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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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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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属变革的话,第一步是要吓唬他们,就是使员工产生urgence——危急感)。”众臣听了,危急倒是危急了,但都心怀鬼胎,皆不作响。
  赵武灵王吐出石破天惊的一语:“强兵是当务之急,寡人——要——胡服!”
  胡服?你是说穿上细脚零丁的裤子,脑袋上两个又粗又长的白貂大尾巴,毛茸茸,长乎乎,披在后背?鬼啊——!严重不同意!
  群臣们毛骨悚然,瞪着大眼、闭着嘴巴,对抗离经叛道的主子。虽然山下就是狼群,我们也不同意!只有“楼缓”一个人站出来称“善”。但是他的“善”声也被瑟瑟寒风和群众的白眼儿打得七零八落。
  看见群众不支持,回到邯郸后的赵武灵王变得唉声叹气。如果白痴会飞,那赵国的朝堂简直是个飞机场。赵武灵王向前朝贵臣“肥义”抱怨道:“我看手底下这班人,真是该宰了!我真要胡服骑射,他们非用唾沫星子淹死我不可。见解独到的人,总是被白痴嘲笑,被世俗议论。老肥啊,你说,在咱们赵国,怎么办点事这么难!”
  肥义给赵武灵王打气说:“领导,我听说,要办大事不能犹豫,犹豫就办不成大事。您既然觉着对,何必怕天下讥笑?从前大舜也做过这样的改革啊:为了笼络三苗,朝堂上他竟大跳苗人的野性桑巴舞。大禹治水到达裸国,为了让裸人配合治水,他也脱光了前去谈判。大禹脱光了不是为了好玩儿或者扮酷,而是成就治水的大功,大舜大跳桑巴舞不是下流,未来准备灭苗。‘愚者暗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萌’——愚蠢的人啊,人家都大功告成了,他还搞不懂为什么告成。聪明的人呢,事态未萌发之前,就想好解决对策啦。所以您没必要跟他们讨论。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我看您就这么办吧。立刻下令吧!”
  “好!哪怕举世之人都要笑话我,我也豁出去把白貂尾巴插在脑后啦,只要最后胡地、中山能归我所有,他们爱怎么笑话我,就笑话我吧!”
  于是,赵武灵王硬着头皮,不怕被国内和国际诸侯笑话,颁布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胡服令”:要求政府机关干部全体、功臣贵戚、全军指挥员、战斗员(但不包括老百姓)像胡人同志学习,穿胡人衣裳。
  轰轰烈烈、惊世骇俗的胡服运动展开了。拖泥带水的深衣不能要了,官员和士兵们都改穿短的上衣,下摆仅到胯下。下身则是“中原博雅君子所一贯看不起的、胡人的、现代化的裤子”(这种裤子根据出土照片看,下边细,上边肥,大裆、窄脚,有点类似九十年代的老板裤,当时老板爱穿,现正在民工圈内流行)。
  脑袋上也要改,赵武灵王以身作则,首先戴上胡人的王冠:顶上装饰了黄金的小蝉,两耳垂下两条貂鼠尾直达胸前。这是最尊贵的胡冠,胡人喜欢蝉,这金黄色的小家伙常在出土物中作为饰品主题。因为有金蝉和貂尾,所以叫“貂蝉冠”,基本上就是戏台上“韩昌韩延寿”的帽子。赵武灵王戴着韩延寿的帽子出来,是不是该该叫他“狼主”了。
