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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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旧版)-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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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燕听乔峰说到这里,樱口微张,极是关注,阿朱和阿碧却相顾一笑。只听乔峰继续说道:“这变故来得太快,我为了怕闻臭气,乃是站在数十丈外,便想去救那乡下人,在势也万万不及。不料那黑衣汉子一掌刚要击上那乡下人的天灵盖,突然间手掌停在半空,不再落下,哈哈一笑,说道:‘老兄,你跟我比耐心,到底是谁赢了?’那乡下人也真惫懒,明明是他输了,却是不肯承认,道:‘我挑了粪担,自然是给你占了便宜。不信你挑粪担,我空身站著,且看谁输谁赢了?’那黑衣汉子道:‘也说的是!’伸手从他肩上接过粪担,左臂伸直,手掌放在扁担中间,平平托住。那乡下人虽是不会武功,力气却大,但见他只手平托粪担,手臂毫不垂下,不由得呆了,道:‘你,你……’那黑衣汉子笑道:‘我就这么托著,不许换手,咱们对耗,是谁输了,谁就喝干了这一担粪。’那乡下人见了他这等神功,如何再敢和他争闹,忙向后退。不料心慌意乱,踏了个空,便向河中掉了下去。黑衣汉子一伸右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右臂平举,这么左边托一担粪,右边抓一个人,哈哈大笑,说道:‘过瘾,过瘾!’身子一纵,轻轻落到对岸,将乡下人和粪担都放在地下,展开轻功,隐入桑林之中而去。众位兄弟,这黑衣汉子受那乡下人的欺辱,口中被泼大粪,若要杀他,只不过是一举手之劳。就算不肯随意杀人,那么打他几拳,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他丝毫不肯恃技逞强。这个人的性子确是有点儿特别,然而求之武林之中,实在难得。
  “众位兄弟,此事是我亲眼听见,我和他相距甚远,谅他也未必能发见我的踪迹,以致有意造作,像这样的人,算不算得是好朋友,好汉子?”
  吴长老、陈长老、白长老等一齐声说道:“不错,是好汉子!”陈长老道:“可惜帮主没有问他姓名,否则也好让大伙知道江南武林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乔峰缓缓的道:“这位朋友,适才曾和陈三兄交过手,手背被陈三兄的毒蝎所伤。”陈长老一惊,道:“是一阵风风波恶?”乔峰点了点头道:“不错!”
  段誉这才明白,乔峰所以详详细细的说这段轶事,旨在叙述风波恶的性格,心想此人面貌丑陋,爱闹喜斗,原来天性却极良善,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了。刚才玉燕关心而朱碧双姝相视以嘻,自然因为朱碧二女熟知风波恶的性情,既知莫名其妙与人斗气者必是此君,而此君又决不会滥杀无辜。只听乔峰说道:“陈三兄,咱们丐帮自居为江湖第一大帮会,你是本帮的首要人物,身份名声,江南一个武人风波恶自不可同日而语。但风波恶能在受辱之余,不伤无辜,咱们丐帮中的高手,岂能被他比了下去?”陈长老面红过耳,说道:“帮主教训得是,你要我给他解药,原来是为我声名身份著想。陈不平不知帮主的美意,反存怨责之意,真如木牛蠢驴一般。”乔峰道:“顾念本帮声名和陈长老的身份,此事尚在其次,咱们学武之人,第一不可滥杀无辜。陈三兄就算不是本帮的首脑人物,不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耆宿,那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伤人啊!”陈长老低头点道:“陈不平知错了。”
  乔峰见自己一席话居然说服了四大长老中最桀傲不驯的陈不平,心下甚喜,缓缓的道:“那公冶干豪迈过人,风波恶是非分明,包不同潇洒自如,便是这三位姑娘,也都温文良善。这些人不是慕容公子的下属,便是他的戚友。常言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众位兄弟请平心静气的想上一想。慕容公子相交相处的都是这么一干人,他自己能是大奸大恶,卑鄙无耻之徒么?”
