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下的毛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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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下的毛泽东-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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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厚,时虞倾圯。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观其收拾洪杨一役,完满无缺。使以今人易其位,其能如彼之完满乎?”在近代的历史人物中,毛泽东认为真正探得“大本大源”的只有“曾文正”。“文正”是清王朝加给曾国藩的谥号,此人一向崇奉孔、孟、程、朱之学,以“转移风气而陶铸一世之人”自命,他在学术上虽然没有很多建树,但却善于将程朱义理与现实斗争相结合,使之成为护卫纲常名教、镇压太平军的精神武器。因此,他历来被士大夫们视为“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完人”。杨昌济也反复研读过曾国藩的著作,手抄其《求阙斋日记》。1915年4月5日,杨昌济与毛泽东谈心以后,还在日记中写下了他对这个高材生的殷切期望:“余因以农家多出异材,引曾涤生、梁任公之例以勉之”。的生平和著作,写过不少批语和笔记。如《讲堂录》中,就有一些曾氏语录。还记下了曾氏《圣哲画相记》中的三十二圣哲,和曾氏所倡导的立身行事的“八本”,奉之为信条。在1915年9月6日给萧子■的信中,更极口称赞曾国藩编纂的《经史百家杂钞》“尽抢四部精要”,“孕群籍而抱万有”。读此书以通经史子集,可“察其曲以知其全”,“知其微以会其通”,“守其中而得其大”“施于内而遍于外”,故奉之为国学津梁。正是在这种认识基础上,当他把曾国藩对比袁世凯、康有为、孙中山等近代历史人物进行衡量时,便断言,独有曾国藩抓住了“大本大源”。 
  (三)改造哲学与普及哲学 
  通过近代历史人物的对比分析,毛泽东还得出了一个结论:救国救民乃至超凡入圣之道,都须着力抓“大本大源”。而抓“大本大源”又有两层意义:第一研究哲学,探求“宇宙之真理”,掌握贯通天道与人性的“大本一原之道”。第二义是普及哲学,即“倡学”。毛泽东谓“愚意所谓本源者,倡学而已矣”,这是就第二义说的。又谓“今吾以大本大源为号召,天下之心其有不动者乎?天下之心皆动,天下之事有不能为者乎?天下之事可为,国家有不富强幸福者乎?”他强调要“以大本大源为号召”即通过研究和普及哲学来“动天下之心”,把这看作是救国救民的根本之图。 
  但是,毛泽东又认为各人心中所具之真理“有偏全之不同”:“圣人,既得大本者也;贤人,略得大本者也;愚人,不得大本者也。圣人通达天地,明贯过去现在未来,洞悉三界现象。”在这里,他把是否探得“大本大源”看作是上智下愚的分界线。上智者,“如孔子之‘百世可知’,孟子之‘圣人复起,不易吾言’。孔盂对答弟子之间,曾不能难,愚者或震之为神奇,不知并无谬巧,惟在得一大本而已。”在他看来,超凡入圣的奥秘,全在于掌握“大本大源”。 
  我们知道,康有为一向以救世主自居,把群众看成“朴而愚”“蠢而野”“学问不进,智识不开”、“心思不发越,志意不绰胜”,难免当“亡国”之民。(康有为:《公民自治篇》)梁启超更把中国人民称为“四百兆(四亿)群盲”,把革命群众运动视为“一呼而蜂蚁集,一哄而鸟兽散,不顾大局,徒以累国。”(梁启超:《新民说·论毅力》)在康梁的思想影响下,毛泽东那时也曾把人民群众称之为“愚人”。他认为一般愚人“不得大本”,他们的眼光狭隘,行动有盲目性,“缺乏高尚之智德”。“终日在彼等心中作战斗者有数事焉,生死一也,义利一也,毁誉又一也。”这类愚人“如墙上草,风来两边倒,其倒于恶,固偶然之事,倒于善,亦偶然之事。”他们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往往像“商货”、“土木”一般地被人“颠倒”和“播弄”。这种遭遇实在可悲可悯,从他们身上看不到创造历史的积极力量。 
  青年毛泽东恳切地期待圣贤出世,担当起拯救“小人”的重任。但圣贤对待人生也有两种态度,巢父和许由离群索居,独善其身,是“出世”的态度,毛泽东坚持“入世”的态度。他说:“若以慈悲为心,则此小人者,吾同胞也,吾宇宙之一体也。吾等独去,则彼将益陷于沉沦,自宜为一援手,开其智而蓄其德,与之共跻于圣域。”他觉得圣贤不应该独善其身,而应该以慈悲为怀,尽力把广大群众从苦难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怎样解救群众的苦难呢?康梁等人的原则是主张改良,反对革命。康有为激烈地攻击法国十八世纪的资产阶级革命,强调中国须以此作为殷鉴,否则一旦发生革命,就将使“中国之亡益速”;梁启超也认为法国革命是“暴民政治”,是“洪水猛兽”,中国决不能走法国式的革命道路。欲救中国必 