  赵狼主登上朝堂,往下一看,大臣们也都换了,武官的冠最是漂亮:冠上有一圈缨子举着,颌下用青丝绳勒住,冠上左右插着两根野鸡翎子。不能用随便的什么野鸡,必须用“鹖”。鹖这种野鸡我最佩服了:它尾翎鲜艳赤红,专产于山西上党,勇猛好斗,“每所攫取,应爪摧碎”。如果两只放在一起,一定要斗到死掉一只为止。用它的尾羽插在武冠上,用来象征武士的勇敢精神,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这可苦恼了鹖鸟,猛烈的本性给它们招来杀身大祸,胡人和赵国武官的“鹖冠”上全是这东西。汉朝以后的骑士冠上也是这个。这么滥用下去,还不给捕杀光了。到了清代,六品以下的顶戴,仍然是这种鹖尾,叫做蓝翎。可见大清朝时还没有灭绝,真能挺啊。但我估计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那些普通老百姓呢,脑袋上戴点什么好呢?老百姓没有带冠的权力,只能戴块抹布,包在发髻上,叫做巾帻。不过胡服骑射还是施益于百姓,老百姓戴上了帽子。帽子是胡人的发明专利(他们发明了很多东西,还有骡子,从前赵简子视胡人培育的这种似马又长着驴耳朵的混血儿为珍品,当作宠物养了两头)。
  胡人发明的帽子不同于中原士人一贯的冠。冠这东西,没有什么实用,就是一个圈儿或者棍儿,弄在脑袋上,类似孙悟空的紧箍圈,只是表示身份,空圈细棍,不能保暖。但是胡人的帽子是暖额的、防风沙,其“爪牙帽子”是用动物皮革做的,像爪牙一样紧紧扣在头上,赵武灵王改成黑色绫绢做,给士兵戴在头上,类似现代的护士帽。老百姓也喜欢把这帽子戴给胎毛稀疏的小孩子。但是大人不戴,大人还是喜欢抹布和冠。帽子彻底征服了汉人是在魏晋后,乌纱帽、四块瓦、东坡帽,获得流行,兼具冠和帽的特点,又能包头,又标身份。
  老百姓得到的另一个好处是靴子,这也是胡人的专利。中原人则穿履,履的面料是麻的、布的,有钱人穿丝面料的。由于深衣都是垂到脚面的,所以履的鞋帮很低,低到了露出大半个脚面的地步,轻盈倒是轻盈,但是跑起来不跟脚。路上土多,泥土常把这美丽的履给弄脏巴了。战场上更是泥泞,猛跑几下,鞋帮和鞋底全揉烂了——因为鞋底是布作的(纳着密密的针脚),倘跑在石子上,还要硌脚。总之,履适合民间不适合战场。如果在履的鞋底下多加一层木底,倒是可以防范泥巴,那就是屐(日本人现在还在穿木屐)。木屐虽不怕泥路,但这样的硬底不能弯折,穿上后只能像日本美女那样摇着屁股走,在公子哥家的花园里固然是好看,但是战场上这么走就保不住命了,还不被胡人追上一把戳死。
  胡人穿的则是皮靴,底子是革的,软硬合适,防泥善跑,鞋帮又高,高成了靴筒,一直到膝盖下面,可以护腿,也适合骑马,奔跑灵活。在靴面和靴筒表面还装饰着几十个、上百个青铜泡,晶莹闪亮,威武夺目。经过赵武灵王改革,靴子也慢慢走入中原,广泛流传,男女都有穿。隋朝以后,宋明的官员们更必须穿靴,叫做皂靴,皂靴好处很大,踢老百姓屁股的时候,比较给劲。
  总之,帽子、靴子、裤子、骡子,这都是骑马民族的专利。公元前307年,赵国的士兵们都穿上了骑马民族发明的漂亮靴子,头上戴爪牙帽子(武官们则头戴野鸡翎——鹖鸟冠),上身短衣,外披轻甲,腿穿现代化的裤子,手持长戟,丰姿飒爽,的指挥下,奔驰沙场,游击嬉戏,实在是酷呆啦!
  但是,这么好的东西,也有人反对。赵武灵王的叔叔——公子成,就是个老脑筋的反对派。他故意在家中装死,闹着不肯上朝,就是为了免于穿胡服。不过你也要理解他啊,试想,如果你单位领导让你明天改穿粘罕、金兀珠的衣裳帽子上班来,你会照办吗?当然你可能巴不得这么爽一把。但是你们公司的副总呢,也乐意照办吗?穿着粘罕的衣服来?
