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胜衣之七夜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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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胜衣之七夜勾魂-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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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飘飘痴痴的望着沈胜衣道:“你说啊。”
  沈胜衣想想,道:“云是变幻多端的,自古以来不少人常常把云看做翻覆的世故人情,所谓‘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转变成苍狗’,如果不寄托这些感慨,可以说是天上一件最美丽东西。”
  云飘飘听着,好像省起了什么,道:“那些云好像能够幻成各种景象。”
  沈胜衣颔首,说道:“这正是其所以令人欣赏的原因;夏云多奇峰,秋云似薄罗……”
  云飘飘悠然道:“好美。”
  沈胜衣接道:“可是对于云,却有不少人站在人物和世事的推想来评价,就拿咏云诗来说,譬如王安石的‘谁似浮云知进退,才成霖雨便归山。’乃是美之,宋人某的‘无限旱苗枯俗尽,悠悠闲处作奇峰。’却是责之,用意不同,虽然各有其妙,亦各有其不妙,不妙处就在硬把天上自由自在的云,规范到象征人生的圈子里去!”
  云飘飘不住点头。
  “象征人生也无所谓,如将白云象征隐者,像贾岛寻隐者不遇而吟‘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云飘飘回头道:“书案上那幅画,写有这两句哦。”
  沈胜衣点头接道:“又好像孟浩然秋天登兰山访友而吟‘北山白云里,隐者自相悦。”都令人有一种澹泊宁静的遐想,一定要把出岫的云当做霖雨苍生的前奏,从龙的云当做圣人出而万物观的预兆,似乎就有点牵强了,云本无心,何曾有意做官,云有何德,怎敢高攀圣人。”
  听到这里,非独云飘飘入神,周鹤也大感兴趣了。
  沈胜衣又道:“杜甫望泰山所咏‘汤胸生层云’与他少年时代的抱负‘致君尧舜上’实在无关,不过形容泰山的高峻,李白梦游天佬所咏‘云霞明灭或可睹’也只是描写天佬幽渺,根本没有功名思想,杜审言的‘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只淡淡道出早春游望的诗意,王维的‘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是写终南山,李商隐访僧不在,吟道‘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便觉得余音悠然,崔涂咏孤雁,吟道‘渚云低暗渡,关月冷相随。’遂成绝唱,至于崔颢所咏,‘白云千载空悠悠’是藉云来写黄鹤楼的荒凉,李颀所咏‘云山说是客中过’是寄羁愁,崔曙的‘三晋云山皆北向’是寓友谊,卢纶晚泊鄂州写景云‘云音远见汉阳城’,便觉汉阳在晚晴中有如诗画,李商隐咏春雨想像到‘万里云罗一雁飞’,便觉得珠箔飘灯独归的寂寞,只有王维的‘云里帝城双凤阙’有点政治意味。”
  周鹤插口道:“看来诗人歌咏中的云,与人与忤,并不象征功名富贵,也不代表人情世故,来无影,去无踪,有时舒,有时卷。”
  云飘飘倏的一笑,道:“云真的那么可爱?”
  沈胜衣道:“以我看就是了。”
  云飘飘回望窗外夜空,又问道:“云只在天上?”
  沈胜衣道:“只在天上。”
  云飘飘忽问道:“天上除了云之外还有些什么?”
  沈胜衣道:“日月星辰……”
  云飘飘浑身又一震,沈胜衣看见奇怪,下面的说话虽然已到了喉咙了亦咽了回去了。
  云飘飘也没有再问,倏的道:“天是否又叫做碧落?”
  “不错。”沈胜衣想想接着道:“度人经注‘东方第一天有碧霞遍满,是云碧落。”
  云飘飘却“碧落碧落”的喃喃自语不已。
  沈胜衣盯着她,又道:“所以白居易长恨歌有句‘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云飘飘忽然自己漫声地吟道:“乐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是开碧落,浮碧海兮气浑,映青山兮色乱,为万物之群首,作众材之壮观……”
  吟到这里,她忽然双手捧住了脑袋,好像一时省不起接着的一截。
  沈胜衣信口接吟下去道:“五石难补,九野环舒,星唇丽之而照耀,日月凭之而层诸……”
  云飘飘截道:“这又是什么?”
  沈胜衣道:“是碧落赋。”
  云飘飘失声道:“是碧落赋。”
  云飘飘失声道:“不错是碧落赋。”
  她那种神情既惊又喜,雀跃着转过身子,连随就一怔。
  书斋的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身穿青衣,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高而瘦,却瘦得绝不难看,相貌非常美丽,“天仙化人”这个形容词就像是因她而设!
  云飘飘也就是望着她发呆。
  她亦望着云飘飘,一面的诧异之色。
  沈胜衣周鹤也发觉了,正奇怪,云飘飘已走前两步道:“你是谁?”
