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屏风后是间精巧的浴室，顾媛媛绕过屏风，站在珠帘外试问道：“爷。。。。。。”
“进来吧”许久，从室内传来谢意的声音。
顾媛媛进去时，两个负责为主子洗浴的小丫鬟已经为谢意穿好了中衣。
谢意见顾媛媛进来，便挥手示意那两个小丫鬟下去。
“怎么头发也不擦干又跑来，外面风大也不怕吹了头疼。”谢意似漫不经心道。
顾媛媛放下手中的白瓷盅，从一旁拿了件轻羽织绣袍给谢意披上道：“有擦过，已是干的差不多了，这才过来的。”
室内还有些水雾缭绕之感，谢意刚刚沐浴过，墨色的长发也是有些微湿散在后面，偶有水滴顺着发丝落下，雪白色的中衣，松松散散的露出大片的胸口，暗紫色的轻羽袍随意披在肩上。
谢意半倚在编花青藤椅上，后手支着头，半合着眼睛。顾媛媛早就习惯了谢意这幅懒懒散散，好似没有骨头般的模样。
“新月熬了姜茶，爷趁热喝了。虽是夏日里，淋了雨怕是也会着凉。”顾媛媛将白瓷盅端到谢意面前。
谢意微微睁开眼睛问道：“嗯？那你可喝过了？”
顾媛媛捧着白瓷盅回道：“有的，只是还在小厨房里，待会去拿。”
谢意略微点头，接过顾媛媛手中的白瓷盅，掀开上面的暗纹瓷盖儿，里面褐色的姜茶汁混着一股辛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谢意将白瓷盅凑到唇前试了试温度，温而不烫，刚刚合适。低头饮进半盅，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顾媛媛自然没有看到，见谢意接过白瓷盅后，便要起身。只是方直起腰身，腕上便被扣住，一股大力将她拉向谢意。一个身形不稳，便这样直直的向谢意倒去。
顾媛媛心头一骇，第一反应是这般砸下去非要把谢意砸个半死不可。
自然顾媛媛显然是高估了自己这点分量，不仅未能将谢意砸个半死，反而是被拥了个满怀，还未待从这一倒的惊慌中反应过来，只觉的唇上一热，谢意似笑非笑的眸子就以这般近的距离出现在眼前。
柔软而灵活的舌叩开了牙扉，辛辣到甜腻的姜汁便毫无预料的滑入口中，顺着喉管缓缓溢进腹里。姜茶的滋味便在两人的唇舌间辗转开来，谢意似乎并未有想要就此放过顾媛媛的趋势，而是腾出手来抚上了顾媛媛的后脑勺，发丝还带着微微的湿润，入手凉滑似水。随着这般一抚，便更是加深了这一吻。
此时的顾媛媛只觉得全身的气血从脚趾尖全部逆流回了头顶，在头顶聚集处尽数炸开来。一瞬间忘却了思考，入眼的只有谢意似琉璃般神采流转的狭长双目，和唇上温热的触感，还有的便是那充斥满腔的辛辣而甘甜的滋味。
室内的温度似乎都拔高了，令人有股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顾媛媛右手抵住谢意的肩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他。
谢意也明白何为点到为止，在顾媛媛舌尖一勾后便松开禁锢在她头上和腰间的手。任由顾媛媛跌跌撞撞的直起身向后退去。
顾媛媛眉间微蹙，一双似曜石般通透的眸中弥漫了一层水雾，带着三份茫然七分慌乱，红唇却是娇艳欲滴。
谢意看惯了顾媛媛的巧言浅笑，看惯了她的淡然沉稳，看惯了她从容自若，可何尝见过这般懵懂不知的神色。这幅茫然中带着惊慌失措的模样，像极了从往射猎时候见过的一只误入陷阱的小鹿。
“鸢儿这般模样，当真是醉煞了人。”谢意诚恳的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顾媛媛稳了稳身形，调整好紊乱的气息。再抬头时在也无方才之相。
可顾媛媛心头确实更茫然了，之后又能怎样呢，是恼是怒？是悲是叹？为何这些个感情自己此时都没有，有的只是一股无力感，无力到让人心头发酸。
许久顾媛媛才缓缓道：“爷若无事，奴婢先退下了。。。。。。”一句话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令人觉得疲倦不已。言罢，也不等谢意作何指令。顾媛媛自顾自起身，向外面走去。
身边传来一声细碎的叹息，顾媛媛身子一滞，被谢意从后面拥住。
“莫要生气。”谢意的声音头顶传来，伴着一声轻笑“鸢儿甚美，令人难以自持。”
顾媛媛羞恼，这谢意竟还如此言辞戏她。
“阿鸢，爷是真的心悦于你。”谢意的语气里没有了方才的轻易，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认真。
顾媛媛只觉得方才那种心酸再次漫上心头，手被轻轻握住，谢意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端的是十指相扣之形，发间落入一个不易被察觉的轻吻。
谢意的声音轻浅而坚定：“有爷在，别担心。”
