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空明当日里其实只是问了她一句话，他说：阿鸢姑娘，你是从何处来？
空明为什么会这样说，是知道什么还是只是单纯的询问一句，或是故弄玄虚那就不得而知了。
顾媛媛掩唇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困了就早点去睡，那小东西又不急着一时给他。”谢意在一旁道
顾媛媛点点头：”马上就好了，爷明个儿不是还要去空明师傅那里么，一道给他送去。”
谢意叹了口气低声道：”空明那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顾媛媛似乎早就习惯了两人间互相的诋毁：”恐怕是爷的要求越过了空明师傅的底线吧。”
谢意站在窗边，面色平静，掩在广袖中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了。
初春时节正是踏青的好天气，谢意邀请空明一起游玩，短短半月下来顾媛媛竟是游遍了苏州一带的美景，好不自在。
碧湖中央漂着一只精致的船舫，乌木船身打磨的光滑，四周船檐精细雕刻着古朴的花纹，船上四周笼着厚厚的烟雾紫纱幔，音乐可见里面佳人身姿聘婷，丝竹之乐从中飘来。
顾媛媛净了手，用素白的指尖将袖口卷上一截，露出莹莹皓腕。执起一旁的紫砂壶，细细点在茶盏间。水温煞是刚好，这般一倒下去立刻在茶盏中堆砌如雪，卷起茶叶，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鸢姑娘这点茶的功夫是越发精湛了。”空明唇角含笑，一双桃花含情目毫不掩饰的流连在顾媛媛身上。
顾媛媛弯唇一笑，大大方方道：”哪里，阿鸢泡茶的手艺还不如空明师傅十之一二。”这话并非是谦逊，空明确实是泡得一手好茶，近日来顾媛媛跟着他学习茶艺之道，颇得收获。
空明手中折扇一打，扇下缀着的正是顾媛媛打的络子，他看着眼前的顾媛媛，身着映月白暗花纹褙子，抹胸胧纱曳地裙衬得身段玲珑娇美。及膝墨发半绾垂于身侧，映出纤长脖颈。半月来远离了谢府各路人马的烦扰，观山游水。顾媛媛不用每日里低眉顺眼，小心翼翼。不仅是眼界开阔了许多，就连心胸也豁然开朗。神色里少了卑躬屈膝之意，多了平和悠然之感。
”鸢姑娘近日容颜越发清美，让小僧看了不禁心揪揪然也。”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调戏的意味了。
谢意一个茶盏冲空明脑袋上砸过去，空明修长的手指一晃，稳稳接住，茶盏中的水一滴未洒：”出家人不打诳语，谢公子何必动怒。”
谢意冷笑：”再多嘴一句，信不信我这就命人把你扔湖里。”
空明轻挑眉梢，拢了扇子。
顾媛媛看这二人又开始了不禁摇了摇头，起身撩开纱幔。外面天色正好，湖上船只三三两两。
”若是到了夏天莲花绽开的时节，这碧湖会更美。”谢意不知何时到了身后。
顾媛媛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充盈着湖上的清凉味道：”多可惜，明个儿就要回去了。”
谢意偏头看向她：”怎么？不想回去了？”
顾媛媛看着远方的水天一色，毫不掩饰道：”不想回去，多想就此寄情于山水间。”
谢意眸色中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顾媛媛走了几步，忽的弯下腰来退去一双绣鞋，再行几尺，扯下缎袜，赤足踏在船板上。这一举对于未出阁的女子来说，确是有些没规没距了。谢意倒不觉什么，只是这船上还有别的男人在，怎能容阿鸢这般放肆。便想开口唤她回来，谁知顾媛媛一路向前走去，竟是提起罗裙小跑起来，三两下便踏上了船舷。
”阿鸢，你干什么？”谢意凝眉唤道。
顾媛媛扭头笑了笑：”怎么办呢爷，阿鸢不想回去呢。”
谢意沉声道：”爷不是说了下次再带你来…………”话未说完，只听得扑通一声，顾媛媛就在他眼前这般直接跳了下去。
”阿鸢！”谢意失声道，湖上碧波荡漾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空明闻声出来，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谢意要跳下水去，伸手拉住了他：”怎么的了，要赶着往水里跳？”
谢意甩开他，再欲跳下去救人，就见湖水里冒出了一颗小脑袋。
顾媛媛抹了把脸上的水，冲谢意挥挥手。
空明冲下面喊道：”鸢姑娘是要畅游碧湖吗？可要小僧陪你一起？”
顾媛媛喊道：”爷，空明师傅不用担心。水里挺冷的，不要下来。”
谢意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拂袖回了船中。
顾媛媛在湖中畅快的游了几圈，见空明在船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就冲空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鸢姑娘快上来吧，待久了怕是会着凉。”说着空明冲顾媛媛伸出手去。
