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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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公寓-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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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着说:〃现在我相信了,它们确实是五千年前的玉器。〃 

〃为什么?〃〃因为我手上感觉到了。〃她把手从玉器上挪开了,后退了一步说,〃是的,当我的手指触摸着玉器时,我真的感受到了它们的年龄。〃〃这就是女孩子的第六感吗?〃〃也许吧,你快点把它们都收起来,五千年前的宝贝东西,我可不敢再碰了。〃我点了点头,又把这些玉器都收了起来,重新用旧报纸和泡沫保护好,放回到了箱子里。然后,我拉着小倩的手说:〃等一等,我再给你看几样东西。〃在手电筒光线的指引下,我找到了那张梳妆台,轻声地说:〃这就是若云用过的梳妆台。〃〃怎么没有镜子?〃她看不清黑暗中的镜框。〃早就破碎了啊。〃 

忽然,小倩会意地说:〃就像昨晚,她和她丈夫。〃〃对,一面破碎了的镜子,怎么可能再复原呢?〃说着,我拉开了下面的两个抽屉,把若云和欧阳家的那些旧照片,还有两本张爱玲的书都拿了出来。在手电筒昏暗的光线下,小倩缓缓翻动着照片和书,看着照片里若云的脸庞,她伤感地说:〃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这些,我仿佛能呼吸到她身上的气味了。〃〃是啊,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不,我和你的感觉不一样。因为我是一个女孩,也只有女孩能感受到若云的痛苦她在嫁入欧阳家之前,一定是个有许多憧憬的女孩,她是因为深爱着年轻英俊的欧阳,才牺牲自己嫁入这间囚笼的。〃〃你说荒村公寓是囚笼?〃〃难道不是吗?欧阳家是那样保守和闭塞,就算他们搬到了上海,也会把荒村的进士第古宅一起搬过来。是的,这栋房子就成了又一座进士第,所以才会起名叫荒村公寓,这不过是在上海的土地上,重建了一个微缩的荒村而已。〃她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也点了点头说:〃嫁入欧阳家,也就等于永远地失去了自由,被禁锢在这微缩的荒村里了?〃〃对,若云嫁入荒村公寓后,一定经历了很深的痛苦,但她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只能眺望窗口,只能阅读张爱玲的书。〃 

小倩又叹了口气,然后把这些旧照片和书,全都放回到抽屉里。〃好了,我们走吧。〃我轻轻地拉着她,向阁楼另一头走去,忽然在手电筒光束里照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是什么?〃小倩立刻抓住了我的手。我仔细看了看,才吐出了一口气说:〃没事,是个衣橱。〃〃衣橱?里面有若云的衣服?〃也许,是女孩天生对衣橱情有独钟,她立刻跑到了衣橱边。在手电光下,她缓缓打开了衣橱,一股霉味让我们都扭过了头。片刻,手电光照亮了衣橱里面,小倩突然尖叫起来:〃有死人!〃我立刻紧紧抓住她说:〃不,里面是吊着的衣服。〃〃什么?〃小倩总算回过神来,仔细地往衣橱里看了看,在昏暗的手电筒光线下,那几件黑色大衣看起来真像是吊死鬼。 

小倩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去,摸了摸一件显眼的旗袍,丝绸都已经脆掉了,她只能放下。她又摸了摸旁边一件衣服,是件黑色全毛的女式大衣,看得出料子和做工都很好,在当时来说该是一件奢侈品了。忽然,小倩似乎在大衣上摸到了什么,她的手停在大衣正面的口袋上,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她立刻把手伸进了口袋,那个口袋看起来非常大,几乎吞没了她小半条手臂。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笔记本。手电筒的光线照射在笔记本上,小倩小心翼翼地捧着它,显得异常激动,她兴奋地说:〃你看,这是什么?〃〃藏在大衣口袋里的笔记本?〃这是一本黑色的硬皮本子,应该是五十多年前的产品了。我将笔记本轻轻地翻开,在扉页上出现了一行娟秀的字迹荒村公寓日记这行字下面还有落款若云。 


