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飞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地飞鹰- 第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看来就像是忽然自噩梦中惊醒:“你们做的事,我全都不懂!”
  班察巴那苍白英俊的脸上已有很久未见的笑容:“你不懂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他们将那第三顶轿子抬走?”
  “你们为什么?”小方早已想问这句话。
  班察巴那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
  “你不懂,只因为有很多事你都听不见,有很多事你都看不见。”
  他不让小方开口,因为他一定要先将自己应该说的话说出来。
  “你不懂,只因为你年轻,还没有经过我们这么多惨痛的经验。”
  班察巴那的态度严肃而诚恳:“如果你也跟我们一样,也曾在这块大地上生活了十年,几乎死过二十次,那么你也会听见一些别人听不见的事,也会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事了。”他的态度使小方不能不冷静下来。
  “我听不见什么?”小方问:“你们又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那顶轿子比其他两顶都重一点。”班察巴那道:“而且轿子里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卜鹰替他接下去说:“是两个女人的呼吸声,其中有一个的呼吸已经很微弱。”
  小方已经发现自己应该学习的事还有很多,远比他自己本来的想象中多得多。
  不过他还是要问:“你们怎么知道轿子里是两个女人?女人的呼吸难道也跟男人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卜鹰回答。
  “我们知道轿子里是两个女人,只因为那顶轿子只比搜魂手坐的那顶重一点。”
  卜鹰又道:“我们是从抬轿子的人脚下带起的尘沙上看出来的。”
  这次是班察巴那替他接着说了下去:“轿子的质料和重量都是一样的。”班察巴那道:“搜魂手练的是外功,人虽然瘦,骨头却重,而且很高,大概有一百二十斤左右。”
  “那两个人加起来最多只比他一个人重二三十斤。”
  班察巴那下了个很奇怪的结论:“这个重量刚好是她们两个人加起来的重量。”
  小方当然立刻就问:“她们两个人,哪两个人?你知道是哪两个?”
  “我知道。”
  “娇雅?”班察巴那道:“其中一定有一个是娇雅。”
  小方从未听过这名字:“娇雅是什么人?”
  班察巴那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悲伤!
  “如果你要了解娇雅这个人,就一定要先听一个故事。”
  他说的是个悲伤的故事!
  娇雅是个女人,是千百年前生长在圣母之水峰北麓、古代的廓尔喀族中一个伟大而圣洁的女人,为了她的族人,而牺牲了自己。
  在凶恶歹毒强悍无耻的尼克族人围攻廓尔喀部落时,她的族人被击败了。
  尼克族的标志是“红”,带着血腥的“红”,他们喜欢腥红和血污。
  他们的酋长活捉了娇雅,玷污了她。
  她忍受,因为她要复仇。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她终于等到机会,救了同族那个被俘的酋长,救了她的族人。
  她自己也不得不牺牲。
  等到她的民族复仇大军攻入尼克族酋长的大帐下时,她已化作芳魂。
  是芳魂,也是忠魂。
  她手里还紧握着她在临死前写给她情人“果顿”的一首情曲。
  是情曲,也是史诗。
  请拾得这支歌曲的人。
  妥交给我那住在枯溪下的果顿。
  我爱的果顿,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要生存,就该警惕。
  时刻警惕,永远记住,记住那些喜欢污腥血红的人。
  他们是好杀的。
  你遇到他们,也不必留情。
  你要将他们赶入穷海,赶入荒塞,重建你美丽的故国田园。
  故国虽已沉沦,
  田园虽已荒芜,
  可是只要你勤勉努力,我们的故国必将复兴,田园必将重建。
  她的情人没有辜负她,她的族人也没有辜负她。
  她的故国己复兴,故国已重建。
  她的白骨和她的诗,都已被葬在为她而建的娇雅寺白塔下,永远受人尊敬崇拜。
  这是个悲惨的故事,不是个壮烈的故事,永远值得后人记忆警惕。
  千千万万年之后的人,都应该为此警惕。
  因为真理虽然常在,正义虽然永存,人世间却还是难免有些血腥的人,每个人都应该像娇雅一样,不惜牺牲自己去消灭他们。
  现在班察巴那已说完了这个故事。
  小方没有流泪。
  上个人如果胸中已有热血沸腾,怎么会流泪?
  不过他还是不能不问:“她的白骨既然已埋在白塔下,你们说的这个娇雅是谁?”