白日里云烟那些缠绕了顾媛媛一整天的繁琐声音似乎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我知你所愿，你且要相信，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这是谢意松开她之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顾媛媛闭了闭眼睛，缓缓舒了口气，虽是从头至尾都没有言语，但是与谢意相扣的手却不曾挣开过。是了吧，果然还是不知不觉便已交心于他，或许是在朝夕相处的时光里，或许是在被他挡在背后的险境里，长久以来不只是她在照顾谢意，其实她何尝不是依赖于他。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一把欲理还乱的情思，终是浮出水面。顾媛媛无意识的将手指插入发间，一下下梳着。
谢意重新回了青藤椅上，端起方才未曾喝完的姜茶，笑道：“阿鸢可想清楚了？”
顾媛媛抬头疑惑的看了眼谢意。
见对方似乎一点未曾受到影响，依旧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端着白瓷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心头忽然冒出一股无名火来，分明就是这人将自己心头扰得一团乱麻，偏偏纠结的人就只有自已，他永远都是一副清清明明的模样，当真是气人。
顾媛媛决定不去搭理谢意，扭头要走。
“回去别忘了把姜茶喝了。”谢意提醒道。
还敢提，他还真敢提！顾媛媛气恼的瞪了谢意一样。
谢意挑了挑狭长的眸子道：“不若让爷亲自来喂我家鸢儿？鸢儿觉得怎么样？”
顾媛媛咬牙道：“我觉得。。。做人不能这么无耻。。。。。。”
☆、第四十六章
顾媛媛终究没有再去小厨房取那碗新月为她留的姜茶，莫要说姜茶，顾媛媛觉得暂时都不想吃到有关乎于姜的东西。
那辛辣的味道似乎还残存与唇齿间久久未能散去，让人抑制不住的耳尖发烫。
“这个混蛋。。。”顾媛媛第三次小声念叨。
窗外的雨终于有了将停的趋势，天色一如被洗过般澄净。稀稀落落的雨滴沿着屋顶的青琉璃向下低落。不似雨盛时的轰鸣声，雨滴砸到琉璃瓦上，在落于院中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一支支交响曲儿。听得人渐渐安宁起来。
其实顾媛媛是喜欢下雨天的，让人都跟着变得慵懒又宁静。若是能拥着一卷书猫在被窝里，听着雨声看着书，实在是再好不过。
只不过这种日子也就在脑子里想想过过瘾罢了，即便是大丫鬟也不可能懒散到这种地步去。顾媛媛忽然有些感慨，这么多年忙忙碌碌竟是忘记了自己上辈子也是个懒骨头，却给生生熬成了勤劳的小蜜蜂。
今日里的思绪似乎有些发散，顾媛媛看着窗外被雨打落的海棠，依旧鲜艳却是从枝尖坠在地上。可落红终究不是无情物，这残花亦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绽开。顾媛媛忽然想起了什么，从箱底翻出来几把精巧的小刻刀。从袖袋里取出那块白芷塞给她的木头。
木头呈暗红色，仔细嗅嗅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也不知是什么树木。顾媛媛摆了摆手指，活动了下手腕。推开西厢的窗子，半趴在窗前，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水声，开始摆弄起小刻刀来。
雕人像倒真是有些许难度，顾媛媛打量着这快小木头，以她的水平自然不可能雕刻的多么栩栩如生，只求能有其形了。
顾媛媛琢磨了一下比例，想到了白芷谨慎小心的模样，倒不知是什么祈福这般郑重。若是十分奏效，要不要也给谢意雕一个来。
手下一顿，顾媛媛第四次叹息道：“那个混蛋。。。”
甩了甩脑袋，顾媛媛从一旁捞起一根银色的锦带，拢了拢及膝的长发，将其全部束于脑后，扎了个简单的长马尾，露出来整张小脸来。
既然是要雕谢钰的像，自然要先仔细琢磨一下谢钰模样。顾媛媛想起谢钰那张美艳的脸庞，那双极美的凤目，和眼角下殷红的泪痣。
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谢钰的美，哪里是她拙劣的刻刀能够画出一二的。无奈即是答应了白芷，只得认认真真的去完成。哪怕只是刻出一个形来，不是说心诚则灵，只要白芷同自己为谢钰祈愿的心情是真挚的，哪怕是雕出一个四不像来也是能够为他带来好运势的吧，顾媛媛在心里头这般安慰着自己。
谢意寻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顾媛媛半趴在窗前认真摆弄木头的模样，顾媛媛身上只穿了一件玄色的广袖交襟长袍，腰间束了宽腰封，浑身上下没有半分首饰妆点。却使得她未被裙裳掩住的肌肤莹白似玉，犹似凝脂，纤细的腰身更显得不盈一握。长发尽数被拢起，古古怪怪的扎在脑后，倒是显得整个人干净又明朗。
