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相比之下，为人和处世方面形成并坚持自己的信念，对很多人来说，到老了，还不具备呢。但这一向度上的独立，在我看，不仅涉及一个人的尊严和分量，而且，也功利地关系到他（她）的前途。人云亦云、随波逐流者的生活，永远只能是平均数的生活水平。要想超越这“平均数”的命运，遇事遇人，在理性分析的基础上，人们就当勇于承担孤独、勇于承担风险，形成自己的意志，以意志开拓。我的孩子们也不例外地经历了这样的艰难，从上大学开始，她们在工作和专业上的选择和调整，都是独立严肃地面对。我做妈妈的，只有在一旁倾听和建议的份儿。对此，我并不遗憾，因为就我自己，也是这样孤独地走过来的。关于孩子的独立，很多妈妈在理智上都完全赞同，但在实际上，涉及“于自己之独立”，未免有矛盾的心情，有的妈妈，过多地稽越，甚至成了孩子独立道路上的绊脚石。我有个老朋友，在外面风风火火，60多岁了，还到处讲课、办补习班，甚至还到深圳去打工；为人也非常聪明，明达事理。她在做人上的种种努力，都有一个动力，那就是为儿子：她惟一的儿子，如今35岁了，但无论从生活到事业到感情，事无巨细，还都是由老妈妈一手抓。本来大学毕业，也自己找了份工作，但妈妈认为没有前途，跑过去给辞了；回头自己想方设法给儿子安排进了国家机关，后来机关裁员又被裁掉；然后儿子与几个朋友说是合伙办个小公司，妈妈又坚决反对，觉得没谱；这期间，儿子自己找了女朋友，妈妈叫过来看，看了不满意，强行分开；……结果就是，35岁的儿子至今与母亲住在一起，没有工作、没有恋爱，衣食住行从老妈妈那里来，现在再让孩子出去，孩子还不乐意了，赖在家里——老妈妈叫苦连天也得承受，更忧心的是以后呢，10年、20年以后怎么办？负责的妈妈是孩子成长的福音，但“责任心”过大，老是要越俎代庖，那就束缚了孩子正常、独立的发育和发展。关于反省的习惯和建立生活的自觉，我也觉得是现代人必要的品质。往实用处说，自我检省的习惯，能帮助我们发现纰漏和错误，改过自新。往远处说，多思的生活总是更让人发现人的尊严，人之区别于动物的优越。我是谁？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这样的诘问，在一个自觉的人的一生当中，不应当不曾出现，不应当被回避。无忧无虑，当然是一种境界，是省思之后的选择。如果一个人的一生仅仅是由一系列的条件反射和生化反应组成，那他就浪费了自己的一部分天赋——一部分人之区别于动物、人之高贵的一部分。本能地生活，是不足以在人世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的，是值得悲悯的——而被悲悯，在我看，不是一件光荣的事。要鼓励孩子们对存在、宇宙、人的本质等看似无关紧要的抽象问题的思考。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寻求解答的过程，也许迷惘，也许艰难，也许没有答案，但总是勇敢的，好的。它们引领了人生的另一个层面，比衣食、比婚姻、比职业，更深广的一个层面，超越的层面。这种觉悟的潜质，在每个孩子身上都有，妈妈们只有不打扰它，要允许它自然的生发。不要担心这会影响孩子世俗的进取心；适度的超脱只会给他（她）一个平衡，摆脱厌倦。
接下来，我想说的是培育孩子自尊心、羞耻心和责任心的问题。羞耻心的一方面是自尊心。自尊心是人性的光华，也是进取与成功最重要的动力系统，妈妈们一定要精心培植，全力打造。先就要尊重孩子，在一切方面。没有受到过尊重的人是不会尊重别人、尊重自己的。然后让孩子建立起对自我的健康、正面的形象期待，比如说，我是个成绩优良的学生，是不负父母所望孜孜以求的孩子，是对人友爱、先人后己的朋友……这样清楚、坚决的自我设计和自我承诺有了，维护尊严，成就形象，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自重自尊的反面自轻自贱往往也不是孩子天性所致；相反，不少粗心的父母，孩子最初的、朝夕相处的、最亲密最信赖的人，恰是在无意中埋下了自弃的种子。我的一个朋友的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侯经常跟父母来我家和我的孩子玩。那孩子很精灵，玩什么都抢在前头，比我的孩子都玩得好，我就夸她，可妈妈呢，也不避着孩子，很不屑地说，“浮灵！学习上连这一半劲头都没有！完蛋！”这样说还不止一次，有时候甚至更狠些呢。那孩子，刚开始还跑过来用拳头假装打妈妈，表示抗议，到后来，就无所谓了，跟没听着似的，大喊大叫，玩得更乐了。