  跳出康梁的窠臼。他在1916年7月25日写给萧子■的信中,忧心忡忡地说:“法兰西之祸,最为可惧”,“前车不远,即在辛亥。”这表现了他对暴力革命深怀疑惧。在1917年9月22日他和张昆弟谈话时说:“革命非兵戎相见之谓,乃除旧布新之谓。”这段话表明他所赞成的是运用“批判的武器”来除旧布新,而所疑虑的是运用“武器的批判”来进行暴力革命。归根到底,还是离不开康梁所提倡的“新民”、“变化民质”的路子。不过,这时候他又认为康梁只是抓住了一些枝叶,没有抓住根本。根本的办法是从抓“大本大源”入手。他说:“愚以为当今之世,宜有大气量人,从哲学伦理学入手,改造哲学,改造伦理学,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比如大纛一张,万夫走集,雷电一震,阴噎皆闻,则沛乎不可御矣。”认为一旦哲学得到改造和普及,“彼时天下皆为圣贤,而无凡愚,可尽毁一切世法,呼太和之气,而吸清海之彼。”这样就超脱尘俗而达到“世界大同”、“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了。 
  (四)“世界大同”与“天人合一” 
  大同思想在我国有悠久的历史渊源。《礼记》早就揭示了“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大同思想。降及近代,康有为著《大同书》,倡言“近者自由之义,实为太平之基”若“全世界人类尽为平等,则太平之效渐著矣。”这就使“大同世界”具有了资产阶级理想王国的性质,同时也杂糅了一些空想社会主义的色彩。毛泽东早在少年时代就是康有为的崇拜者,辛亥革命以后,康氏“从枝节入手”的变法维新主张虽早已退色,但大同世界的理想却仍然具有相当魅力。所以,1917年毛泽东在《第三札》中,仍然念念不忘“大同者,吾人之鹄也”。该札对在封建专制统治下陷于水深火热的“小人”“愚人”充满深切的同情,对未来的“太平大同”的美好理想表现出衷心的向往。 
  天人合一论是一种以“有机整体”为基调的宇宙观,也是我国传统哲学思想的特色之一。庄子曾经幻想过绝对自由的“逍遥游”。他放言“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上与造物者游,下与外生死无终始者为友”,把自己寄托于超出形骸之外的精神活动,其实质是要通过取消主观能动性,使人完全顺从自然的命运。盂子也说:“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与天地同流。”同庄子的倾向性恰恰相反,他是夸大主观能动性,通过培养和发挥唯心主义的“浩然之气”来达到“与天地同流”的境界。青年毛泽东的理想王国也融入了“天人合一”的色调。他所憧憬的“呼太和之气,而吸清海之波”是把天与人看成一个息息相通的有机整体,其间了无判隔。不过,为了实现这种理想,他既不像庄子那样消极地顺应自然,也不像孟子那样潜心于养气,而更重视其理性的作用。他认为中国落后的原因是“思想太旧,道德太坏”,因此,企望有圣贤出世,通过改造哲学来改造现实世界和达到“世界大同”“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 
  张昆弟1917年9月22日的日记中,记述了毛泽东与蔡和森、张昆弟交谈的一段话,具体地揭示了通过改造哲学来改造现实世界的思想:“毛君润之云:‘现在国民思想狭隘,安得国人有大哲学革命家、大伦理革命家,如俄之托尔斯泰其人,以洗涤国民之旧思想,开发其新思想,余甚然其言。中国人沉郁固塞,陋不自知,入主出奴,普成习性。安得有俄之托尔斯泰其人者,冲决一切现象之网罗,发展其理想之世界,行之以身,著之以书,以真理为归,真理所在,毫不旁顾。前之谭嗣同,今之陈独秀,其人者魄力雄大,诚非今日俗学所可比拟。”托尔斯泰是中国人民的朋友,他曾经在写给中国人民的一封信中指出,20世纪初期的中国和俄国以及东方国家的形势有相同之处,“所有这些国家的人民都已面临这样一个时期,即他们已不可能更长正是这种不安现状、决志变革的精神,至于国人,他和张昆弟都对谭嗣同与陈独秀表示钦佩。这两个人,一个是戊戌维新“冲决网罗”的先驱;一个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旗手。树此两人作为典范,可以明显地看出,毛泽东等人所衷心向慕的,正是在探求真理的过程中思想最解放、斗争最勇敢的先进人物。他所坚持的破旧开新的方向是正确的,只是过高地估计了圣贤(“大气量人”)的作用,过低地估计了群众的作用。 
