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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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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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苏秦去实现这歌的最后一句:他衔齐泯王之名,向东北方向找赵国结好,邀他一起对抗秦国。齐赵结好,是为了便于齐国从容南下攻宋(免得赵人从背后捣乱)。而齐赵对抗秦国,又是为了防止秦人干扰齐国灭宋。总之,“齐赵交”,“齐秦离”,是苏秦入齐以来的纵横成果,目的是便于齐国灭宋,而齐国灭宋,又是为了完成他“弱齐强燕”的根本间谍使命。(同时“齐秦离”又是包括燕国在内的各中间弱国所期望的,前文已论之)。
  赵国会答应结好齐国吗?赵国这时候的大当家的,是权臣李兑。七年前,李兑伙同公子成饿杀了赵主父。七年后,公子成大约老死了,李兑专赵国之政,贵为封君,号奉阳君。
  奉阳君李兑甚不取于苏秦——意思是feel sick at 苏秦,对苏秦很讨厌。苏秦就派人先传话给他说:“如果燕国投入齐国的怀抱,你们赵国就孤立了。只有燕国与齐国对抗,你们赵国才安全牢稳。而您却逼着燕国跟齐国结好,私下认为您不够聪明!”
  “我何时逼着燕国跟齐国好了?”李兑问。
  “您看,燕国是个弱国,不结好赵国,就得结好齐国。在燕国控制政事的是苏秦。但是您却feel sick at 苏秦,这不是逼着苏秦带着燕国去结交齐国吗?所以,不管您喜欢苏秦也好,讨厌苏秦也好,最好都要善遇苏秦。否则齐燕结好,你们就被动了!最好你们能争取燕国跟您们结好,通过苏秦。”
  李兑说:“善!”于是也大张旗鼓迎接苏秦。
  苏秦大模大样来到赵国以后,下了豪华马车就开始骂李兑:“您以前饿杀赵主父,天下人都知道,按道理您是该诛灭三族的。一旦诸侯以此借口来打你,还有活路吗?您立于赵国,危如累卵啊。如今你我的话则生,不听我的话则死。”
  李兑又气又恐慌,连忙问:“你有什么话可以教我!”
  苏秦转而和颜悦色,说道:“我为您考虑,您的春秋已高,身体已老,封地的事,不可不早定。选择封地的话,在赵国这里,不合适——危如累卵嘛!最好避到别的国家去。去韩魏那里也不好,韩魏距离贪婪的秦人太近,不安全。去楚国或燕国呢,倒是偏远了,安全了,但是又太偏了,生活没意思。去中山之地呢,那里又土地太贫瘠。最好选在中原偏东的宋国的陶邑,那里富得流油,倒爷群聚,商业发达,抽的商业税够您吃几辈子的。怎么才能得到陶邑封地呢?我教您啊——如今齐国正想吞灭宋国,您如果与齐结好,助齐灭宋,将有大德于齐;而宋康王又是昏君,您除去昏君,替天下作了好事。齐国又感谢您,您又替天下做了好事,自己还得到肥的流油的封地。这么好的事情,一百年也遇不上一次阿!”
