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坛经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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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坛经讲座-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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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学佛一辈子的,忽如其来时,可能还答不出这种水平。“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句句都是见性的话,对此,大家不能等闲视之。要知道,这些话是从六祖发的端。他那时可没有现成套语可以拣来运用,不像后来的禅八股们,有现公案可循。那些三藏十二部背得烂熟的人,关键时候未必能直截了当地答上这几句。
  六祖在黄梅,先就当八个月的碓米行者。要注意,五祖对六祖说:“吾思汝之见可用,”称赞了六祖见地之高,可以弘扬佛法。但五祖当时不敢让六祖亲近自己,虽然六祖是自己寻找多年的接班人。这是什么原因呢?“恐人害汝,遂不与言。”而六祖也敏锐地知道这点。许多人读到这里都会想,这些学佛多年的人,怎么还会你争我夺,贪嗔为什么解决不了?我说,正是因为自己坏,不干净才去学佛嘛,学佛就是要改造自己,使自己变成好人。但对学佛的人也不能苛求,不要以为学佛就什么都干净了,今天学佛,明天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生死也就了了,没那么容易。从《坛经》这一段中可以看到,都是学佛的,而且追随五祖这么久,单一个名利心就没有解决,还谈什么明心见性。
  达摩大师在中国传有衣钵,代代相传作为得法的凭证。得到衣钵就是祖师。有了衣钵,那名也有了,利也有了,供养的人也就多了。神秀没有得到衣钵,武则天对他尚如此尊敬,迎到宫中供养,还皈依了他,亲自行跪拜礼。得法就可以得到衣钵,成为祖师,无怪有那么多的人要去争。这种行为,与世间争名夺利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我常常说,不要听到有人昨天说有,今天说空,就以为他有进步了。不要听那一套。从前以有为有,今天以空为有,以后又变成了非空非有,即空即有,等等,等等,实际上还是那个“有”,换汤不换药,可怕得很。在概念上变来变去,做学问可以,修行可不行。现在想当祖师,就是出家前想做官、想发财的那个贪着心嘛,不然五祖怎么会那样小心,见了真正的传法人不敢亲近呢?别外,当时五祖虽然已有神秀、慧安、智诜等十大杰出弟子,但在见地上都不如六祖纯,不如六祖高,于是想把衣钵传给六祖。但在方法上却极为谨慎,懂得这点,才叫善知识。一个大师,不仅要通出世法,而且要通入世法,要通人情世故。世间法不圆融,传法、弘法的事就处理不好。
  认真研究过戒律的人都知道,释迦佛对世间法真是了如指掌,二百多条比丘戒,是把世间人情世故看透了才订得出来的。佛知道在修行中会产生哪些毛病,就制定相应的戒律来加以约束。所以圆融世间也是佛法,不能置之不理。但一见本性后,执着也就轻了,才能随方就圆,烦恼业力的力量就弱了。历代大师没有不精通世间法的,只是不著于世间法,默而化之而已,不然又怎能度化众生呢?开悟了还不能减轻偏执,这个开悟就有问题。开悟是真实的事,是当下见效,立竿见影的事,而且可以随时验证。五祖如果不明白这些,直接、公开地把法传给六祖,就会把六祖毁了,法也传不下去。
    参禅和轮刀上阵

  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吾向汝说,汝等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来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迟滞,思量即不中用。见性之人,言下须见,若如此者,轮刀上阵亦得见之。”众得处分,退而递相谓曰:“我等众人,不须澄心用意作偈,将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现为教授师,必是他得。我辈漫作偈颂,枉用心力。”诸人闻语,总皆息心,咸言:“我等以后,依止秀师,何烦作偈。”

