肆,但在我身边的紫薇却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好像一点也没觉察。
 






(19)






我的好运气,仿佛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人就是这样,即使有再多的放不下,再多的纠结不安,终究难以抵抗新生活带来的诱惑。像长久生活在雨天里的植物,只要天空一放晴,就会竭尽所能靠向阳光,毫不犹豫。
我在KIMI的办公室里看到第一套样图,他还像我第一次见到时那样,一双长腿搁在桌面上,双手抱臂,嘴巴紧紧地抿着,仿佛很挑剔。
这是我第一次仔仔细细端详镜头前的自己。
在最后一张黑白色的照片前,我看到自己微弱的黑眼圈和有些松弛的眼角,但是眼神炙热,像点燃了一般。
我已不是当年的我,只敢在别人质疑的目光里低着头,毫无办法地急促喘息。
KIMI低声说:“YOU CAN DO BETTER。”
“谢谢你。”我由衷地说。
“谢谢你。”他复刻我的话。
这一个多月来,是他亲自操刀,从造型到摄影再到后期,一路鼓励加批评,带着我这个菜鸟呆呆向前冲,最终才做成了这件事。
广告商可谓是相当满意,我很快就拿到了第一笔模特儿费——2万元。
“这就是差距!”紫薇啧啧赞叹说,“我在这行干了好几年了,加起来挣到的钱也没这么多哦。”
“我请吃饭。”我说。
“没那么简单!”她和KIMI异口同声,这些天,这两人看来已经练就相当的默契。
晚饭前我先去医院看妈妈。她气色分外好,恢复得也不错,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做腿步的复健,每周两次。小米扶着她,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好几次让她休息一下,她都不肯。
我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心里是感动的,又觉得鼓掌加油不合适,只好在一边,拿出手机来,给她拍照。
她微微地侧过身,对我做出一个“V”的手势。
就是这么一个手势,惹得我几乎掉泪。
历经磨难,她终于又有了些当初的样子。
我把她的手拿过来,握在自己手里。用拇指轻轻抚摸手腕上那些模糊的伤痕。
她把手收进毛衣袖管里,不给我看。
我再度捞起她的袖管,让那些伤口曝露在阳光下。
“爸爸走了。我只有你,你只有我,你怎么舍得不要我?”
她眼里有泪光闪动。
“妈妈傻过。”她亲昵地把脸埋在我脖子上,柔软的新长出来的皮肉贴着我,痒痒的,我想起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抱着我入睡时的情景。刹那间就好像回到了那时候。
感谢岁月静好,尘埃落定之后,我们母女还能依偎在一起。
冬天的阳光穿过健身房大大的玻璃照射进来,我扶她坐下,给她看我这一季最新的广告片的小样。
“哎呀!”她眯起眼睛,看看片子,又看看我,怀疑地问:“这是你吗?”
“讨厌呢。”我难得撒娇地说道。
“小时候你生下来,皱巴巴的。我真是失望透了。”妈妈说,“果然是女大十八变,今天这样子,总算像我的女儿了。”
 “挣钱了吧?”她的商业嗅觉一贯灵敏,“合同下次要我看完才能签,小心被别人骗。别以为你妈老了,脑子就不灵光。”
“一定,一定。”我谦卑得很。
“等我出院了,我也再去做生意。以前的人脉还是有的,我要东山再起。”
看来,心理医生真是没白请。有了重生的愿望,才会有重生的勇气。
“你还是别太累了。”我搭着她的肩膀说,“以后我可以养你的。”
“你还要读书!做模特儿这种事,只能干着玩玩,你以为能吃一辈子?”她抬眼看我,那神色已然是曾经的铁娘子模样。看来她是真的好起来了。
我嘻嘻笑,不与她争辩下去。
我已经和学校申请了下学期就回去继续念书,就是无端要低一届,这些事打算等她完全康复以后,再慢慢讲与她听。
她一定会理解。
那天她坚持送我到医院门口,像个孩子一样对我说:“我想早点出院,我想家了。厌倦医院的味道了。”
“下次来,我跟医生商量。”我哄她说,“能早出院,咱们就早出院。”
她鬼头鬼脑地看看外面说:“没人接你吗?”
“哪有!”我说,“我坐公车回去。”
“上次那个男孩,不错的。”她说。
啊,哪个?
“就我睡着了,站床边递你电话那个。”
原来真正狡猾的人是她啊,睡着了还什么都能看见!