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暗自伤心，但肯定灰心起来——是啊，最亲的人，都不信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那就“不行”算了！后来这个孩子高中也没考上，上技校，没念几天，几个小伙伴勾着，跑了，留字条说是去外地打工了，后来回来，也真地不成器了，要么懒在家里看电视，要么和一群不上进的朋友跳舞、打架。造成这个孩子现今的状态，也许原因很多，但父母的不信任不尊重肯定有责任。当父母的说话不小心，不给孩子留余地，以为反正自己心里是对孩子好的，是很让人遗憾的事。懂得建设的父母当然不会对孩子的缺点视而不见，但他们知道怎样语气和缓但态度坚决地指出、知道怎样细心地协助分析、充满信任地监督改正，知道及时地把握分寸，充分地利用孩子的自尊心，让孩子自己成就自己。羞耻心是自尊心的另一面，在很多时候界定了人之为人的底线。我不知道别的父母在这方面是怎么教养孩子的；就我们家而言，这是非常关键的法门，甚至有做过火之嫌。虽然羞耻心并不就是要反对人生的一切感官享受；但是它教人们在享乐的时候有自控、有谦卑、有分寸、有自嘲的尊严，我个人认为，这是优雅高尚的人生之必备。就以吃为例，食物除了果腹维持生存外，还有满足味觉享受的功能。这后一功能的性质就要求我们以羞耻之心维其正当得体。我女儿离家在外生活之后，回来，总有一个困惑和我说，妈妈，怎么别人觉得，吃，吃的欲望，是那么随时随地，那么不要顾忌、掩饰、回避的事呢？说到经常看到的为吃的狼狈和急迫相，觉得很不妥。我在学校也经常为这样的事感到难为情，小伙子们不说，就是小姑娘们，各个漂漂亮亮的，一下课，就冲到小卖部，急不可耐地抓回些零食，然后就安稳了很多一样，边走边说边吃边笑。也许是我的问题，但我的确觉得这当中有不妥之处。吃是为解除饥饿，为营养健康，都是没什么好说的，最正当不过，甚至要鼓励；为口舌之享乐，也是没什么可贬低的。但，这后一享乐，如果没有羞涩和谦卑之心做底子，就显得面目可憎、至少是可笑了。我还记得，有一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天很黑了，我从公共汽车站下车往家走，路边有不少卖烤地瓜的，我停下来买了两个放进包里，准备回家和孩子一起分享；这时我注意到一直与我同行的一位女士，浓妆、着皮大衣，一直手捧着个烤地瓜在吸唆，天冷，风雪漫卷，嘶嘶拉拉的吃东西的声音，显得非常刺耳，而此女士投入、满足、一口接一口迫不及待的神情也显得非常滑稽。我回家当笑话讲给孩子们听——也觉得不应该，虽然人性的弱点固然不该被嘲笑，但是，总以为，人之为人，总要更体面些才好。吃是这样，别的享乐何尝不是如此。据我了解，人年少的时候，都有过一段不怎么好意思穿新衣服的时期。穿上新衣服，总希望它看上去不那么新，不那么显眼。这样微妙的心思是好的、可珍贵的，比起没有节制的炫耀和虚荣。也许吧，时代在变化，孩子们现在处在一个消费社会，及时享乐毫无疑义地被认为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人本来的清洁、朴素、谦卑、惜物之心，是不应当在所有场合退出的，是应当对人生境界有所矫正和提升的。当妈妈的，一定要提防自己纵溺孩子骄矜的倾向，要给予，但不要无度地给予，要奉献，但不要没有理由，要让孩子在索取之时懂得感激，在享受之时懂得羞涩。责任心。这里不想唱“对父母、对社会、对国家的责任”的高调，所要强调的仅仅是，一个青年肩负起自己对自己的责任，这是一切责任的前提。自己对自己的言行、选择负责，对自己的未来和命运负责，这是成熟的基本。妈妈们要从日常小事培养孩子这个习惯，这一点与培养独立习惯相连。要以行动告诉孩子，人生没有可以托付的，只有调动自己，好的、坏的都只有自己对自己负责。
第一章 我是这样做妈妈的培养孩子的品质与情操（2）