 
第三十九章  丐帮耆老
  丐帮中这些高手,大都是重意气、爱朋友的江湖汉子,听了乔峰这番话后,个个觉得有理,好多人都出声附和。全冠清却道:“帮主,依你之见,杀害马副帮主的,决计不是慕容复了?”乔峰道:“我不敢断定说慕容复一定是杀害马副帮主的凶手,却也不敢说他一定不是凶手。报仇之事,不必急在一时,咱们须当详加访查,倘若凭了自己想当然耳的推测,竟然杀错了好人,真凶却逍遥自在,暗中偷笑丐帮胡涂无能,这不是冤枉之至么?”传功长老项保华一直没有出声,这时伸出瘦削的右手,摸著颏下稀稀落落的胡子,说道;“这话很是有理,很是有理。当年我错杀过一个无辜的好人,至今耿耿,唔,至今耿耿!”吴长风大声道:“帮主,咱们所以叛你,皆因误信人言,只道你与马副帮主不和,暗里勾结姑苏慕容氏下手害他。种种小事凑在一起,竟是不由得人不信。现下一想,咱们实是太过胡涂。执法白长老,请你取过法刀来,依照帮规,咱们自行了断便是。”白世镜脸如寒霜,沉声道:“执法弟子,请本帮法刀。”他属下的九名弟子齐声应道:“是!”每个人从背后的布袋之中,取出一个极其陈旧的黄布包袱来。九个包袱凑在一起,九人齐声叫道:“法刀齐集,验明无误。”九个人各自打开包袱,段誉眼前只觉刀光闪动,九柄精光灿然的短刀并列在一起。那九柄短刀一样的长短大小,刀刃上闪出蓝森森的光彩,一望而知,那是锋锐异常的兵刃。
  白世镜叹了口气,说道:“宋奚陈吴四位长老误信人言,图谋叛乱,危害本帮大业,罪当处死。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造谣惑众,鼓动内乱,罪当处死。参与叛乱的各舵弟子,各个罪责,日后详加查究,分别处罚。”他宣布了各人的罪刑,大家都是默不作声。须知江湖上任何帮会,凡是有叛本帮,谋杀帮主的,理所当然的予以处死,谁都不会有什么异言,当时参与图谋之时,原已知道这个后果。吴长风大踏步走到人群之中,对著乔峰躬下身去,说道:“帮主,吴长风对你不起,自行了断,盼你知我胡涂,勿再怪责。”说著走到法刀之前,大声道:“吴长风自行了断,请执法弟子松绑。”一名执法弟子道:“是!”上前正要去解他的绑缚,乔峰忽然大声道:“且慢!”吴长风脸如死灰,低声道:“帮主,我罪孽太大,你不许我自行了断?”原来丐帮中有这么一项规矩,犯了帮规的人若是自行了断,则死后声名无污,他的罪行劣迹,也决不外传。江湖上若是有人数说他的恶行,丐帮反而会出头干涉。武林中的好汉谁都将自己的名声看得极重,不肯令自己死后的名字尚受人损辱。是以吴长风见乔峰不许他自行了断,不禁大为惶惑。乔峰不答,走到执法刀前,说道:“十五年之前,契丹国胡骑入侵雁门关,宋长老得知讯息,三日不食、四晚不睡,星夜赶回报知紧急军情,途中连毙九匹好马,他自己也累得口吐鲜血。终于我大宋守军有备,契丹胡骑不逞而退。这是有功于国的大事,江湖上虽然大家不如内中详情,咱们丐帮却是知道的。执法长老,宋长老功劳甚大,盼你体察,许他将功赎罪。”白世镜道:“帮主代宋长老求情,似觉有理。但本帮帮规有云:‘叛帮大罪,决不可赦,纵有大功,亦不能赎。以免自恃有功者骄横生事,危及本帮百代基业。’帮主,你的求情于帮规不合,咱们不能坏了历代帮主传下来的遗法。”宋长老惨然一笑,站起身来,说道:“执法长老之言半点不错。咱们身居长老之位的,哪一个不是有过不少汗马功劳?倘若人人追论旧功,那么什么罪行都可犯了。帮主,请你见怜,许我自行了断。”只听得喀喀两声响,缚在他手腕上的牛筋,已被崩断。
