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千面候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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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千面候君心-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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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这才打发了那个一直傻站在那儿的“真假未辨”的太监。

隔空打扇

磨蹭得再慢,玄墨也还是到了西泰殿门前,负责通传的太监笑脸迎上前来,打千儿道:“这位主子,敢问如何称呼?”这奴才啊,通病就是“奴大欺主”和“见人下菜碟”,见玄墨尚还年幼,又是孑然一人,通传太监逾矩地稍稍抬头打量了几眼玄墨。这一打量倒好,当他瞧出了玄墨一身看似素雅的汉袍竟是由轻如蝉翼、贵比黄金的云萝锦缝制而成的,气焰顿时灭了几分,头又耷拉下去了。

玄墨斟酌片刻,在搞清楚这太监的意图后,决定要将可能会引来的注意力降至最低,避重就轻地说:“我姓方,通传就免了罢。”

通传太监闻言骤然一身冷汗,身形又矮了一截,虽说今日来赴宴的姓方的不只镇国侯府一户,但能穿得起云萝锦的就不好说了。他颤巍巍地又问了一句:“奴才惶恐,不敢不予您通传,敢问您来自——”

照理说,不经通传就兀自入宴是极失身份的一件事,这事玄墨求之不得,可有人却拉不下这脸,没办法,越是真正有身份的人就越懂得低调。这不,太监这边还没问完,就被一声娇喝打断:“国舅府,二小姐、三小姐到,快快代为通传!”

一听“国舅”二字,玄墨立马想起那个玩弄姐姐感情的赵大公子,这气儿又窜了出来,嘲讽地嗤笑一声。可恨那狗仗人势的丫环光动动嘴皮子还不算,瞅着玄墨出神不加防备之时,竟暗中使劲把玄墨搡到一边去了,那架势俨然一个清道妇。不容易,能让玄墨吃哑巴亏的她是头一个。即使是这样,她那两个主子也完全由着她无礼,似乎对她清道的行为还很满意,气焰之嚣张,连一旁的通传太监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她们明摆着没把跟前这极有可能是个公主的主子放在眼里,这太监心知肚明谁是正主儿,也不通传了,眼珠子净跟着玄墨转。

赵家小姐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呼呼呼”一阵猛摇手中“象征身份”的扇子,那狠劲儿,仿佛不是在摇扇子,而是在甩谁的大嘴巴子。这可倒好了,她们每摇几下,扇进玄墨鼻孔里的脂粉香就浓重了几分,玄墨终是受不了了,“啊——啊——阿嚏!”朝着香味飘来的方向就打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而且,“忘记”掩鼻了。

果然,赵家两个小姐一脸嫌恶地掏出帕子胡乱地拭了拭脸上和身上,像避瘟疫一样后退了好几步,其中一个还骂了一句:“没教养!”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那太监可是听到了,他脸色大变,冷汗涔涔地直瞥玄墨,只见玄墨泰然自若,太监以为玄墨是没留意,于是偷偷舒了一口气,低呼“还好还好”。

好个屁!玄墨自幼修习上乘内功,听力自然敏锐,那太监听得见的玄墨听不见岂不是笑话?!玄墨不动声色只不过是不想当众惹来一身骚,依玄墨的脾气,她怎么可能忍气吞声?!玄墨自然而然地从衣袖里倒出堇扇,顾自在人前神情自如地摇了起来,边摇边睨赵氏姐妹,嘴角挂上一抹云山雾罩的笑。

旁人看不出来,玄墨正在暗中打通十二经脉,汇聚体内各处精气,于胸腹处完成周天运转,行成一股巧而冲的内力,施之于持扇的手腕上。一般人摇扇手劲都是往身子这边使,而玄墨却恰恰相反,再以宽袖做掩,就更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赵氏主仆三人只觉突来一阵罡风,此风甚邪,风力狂劲,却来无影去无踪,一阵连着一阵,一阵却猛过一阵……就在这须臾间,殿外候着的太监丫环侍卫无不目瞪口呆,继而神情扭曲,目光避闪,最后干脆清一色地低头看地,唯上下颠耸的肩膀奈何也掩饰不了——他们在竭力地克制——大笑。能不笑么?国舅家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仗势欺人,却很快立竿见影地遭了“天谴”。