第48节:新婚的滋味

〃天哪!这是当年若云留下的日记。〃小倩不禁失声叫了出来,她伸手轻抚着扉页,触摸着若云用黑色钢笔留下的字迹,〃她居然把日记藏在衣橱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也许本来就不是她藏的。〃这时我把日记本合上了,略带紧张地说,〃在阁楼里实在不方便,我们到二楼的房间里慢慢看吧。〃小倩点了点头,于是我们带着日记本,从竹梯爬下离开了阁楼。我们匆匆回到二楼的房间,用手电筒实在是太别扭了,我又重新点上了一根蜡烛。当烛火重新照亮房间时,我和小倩都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又回到了人间。 
终于,我们一起翻开了这本若云的《荒村公寓日记》,却发觉内页里缺损了很多,有许多页被齐根撕掉了,这样就使得日记残缺不全。我数了数剩下有字的页数,总共是二十几页。不过,日记的第一页却完好地保留着,在页首写着日期民国三十五年十月二十日。日记是按照当时的习惯,竖直排列从右向左书写的,一个个漂亮的汉字显现在我们眼前。在这荒村公寓的黑夜里,摇曳的烛光映红了泛黄的纸张,我和小倩都屏住了呼吸,仿佛真的听到若云在说话似的,一齐默念着《荒村公寓日记》的第一天民国三十五年十月二十日晴今天,是这本日记的第一天,也是我嫁入荒村公寓的第二天。对,昨天是我结婚的日子。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说女人出嫁时是最美丽的。昨天当我披上洁白的婚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我几乎以为那是一个陌生人了是的,镜子里的她是那样年轻,那样纯洁,婚纱如雪一样覆盖着她的身体,然而,那是我吗?我摇了摇头,镜子里的她也摇了摇头,我轻声地说话,镜子里的她也嚅动着嘴唇。我不敢想像,从今天起我就要变成她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欧阳家的汽车等在我家楼下,妈妈陪着我下了楼,几个女孩帮我托着婚纱,将我挤进了汽车里。汽车到了荒村公寓,只听到鞭炮响个不停,许多人围着我进了欧阳家,我一直都低着头,甚至都没看清这栋房子是什么样。大厅里早就布置好了一切,清远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正微笑着等待着我。他看上去是那样英姿勃勃,目光里透着自信的微笑,因为从这天起他将成为我的丈夫。清远的父母威严地坐在正中,虽然他们早已审查过我这儿媳了,但还是一丝不苟地注视着我。我就像个漂亮的玩具似的,按照他们家约定的步骤,完成了婚礼的所有仪式。酒宴上来了很多人,嘈杂的人声使我什么都听不清楚,就像做了一场梦。 

一直闹到很晚,清远才拉着我进了三楼的洞房,我早已经筋疲力尽,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这就是我的婚礼。第二天,清远拉着我给公婆请安,然后陪着我过了一天。现在,趁着他去楼下的空当,我躲在书房里写下这页日记。从今天起,我将在这本日记中,记录下我在荒村公寓的每一天。她是我心底最隐秘的朋友,除了我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见到她。民国三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阴今天,是我嫁入荒村公寓的第十天。清远的父母住在二楼,每天上午清远都会带我去向他们请安,他说这是欧阳家一贯的规矩。公公婆婆的年龄都很大了,而清远则是他们的唯一的儿子,也是欧阳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我想老爷和太太是老年得子,一定非常爱自己的独子吧,所以他们也一定会很爱我的吧。今天起清远就回公司上班了,欧阳家在上海开了一家贸易公司,专门从事从美国进口各种贵重商品的业务。 

老爷和太太年纪都大了,公司的生意完全由清远一人管理,所以他总是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依然没有回家,我独自坐在书房里,呆呆地写着日记。清远曾经答应过我,在结婚以后我依然可以去银行上班,但现在公公婆婆都不同意,他们说欧阳家的媳妇必须要留在家里。清远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终于使我打消了继续工作的念头。虽然只过去了十天,但感觉就像过了好几年似的。这就是新婚的滋味吗?一辈子都回忆不尽?会不会是这栋房子的原因呢?有时候走在荒村公寓的楼梯上,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能听到什么声音,停下脚步来侧耳倾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哎,会不会是新娘子们都会有的多疑心呢?是的,说实话我有些怕公公,他穿着的衣服和说话的声音,都让我隐隐感到害怕。清远总是在安慰着我,说欧阳家来自偏僻的地方,自然有些保守的风俗。算了吧,只有面对清远时我才会感到开心,可今晚他什么时候回来呢?民国三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阴今天是平安夜。 