  群丐见宋长老举手之间便将牛筋崩断,不禁骇然动容,那牛筋又坚又韧,便是用钢刀利刃来斩割,一时也未必便能斫断,宋长老却视若无物,可见他的外功内劲,两臻佳妙,实不愧为丐帮四大长老之首。宋长老双手一脱束缚,伸手便去抓放在面前的法刀,用以自行了断。不料一股柔和的内劲逼将过来,阻住了他的身形,使他无法上前,手指和法刀相距尺许,便是抓之不到,正是乔峰不令他上前取刀。
  来长老惨然变色,叫道:“帮主,你……”乔峰一伸手,将左首第一柄法刀拔了下来。宋长老道:“罢了,罢了,我起过杀害你的念头,原是罪有应得,你下手罢!”眼前刀光一闪,噗的一声轻响,只见乔峰将那法刀戳入了他自己左肩之中。群丐“啊”的一声大叫,不约而同的都站起身来。段誉惊道:“大哥,你!”连王玉燕这局外之人,也是为这变故吓得花容变色声,脱口叫了声:“乔帮主,你不要……”
  乔峰道:“白长老,本帮帮规之中,有一条如此说:‘本帮弟子犯规,不得轻赦,帮主欲加宽容,亦须自流鲜血,以洗净其罪。’是也不是?”白世镜脸容仍是僵硬如石,缓缓的道:“帮规是有这么一条,但帮主自流鲜血洗人之罪,亦须想想是否值得。”乔峰道:“只要不坏了祖宗遗法,那就好了。”他转过身来,对著奚长老道:“奚长老当年指点我的武功,虽无师父之名,却有师父之实。这尚是私人的恩德,想当年汪帮主为契丹国的五大高手设伏擒获,囚于黑凰洞中,威逼我丐帮向契丹降服,奚长老乔装汪帮主的模样,甘愿代死,使汪帮主得以脱险。这是有功于国家和本帮的大事,本人非免他的罪名不可。”说著拔起第二柄法刀,轻轻一挥割断奚长老腕间的牛筋,跟著回手一刀,又将这柄法刀刺入了自己肩头。
  他目光缓缓向陈长老移去。陈长老向来心地偏狭,往年做了对不起家门之事,变名出亡,心中老是担心旁人揭他的疮疤,是以和乔峰一直疏疏落落,并无深交,这时见乔峰的目光瞧来,大声说道:“乔帮主,我跟你没什么交情,平时得罪你的地方太多,不敢要你流血赎命。”双臂一翻,忽地从背后移到了身前,只是手腕仍被牛筋牢牢的缚著。原来他的“通臂拳功”已练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一双手臂伸缩自如,身子一蹲,手臂微长,已将一柄法刀抢在手中。乔峰反掌一拿,“擒龙功”的手法巧妙无比,轻轻巧巧的便将这柄短刀抢了过来,朗声说道:“陈长老,我乔峰是个粗鲁汉子,不爱结交做事谨慎、处处把细的朋友,也不喜欢不爱喝酒、不肯大笑之人,这是各人性格使然,说不上是好是坏。我和你性情不投,平时难得有好言好语,我也不喜马副帮主的为人,见他到来,往往避开,宁可去和一袋二袋的低辈弟子喝烈酒、吃狗肉,大家知道我这个脾性,我改也改不来,但若你以为我因此而欲除去你和马副帮主,那可大错而特错了。你和马副帮主不喝酒、不吃荤,那是你们的好处,我乔峰及你们不上。”说到这里,将第三柄法刀也插入了自己肩头,说道:“刺杀契丹国左路副元帅耶律不鲁的大功劳,旁人不知,难道我不知道么?”
