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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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译注- 第4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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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如淳曰:‘水衡、少府、太仆、司农皆有农官,是为多。”多释为农官多,而不是奴婢多,与上句“各置农官”重复,而且“益”字不可解,故不取。 ⑤弋:《玉篇》释为“缴射也”。《周礼·夏官·司弓矢》条疏贾公彦说:“缴,则绳也”结缴于矢而射之,称为缴射。主要用以射飞鸟。 猎:捕杀禽兽的总称。 博戏:赌博游戏。如古有六博局戏。是一种以棋赌输赢的游戏。

是时山东被河灾,及岁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怜之,诏曰:“江南火耕水耨①,令饥民得流就食江淮间,欲留,留处。”遣使冠盖相属于道②,护之,下巴蜀粟以振之。
其明年,天子始巡郡国。东渡河,河东守,不意行至,不辨③,自杀。行西逾陇,陇西守以行往卒④,天子从官不得食,陇西守自杀。于是上北出萧关,从数万骑,猎新秦中,以勒边兵而归。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⑤,于是诛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边县,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⑥,以除告缗,用充仞新秦中⑦。
既得宝鼎,立后土、太一祠⑧,公卿议封禅事,而天下郡国皆豫治道桥⑨,缮故宫,及当驰道县,县治官储,设供具,而望以待幸⑩。

①火耕水耨(nòu,同鋠):《集解》释为:“应劭曰:‘烧草,下水种稻,草与稻并生,高七八寸,因悉芟去,复下水灌之,草死,独稻长,所谓火耕水耨也。”耨,锄草。②冠盖相属:衣冠与车盖相连属,极言来往的频繁。 ③胡三省解释说:“不意天子行幸至郡,供具不能备也。”辨,《通鉴》作办,是;行,释为行幸。天子车驾所至,民以为幸事,故称行幸。然而此段一连有三个行字(“行西逾陇”、“行往卒”),相参看来,释为“行在”更合适些。天子出游,车驾所处,称为行在。 ④卒:《集解》引《汉书音义》说:“卒,仓卒也。”卒同猝。 行:行在,天子车驾。往:来往,往还。⑤亭缴:守边兵卒。《集解》引如淳说:“徼,亦卒,求盗之属也。”又引臣瓒说:“既无亭侯,又不徼循,无卫边之备也。”⑥利息十取其一。 ⑦充仞:充满。 ⑧后土、太一祠:祭祠后土和太一的祠庙。后土,地神。《通鉴》载:元鼎四年下诏说:“朕亲郊,而后土无祀,则礼不答也”。颜师古注说:“阙地祇之祀,不为神所答应。“地祇,即地神;太一,天神。《通鉴》元光二年载:“亳人谬忌奏祀太”。颜师古注说:“太一者,天之尊神。”⑨豫:同预。⑩盼望、并等待着天子车驾临幸(行幸)。

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边为桀①。于是天子为山东不赡,赦天下[囚],因南方楼船卒二十余万人击南越,数万人发三河以西骑击西羌,又数万人度河筑令居。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②,斥塞卒六十万人戍田之③。中国缮道馈粮,远者三千,近者千余里,皆仰给大农。边兵不足④,乃发武库工官兵器以赡之。车骑马乏绝,县官钱少,买马难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马天下亭⑤,亭有畜牸马,岁课息⑥。
齐相卜式上书曰:“臣闻主忧臣辱。南越反,臣愿父子齐习船者往死之。”天子下诏曰:“卜式虽躬耕牧,不以为利,有余辄助县官之用,今天子不幸有急,而式奋愿父子死之,虽未战,可谓义形于内。赐爵关内侯,金六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天下莫应。列侯以百数,皆莫求从军击羌、越。至酎⑦,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余人。乃拜式为御史大夫。
式既在位,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铁品苦恶⑧,贾贵⑨,或强令民卖买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乃因孔仅言船算事。上由是不悦卜式。
汉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赋税。南阳、汉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给初郡吏卒奉食币物,传车马被具。而初郡时时小反,杀吏,汉发南方吏卒往诛之,间岁万余人,费皆仰给大农。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然兵所过县,为以訾给无乏而已,不敢言擅赋法矣⑩。