  于是李兑没话说了,答应让赵国与齐国结好,也就是默许齐国攻宋,自己不会从后身捣乱。作为回报,李兑将得到宋国陶邑为封地。
  三言两语一点播,举重若轻,一下子苏秦就实现了结齐赵的计划,这是纵横家的牛叉之处啊,不得不服。苏秦非常善于调动和利用矛盾,以达成既定目标。
  苏秦的出访,为齐湣王与赵惠文王接下来的盟会,铺平了道路。这也再次体现了专权的坏处,李兑作为赵国权臣,制定赵国的对齐政策时,不是从国家利益出发,而是参谋个人私家得失。古时历代权臣,莫不如此。孟尝君从前在齐国,也是如此。要么法家怎么旗帜鲜明地遏制权臣的滋生和存在呢。
  接下来,赵惠文王(还是个半熟少年)在李兑的拥持下,与齐泯王跑到齐赵交界的山东阳谷县地区(武松打老虎的地方),举行结盟及反秦的宣言仪式。两国结盟伐宋,自然违逆了秦人保宋的想法,所以,齐赵宣言反秦,也势在必行。苏秦也参加了这次重要的会议。双方相约伐秦,在确保秦人不得干预的情况下,赵又默许齐攻宋。于是齐泯王放手发动了第一次的对宋战争,正是公元前288年前后。
  宋国国君宋康王,如苏秦所说,确实是个昏君,有的史书把他与夏桀相比,称之为“桀宋”。他表现出来的精神病症状是“射天笞地”,就是跟天神地母搏斗。具体做法是把一袋子牛血挂在竿子上,用箭射,表示天神被他射得大出血了,这固然有哥白尼精神,是人定胜天的豪举,但当时普遍认为他是污蔑神灵,极其狂妄。
  据《孟子》说宋康王欲行王政,但他的王政改革可能太激进了,因为他还把自己的社稷建筑也焚烧得一干二净,等于祖宗也全盘否定了,是个歇斯底里的改革者。宋康王还有一个超常之处:就是铸了诸侯之像,让这些木偶在他的厕所里侍奉他,体现精神胜利法。他方便完了以后,就揪着诸侯人像的胳膊瞎摇晃,拿脏东西弹诸侯的鼻子。苏秦说他“此天下之无道不义。伐之,名则义,实则利(可以占其膏腴之地)。” 
  有一次,宋都城墙的拐角上,有一只老家贼(就是小雀啊)怀孕了,生了一个大老鹰。全城人轰动,宋康王叫史学家占卜(看来当时的史学家都不务正业),占卜结论是:“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宋康王大喜,于是趁着孟尝君组织齐国与秦人开战三年,主力胶着于函谷关一线的时候,宋康王发兵向山东邻近地区灭掉了滕国(孟子行守丧三年的地方),以及多去楚国在苏北、山东南部的“淮北之地”,于是乃更加自信,好勇而不好仁义。
  公元前288年前后,齐国开始报复宋康王的拖油瓶活动——因为淮北之地和滕国,一直是齐人觊觎的地方,怎么可以被区区宋国劫走。在苏秦的唆使下,以及齐赵结好后赵国的默许下,齐国军队向东南方向的宋国压过来了。
  宋国位置在山东省与河南交界地区,都城商丘,与东北方向的齐国为邻,虽然骄横不可一世,却在齐泯王的“汤武之举”面前败下阵来,被迫割让淮北之地以讲和。这是齐国第一次伐宋之战。
  燕昭王也派出了将军“张魁”率燕军2万,自带粮食,协助齐军作战。这跟当年越王勾践派遣三千军队追随夫差进攻齐国是一样的,是怂恿夫差前去消耗实力的。
  但是张魁却没有范蠡那样的素质,范蠡侍奉夫差的时候,假装尽忠尽责,连夫差都被感动得要收留他为臣,张魁虽然嘴巴里也是对齐泯王惟命是从,但身体语言却调整的不好,传达出很多忿很的信息。是啊,从前齐泯王的老爹齐宣王灭掉燕国,没少祸害燕国人民,后来齐泯王在“权之战”覆灭燕国十万大军,真是两代世仇,积怨深怒不下于吴越之间的仇恨了。张魁的表情和身体语言不断背叛着他的嘴巴,于是齐泯王就高高兴兴地把他捉了杀掉,从而冻结了他的可恶的身体语言。
  燕昭王闻讯之后,掉下了眼泪,“泣数行下”(好几行眼泪从好几个眼睛里流下来——当然还有鼻子里的)。燕昭王哭罢,抬眼命令:“我下令,全国整顿,磨兵喂马,以攻齐国,为张魁报仇!”