  群丐之中,登时传出一阵低语之声,混著惊异、佩服和赞叹。原来年前契丹国大举入侵,但军中数名大将接连暴毙,师行不利,无功而返,大宋国免除了一场大灾。暴毙的大将之中,便有左路副元帅耶律不鲁在内。丐帮中除了最高的几位首脑人物,谁也不知这是陈长老所建的大功。陈长老听乔峰当众宣扬自己的功劳,心下大慰,低声说道:“我陈不平名扬天下,死且不朽。”须知丐帮一直暗助大宋国抗御外敌,保国护民,然为不令敌人注目,引得全力攻打丐帮,各种谋干不论成败,都是做过便算,决不外泄,是以外间多不知情。陈不平一向倨傲无礼,自恃年纪比乔峰大,在丐帮中的历史比乔峰久,对乔峰平时并不如何谦敬。这情形群丐众所周知,这时见乔峰居然不念旧嫌,代他流血洗罪,无不心下感动。
  乔峰走到吴长风身前,说道:“吴四兄,常年你独守鹰愁峡,力抗西夏国强敌,使其行刺杨家将的阴谋无法得逞。吴四兄,单是杨元帅赠给你的那面‘记功金牌’,你取出来便可免了自己的罪行。你取出来给大家瞧噍吧!”吴长风突然间满脸通红,神色忸怩不安,说道:“这个……这个……”乔峰道:“咱们都是自己兄弟,吴四兄有何为难之处,尽说不妨。”吴长风道:“我那面记功金牌,不瞒帮主说,是……这个……那个……已经不见了。”乔峰奇道:“如何会不见了?”吴长风道:“是自己弄丢了的。嗯……”他定了定神,大声道:“那一天我酒瘾大发,没钱买酒,把金牌卖了给金铺子啦!”乔峰哈哈大笑,道:“爽快,爽快,只是未免对不起杨元帅了。”说著手一伸,拿起一柄法刀,先割断了吴长风腕上的牛筋,跟著一刀插入了自己左肩。
  吴长风是条胸无城府的爽直汉子,说道:“帮主,吴长风这条性命,从此交了给你。”乔峰拍拍他的眉头,笑道:“咱们做叫化子的,没饭吃,没酒喝,尽管向人家讨啊,用不著卖金牌。”吴长风笑道:“讨饭容易讨酒难。人家都说,‘臭叫化,吃饱了肚子还想喝酒,太不成话了!不给,不给。’”群丐听了,都是轰笑起来。须知讨酒而为人所拒,丐帮中不少人都经历过,而乔峰赦免四太长老的罪责,人人身上都是如释重负。各人目光一齐望著全冠清,心想他是发煽动这次叛乱的罪魁祸首,乔峰便再宽宏大量,也决计不会赦他。只见乔峰走到全冠清身前,说道:“全舵主,你更有什么话说?”全冠清道:“帮主,我所以反你,是为了大宋国的江山,更为了丐帮百代基业。可惜跟我说了你身世真相之人,畏事怕死,不敢现身。你将我一刀杀死便是。”乔峰沉吟片刻,道:“我身世中有何不对之处,你尽管说来。”全冠清摇头道:“我这时空口说白话,谁也不会相信,你还是将我杀了的好。”乔峰满腹疑云,大声说道:“大丈夫有话便说,何必吞吞吐吐,想说却又不说?全冠清,是好汉子,死都不怕,说话却又有什么顾忌了?”全冠清冷笑道:“不错,死都不怕,天下还有什么事可怕?姓乔的,痛痛快快,一刀将我杀了。免得我活在世上,眼看大好一个丐帮已落入胡人手中,我大宋的锦绣江山,沦亡于夷狄。”乔峰道:“大好一个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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