①桀:凶暴,桀骜不驯。 ②开:开设,设置。 ③斥塞卒:《集解》说:“如淳曰:‘塞候斥卒’。”就是边塞负责侦候、巡逻的士卒。 戍田:戍守、耕种。 ④兵:指兵器。 ⑤亭:汉制:十里一亭,十亭一乡。 ⑥岁:每年。 课:考课。就是考核、查考。息:生息、繁殖的情况。全句意思是,每年都要考察牸马繁育、生息的情况。⑦酎:(zhòu,宙):重酿酒,即淳酒。此处指汉代尝酎之礼。《汉书·武帝纪》元鼎五年纪事:“九月,列侯坐献黄金酎祭宗庙不如法夺爵者百六人,丞相赵周下狱死。”颜师古注引如淳的话说:“《汉仪注》诸侯王岁以户口酎黄金于汉庙,皇帝临受献金,金少不如斤两,色恶,王削县,侯免国。”又“师古曰:‘酎,三重酿淳酒也’。” ⑧苦:按《索隐》有两种解释:一为厌苦,百姓以其不便而厌苦。二为质量坏。均通。 ⑨贾:通价。 ⑩擅赋法:擅守赋税法则。全句意思是,需视所过兵卒数量多少,临时决定征收数目,不敢自专,以赋法为辞,按常例征收,不然就难以给足了。

其明年,元封元年①,卜式贬秩为太子太傅②。而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代仅管天下盐铁。弘羊以诸官各自市,相与争,物故腾跃,而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③,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令远方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④,而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⑤。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为然,许之。于是天子北至朔方,东到泰山,巡海上,并北边以归。所过赏赐,用帛百余万匹,钱金以巨万计⑥,皆取足大农。
弘羊又请令吏得入粟补官,及罪人赎罪。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终身,不告缗。他郡各输急处,而诸农各致粟,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边余谷诸物均输帛五百万匹⑦,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于是弘羊赐爵左庶长,黄金再百斤焉。
是岁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⑧,贩物求利。亨弘羊⑨,天乃雨。”

①公元前110年。 ②贬秩:降职。秩,官吏的职位和品级 。 ③僦(jiù,就)费:脚力费。《索隐》解释说:“服虔云:‘雇载云僦,言所输物不足偿其雇载之费也。”雇载就是雇人(车)运载。 ④这句话的意思是,甲郡某物贵时,商贾常从乙郡贩某物至甲郡,那末,乙郡使以某物为赋。即各地都以本地土特产为赋。⑤都:总共、汇聚。曹丕《与吴质书》:“顷撰遗文,都为一集”。 ⑥巨万:万万。《通鉴·汉纪七》胡三省注:“巨万,万万也。”⑦意思是:边境地区剩余的粮食及其他物品,由均输法折为帛合五百万匹。《汉书·食货志》无“物”字,中华书局标点本《汉书》于“谷”下有逗号。⑧市:买卖。《尔雅·释言》:“贸、贾、市也”。邢解释说:“谓市,买卖物也。”肆:陈列商品而卖之的处所称为肆。《古今注》:“肆,所以陈货鬻之物也”。“坐市列肆”的意思就是坐于肆中买卖货物。言其专职于此。⑨亨:同烹。在鼎中把人煮死。酷刑。

太史公曰:农工商交易路通,而龟贝金钱刀布之币兴焉①。所从来久远,自高辛氏之前尚矣②,靡得而记云。故《书》道唐虞之际,《诗》述殷周之世,安宁则长庠序③,先本绌末,以礼义防于利;事变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禹贡》九州,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纳职焉。汤武承弊易变④,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为治⑤,而稍陵迟衰微。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⑥,徼山海之业⑦,以朝诸侯,用区区之齐显成霸名。魏用李克,尽地力,为强君。自是之后,天下争于战国,贵诈力而贱仁义,先富有而后推让。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不厌糟糠⑧;有国强者或并群小以臣诸侯,而弱国或绝祀而灭世。以至于秦,卒并海内。虞夏之币,金为三品,或黄、或白,或赤;或钱,或布,或刀,或龟贝。及至秦中,一国之币分为(三)〔二〕等:黄金以溢名⑨,为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然各随时而轻重无常。于是外攘夷狄,内兴功业,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古者尝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上,犹自以为不足也。无异故⑩,云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