  班察巴那的回答又让他惊讶。
  “我们说的这个娇雅,就是你一直认为她就是水银的那个女人,”
  小方怔住。
  班察巴那显得更悲伤:“她是我们的族人,她知道吕三一直在压榨我们,就像是那些血腥的恶汉一直在压榨娇雅的族人一样,所以她不惜牺牲自己。”
  卜鹰忽然插口:“因为她不但是他的族人也是他的情人,她牺牲了自己到她的敌人那里去卧底,去刺探他们的消息。”
  班察巴那握住了小方的手:“我也知道她对你做过的那些事,可是我保证,她一定是被逼出来的,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族人,她不能不这么做。”
  小方了解。
  他也紧握住班察巴那的手:“我不怪她,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样做。”
  班察巴那的手冰冷:“但是现在她的秘密已经被揭穿了,对方已经知道她是我们派去的人。”
  卜鹰又接着说下去:“所以他们派了一个人把她押到这里来,跟她坐在一顶轿子里,到了最后关头,就可以用她来要挟我们。”
  “但是他们也想不到他们居然会败得这么快、那么惨,所有的变化完全让他们措手不及。”
  班察巴那沉痛而激动:“只不过她还是他们最后的一件武器,所以我还是不能看见她,不能让他们利用她来要挟我。”
  所以他只有先发制人!
  ——如果有人让他看见她,他就一定会杀了那个人!这一点也已令他们确信不疑。
  “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以后说不定还能利用她,所以他们一定会让她活下去。”班察巴那道:“所以我也只有让他们把那顶轿子原封不动抬走。”
  “轿子里另外还有一个人,就是唯一能揭穿这秘密的人。”卜鹰道:“她也坐在轿子里,她知道自己绝对安全,所以她更不会妄动。”
  “我早就认得她。”班察巴那道,“但是我也从未想到她是个这么样可怕的女人。”
  他们都没有说出“她”是谁。
  小方也没有问。
  他不愿问,不敢问,也不必问。
  他知道他们不说,只因为他们不能说,不忍说,也不必说。
  他们都不愿伤小方的心。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死颈”,一个很难穿过去的死颈。
  如果你一定要穿过去,就一“定会伤到这个人的心。
  波娃,你真是个这样的人?
  娇雅为什么要如此牺牲?
  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换回来的是什么?
  她刺探到什么秘密?是不是和那批失劫的黄金有什么关系?
  这个队伍中本来都是平凡的商旅,从来没有人显露出一点武功,怎么能在片刻间制住七十个久经训练的战士?
  宋老夫子和严正刚更是身怀绝技的绝顶高手,为什么要如此隐藏自己的武功?
  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秘密?
  这些问题小方都没有再间,他觉得自己知道的已够多。
  黄金不是在他们的货物包裹里。
  卜鹰是他的朋友。
  黄金的下落小方根本就不关心,他只要知道有人把他当作朋友就已足够。
  对一个像他这样的浪子来说,一个真正朋友的价值绝不是任何事能比得上的。
  黎明。
  旭日升起,大地一望无际,砂砾闪耀如金。
  大地无情、荒芜、冷酷,酷寒、酷热,可是这一片无情的大地,也有它的可爱之处,就像是人生一样。
  人生中虽然有许许多多不如意的事、许许多多不能解释的问题,但是人生毕竟还是可爱的。
  小方和卜鹰并肩站在帐篷前,眺望着阳光照耀的大地。
  卜鹰忽然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去?”
  “没有。”小方回答,“什么地方我都可以不去,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去。”
  “你有没有去朝拜过藏人的圣地?”
  “没有。”
  “你想不想去?”
  小方的回答使卜鹰的锐眼中又有了笑意。“我想去的地方也可以不去。”小方说:“我不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去。”
  卜鹰又问:“如果我要你去,你去不去?”
  “我去。”
  队伍又开始前行,能在片刻制伏战士的人,又变成了平凡的商旅。
  双峰骆驼的驼峰间,摆着个小牛皮的鞍椅,卜鹰坐在椅上,看着另一匹骆驼上的小方:“再走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那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
  “死颈。”
  群山环插,壁立千仞,青天如一线,道路如羊肠。
  一线青天在危岩怪石的狼牙般锐角间,羊肠曲路也崎岖险恶如狼牙。
  他们已到了死颈。
  队伍走得更慢,无法不慢下来,插天而立的山岩危石,也像是群狼在等着择人而噬。无论谁走到这里,都难免会惊心动魄、心跳加快。
  小方的心跳得也仿佛比平常加快了很多。
  卜鹰仿佛已听见他的心跳声。
  “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做得那么绝了。”卜鹰道:“如果我不能留下他们一只手,如果他们又回到这里来等着我,这条路就是我们的死路,这地方就是我们的死地!”