那通传太监却是彻底傻了,方才玄墨处变不惊笑语吟吟地轻摇扇子时,心急火燎冒出一身冷汗的他还故意朝玄墨身畔悄悄地挪了挪,想借点微风消消汗,哪知,都快贴上玄墨了也没觉出有一丝风拂来。就在这当口,眼见近一丈开外的赵氏主仆却突然被一阵狂风扫过,他心里直不平,怎地这风也是个欺人的主儿?可眨眼间他就不这么想了,眼瞅着她们发髻松了,步摇歪了,簪子掉了,那脸——更没法看了,通传太监皱着五官极为嫌弃地“哎呦”一声别开了脸,眼梢儿不确定似地又瞅了一眼,这才呲牙咧嘴地垂下头,以表“非礼勿视”,嘴中还念念有词:“啧啧,远看一朵花,近看一脸疤,风吹满脸掉渣渣。”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只是玄墨玩得小把戏,美其名曰:隔空打扇。

赵氏主仆三人极为狼狈地当众修整起仪容,一绿袍男子神色匆匆地赶来,左右环顾一圈后,走到玄墨跟前站定,作揖便问:“敢问可是蒙古少公主?”

玄墨现下也急需有人替她解围,遂轻启朱唇:“然。”

该男子就势跪下行礼,嘴中念道:“下官郎青给公主殿下请安,下官奉礼部尚书梅大人之命迎接公主大驾,请公主随下官移驾。”

殿外顿时一片混乱,七七八八地跪了一地,玄墨暗叹:终是没躲过。玄墨最怕别人跪她,折寿。有个太监应景儿地轻声念了一句不太贴切的大俗话:“会叫的麻雀不咬,能咬人的狗不叫。”

玄墨不想再纠缠下去,刚随郎青抬脚,那通传太监撕心裂肺地在身后喊了一声:“公主——”玄墨一回头,接到的便是一道可怜巴巴求救的目光。他身后就站着凶光毕露的赵氏姐妹。见玄墨回头了,那太监俯首叩头,又哭喊了一句:“公主恕罪啊——”哀戚的神色似乎配“公主救奴才一命”更恰当一些。

玄墨惊讶地问:“你何罪之有?”

“奴才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奴才逾矩——”他这一陈列,倒让玄墨想起了刚才那一搡,玄墨瞥了一眼方才那丫环,入眼的却是满不在乎的一张脸,玄墨脸色一沉,肚子里的话冲口而出:“你这话可像是在数落别人!”

“奴才愚钝。”那通传太监的确是够愚钝的。

“愚钝的不是你。”玄墨淡淡地开口,目光如炬,直射那冥顽不灵、不知天高地厚的丫环,而那丫环许是狐假虎威的日子长了,已自动地把自个儿升为国舅家出来的半个主子,竟毫无畏色地直迎玄墨。郎青虽然不知道在他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但他顺着玄墨的视线望去,心里也便明白了七八分——一准儿又是赵家的人惹了事儿,静观一旁,不由心叹:此丫环命不久矣。

果不其然,那丫环挑衅的神态真就勾起了玄墨的火,玄墨的目光越来越幽邃冷冽,嗤道: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即便是母妃身边的丫环,也从不敢如此倨傲。再斜睨一眼赵氏姐妹,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姿态。

两下正僵着,却眼见玄墨转瞬间就换上了一张笑脸,嗔道:“人家初来乍到也不知宫里的规矩——”话及至此,玄墨故意拖腔拉调,佯装“偷偷地”瞄了一眼国舅家的两个千金,旁人见此也都以为玄墨要示好妥协。赵氏姐妹一抹得色,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堂堂公主又能怎样?