①龟、贝是以龟甲、贝壳为货币;金指黄金、白银、赤铜(金三品),都是以重量为单位(或镒、或斤),不大讲究外形(虽然也铸为一定形状,只要重量不变,破坏其原形状,币值不减);钱、刀、布是形状不同的铜质(一般杂有铅、锡等杂质)货币,“外圆内方”者为钱;形如刀者名刀;《索隐》引《食货志》说:“货币首长八分,足支八分”形如“”(此为方肩方足布,亦有圆肩圆足、尖肩尖足等不同形状的布),与前文“盐铁官布”中的布不同。 ②高辛氏:即帝喾(kù,库)。传说中的古帝王(五帝之一),尧的生父。 ③长庠序:庠序之中以年长者为尊,不似庙堂之上以爵位、权势为尊,所以长庠序是时世安宁、崇尚礼让的表现。庠序,学校名。《孟子·滕文公上》:“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即三代的学校都名为学,但又各有专名,曰校、曰序、曰庠。学校除了教授生徒士子之外,还是乡党集会(宴享、较射)的处所,因而有长庠序的说法。 ④承弊易变:承接前朝的破弊局面,因而不得不变易其制度政令。 ⑤兢兢:兢兢业业。谨慎小心貌。《诗·大雅·云汉》:“兢兢业业”。毛传:“兢兢,恐也”。 ⑥轻重之权:量度轻重的标准,实际就是指货币的价值标准。轻重,即以轻易重,《管子》有《轻重》七篇,论管仲在齐国造货币、通有无的方法和理论,所以轻重就是指货币;权,量物重的秤锤、砝码。引伸为标准。 ⑦徼:同邀,求、取、截取。⑧厌:通餍。饱、满足。不厌糟糠就连糟糠之食也不得饱足的意思。 ⑨溢:通镒。 《集解》引孟康语说:“二十两为溢。” ⑩没有其他缘故。
报任安书

支菊生 译注

本篇是司马迁写给其友人任安的一封回信。任安,字少卿,曾任益州刺史、北军使者护军等职,本书卷一百四《田叔列传》中附有褚先生补记的《任安传》。司马迁因李陵之祸处以宫刑,出狱后任中书令,表面上是皇帝近臣,实则近于宦官,为士大夫所轻贱。任安此时曾写信给他,希望他能“推贤进士”。司马迁由于自己的遭遇和处境,感到很为难,所以一直未能复信。后任安因罪下狱,被判死刑,司马迁才给他写了这封回信。关于此信的写作年代,一说是在汉武帝征和二年(前91),另一说是在汉武帝太始四年(前93)。
司马迁在此信中以无比激愤的心情,向朋友、也是向世人诉说了自己因李陵之祸所受的奇耻大辱,倾吐了内心郁积已久的痛苦与愤懑,大胆揭露了朝廷大臣的自私,甚至还不加掩饰地流露了对汉武帝是非不辨、刻薄寡恩的不满。信中还委婉述说了他受刑后“隐忍苟活”的一片苦衷。为了完成《史记》的著述,司马迁所忍受的屈辱和耻笑,绝非常人所能想象。但他有一条非常坚定的信念,死要死得有价值,要“重于泰山”,所以,不完成《史记》的写作,绝不能轻易去死,即使一时被人误解也在所不惜。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持他在“肠一日而九回”的痛苦挣扎中顽强地活了下来,忍辱负重,坚忍不拔,终于实现了他的夙愿,完成了他的大业。今天我们读着这部不朽的巨著,遥想司马迁当年写作时的艰辛与坚毅,怎能不对他的崇高精神无比敬佩呢!
本篇不仅对我们研究司马迁的思想以及《史记》的写作动机和完成过程有极其重要的价值,并且在文学史上是不可多得的散文杰作,古人早就把它视为天下奇文,可与《离骚》媲美。此文之奇,首先表现为气势的磅礴。作者长久郁积心中的悲愤,借此文喷薄而出,有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其气势之壮阔,令人惊叹。此文之奇,更在于他的纵横开阖、起伏迭岩。作者是坦率的,但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又是极其复杂的,他无意矫饰,但三言两语又无法说清,所以他就一一地如实道来。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旁征博引,时而欲言又止。曲折反复,一波三折,充分表现出笔力的雄健。此外,行文的流畅,语言的生动,骈句、散句自然错落,排句、叠句时有穿插,使本篇在散文形式上也具有独具一格的艺术魅力。
本文原载《汉书·司马迁传》,后又收入《文选》,两书文字略有出入。这里以《汉书》所载为底本,以《文选》参校。

太史公、像牛马一般的仆役、司马迁再拜说:
少卿足下:前时,蒙您屈尊给我写信,教导我待人接物要谨慎,应把推荐贤士当作自己的责任。情意那样诚恳,好像抱怨我没有遵从您的教诲,而是追随了世俗之人的意见。我是不敢这样做的。我虽然才能庸劣,也曾从旁听说过有德之人留传下来的风尚。只是自己以为身体残缺处于污秽耻辱的境地,行动就要受指责,想做有益之事反而招来损害,因此只能独自愁闷,没有谁可以去诉说。谚语说:“为谁去做事?谁来听从你!”锺子期死后,俞伯牙终身不再弹琴,为什么呢?士人要为他的知己效力,女子要为喜爱她的人梳妆美容。像我这样的人,即使自己怀有的才能像随侯珠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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