第49节:可怕的预感

早上,我难得出门一次,安息路两边的洋房大多挂起了彩灯,原来明天就是圣诞节了。自然,那些挂彩灯的人家都是外国人,欧阳家是绝不会过洋人的节日的。但是,清远已经答应我了,今晚他会早点回家,与我一起吃顿晚饭的。但是,清远却又一次爽约了,我是和公公婆婆一起吃的晚饭,他们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我几乎什么都没吃,就跑到大厅隔壁弹钢琴去了。对了,这架钢琴可以算是我的嫁妆,每当我烦恼的时候,就会坐在钢琴前弹奏李斯特的曲子。钢琴弹着弹着,我的眼泪就悄悄落了下来,我只能停下手擦一擦眼泪。不,他不会忘记今天这个日子的,因为今天是我们相识一周年的日子。是的,在整整一年以前,我还在中国银行办公室做秘书。去年的平安夜,女同事们都纷纷提前回家了,只有我还在打着一份文件。我发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我,便缓缓抬起头。 
眼前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他就是我的清远。原来他已经这样看了我许久了,我问他有什么事,他却搔搔头问经理办公室在哪里。从此以后,他每天下午都会来银行办公室,应该由财务做的事全由他自己做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与我说话的机会。他每次和我谈话,都会扯到许多别的事,在办公室一谈就是小半天,而我也实在不好意思赶他走。后来,他就请我到外边去谈了,先是去咖啡厅、餐馆,然后是电影院、公园。大家很快都知道了这个秘密欧阳家的公子在追求我,女同事们也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而我的心里则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面对清远。这个男人是如此出色,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更重要的是他家很富有,在安息路上拥有一栋三层楼的洋房。 

我知道有许多女子暗中争夺着他,但他却一个都看不上,惟独爱上了我一个。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对我情有独钟,或许是因为我的眼睛吧,他说过我的眼睛里有一种穿透时空的美丽。最终,我被清远征服了。在他那灼热的感情面前,我想他应该就是我生命的另一半了。我们全家的人都为我感到高兴,银行里的女同事们则暗暗地嫉妒。于是,在七月一个炎热的夜晚,在罗宋大饭店的众目睽睽之下,我接受了他的求婚。这就是我们相识相恋的经过,然后就是我们的婚姻了。在这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但我又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改变了什么,或许就像一只鸟儿,只是从一只笼子,换到了另一只笼子。弹完钢琴,我回到了楼上的书房,呆呆地看着张爱玲的《传奇》,这本书我已经看了二十遍了,也许还要再看个二十遍吧。刚才,我接到了清远打来的电话,他说今晚有重要的应酬,要明天才能回家。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轻轻地挂上电话,继续写我的日记。 

圣诞快乐,我亲爱的朋友。民国三十六年四月一日小雨记得过去在银行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里有个外籍职员,在每年四月一日都会搞出许多恶作剧,不是说某个同事今早中了彩票大奖,就是说第三次世界大战昨晚开打了,原来四月一日是外国人的愚人节。 

今天,就是四月一日。医生是下午来的,公公和婆婆都很紧张,清远也很难得地提前回家了。仔细地检查完毕后,医生非常郑重地告诉我我怀孕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我轻声地问:〃对了,今天是四月一日,你在跟我开愚人节的玩笑吧?〃医生傻乎乎地回答:〃对不起,太太,什么叫愚人节?〃我尴尬地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了。可是,为什么是在今天告诉我,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运跟我开的玩笑?不,我知道什么是怀孕,也知道我将要成为母亲了,但是我说不清楚,只是在那个瞬间,心跳莫名其妙地快了起来。清远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而公公婆婆也都高兴极了,婆婆也终于露出了笑容,抓住我的手说个不停。可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就像来自一千年前的古墓,她嘴里唠叨着浙东方言,我几乎连一个字都听不懂,感觉就像是在向我念咒语似的。 

他们折腾了我整整一天,直到半夜我才有了自己的空闲,坐在书房里写下这些字。我想现在正有一粒小小的种子,藏在我的腹中生根发芽了,他(她)会渐渐地长大,然后离开母体,他(她)会像谁呢?是我还是清远?我轻轻地揉了揉腹部,就此停笔吧。民国三十六年四月三日晴今天,是荒村公寓第一次举行舞会。在两天前知道我怀孕以后,清远决定要风风光光地庆祝一番,他邀请了生意场上所有的朋友,在荒村公寓举行一场舞会。 

入夜以后,所有的宾客都来了,荒村公寓所有的佣人都忙碌了起来,把大厅布置得富丽堂皇。清远拉着我来到了大厅中央,向大家宣布了他即将做父亲的喜讯,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掌声中,留声机里放出了音乐舞会开始了。清远一向是舞场上的高手,据说他的舞姿迷倒过不少女子。我原本并不怎么会跳舞,在认识清远以后,他就经常带着我上百乐门、七重天,在他的悉心调教下,我的舞技也迅速提高。不过,在嫁入欧阳家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跳舞了,至于清远是否在外面和别的女人跳舞,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随着那曲《花样的年华》响起,清远搂着我翩翩起舞,音乐牵引着我的脚步,将那早已遗忘的节拍又拾了回来。天哪,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们紧紧地贴在一起,他有力的大手搂着我的腰肢,我轻轻地把头伏在他肩膀上,感觉就像一叶入港的小舟。周围那些跳舞的人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我们已成为了舞会的核心。然而,我不想做什么舞会皇后,只是想做清远惟一所爱的女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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