塑造自由、开放、清高的心灵。我有个表外甥，家庭生活条件优越，但一家人都保守，早年因为保守而得利，所以越发封闭自持。虽然是殷实之家，可家里一本闲书也没有，富丽堂皇的书房摆的都是世界名著，此外无他。看电视剧都只看中央一台黄金时间的。表外甥有个女儿，今年五岁，也是极严肃的。有次来我家，电视上正在放花样滑冰，小女孩，看了一眼，就赶紧闭上眼，要换台，说，丑死了，穿这么少。当时大家都笑得不行；但后来我觉得一点也不可笑，倒是可怜。一个那么小的小孩子，就有了那么多既定的观念，就有那么多禁忌，那真是很不对劲。这个例子也许不是非常恰当，但我的总体意思就是，不管你的家庭贫富贵贱、不管现实的人生经营多么需要谨小慎微，都不要让孩子的心灵没有伸展的空间。为父母的，请不要以你的成见框起你孩子的视野；要引领孩子了解尽量多的可能和现实。不要担心复杂会迷惑孩子——要大胆地让他（她）品尝更多，以此训练孩子的辩识能力——对纷纭的世界有眼光欣赏，有气量宽容，有理性自我更新。关于清高，关于唤起你的孩子超脱和自在的本性，其实也不是唱高调，而是一种策略，让人生多滋多味的策略。清高并不需要本钱，并不需要物质条件多优越才行，相反，我在很多生活富足、地位高尚的人群里并没有看到这样的品性。就我们家而言，尤其是三个孩子成长阶段，可以说非常普通甚至是贫寒的；但这一点也没防碍她们成为一个不庸俗的人。不是穷就一定要委琐，低微就一定要势利的。没有那样一个定律。前年寒假，有人要租我们的旧房，我让天昭带着去看。天昭回来，气得够戗。原来，那人见了天昭就闲聊，问及中学哪里毕业的；天昭说，附中（省重点）。那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啊，你家有人啊（指‘走后门’）”。天昭说，不是，是考的，那人诧异。天昭回来感慨说，啊，啊，这人，怎么这样偏要恶臭，难道他忘了还有一种光明正大的途径进取吗？还有，去年夏天，因为给我们建校园的工程队多处未完工程和偷工减料，却恶人先告状，要和我们打官司。这件事我本来是无所谓的，觉得自己有理什么也不怕，也没找任何法律界的关系，只是按照正常程序请了律师。等大女儿回来，和老同学见面，正好是个在法院工作的孩子，说起这件事。那同学异常地热情严峻，先是告诉女儿必须找人，要不多有理都白搭，然后主动说帮联络。第二天就打电话来，说安排好了，让带上5000块钱，晚上到某某海鲜大酒店等——请负责案件的有关人士吃饭，吃完饭去桑拿、唱歌等。女儿和我都很懵，也很气，觉得好笑，说算了。可是对方不依，说已经请了，不好推；反反复复地催。最后女儿火了，坚持不理。我在外办学这么多年，类似的经历数不胜数，但我多是不买账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心里硌得慌，觉得脏。即使是万不得以，回家和孩子们说起，我也是鄙夷和自嘲的态度，而不是向孩子们灌输或暗示“厚黑学”——这就是为人处事之道，这就是成功的代价。在这方面，我总是比较乐观的，觉得我的孩子们，凭她们的诚实的能力，可以避免委琐，可以坦荡光明地进取和生活。实际的情况，也确实是这样：我的三个孩子，至今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她们的生活圈子是干净和亮堂的。在成人世界，保持如此“洁癖”，是光彩的，值得争取的；在孩子们自己的世界里，也有着大同小异的矛盾和选择。在人际关系上，比如师生关系和同学之间的关系，家长最好也不鼓励孩子搞得那么粘稠，那么热衷，那么不自然，那么庸俗。友好顺畅的人际关系当然是好的，但是如果，耗费太多精力于此，弄得紧张兮兮，搬弄是非，也是非常不划算的。泰然处之、宠辱不惊的风度，也是人生最高的境界之一。
关于培育孩子品质和情操的这一节，●嗦这么多，似有说教之嫌；但我还是忍不住作一个补充说明，那就是：我在说这些的时候，常常发现是在审查自己，在我表达对孩子们的期望的时候，也就是在审查自己的生活理想和实现的程度。是啊，作为一个妈妈，孩子人生路上的第一人，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过什么样的生活，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在示范给你的孩子——他（她）应当做什么样的人，追求什么样的生活。在人生的旅途上，妈妈和孩子，如果能互为榜样也互为希望，多好。
第二章 十一年1992——1994（1）
1992年——这可能是我人生的又一次转折，前途未卜。但我愿意相信只要有信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9月21日申请办学一事，已在做各方的努力，不知是否能被批准。事在人为。机关我已经坐够了。我这样的人不适合机关。这里没有我的位置，决心走出去。半生来都在教育界工作，办学应当是出路。等待吧，只有等待，偌大一个机关办成一件事要经多道关口。天时从军训地来信。很乐观，没有叫苦。离家一个月，好像成熟了不少。但愿集体生活能提高她的自信。
10月8日上午终于批下来了！这可能是我人生的又一次转折，前途未卜。但我愿意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