  他的属臣“凡繇”上前劝阻燕昭王的鲁莽决策:“大王不是一恶鬼贤主啊,请接受我的辞职申请!”
  燕昭王一愣:“这又是为什么啊?”
  凡繇回答说:“从前国家内乱,先王(就是您爹)死于齐军之手,大王异常悲痛而仍然忍辱事齐,就是因为报仇的力量不够。现在张魁死了,而大王准备攻齐,分明是把张魁看得比先王(您爹)还重要了。所以,我请辞职而去。”
  燕昭王沉吟半晌,说:“好,我就停止派兵。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凡繇说:“请您身披缟素(就是丧服,表示自己罪该万死),避舍于郊(就是离开宫殿,去郊外找个草房子住着),派使节卑躬屈节地前去齐国谢罪,说,‘这都是寡人的罪过,寡人用人不当,派张魁这个身体语言不好的家伙出使佐齐。您齐泯王是天下贤主,从来不杀诸侯来使的。为什么张魁唯独被杀了呢,一定是这家伙不是好人(身体语言不好),被您杀掉,一定是弊国用人不当,派人不良,择人不善。燕昭王愿意变更轻罪,请您宽恕。’”
  燕昭王心说:“这可真是比勾践还够贱啦!”于是,他穿上白色丧服,主导茅草房里轻罪。
  使臣把话语转达齐泯王的时候,据《吕氏春秋》记载,齐泯王正在“大饮”,左右都是官吏,大约还有东郭先生曾服役过的乐器班子在演奏。使者报告完毕之后,齐泯王哈哈大笑,说:“好听!您们大王真是会讲话!来,再给寡人重复一遍。”
  使者鼓着嘴又重复了一边,齐泯王哈哈大笑,在左右官吏和诸侯宾客面前出尽了风头,然后说:“好啦,告诉你们大王,不要再住在草房子里了,回宫殿去住吧。”
  齐泯王特意派了“小使”(地位卑微的使者),至燕国宣布自己的旨意,令燕昭王“复舍”(回宫)。
  齐泯王的志大而骄,是其性格中的死穴。这一点,他和他的收下败将“宋康王”,其实无甚区别。
  张魁之死,令苏秦也深感不安。齐泯王今天敢于杀张魁,迟早也敢于杀我。于是他派人报告燕昭王,请求不再在齐国当间谍了——掉脑袋的风险啊。
  燕昭王回复说:“你小子休想!你离开齐国,对燕国极为不利。”苏秦只好留了下来,继续从事地下工作。后来苏秦在信件上回忆这件事,说燕昭王是“强之齐”,强迫苏秦留齐。强迫两字,反映出燕昭王有点像勾践那样,“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荣乐”的一个狠人的样子,比较以自我利益为中心。不是黄金台上,简单地散金求贤那样纯粹的大好人。 
苏秦之死六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句话通常表示我们正在推测),齐国第一次攻宋后,未敢深度击压,是因为担心西方秦帝国主义的干预。
  一国的开疆拓土必然将影响全部诸侯格局,从而遭受干系国的武装干涉。这是齐泯王和苏秦都深知的铁一样的规律。二十年前,齐国就因忽视了这一规律而受到教训:当时燕国发生“子之之乱”,齐国趁机北上,吞灭了自己这个北邻,一下子壮大了两倍,造成对列国的严重威胁,立刻掀起国际轩然大波。韩、魏、赵,乃至遥远的秦、楚,都不能容忍齐国独自坐大。于是纷纷出人出枪,迅速组成多国干涉部队,把齐国从燕国逼迫出来,恢复原有相对安全的国际格局。(现代社会也是如此,譬如伊拉克出兵占领叙利亚,使得伊拉克一跃成为世界第五军事强国,遥远几千公里外的其它大国的地位都受到了威胁,都不干了,它们,于是纷纷干涉,迫使伊拉克撤兵回来。)