  公子成,是副总级的,当然不肯穿,躲在家里装病,嘴上还振振有词:“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意思说,中国是世界的中心,我们不求别人,都是别人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学习取经。我们却舍此高级文明不用,而因袭远方野蛮之服,更易古人的教导,背离中国的传统!总之,不可以!宁可在家装死。
  这“公子成”是个国粹家,什么都是中国的好。中国即使亡国了,没有国君了,也比夷狄之有君好!
  赵武灵王闻言,亲自跑到叔叔家里,作了叔叔“公子成”大量细心耐致的说服工作,陈之以利害。你不要小看这叔叔,在分封制余绪的时代里,国君的亲族都受封为官,公子成就是一个朝中显贵。赵武灵王说:“显贵啊!阿不,叔父啊,衣服,是为了方便穿的的;礼仪,是为了利国而设的。胡服骑射能够利国,有什么不好呢?我们的开国先人赵简子修建晋阳,为的就是向开拓胡地;他的儿子赵无恤立马常山,兼并诸戎盘踞的代国,他们二人的大愿,就是开辟北疆千里,以胡人之地为我用哦。可惜后来者没有继承,裹足不前,寸土未增,也没发展出一套北向作战的利器,导致中山狄人依仗齐国大兵,侵掠我们边邑,水灌我们鄗城(河北高邑),烧杀我们边民,仇怨至今未报,先主在天之灵,今犹忿之。现在,我们胡服骑射,远可以备三胡,近可以报中山之怨,上可以雪先王之耻。您作为亲贵老臣,不能体会开国先主的苦心,却顺应中国之陋俗,违逆先主北向驱胡的大愿,忘记国家之大耻,这不是寡人所期望于您的呀!”
  一席动情的话,说得“公子成”腾地从床上爬起来,惭愧得老眼含泪,连拜两次,以头触地(叫做再拜稽首),呜呜叫道:“老臣愚蠢,不能通达先主之意,妄出世俗浅言,干扰新政。从今以后,简主、襄主(赵无恤)之遗志,老臣不敢不听命!!”说完再拜而泣下。观者无不感慨哽噎。赵武灵王也很激动,抓住他的手,赶紧赐他一套胡服穿上。
  噫嘻!改革家赵武灵王也是个good municator啊,跟老家伙讲道理,就得用先主创业之遗愿来抓他的心底!不过,公子成毕竟愚顽不化,后来赵武灵王的致死,也是他的主谋。 
胡服骑射四 
  管理学上讲创新,什么是创新,创新就是率先模仿。赵武灵王学习胡人骑射。但是,去哪里找马呢?中国土产的马匹,种比较差。
  马大约从尧帝起,就开始给中国人民拉车,一拉就是两千年。它们爬在地上,作出使力的样子,吃苦耐劳但是缓慢,这是农业社会的作业特点。长期套车服役,使马的品格退化,DNA向牛变异,终于不会奔跑了。它们个子矮,骨架细,没有爆发力,瘦单单的,更像驴。因此,春秋时代打仗,马都是四匹捆在一起拉战车,而不适合骑乘作战(否则就成骑驴打仗了)。
  好在赵国这里有良马,从前赵无恤夺得河北北部代地,为赵国搞到战马基地。代地原是狄人盘踞,代马闻名于诸侯。“解放胡鹰逐塞鸟,能将代马猎秋田。”这是唐人的诗句。赵武灵王征发代马,在代地以北的原阳建设“骑邑”,练习骑兵,兵源是赵人也有战败被收编来的胡人。如果你也想应征报考,当然可以,条件是,年龄在四十以下,身长在七尺五寸以上(1。68米),体魄健壮,矫捷灵便,要敢于“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总之要是个捣蛋鬼才行。但是骑兵打仗也讲纪律,不是马蜂一样群奔,它编制方法跟步兵差不多:五骑设一长,十骑有一吏,许多小队组成大阵。你的目标就是当个小队长。