  禅宗作为佛教内的一个宗派,它的目的与整个佛教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要解决生死问题。如果说禅宗不是佛教,或说可以离开佛教而独立,那若非外行,就是别有用心。《遗教经》记载佛灭度时,弟子们在佛的面前宣誓说:“太阳可以冷,月亮可以热,四谛法是不能动摇的。”苦、集、灭、道四谛,生死事大不是苦谛么?生死是轮回,轮回就是一个苦字。要看到,五祖这里处处讲教,证明了禅宗不是如某些人认为可以离开教的。苦的根子何在?就是烦恼,烦恼就是集谛。如何去断烦恼了生死,就要去修行,佛指示的修行之路,就是道谛。开悟见道,就是灭谛——得到了涅槃寂净。四谛法禅宗是全要的。所以说,通宗不通教,开口便胡道。教理不通,往往会讲出一些出格的话来,要注意这点。
  学佛不是求来生的福报,而是要出离生死苦海,不认识这点,是谈不上修道的。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开悟。这是佛法的根本,是禅宗的命脉,不论禅宗的机锋、棒喝和教下的种种方便,都是围绕这一问题的展开,没有这个明确的目标,怎么能得解脱呢?对五祖的这一番话,的确应好好体会。
  作偈,在禅宗内是直呈本性,直呈见地的一种方式,等于考试时交的那份答卷。呈偈是极其严肃的事,并不是任何人,任何时候和地方都可以随便写写,不像文人们兴致一来写首诗那样简单。后来规矩坏了,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胡撰几句来附庸风雅。我们不要有这样的习气。从前在成都,我给谢无量先生看某人一篇文章,谢先生说:“我的确没有开悟,只不过文章写得马虎而已。我们这类人一辈子就是写文章,写得像一个东西还不容易。要说开悟我委实不懂。”要知道,谢先生的诗文是极好的,他的禅诗、禅文也是极妙的,但他自己明白,也承认自己是外行。呈偈是表现自己的真实境界,修行程度的,可不是写文章图好玩。所以五祖一语道破:“思量即不中用”;又说:“见性之人,言下须见。”
  真正见性的人一出语就对路。所以禅宗的答话不是容易、随便的事,有的答话还遭报应。有的学者对禅宗的公案、机锋、转语想用逻辑的判断、分析、推理、分类、归纳等方法加以辨析,想从中弄出点头绪,可惜此路不通。如果弄得通,古人早弄通了。因为开悟是超逻辑的事,而你使用的方法仅仅是逻辑,怎么行呢?莲池大师《竹窗随笔》中说,你们不要以为祖师们见面时的那些话是随便说的,他们是见了性的,是在本份性上说话,你用那些似是而非的分别思量去套,怎么行得通呢?
  所以五祖要大家呈偈,用四川话来说,就是要“亮真钢”。下面的话就很好:“若如此,轮刀上阵亦得见之。”这里充分表现禅宗的特色。“直下见性”,性就是你自己。所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无时不在,无处不在,随时随地都可以开悟,不一定必须闭目打坐,手捏法印,调匀气息才能见性。禅宗对禅定并不排除,这是很好的法,但也未必非如此不可。坐在那儿有禅,到了社会上就没有禅了,那怎么行。所以,哪怕上了战场,到了生死关头也是可以开悟的。法是圆满的,法是活泼泼的,条条大路通长安,处处都可以开悟,并不局限在某种特定的模式上。这就是禅宗的特色。而且只有禅宗才作如此的提倡。《涅槃经》里的那位广额屠儿在佛的开示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不是“轮刀上阵”吗?要知道禅宗是释迦佛的心传与中国文化相结合而开出的一朵花。
  一说作偈,五祖门下弟子们的无能就暴露无遗了。他们互相推诿,自暴自弃。一是不敢作,二是根本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他们连自性的影子都没有梦见过,也从未留心什么般若自性,怎么能作出偈子来呢?他们与六祖初见五祖时所说的“唯求作佛”等那一番话简直有天壤之别。可以说六祖的答卷先就交了,这次只不过是复试而已。
  众人把呈偈的大事推给神秀,认为只有神秀才有得衣钵的可能。下面我们来看这段故事。
    上座部、中观和华严
      
  神秀思惟:“诸人不呈偈者,为我与他为教授师,我须作偈将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见解深浅;我呈偈,求法即善,觅祖即恶,却同凡心,夺其圣位奚别?若不呈偈,终不得法,大难大难。”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间,拟请供奉卢珍画“棱伽经变相”及“五祖血脉图”,流传供养。神秀作偈已成,数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身汗流,拟呈不得。前后经四日,十三度呈偈不得。秀乃思维:“不如向廊下书著,纵他和尚看见,忽若道好,即出礼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山中数年,受人礼拜,更修何道。”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执灯书偈於南廊壁间,呈心所见。偈曰: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秀书偈了,便却归房,人总不知。秀复思维:“五祖明日见偈欢喜,即我与法有缘;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业障重,不合得法,圣意难测。”房中思想,坐卧不安,直至五更。