顾媛媛也不推辞，顺势上了船。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水珠儿顺着墨黑的发丝往下滴。顾媛媛刚刚站稳，从纱幔里飞出一件袍子盖在了头上，顾媛媛扒掉头上盖着的衣裳，石青色平金云鹤纹袍显然是谢意身上的那件。
”愣着干什么，还不披上。”谢意语气不善。
顾媛媛哦了声应下，把袍子披上。接过一条帕子，跪坐在船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空明坐到谢意对面叹道：”这样的女子，你又如何将她束于高阁。”
谢意饮了口茶缓缓道：”我的人何须你费心。”
空明偏过头去看向顾媛媛，这个距离刚好让她听不到两人的谈话。
☆、第二十一章
清晨里，写意居。
朱雀细细描绘了精致的远山眉，从妆台中拿出一个八宝珍珠盒打开，沾了些胭脂均匀的涂抹在脸颊。又将墨发高高绾做寒鸦髻，把最珍爱的一套头面拿了出来小心的装带上，这才满意的看着镜中人。转头看了看一旁的青鸾，依旧清淡温婉的模样。
朱雀不动声色的从鼻腔中冷哼一声：”今个儿大爷就回来了呢。”
青鸾点头：”可不是，这都出去大半月了。”
朱雀把玩着一缕头发故意道：”大爷回来，你也不好生打扮打扮？”
青鸾勾唇一笑：”有什么好打扮的，左右不过是这个样子。倒是朱雀你今天才是好生漂亮。”
朱雀听她这样说心中高兴，面上却是带上清傲的模样：”爷今天刚回来，必定累的紧，我们可要仔细伺候着。”
青鸾眼中带着讥讽，声音愈发温柔：”阿鸢怕是也要回来了。。。。。。”
朱雀冷冷道：”那个小贱蹄子。。。。。。”话还未完就听见院外传来的声响，原是谢意他们都回来了。
顾媛媛看着写意居，心道还是要回来的啊，这半月来倒是让她把心都玩野了，方才看着谢府的大门竟是心中生出一股抗拒，强烈到不能自已。多想就此离开，多想过着终老于山水的日子，可当谢意看向她时，她还是敛去了那些肆意妄为的想法，向现实低下了头。
踏了谢府的门，阿鸢仍为谢家奴。
”爷您回来了！”一声甜腻腻的娇啼传到耳畔，激的众人一哆嗦。
抬眼见朱雀从园中迎来，一身茜色雅绣百蝶裙显得格外招摇，阳光映的全身头面熠熠生辉，精致美丽的脸上带着三分幽怨，七分娇嗔。随着她的靠近一身浓郁的香料味扑面而来。
谢意皱眉：”虽是府里的过了孝期，穿的如此张扬成何体统，换了去。”
朱雀美丽的面庞瞬间僵住，一颗火热的心犹如置于寒九天里，拔凉拔凉的。
”爷，您回来了。厢中水已备好，爷先去洗洗尘吧。”青鸾一身淡青色细缎罗裙，清雅的模样与朱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看起来舒爽了许多。
谢意点头进了院中。顾媛媛看了眼青鸾，恰好对方也看向她，两人互相颔首见了礼，跟在谢意身后。
朱雀跟在最后头，修剪光滑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青鸾放慢了步子，凑到了顾媛媛身边柔声含笑道：”今早上还在念叨你们何时回来，可不转眼你们就到了。”
顾媛媛也面上带笑：”多亏了姐姐日日在写意居中打理了。”
青鸾眉眼带了几分嗔意：”说的哪里的话，都是姐姐分内的事。倒是阿鸢妹妹，这些日子来一直在大爷身边伺候着，定是累坏了吧。”
顾媛媛摇头：”怎么会，一如姐姐说的般，都是份内的事罢了。”
青鸾亲热的拉起顾媛媛的手：”好些日子不见，姐姐可是想你，等下多陪姐姐说会儿话。”
顾媛媛不着痕迹的抽出手：”待会儿怕是要伺候爷洗尘，然后去厨房里侍弄饭菜，怕是不得闲。”
青鸾没想到顾媛媛会直接拒绝，转念又道：”真是辛苦妹妹了，刚回来就这般忙活。等下，姐姐帮你去打下手，你可莫嫌弃才好。”
话已说道这份上，哪里还容的了拒绝，顾媛媛勉强点头应下。
谢意却是回头道：”你也累了，今天歇歇让她们几个忙活吧。”
顾媛媛应着，去西厢里换衣裳。
新月好久没见顾媛媛高兴地直打转转，惹的顾媛媛哭笑不得。
”阿鸢姐姐，有没有给新月带好玩的。”新月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着期待，像极了一只的小狗。看的顾媛媛心都变得软绵绵的，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道：”瞅你这针眼儿大的出息，就知道要那些小玩意儿。”
新月鼓起两腮道：”阿鸢姐姐我可想你了，走前可是说好会给新月带好玩的。”
顾媛媛故意逗她：”这可怎么办，一忙起来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说着做出摊手状。
新月跟霜打了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上前环住顾媛媛的脖子，整个人吊在她身上委屈道：”阿鸢姐姐怎么能这样嘛。。。。。。”
满月上前要将新月扯下来：”快别缠着了，阿鸢姐姐刚回来，让她歇会儿。”