  事实上,青年毛泽东的历史观本身也存在着矛盾。一方面,他尊崇圣贤而低估群众,把群众称为“不得大本”的“愚人”;另一方面,他又认为人人心中都有部分真理,只要开智蓄德,可以“共跻于圣域”。正是在这种圣愚可以转化的认识上,他发出了“倡学”和“普及哲学”的号召。他说:“人人有哲学见解,自然人心平,争端息,真理流行,群妄退匿。”他认为通过普及哲学,愚人可以转化为圣人。五四运动以后,他开始确立“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的观点,但仍十分重视倡学的作用。“一些学者倡之,大多数民众和之,就成功或将要成功许多方面的改革。”他认为“学者”通过“倡学”把哲学交给了群众,群众就会成为社会变革的积极力量。这就显示了毛泽东历史观转变的重要契机。 

第三部 成熟的范式 八 危机与选择 
  20世纪初叶,中华民族面临着双重危机:几千年的封建礼制秩序因西方近代文化的冲击濒临全面崩解,而西方资本主义制度又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暴露了重重矛盾。旧传统是“剪不断,理还乱”地纠缠不清,新潮流又夹带着污泥浊水奔涌而至。中国的出路何在?先进的知识分子都在劳思伤神,上下求索。 
  任何历史转折,必然通过危机与选择来实现。困难与机遇并陈,选择便是人们对历史发挥主体创造性的表现方式。 
  (一)五四前后的变化 
  1918年7月,毛泽东从湖南第一师范毕业。他便与蔡和森等发起成立了以“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风俗”为宗旨的“新民学会”。同年8月,毛泽东为了组织新民学会会员赴法勤工俭学,第一次来到北京,蔡元培校长安排他在北京大学图书馆担任助理员。虽然每月只拿得八元薪金,但所得的精神粮食却极为丰富。 
  北京这座拥有八百年历史的古城,当时既是北洋军阀统治的中心,又是新文化运动的发祥地。1917年,蔡元焙接任北京大学校长以后,力倡“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思想空前活跃。李大钊、陈独秀揭开了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序幕,李石曾、吴稚晖以无政府主义相标榜,胡适积极宣扬实用主义哲学,辜鸿铭、刘师培等擎起保存国粹的旗帜,??一时出现了“百家竟起,异说争鸣”的生动局面。 
  毛泽东当时对各家学说尚无定见。为了探寻真理,除了可以向图书馆长李大钊随时请益以外,他曾走访过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陈独秀和胡适,与学生的活动分子邓中夏、罗章龙、张国毒、傅斯年、罗家伦、康白情等都有过深浅不同的接触。为了交流思想和探讨问题,他参加了北大的哲学学会、道德学会、新闻学研究会以及“平民教育讲演团”的活动。 
  在北大图书馆工作期间,毛泽东还阅读过一些无政府主义的小册子,并同信奉无政府主义的学生朱谦之有接触,同他讨论过在中国实行无政府主义的可能性。 
  1919年3月,毛泽东到上海送别赴法勤工俭学的新民学会会员以后,返回湖南。旅居北京半年,使他大大地开扩了眼界,增强了政治积极性。正如他后来同斯诺谈话时所说的:“我对政治的兴趣继续增长,我的思想愈来愈激进。我已经把这种情况的背景告诉你了。可是就在这时候,我的思想还是混乱的,用我们的话来说,我正在寻找出路。” 
  1919年5月4日,北京学生首先发动的伟大爱国运动——五四运动爆发了。消息传来,毛泽东在湖南立即发动新民学会会员和进步学生起来响应。“六三”以后,他又策动湖南各界组成了四百多个“救国十人团”,为爱国运动的持续发展打下了较广泛的基础。 
  五四运动不仅是伟大的爱国运动,而且也是空前未有的思想解放运动。随着运动纵深发展,各地进步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纷纷出版刊物,传播革命思想。1919年7月,湖南学生会创办了《湘江评论》,由毛泽东任主编。这个刊物虽然只出了五期就被张敬尧封闭,但毛泽东却采用不同形式,先后在长篇论文《民众的大联合》。 
  同毛泽东在五四前期的著作比较起来,《湘江评论》最显著的特色,就是它以满腔热情赞颂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我(俄)罗斯打倒贵族,驱逐富人,劳农两界合立了委办政府,红旗军东驰西突,扫荡了多少敌人,协约国为之改容,全世界为之震动。匈牙利崛起,布达佩斯又出现崭新的劳农政府。德人奥人捷克人和之,出死力以与其国内的敌党搏战。怒涛西迈,转而东行,英法德意美既演了多少的大罢工,印度朝鲜,又起了若干的大革命。”他还以十分兴奋的心情描绘了十月革命的影响:“异军特起,更有中华长城渤海之间,发生了‘五四’运动。硅旗南向,过黄河而到长江,黄浦汉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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