(20)



从医院回来,刚漫步走到楼下,一眼便看到浓妆的紫薇托着下巴坐在楼门口等我。
我俩都和公司签了约,公司替我们租了个小房子,但基本上是她一个人住。我搬回了家,只想在我妈回家之前,给家里多增添一点人气。
我掏出一瓶水丢过去,那是我刚在超市买的,还没来得及喝。她轻松抬手,默契满分地稳稳接住。
“上楼坐坐?”我晃晃手里的钥匙。
“唔……”她几口喝光了那瓶水,然后拍拍屁股起身跟我说:“今晚是日本料理吗?”
啊,是啊。
“KIMI说他自己去,位子我订好了,下午闲着也没事,就过来看看你。”
“你还有闲着的时候呀?”我真不信。
她跟在我后面晃进了屋,四下看看说:“收拾得还挺干净的。”
“我妈就快出院了。”我说。
“真是值得恭喜呀。”她一屁股坐在我家沙发上,“话说龙四,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好像什么礼物都没有送过给我哦。”
我想了想,走进我妈房间,没过一会儿,我找到了那枚戒指。
“你不是喜欢吗?送给你。”
“哄我的吧?”她表情夸张地看着我,然后飞快接过,把那枚戒指放在手心里握紧,说:“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已经在我手上了。”
“后悔你个头。”我在她身边坐下,眯着眼睛看她把那枚戒指小心翼翼的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像是情人送的一样珍惜。
她激动地回头对我说:“你看!正正好。不过,这是你妈的吧,她回头问你要怎么办?”
“告诉她丢了呗。”我说。
“那我就收下了。”她索性把戒指戴着,也不取下来,对着阳光反反复复地看过来看过去,说了一句难得抒情的却也狗屁不通的话:“人生嘛,就是要留下各种各样的纪念才有意义。”
那晚在日本料理店,紫薇吃的不多,却喝了足足七瓶清酒。喝醉了就偎在我身边,像撒娇的孩子一样搂着我的腰,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声说,恭喜你龙四,我真替你高兴。
深夜我和KIMI把紫薇从火锅店抬出去的时候,她还哼着一首歌,歌词听不清,大概是“Happy birthday seventeen”之类的。
冷风一吹,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断电的公仔一样,软塌塌地靠在我的身上。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看到对面街上的三个人,是老徐,带着她的老婆和孩子,刚从另一个高档的餐厅走出来。
他女儿大约十七岁的样子吧,胸前挂着一个大大的PSP,双手插袋,宽松的连衣帽扣在头上,只露出紧闭的嘴巴。一副对谁都不甩的九零后的标准模样。
他没有看见我们,而是体贴地替妻女开车门,然后离去。
我不自觉地低下头,KIMI忽然伸出手,握住我的手,又快速地松开,说:“真冰。”
“是真冷。”我纠正他。
话音刚落,路旁公园的灯“啪”地集体熄灭。街灯一下子显得格外昏暗。
虽是沉默着,我却不得不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这一刻,我的心因为从手心传来那短暂几秒的温度,竟然跳得每分钟超过一百五十下。
幸好夜色昏暗,替我遮掩了这一刻的慌乱。
但嘴角,却还是上扬起了弧度,轻轻笑了。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地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并没有对任何人有什么怨恨。
如果有机会,我倒想感谢老徐。如不是经过那些恐怖的时刻,我也许永远都看不清自己真实的一面。也永远没有机会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追逐明亮的日光。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晚,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紫薇。







(21)







在她最初消失的两天,我并没有太当回事。
她以前偶尔也发发神经,忽然离家出走什么的。几天不见,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不晓得在哪个外贸市场淘来的半个陶罐,一串佛珠,甚至很久前出版的低俗杂志之类的。
“垃圾也能变成黄金。”一说起她这些破烂宝贝,她就两眼放光,像是真做成了什么了不起的投资一样。
我一直觉得我够了解她。她绝不会离开我,正如我绝不会离开她。我们一起度过人生最难堪和窘迫的一段,彼此之间已不存任何秘密,所以是最佳拍档,黄金组合,从最开始时就是这样。
所以,我没有找她。是因为我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就像以前的无数次那样。
直到第三天,微博上开始疯狂转载一张照片,标题是“内地YZM事件,中原集团总裁包养小模特私密照曝光”。
中原集团总裁,就是老徐。
点开的照片上的那个人我再熟悉不过,她穿着那套几乎和我那晚穿的一模一样的水手服,裸露出她背上的蝴蝶骨和纤细的腰肢,笑容微醺,做出诱惑的动作。
在它被和谐之前,这张照片已经被转载了几万次。
等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来不及了,我每天都打她电话,却一直是停机。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回到我能想起来的我们租住过的每个小区找她,全都一无所获。
她像一阵尘烟一般,在这个巨大的城市里,霎那消失不见。
直到第七天傍晚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仍不见她的踪影,阴沉的天气,我坐在KIMI车上,脑子里全是想不通的疑问。
比如为什么她要莫名其妙地离开我?
她为什么会拍下那样的照片?
为什么对象好死不死是老徐?
她的离开是早有预谋的,否则怎么会跟我要离别礼物?
如果现在的我有当年她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侦查能力,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把她抓回来,好好赏她一记耳光,把所有问题当面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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