  死颈,死地,死路。
  小方忽然觉得手心里冒出冷汗:“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别的人埋伏在这里?”
  卜鹰道:“他们不可能还有别的人手。在沙漠调集人手并不容易,班察巴那已将他们人马调动的情况查得很清楚,何况……”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他的掌心里忽然也冒出了冷汗。
  因为他已发觉这个死颈、这条死路、这块死地上有人埋伏。
  不可能的事,有时也可能会发生的。
  心中有死颈,人伤心。
  人在死颈中,就不会伤心了。
  伤心的人有时会想死,可是人死了就不会再伤心,只有死人才不会伤心。
  如果这里有人埋伏,他们这队伍就像是一个人的颈子已被一条打了死结的绳索套住。只要埋伏的人一出击,他们就要被吊起。
  颈断,气绝,人死,死颈。
  死颈中绝对有人埋伏,他们无疑已走上死路,走入死地。
  卜鹰确信自己不会听错。
  班察巴那也同样听见了他所听见的声音。
  ——人的呼吸声。心跳声、喘息声,马的呼吸声、心跳声、轻嘶声。
  声音还在远处。
  别人还听不见,可是他们听得见。
  因为他们已在这一片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水、没有生命,却随时可以夺去一切生命的大沙漠上为了自己的生存奋斗了二十年。
  如果他们也听不见别人无法听见的声音,他们最少已死了二十次。
  没有人能死二十次,绝对没有。
  一个人连一次都不能死。
  如果有人说,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那么他说的就算是句名言,也不是真理。
  因为爱情是会变质的,变为友情,变为亲情,变为依赖,甚至会变为仇恨。
  会变的,就会忘记。
  等到一次爱情变质淡忘后,往往就会有第二次,第二次往往也会变得和第一次同样真,同样深,同样甜蜜,同样痛苦。
  可是死只有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
  人生中所有的事,只有死,才是真正绝对不会有第二次的。
  人、马、骆驼,本来都是成单线行走的,一个接着一个,婉蜒如长蛇。
  班察巴那在这个队伍中行走的位置,就正如在一条蛇的七寸上。
  卜鹰与小方殿后。
  
  书剑小筑扫描校对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标题 第一一章 蓝色的阳光》》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一章 蓝色的阳光

  他们已经看见班察巴那打马驰来,马急蹄轻,他英俊镇静的脸上,已经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惶之色。
  “有人。”他压低了声音,“前面的出口、两边山岩上都有人。”
  那里是死结上的喉结,一击就可以致命。
  下决定的人还是卜鹰,所以班察巴那又问:“我们是退走,还是冲上去?”
  卜鹰额角上忽然迸起一根青筋,青筋在不停地跳动。
  每到真正紧张时,他这根筋才会跳。
  他还没有下决定,前面的山岩上一块危石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比蓝大更蓝,比海水更蓝。
  她燕子般跃起,站在危石上,站在阳光下,向他们挥手:“卜鹰,我想你,班察巴那,我想你,宋老头,我也想你。”
  她的声音明朗愉快,她高呼:“我好想你们。”
  看见她,卜鹰的眼里,仿佛也有了阳光。
  小方从未见到他眼睛这么亮,也从未见到他这么愉快。
  这个女孩子本身就像是阳光,总是能带给人温暖幸福愉快。
  小方忍不住问:“她是谁?”
  卜鹰微笑,班察巴那也在笑,刚才的惊虑都已变为欢悦。
  “她姓蓝。”卜鹰说,“她的名字就叫做阳光。”过了死颈,就是一片沃野平原,距离圣地拉萨已不远了。
  队伍已停下来,扎起了营帐。
  每个人都显得很愉快,是阳光为他们带来的愉快,他们都用藏语在为她欢呼,他们都称她为“蓝色的阳光”。
  她是来接应他们的。
  “可是我又想吓唬你们。”她的声音也如阳光般明朗,“可是我又不想把你们吓死。”
  她抱住了卜鹰:“像你这样的人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万一把你吓死了怎么办?”
  小方微笑。
  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明朗,如此令人愉快的女孩子。
  她并不能算是个完美无缺的绝色美人,她的鼻子有一点弯曲,跟卜鹰的鼻子有一点相像。
  但是她的眼波明媚,雪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