“这又是在做什么？”谢意出声问道。
顾媛媛早就看到了谢意，只是不愿意抬头，听到谢意这般问也不去作答。
“倒是长脾气了？”谢意笑着问道。
顾媛媛抬起头来，见谢意站在窗外，双臂抱于胸前，含笑望着她。
“爷说笑了。”顾媛媛站起身来，微微福了一礼，然后自顾自的坐下，继续摆弄手中的木头。
谢意似乎心情比往日里要好，手撑在窗边向屋里看去，见顾媛媛正拿着刻刀雕着些什么。
“这是要雕什么玩意儿？小心着些，别伤了手。”谢意出言提醒道。
顾媛媛索性任性一回，不去搭理谢意。手中的木头已经被削去多余的边角，缓缓打磨出一个人形来。
“哦？这是要雕像了？”谢意也来了兴致，倚在窗边看着。
顾媛媛口中随意应了一句，手下却是更专心起来，心中一遍遍回想描绘着谢钰的样貌，手中的木头渐渐地成了型。
忽然拿刻刀的手被按住，顾媛媛一惊，这一刀差点没把木雕上谢钰的脸划出道划痕来。
“你雕的谁。”谢意冷冷道。
顾媛媛这才恍然想起，她家爷还在一边看着呢。默默地收起一旁的刻刀，冲谢意弯了弯唇角，试图将手抽回来。
谢意没有半分放开的意思，毫不费力的将木雕拿了过去。这般一细看，脸上的神色更加阴郁了起来。
“那个。。。。。。这个不是。。。。。。”顾媛媛着急的想要拿回木雕，却不知怎么解释。
谢意眯了眯狭长的眸子，讥笑道“怎么？思慕我三弟？”
顾媛媛无奈道：“怎么会，只是受人所托。”
谢意听了这话，阴沉沉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些，打量了下这个木雕道：“是这样么？谁托你的？”
“这个就恕奴婢不能告诉爷了。”顾媛媛记得白芷的叮咛，即是答应了她，又怎么会告诉谢意。
谢意也不甚在意，思慕他三弟的丫鬟应是有很多吧。但是这个经顾媛媛的手精雕细刻出来的木雕像仍是令他十分不开怀。
“这个还要给别人呢，爷别给弄坏了。”顾媛媛俯过身去，要将谢意手中的木雕像拿来。
谢意递还给她，不悦道：“一个木雕而已，做什么刻得这般仔细。”
顾媛媛结果木雕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爷若是喜欢，奴婢也可给爷雕刻一个来。”
谢意听了这话，唇边才有些笑的模样。倚在窗边道：“好，那你快些把这个给人还了去。”
顾媛媛无语，总要雕好才能还给人家吧，可看到谢意脸色即是刚好了些，便不去拂了他的意，开口应下，先将木雕收了起来。
谢意见顾媛媛将木雕收了起来，不免又再次提点她快些还回去，顾媛媛反复应下，这才令谢意放下心来。毕竟自己心爱的女人身边放着自己三弟的雕像，怎么想都会令人十分不愉快。
之后谢意便开始询问方才顾媛媛所应允的，帮他也雕刻小像的事情。顾媛媛见谢意似乎十分感兴趣，也就跟着谈论起雕刻之技来。最后谢意还敲定让顾媛媛将两人的小像一起雕刻出来，取天作之合，琴瑟和鸣之意。惹得顾媛媛不知是羞是恼，频频目露嗔意。
只是在谢意看来，即便是嗔意，那也是颇有风情的娇嗔，令人很是受用。
两人和这院中稀稀落落的小雨，滴滴答答的水滴声，隔着窗子相谈。直到雨声尽，暮色临。
到了夜里，顾媛媛才明白什么叫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出来打工的，就莫要得罪顶头的。因冲谢意使了小性子，被怒丢了伞。再后来那碗姜茶，顾媛媛看见就心乱如麻，便直接倒了废水桶。
这也就或直接或间接的造成了病因，开始时只是略有些疲倦，顾媛媛只当是这一天下来忙碌劳累。夜里帮谢意收整完床铺，伺候他睡下后，这才感到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半夜里便起了烧，喉咙干渴，辗转不断。
迷迷糊糊间听到谢意的声音，顾媛媛想睁开眼睛却是颇有些费力。感到唇上一凉，似乎是有杯盏凑过来，下意识的张开嘴，茶水顺着喉咙而下。有了水的滋润，干涩的喉咙这才舒缓了些。不多时额上也被覆上了方巾，凉意略微压制住了全身滚烫，顾媛媛这才睡得安稳了会儿。
说是安稳，不过是比方才好了一点。意识依旧是像沉入了一个大泥潭中，起起伏伏。终究是越陷越深，天地似无劈开过，一片浑噩，却不知泥潭何时为底，只是一直这般往下陷着。恍惚间还被一只手拉着，这就是这只手，这才没有令人坠入阿鼻。
耳边依稀响起鸡鸣声，震开了无边黑暗。顾媛媛在恍惚间睁开了眼睛，此时天边正泛了白。
“嗯？醒了？”谢意的声中似乎还带着了抹浑然的鼻音，一只温热的手覆上额头。
“可算是退了烧。”似是松了口气，伴着细碎的叹息。
“已是卯时了么？”顾媛媛开口问道，嘶哑的声音吓了自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