顾媛媛摆摆手道：”不碍事的。”说着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一个漂亮的贝壳儿小螺号在新月眼前晃了晃。
新月毕竟是孩子心性，见了小玩意儿就高兴的不得了，一脸说了十几声谢谢姐姐，接过去爱不释手。
”小没良心的，见了小玩意儿眼里就立刻没有姐姐了？”顾媛媛嗔道。
新月忙解释道：”才没有呢！阿鸢姐姐这趟出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顾媛媛疑惑：”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
新月歪着小脑袋思索了会儿道：”说不上来。。。好像。。。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顾媛媛噗嗤笑出声来：”我看是你这丫头变得话里更会讨巧了。”
满月愣愣的看着顾媛媛笑意连连的样子，阿鸢这趟出去的确变得有些不同，或许新月说的不错，确是变得更漂亮了。分明五官还和从往一般无二，只是似乎周身气度截然不同。
新月缠着顾媛媛说话，顾媛媛就挑了几段出去游玩的事情讲给她听，听得新月满月两人都入了神。
”原来外面这么好玩啊，下次阿鸢姐姐能不能帮我求求爷，带上我一起去。”新月道。
顾媛媛说起前些日子也是满心的不舍，在看向这四角屋墙，心中也不禁染上几分压抑，口中胡乱应着。满月听顾媛媛这般说也不禁心生向往，只是慢慢化作些许心酸，即便是爷在出门去，哪里会带上她们几个，爷看重的只有阿鸢一个罢了。
顾媛媛擦了把脸，脱下身上的盘金绣折莲裙，这裙子是在外面谢意买给她的，精湛的绣工，上等的用料，只可惜在府中穿着太过于惹眼了，折了裙子压在箱子最底端。从上面挑出一件深灰青色的细布交襟裙随意换上，又摘下腕上的镂花青玉镯，耳上的明月翡翠珰，额前的琉金簪花华胜。打散了头发重新编成双环髻，对这镜子照了照，普普通通刚刚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新月在一旁吃着顾媛媛带的点心，嘴角还挂着碎屑道：”阿鸢姐姐，干嘛换衣服啊，刚刚多好看。”
”这样不好么？”顾媛媛反问。
新月犹豫了一下歪着头道：”也很好。。。。。可是方才那样更漂亮。”
顾媛媛弯唇一笑，揉了揉新月的脑袋：”你太小了还不懂。”
新月扭过头去：”我才不小呢，明年要十岁了。”
”好好好，我们新月也是大姑娘了。”顾媛媛无奈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十岁的女孩子的确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能嫁人了。这个时代女孩子普遍十五六就能够嫁人，拖到双十还未嫁的姑娘，都算得上是大龄剩女了。不过嫁人这档子事目前还不在顾媛媛的计划范围内，能好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她实在不想以后还要拖家带口挣扎在社会底层。
”对了，再过几日就是夫人的寿辰了，不过今年好像没有戏班子了。”新月口中嚼着糕点，含糊不清道。
老太君的孝期刚过，确实不宜大肆招请戏班子，估计这宴是小办。
是夜，写意居东厢，朱雀沉着脸摘下满头的首饰，早上的愉悦心情此刻早就无影无踪了。她怨，为何爷出去没带上她，她妒，凭什么阿鸢那丫头就能得到爷的偏爱，她恨，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此时全被阿鸢占据了。在加上青鸾有意无意的挑拨，早已将她的愤怒引入了最高点。
”阿鸢你也该腾腾地方了。”朱雀唇边扯出一个轻蔑的笑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顾媛媛被赶出门的场景。
青鸾推门进来，看朱雀这幅表情大概猜到一二，经过她的提点朱雀已经清楚该怎么做了，只不过朱雀还是不够狠，一心想的只是赶走阿鸢再顺理成章的攀上大爷。不过这对青鸾来说已经够了，能够顺利的赶走阿鸢再好不过了，若是事情败露了与她也无任何干系。
五月初，江氏寿辰。
顾媛媛猜想的不错，这次寿辰宴没有像往年般大肆操办，但仍然有各路夫人太太携自家如花似玉的女儿赴宴，名义上是来贺生辰，实则是来让女儿露露脸，若是能被谢公侯的夫人瞧上了，那可真是天大的荣幸。谢家只有一个嫡子，尽管毫无建树可那前途依旧是光明一片，谁家女儿能嫁过去身份地位自不必说，就只是那滔天富贵都让人红了眼。
那些江南贵女们一大早就被拉起来好生打扮了一番，在千叮咛万嘱咐中到了谢府，本来心中也是有几分纳闷，自家已是江南富足的大门大户，谢府何德何能让家中这般重视，不过在看到谢府大门的时候，基本上这种念头已是全无。再踏进谢府，满心只剩震撼。毫不夸张的说，跟谢府一比，自己家中简直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