  这一段表现了神秀的修行见地及种种思维活动。他认为“求法即善,觅祖即恶”,求也不是,不求也不是,把佛法和祖位分割开来,陷入极大的内心矛盾之中。神秀追随五祖的时间较长,又是教授师,代五祖在东山执教,当然大不平常。五祖对他的评价是:“东山之学,尽在秀矣。”这是不能再高的赞誉了。虽然如此,五祖并没有印可他,没有把衣钵传给他,而与众人一样,要过呈偈一关。这种传法方式,已不同于上四代祖师了。这种公开竞争的新的传法方式,难免会给神秀造成震动,但也不能怪五祖坏了祖师们的规矩,神秀没开悟,没有见性,五祖怎么会把法传给他呢?同时只有通过“呈偈”这种公开竞争的方式,才能显示出六祖超越常人的能力。
  一般学佛的人都知道神秀的这个偈子。“身是菩提树”是譬喻。佛当年在树下悟道成佛,为了纪念,就把这棵树称为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心如明镜一般,就可以照物。如果镜面上积有尘埃,镜子就失去了照物的功能。所以就要用功,要“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个偈子的本意是:虽然人人都有清净的佛性,但客尘来了,不加扫除就会污染、沉迷,所以要时时加以护持,不要让五浊烦恼来干扰这个清净的佛性。
  要知道,神秀这个偈子是很有水平的,不能因为他没有得法而小看了。他的中心思想是“心性本净,但为客尘所染”,所以必须修戒、修定、修慧。这种思想来源于印度上座部佛教。上座部佛教的主张就是“心性本净,客尘所染”。这里结合一起分析神秀偈子的含义。
  释迦佛灭度后百余年间,通过“七百集结”和“万人集结”两大法会,形成了上座部和大众部两大系统,后来又分成二十部之多。小乘二十部,就其共同点说,就是无我——一切法无我。这个无我,在佛教中又分成两个,一是人无我,一是法无我。佛教认为,任何个人,都是色、受、想、行、识五蕴合和而成,其中色蕴是物质部分,其余四蕴是精神部分。总而言之,就是一个物,一个心,这两大部分。大家学习过《心经》,“照见五蕴皆空”的那个五蕴,就是指这五个方面。宇宙万事万物,归结起来也就是这五个,归纳起来就是心与物两大类。人我是五蕴合和,心物合和而成的一个假象,所以才叫“五蕴皆空”,离开这五蕴,就找不到这个人我。有这个人我,就会产生贪、嗔、痴种种烦恼,因而陷在生死苦海之中。对这一点,小乘佛教的认识是共同的(二十部只有犊子部认为有我,并有其中的理由)。如果追问,人我是五蕴合和而成的,离开了五蕴当然就没有这个人我。但五蕴又有没有呢?小乘佛教基本上认为五蕴是有的,故其结论为“我空法有”。
  这是一个基本常识,因缘而成的东西总是空的,但那些具体、实在的因和缘总空不了吧。现在的自然科学也这样认识:宇宙中的一切现象都是由物质构成,物质又可以分,于是就去寻找最基本、不可分割的物质。从分子找到原子,从原子找到基本粒子,现在对基本粒子还在进行解剖。烦恼的根子是“我”,只要懂得了“无我”,就找到了断烦恼的方法。但如果仅有我空,而五蕴、烦恼这些“法”不空,烦恼又怎么断得了呢?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产生了大乘佛法。
  公元二三世纪时,印度出了一位大师——龙树菩萨,他对般若学说进行了整理和发挥,并系统地加以了总结。其代表作是《中论》、《十二门论》和《大智度论》;龙树的弟子提婆又作了《百论》,这四部论都是解释般若的。严格来说,讲般若学,讲《金刚经》,依这四论来讲才是“正统”。我国隋唐时代的三论宗,就是龙树学派的嫡传。该宗就是专门阐述和修习《中论》、《十二门论》和《百论》而得名的。不管三论、四论、最重要的要数《中论》。《中论》首先是破小乘的,它认为,不仅人我空,五蕴也空,并提出了一切法空的著名论断。在龙树菩萨那里,才把大乘佛法的这一命题确定了。
  一切法空,不留半点执着,为什么要如此全面、彻底地谈空呢?那里因为你还抓住一点是实在的东西,就得不到解脱。我空法有还停留在二元论的境况中,道理上也讲不通。只有一切法空,一切烦恼才起不了作用,也才有解脱可言。《中论》把小乘破得特别厉害,小乘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中论》都毫不留情,一破再破,破到最后,佛的四谛法,十二因缘,涅槃等等,全都加以横扫。有人会说,这些都是佛教的根本,怎么能破呢?这是因为小乘把这些大法变成了教条,在法上执为实有,法就死了。只有通过破,才能把这些法变活。
  其实在《金刚经》里,全是这个破字,“佛说第一波罗蜜,即非第一波罗蜜,”“所谓佛法,即非佛法,”这是佛自己破自己吗?不破,怎么会有后面的“是名第一波罗蜜”、“是名佛法”呢?当你把《中论》看完之后,那些禅宗祖师们的“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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