  那个女人并没有回答,只是怔怔望着云飘飘。
  周鹤二旁应声道:“那位是抽荆,姑娘莫非认识她?”
  周鹤道:“在哪里?”
  云飘飘回答不出来。
  那个女人即时走进来,云飘飘呆望着她,眼睛眨也不一眨。
  她一直走到云飘飘的面前,低声道:“我也好像见过你。”
  云飘飘反问道:“是在哪里?。
  那个女人道:“忘记了。”
  周鹤插口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个女人不假思索,道:“也都忘记了。”
  云飘飘接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姓名?”
  那个女人道:“苏仙。”盯着云飘飘目不转睛。
  云飘飘喃喃地,说道:“苏仙……苏仙……”
  周鹤道:“有没有印象?”
  云飘飘点头回答道:“可是在那里听过?”
  她面上忽然又露出痛苦之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身子一幌,倒了下去。
  苏仙及时一把扶住,惊问道:“她怎样了?”
  沈胜衣道:“伤痛发作,禁受不住昏迷过去。”
  周鹤道:“快扶她到那边的竹榻。”
  三个人各自探手挽扶着云飘飘,一齐移步向竹榻走去。
  他们之中,沈胜衣是云飘飘要刺杀的人,苏仙与云飘飘的关系更加密切。
  就是周鹤,云飘飘也应该熟悉才是。
  可是在现在,他们在云飘飘心目中,却全都是陌生人。
  无论什么人,在云飘飘现在的心目中,事实都成陌生人的了。
  她就仿似寿伯所说的,已经被地府无常勾去魂魄,只剩下一个躯壳。
  这是她零部件失去记忆的第一夜。
  这一夜如此,第二夜如何?
  第二天晚上,云飘飘才再次更醒昏迷了将近一天之久。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之内,附近的名医,已经被周鹤请来两位。
  他们却束手无策。
  云飘飘这种“病”他们有生以来,甚至还是第一次遇上。
  沈胜衣周鹤将他们送走,顺便到内堂用膳,只留下苏仙在书斋内照顾云飘飘。
  苏仙显然对云飘飘生出了很大的兴趣,由昨夜开始,一直都守候在云飘飘榻前,甚至用膳也是在斋内。
  她虽然说是由于好奇,沈胜衣却已经瞧出并不是这样简单。
  ——苏仙与云飘飘只怕真的是相识!
  沈胜衣已经这样怀疑,但苏仙既然矢口否认,就惟有静观其变。
  周鹤却似乎并无感觉。
  他们方走出书斋,云飘飘便自更醒过来。
  书斋内已经燃着灯火,正照在云飘飘的面上。
  云飘飘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团昏黄的光芒,到她看清楚那是一盏灯的时候,亦看见坐在榻旁的苏仙。
  “苏仙?”她居然还没有忘掉。
  虽然是眼见云飘飘刚从昏迷之中更醒过来,一听到云飘飘叫出自己的名字,苏仙仍不免大吃一惊,脱口竟然一声:“小姐?”
  云飘飘坐起身子,奇怪地望着苏仙,道:“你叫我什么?”
  苏仙却反问道:“你真的失去了全部记忆。”
  云飘飘凄然一笑,道:“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苏仙不禁叹了一口气。
  云飘飘紧盯着苏仙,接着道:“尽管我想不起来,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是认识我,否则我不会对你的姓和相貌这样子熟识!”
  苏仙不作声。
  云飘飘忽然伸手拉住了苏仙的衣袖,道:“怎么你不告诉我?”
  苏仙冷冷地道:“你要我告诉你什么呢?”
  云飘飘回答道:“我的姓名,我的来历。”
  苏仙道:“你现在还是这样的好。”
  云飘飘诧异问道:“为什么?”
  苏仙道:“以你现在的情形,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云飘飘方面追问,苏仙的话已接上,道:“本来你死也好活也好,与我都没有关系,问题在现在,你是在这里,不难将我们一家人也牵连在内!”
  她一顿,沉声道:“我绝不想鹤哥受到任何的损害。你是应该知道的。”
  云飘飘呆呆点头。
  苏仙拉回衣袖转过话题道:“今天他们请来了两个所谓名医,都没有办法使你恢复知觉却留下两份宁神的方子,沈胜衣已依方配好,我这就吩咐丫环去预备,片刻你服下看着是否会有点帮助?”
  云飘飘只有点头。
  苏仙接道:“明天那两位名医将会再来,鹤哥还请来了另外的三位,相信明天亦会到达,凭他们的经验,应该总会有一个结果。”
  云飘飘道:“希望如此。”
  苏仙道:“我却不希望。”
  “为什么?”
  “因为你恢复记忆之后,说不定就会杀一个人?”