  入伍以后,先要把屁股准备好,因为当时的马鞍还处于雏形:只是一块皮面的布垫,搭在马脊梁上。马在启动和刹车的时候,就靠这块垫子提供人动力和摩擦力,实在是折磨基层的屁股,人弄的前仰后合。未来升级版的马鞍,中间低凹,前后隆起,多角度提供前进、制动力,就好多了。战国时代的马鞍虽扁,但还算比较不稳,因为它下边有肚带和后秋:肚带捆着马肚子,后秋固定于马尾巴下,二者都联系马鞍,起到固定马鞍的作用。打仗的时候注意每打一会就要收紧马肚带——因为马这大家伙一肚子都是草,它跑一会儿,肚子就瘪下去一号,所以要及时勒紧肚带,不然你就掉下去了。尽管如此,你也容易掉下去,因为战国时代的马鞍前边尚无盘绕马胸的胸带与之连结,鞍子易于向后滑动。骑快了,人就坐到马腚上去了。
  能在奔驰的战马上坐稳,接下来是练习射击。马上射击难度大,马乱颠乱晃,射击命中率差,不如从战车上发射得准,所以你得认真苦练。而且请记住,当敌人在你的射程中时,你也在敌人射程中,所以你最好是侧着身子“偏坐”,中箭面窄。好在你的马乱颠乱晃,敌人不容易射中你。如果你换在移动沉缓的战车上立着,那被射中的机会就大了。不过,战车兵的甲胄精致(楚国人甚至是犀牛皮、鳄鱼皮的),挡箭效果好,拔下箭来可以接着打。骑兵却是轻甲,牛皮的,甚至没有甲——像关公老爷那样只有战袍,吃上一枚,入肉三寸,拔下来,带肉二两。
  这边练兵不提。为了补充战马之不足,赵武灵王从林胡那里夺了许多胡马,所谓史书上的“林胡王献马”。林胡王怎么肯献马来了呢?这可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啊,拱手就给了敌人?林胡王当然不肯给。是赵武灵王硬打垮了他,抢来的。赵武灵王刚学会骑马,学生就能打败老师?这奇怪了,史书上对此没有解释。我们只能根据古代兵书的描述,推论赵武灵王的车骑与胡人对垒时的情形。
  当赵武灵王亲自率领大军在山西北部、河北北部“略地”(就是占地盘的意思),一旦遇上策马狂奔的胡人冒出地平线,奔腾杀来。赵武灵王立刻布阵迎敌:以骑兵在前,阻挡敌人,给自己战车创造充裕的时间构成战斗队形,一般做成圆阵固守。当胡马蜂拥逼近,赵氏骑兵就退入战车阵内,用战车车体及车上竖起的盾牌为掩护,联结成原野上的临时城墙,从“城墙”后面,用远程武器(也就是箭)成丛发射,大量杀伤胡人——北美的白人对付印第安骑士,也是这么办的,结大车阵。中原人所擅长的弩,射程远,穿透力超强,也一并从“城墙”后弹出,给胡人大吃苦头。
  当胡人无法攻穿赵国车阵,马噎人伤,士气顿挫之际,赵武灵王的骑兵与战车立刻展成攻击队列,实行反击,猛冲敌群,直至敌方溃散,并且由骑兵完成深度追击。步、骑、战车三种兵种的密切配合,使赵武灵王的军队展现出所向无敌的战斗力。胡人射技虽佳,但兵种单一,并且各自为战,缺乏有效组织配合,败率多于胜算。赵武灵王由此花了前后十年时间,打散山西北部的楼烦人,并且部分收编己用,极大地强大了自己;把林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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