玄墨暗嘲: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真想踩鼻子蹬脸。

郎青瞧出苗头有些不对呀,似乎公主的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正要开口,却听玄墨话锋转向了自己:“郎大人?”

“下官在。”郎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您说说,宫里对奴大欺主的怎么罚?”

郎青从善如流:“轻则逐,重则死。”

玄墨收起笑脸,冷冷道:“很好,跟中都的规矩一样,让那个奴才消失。”纤纤细指划向那通传太监,那太监刚要嚎,却见玄墨的手并未停下,直至赵家的丫环。

赵三小姐终是撕破脸上的平静,指着通传太监就尖声质问玄墨:“方才拦住公主的可是他,又与我的奴才何干?”

玄墨轻扬下巴示意通传太监:“你怎么说?”

幸好这太监脑子还没完全给浆糊死,嘎嘣溜脆地道出了他看到的来龙去脉,当然,他也说出了玄墨被搡到一边的事实。

郎青越听脸色越阴沉,不待再辩驳什么,一扬手,就近两个侍卫受意上前,郎青一个眼色,某人消失。

半天没吱一声的赵二小姐极其无礼地直视玄墨,直白地说:“少公主,何必跟一个奴才较真?”

玄墨桀骜地回视她,正色道:“灭自己的志气,长别人的威风。而且,”玄墨顿了顿,“总摆不准自己位置的东西留着便是祸害。”说的是云淡风清,但殿前的人闻言后都大气不敢出一口,敢这么直白地揭赵家的丑的,玄墨成了头一个,真真是初生的老虎不怕狗。

郎青径直把玄墨引到殿内旁侧一处幽静的耳房门前,躬身道:“公主,梅大人说您不喜喧闹,故请您在此处休息,大典开始前,自会有人来引领公主前往太和殿,下官不便入内,您请。”

玄墨欠身还礼:“有劳郎大人。”

郎青受宠若惊:“公主言重。”

门旁的侍卫为玄墨推开门,玄墨一只脚刚迈过门槛,突然回头冲郎青嫣然一笑,俏声道:“对了,又差点失礼,还烦请郎大人替我多多答谢逸哥哥!”

“下官定当为公主传到。”

“真好,连半路出逃也省了。”玄墨很小声地咕哝一句,郎青听后不禁莞尔,她本还想逃么?

就在耳房房门在郎青面前徐徐合上的那一瞬,郎青分明看到玄墨飞身扑向了有吃有喝有软垫的罗汉床,他薄薄的脸皮不由自主地抽搐,看来梅大人对她的真性情还真是了如指掌啊。

郎青冲着合上的房门愣了好半天神,回想方才,在短短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自己就见识到了她千变的面孔——惊喜的、雍容的(瞬间)、大方的、惊讶的、疑虑的、薄怒的、娇嗔的、清冷的等等等等,每一张脸都不带一丝矫揉造作,每一张脸都精彩纷呈(只是不知,倘若郎青知道了“这每一张脸”也无非是玄墨佩戴的假面时,他还会作此念想么?)。

郎青暗叹:难怪梅大人会这么在意她、宝贝她,郎青似乎有些懂梅逸了。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叫人这般猜不透看不清?不过郎青很肯定的是,当他听到玄墨亲切地唤梅大人为“逸哥哥”时,有一股酸涩不知打哪冒出,并迅速地溢满了整个胸腹。郎青苦笑:不知今生是否有幸,能够亲耳得闻她唤自己一声“青哥哥”。

“郎大人在那儿面门思过么?”