  “谁?”
  “沈胜衣?”
  云飘飘呆滞的眼瞳突然一动,喃喃道:“我要杀沈胜衣?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恢复记忆之后,总会有明白的!”苏仙摇头道:“我却不希望你再去杀人,尤其是杀沈胜衣,无论如何,他总是一个真正的好人,而且还救过你的命。”
  云飘飘不觉点头,道:“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苏仙叹息道:“只不知你是否会忘恩负义?”
  云飘飘倏的问道:“我是否曾经杀过很多人?”
  苏仙站起身子,没有回答。
  云飘飘正想再问,苏仙已经转身举步走向门那边。
  目送苏仙离开,云飘飘近乎空白的脑袋竟举乱起来!
  ——我到底是什么人?
  ——苏仙与我又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我要杀沈胜衣?
  黄昏消逝,夜幕低垂。
  这是三夜的开始。
  日间云飘飘又昏迷了过去,完全就像死人一样,但这次未到黄昏便已醒转。
  五位名医立即转流替他诊察。
  他们早在午前就先后到来,被周鹤一一请入书斋。
  由云飘飘昏迷到醒转,由醒转到现在,好几个时辰的了,那五位名医似乎还是并无发现!
  二更鼓响。
  那五位名医相顾一眼,退到一旁,低声的相互交谈了片刻,各有一声叹息,最老的一个连随走到周鹤面前说道:“周庄主……”
  周鹤忙问道:“怎样了?”
  “很抱歉,这个病我们五人实在无能为力。”
  那已是意料之中,周鹤转问道:“以几位看来,这位姑娘有没有生命危险?”
  “应该没有。”
  曾经来过一趟的那两位名医之一连随接上口,道:“昨日我看他,气血都不甚调和,可是今夜再看她,与常人却已并无多大分别。”
  另一位亦道:“这位姑娘的体质显然有异常人,我从未见过一个病人恢复得好像她这样快。”
  沈胜衣插口问道:“对于恢复这位姑娘的记忆方面,几位难道连一些办法也没有?”
  最老的那一个答道:“一个人所以丧失记忆,通常都是肉体或者心神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刺激,这位姑娘以我们看也没有例外。”
  沈胜衣点头道:“既然知道症结所在,应该就在办法解决的了。”
  “类似这种情形我们已见过不少,问题在一个人丧失了记忆之后就多数变成白痴,否则亦与白痴并无多大分别,‘白痴’这种病,自古以来一直是无可救药。”
  “这位姑娘虽然丧失记忆,却并未变白痴。”
  “所以我们不敢说这位姑娘无药可救,只是我们不知道应该提供那种药物。”
  沈胜衣面露饮佩之色,道:“不管几位的医述怎样,就凭这句话,沈某人经已要写一个‘服’字。”
  那五位名医几乎一齐摇头,最老的那个接道:“沈大侠言重。”
  沈胜衣道:“我生平见过的所谓名医不少,但好像几位这样坦白,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的却是不多。”
  “这是医德,不知道也说是知道,岂非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
  “我仍然希望几位能够再化多一些脑筋。”
  那位老大夫沉吟着道:“以这位姑娘现在的情形,要恢复他的记忆应该不会完全绝望。”
  沈胜衣道:“老先生莫非有什么妙法么。”
  “不是妙法。”
  “也请指教。”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是说,要恢复这位姑娘的记忆,必须将伤害这位姑娘的那个人找来。”
  “别的人这位姑娘也许全无印象,那个人一定不会,也许一见面之下,这位姑娘的记忆便会因为那种刺激突然恢复。”
  沈胜衣沉吟道:“这个办法我们的确应该尝试一下。”
  周鹤道:“可是我们连这位姑娘的姓名也都不知道。”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
  苏仙今夜亦是最后离开的一个。
  她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道:“原来你真的是完全失去了记忆。”
  听她这句话,显然到现在地才完全相信。
  沈胜衣周鹤的判断也许有疑问,但五位名医诊断之下,都是这样说,难道还是假。
  云飘飘听到苏仙那样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旋即问道:“你现在是否愿意告诉我那一切?”
  苏仙盯着云飘飘,倏的一笑,道:“现在仍然未是时候。”
  云飘飘急问:“还要等多久?”
  苏仙没有回答,又是一笑,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她的笑容诡异之极。
  现在的云飘飘当然瞧不出来。
  无论怎样笑,对她来说现在也只是笑而已。
  今夜也有月。
  三更已将尺,长街上仍然有人。
  两个青衣仆人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后面是四个轿夫分别抬着两顶轿子。
  这两顶轿子之内的乃是那五位名医,其中二人亦是昨夜那两个。
  他们就住在附近,所以仍然是昨夜那样,事了便回家,其他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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