  齐国要吸取从前吞燕的教训,吞燕也好,如今要吞宋也好,不单单是自己有武力就可以实现的。国际格局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任何局部地区战争,都会受到更广泛的各种势力干预。秦人就一直不甘心齐国吞宋而壮大。为此,秦国不惜导演了东西两帝并立的闹剧,相约齐秦伐赵,唆使齐赵互殴,但是被苏秦挫败了。苏秦促成了齐赵结盟,为齐国灭宋创造自由空间,但秦国人的干涉和威胁依然存在,秦人仍然在竭尽全力想办法阻挠齐人灭宋。
  为了根本防止秦人的干预,苏秦想出了一个极为奇谲的高明主意:假如我们能以齐、赵、魏、韩、燕五国主力合纵攻秦,以目前秦国尚不够一极独大(而是齐秦等大)的能力,势必被压迫得抬不起头来。趁秦国气沮,五国与秦人群殴的时候,齐国第二次大举兴师灭宋,就可以一鼓而得志了。
  这个伟大的设想可以说是战国时代最大的一个阴谋(这叫做“驱狼通虎”,当狼和虎互相咬成一团的时候,齐国就可以在周边任意扩张了。它有点类似“前苏联”默许和唆使“希特勒”在整个欧洲捣乱,并直逼英法,从而使苏联获得周边霸权)。苏秦把这个大阴谋讲给齐泯王听的时候,两人都激动得浑身颤栗。谁能为齐泯王实现这一伟大阴谋,促使五国攻秦呢?那当然只有战国时期最伟大的外交家、纵横家——苏秦同志了。于是苏秦奉命,开始了他穿梭五国的口舌外交征程。
  孔席不暖、墨突不黔,这两个词是形容古代盲流的——形容苏秦也合适。当初孔子周游列国,落脚一个地方,席子还没焐热了,就卷起来又走(孔席不暖)。墨子天天到外面办业务,家里不生火做饭,也不回来吃,所以烟囱都没黑烟子(墨突不黔)。
  苏秦也一样奔走列国,他“遍事三晋之吏”,与魏国权臣孟尝君(相国)、赵国权臣李兑(相国)、韩徐为(赵将)等人陈述厉害。凭着自己敏锐的洞察力、超越的想象力和出色的韬略与机智,苏秦一番穿梭外交,终于使李兑、孟尝君等人都宣布与秦绝交,同意发兵攻秦。韩国是最弱国,唯赵、魏马首是瞻,不敢有自己的主意,也出兵赞助。燕国人当然更听苏秦的,擦干眼泪,再次以两万大军,裹了粮食,自费助战。五国军队声势浩大,旌旗猎猎,战马嘶鸣,在中原河南的成皋地区会合,准备伐秦。“成皋”就是洛阳以北的荥阳地区,位于“豫西走廊”的出口处。
  所谓“豫西走廊”,如果你搞一张中国地形图就能看得出:从河南省中部起,往西,地势陡然抬高,耸立起连绵不尽的“熊耳山”等山脉,与西边的黄土高原连成一片。黄河在这片群山高地中冲出一条走廊。走廊以北是山西的黄土高原,走廊以南是横向绵长的熊耳山、伏牛山群山。这条走廊成为中原进入陕西黄土高原(秦国)的唯一通道,就叫做“豫西走廊”。走廊西端就是著名的秦国要塞函谷关,是陕西的东大门;走廊东端就是成皋地区,后来著名的虎牢关就在这里(河南荥阳地区),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后来项羽、刘邦的长期鏖战,也是集结在成皋地区。控制了成皋,就控制了豫西走廊,可以行经走廊,直杀函谷关,趋奔秦国本土。
  当公元前287年,五国军队浩浩荡荡开至成皋地区,守住走廊口,作出发狠西向的样子。走廊另一头——函谷关内的秦国人腿肚子开始抽筋,被迫屈服:不但不敢再干预齐人灭宋,而且还苦着脸“破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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