“别胡说,谁没个忙里偷闲的时候?”两个太监远远地窃窃私议着。

“侍郎大人,梅大人问您这边安排的如何了?”一个侍卫跑来打断了郎青的神游。

“哦,我这就去向梅大人复命。”郎青又望了一眼那道房门,悄悄地阖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已是无比坚定地转身离开。

人生需似初相见

耳房面积不大,布置得却是豪华精致——梨木罗汉床、紫檀太师椅,还有,仅凭那异域风情的图案就能一眼辨出,连那地上铺的厚厚的羊毛地毯也是来自遥远的大食国。

罗汉床的矮几上摆满了桃花饼、荷花酥、菊花崩豆、梅花酪,玄墨一看便知准是出自梅府那个点心师傅粗短胖的巧手,当场眉开眼笑,笑得那叫一个玉润红娇,能叫所有的点心看了都会皮惊馅跳。

西泰殿殿中的喧闹仿佛都被那道门尽数挡在了外面。耳房内的玄墨整个人都陷在软垫里,横着摆出一个变形的“大”字,时不时,还向空中伸出一只胳膊,略抖手腕,然后精准无误地摸到自己想吃的点心。

就在玄墨嘴里含着一颗菊香四溢的崩豆正欲昏昏睡去时,整座皇宫中回彻起通天礼炮声,新人到东宫了!一个念头敲响玄墨的心:观礼去!纵使东宫内的拜堂之礼把包括方拓方直在内的小字辈统统挡在了门外,但玄墨偷偷溜到东宫门外去凑个热闹总可以吧?说不定,东泰殿内的方直亦早已蠢蠢欲动了呢!

想到做到,玄墨一个鲤鱼打挺从软垫中坐了起来,用手背胡乱抹了抹嘴角,又轻拍了几下胸前的衣襟,以免带着不雅的点心渣四处招摇,兴冲冲地跑到门前。刚要推门,玄墨觉察到舌下仍含着刚才那粒崩豆,玄墨赶忙用舌头把它捯饬出来,毫不犹豫地微启牙关,顺势上下齐用力……一声钝响带来一阵剧痛,逼得玄墨泪如泉涌,冲着门就跪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纵使做点心的大胖师傅手艺再精,也总避免不了一堆崩豆中会出一颗响当当、硬邦邦、煮不熟、炒不烂、砸不动的“铜豆子”,这机缘可比万分之一还要小,而玄墨就这么“幸运”地赶上了,此刻,那颗硌到玄墨的牙的顽固的豆子仍躺在玄墨嘴里,因为她疼得已经顾不上把它吐出去了。玄墨的嘴唇虽然仍紧紧地贴在一起,但嘴里的情形却大不相同——上下牙床就那么支愣着,久久不肯再次合上。玄墨拧紧了眉头,紧闭着双目,双手捂着腮帮子,由着剧痛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来,而玄墨唯一能做的只有静待这阵痛楚自行退去。这架势,完全可以用隐、忍、不发(作)来贴切地形容。

照理说,被豆子硌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好巧不巧,赶上这阵子玄墨退牙,而那颗千锤百炼也整不垮的豆子又好死不死地顶在玄墨本就摇摇欲坠的一颗牙上,这一顶,本已离根的牙就生生地被钉回牙床的嫩肉里去,不死疼才奇怪。

玄墨逐渐恢复了些意识,殿外礼炮仍在轰鸣,每鸣放一声,玄墨的身子就跟着哆嗦一下,体内的筋也就相应地抽搐一下,直到把玄墨折磨得头晕眼花,痛楚感才抽丝般从玄墨嘴中一点点剥离,玄墨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礼炮结束,痛劲儿也过去了,玄墨欢喜地推开了门,把门的两个侍卫恭恭敬敬地回过身子,行礼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刚启齿,“我”字还没脱口,“喀啦”一声,玄墨听到一声天崩地坼的巨响,脑中的弦儿再度绷紧,还没来得及哭疼,就傻呆呆地杵在原地了——那颗牙,掉了。

俩侍卫垂头恭候了好半天,就瞅着公主的脚一只在门里一只在门外,这姿势保持了半晌也没动。其中一个壮着胆抬起头来,刹那间脸色变得比宣纸还要白,嘴皮子也止不住地哆嗦。

玄墨虽不知他看见了什么才露出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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