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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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恋-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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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讲到这儿,我必须唤起记忆来确定一件事。就是第一次拿起那支猎枪的那一刻。它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在轻井泽的夫妇的别墅中,没有专为收藏枪支的保险柜。据我所知,枪支是放在像是大提琴的黑箱子里面。而那箱子是存放在一楼的收藏间最里面,在一只生锈了、上了锁的铁制柜子里。
  一九七O年的夏天,副岛只造访了片濑夫妇家别墅一次。在阳台上一起享用晚餐。信太郎和副岛一点都没有因为共享雏子而别扭或是猜忌。两人交情好得不得了,谈起话来特别投机。
  饭后副岛和信太郎聊起打猎的话题。副岛是已有二十年经验的打猎老手,也是他教信太郎打猎的乐趣。副岛说到秋天再一起去打,但是在那之前有必要到射击场训练好几次才行。这么聊着聊着,话题自然就到了猎枪上。
  这时,雏子和半田在厨房帮老妈准备甜点,我则忙着擦阳台上的桌子。信太郎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客厅走,在橱柜的抽屉里找半天。“小布,”他叫我,“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是什么?”
  “猎枪。你跟我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的地方。”
  这时,信太郎的手伸进去的地方是橱柜最右边的抽屉。我记得很清楚,在那儿有开罐器、开瓶器、橡皮筋这些杂物。他往抽屉最深处窥巡,一面说“有了、有了”,一面拿出一只小小的钥匙。上面有银色的红蝴蝶结。
  那是收藏着猎枪柜子的钥匙。在这里有必要特别一提的是信太郎的粗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丢在抽屉里。不只是他,片濑夫妇基本上根本没有好好整理、保管生活上细节的能力。信太郎的手表呀、打火机呀、驾照,雏子的皮包、喜爱的口红、银行的存折……找不到这些东西是家常便饭,夫妇俩会一面抱怨一面在家里搜来搜去。就是那么粗心大意,所以信太郎没有忘记柜子的钥匙在那里,可以说很新鲜的事了。
  信太郎带着我往储藏间走。打开天花板的灯泡,储藏室在老妈睡的和室的旁边,没有窗户。所以一进去就可以闻到霉味。
  房间里都是些旧的高尔夫用具啦、不用的椅子啦,还有不知是装了什么的纸箱子积满了灰尘。在堆得高高的纸箱和墙壁间有一个被压在中间、像是废物一样的细长柜子。那就像是在公司常看得到给职员用的那种铁柜子。大概是很久以前买的,也或许是没有保养的关系,还是在哪儿捡回来的,柜子脏得不得了,到处都生锈。
  信太郎转向我说:“用这个来保管东西最好了。万一有小偷闯进来也不会注意这个破柜子。”铁柜的钥匙孔已经坏了,而上了一把像骗小孩子一样的锁。信太朗一把钥匙插进去,也没怎么出声就简单地打开了。
  先进人眼帘的是双破旧的黑橡胶靴,在鞋尖的部分有泥土.怎么看都像是已作废了。
  “怎么样,就算把这打开也只是会看到这些东西而已。但是呀,不是这回事。”信太郎很得意地这么说,然后伸手到长靴的里面,把一个黑色的、感觉很重的长型箱子拿出来。
  “你看。”他把箱子放在地板上,弯腰把箱子的盖子打开让我看里面的东西。是散弹枪。我想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信太郎朝着我微笑,“小布,你是第一次看到真枪吧。”
  “是呀!是第一次。让我摸一下好不好?”
  “当然好,你可以叫副岛教你怎么举。我也是刚学,副岛可是相当有经验。”
  我摸了摸猎枪,和箱子一样,枪还很新。在枪把上刻有植物的图样,一碰,指尖就感到钢铁的冰冷。
  我喃喃应了一声,并没有特别的感想,就像对给对高尔夫没有兴趣的人看高尔夫一样,没有什么意义。那时的我对信太郎热心不厌其烦的讲解似懂非懂,只是点头作为回答。
  信太郎把堆在柜子里的小箱子拿出来给我看。那是收集散弹的小箱子。
  “把这个,这样,就是上了子弹了。”他在我面前把子弹装满说:“很简单”
  回到阳台,信太郎拿枪给副岛看,口中一直说着什么有趣的事,然后再把我叫过去。
  “小布,过来一下。教你举枪。”
  副岛和他一起向我招手,我到他们俩身旁,往下看着猎枪。装了子弹吗?”
  副岛笑嘻嘻地把枪递给我。“没有啦。没关系,不管你怎么扣扳机,也不会把谁给杀了。把这个这样的握着,不对,把背再伸直点。往上提起来,对、对,就是这样。扣一次板机以后,用左手把这个……”
  背后响起了雏子的声音。“有一点变冷了,到里面吃甜点吧。”
  “好。”信太郎回答说。但是他饶有趣昧地望着我。我照副岛说的把检举到肩上,对着庭园的某一点试着瞄准。
  枪比我想像的要重得多。我试着扣扳机,即使知道没上子弹,但还是觉得不舒服,手指有点软。
  “扣扣看。”副岛说。
  “扣的时候,不可以因为害怕把眼睛闭起来。”信太郎说。
  “好像是实际操作的讲座一样。”副岛笑着说。
  我扣了扳机,那时一阵异样的感觉向我袭击。一瞬间“轰”地一声,自己的身体也好像一起往后倒一样,从胸前到背部都感受到一阵撞击。腰好像散了,就这么往地板溜下去一样。
  在一年半之后的冬天,我真的扣了板机。但是不可思议的是,那时我几乎没有感到任何肉体上的撞击,是怎么样往后倒、胸部和肩膀是怎么痛、头是怎么麻痹……脑中一片空白。那一瞬间的感觉已经远离。不管我怎么回想都不复记忆。
  我记忆中鲜明的,反而是一九七O年的美丽夏日。那个只是好玩,举着枪扣下板机后感到撞击的幻觉。实际上即使扣了扳机,也不过是指尖传来“喀嚓”的金属声而已。但是我却感到猎枪中子弹真的炸开来,将黑暗的夜晚烧成焦红,而身体因反作用力往地面倒。我清楚记得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幻觉。
  当然。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我只是在信太郎和副岛的注视下弯着腰举着枪而已。
  “不错,很有天分。”信太郎说。
  “我同意。”副岛说,“怎么样,会想开枪看看对不对?”
  我隐藏着颤抖的双手笑着把枪放回箱子里。
  后来在法庭上,这件事受到重视。但是在事件发生以前,我真的只有那么一次碰过那把枪。
  装子弹的方法、架枪,还有开枪的方法都是在那时才学会的。
  从那天以后到事件发生那一天为止,我都没有再碰过枪。连看都没再看过。要是没有人问我片濑家的猎枪保管在哪里的话,我都会想不起来,在轻井泽的别墅里向北的储藏室中有一只生锈的柜子,而柜子的钥匙在橱柜最右边的独屉里。
  要是信太郎是谨慎的人,很注意保管枪支的话,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好多次这么想。要是信太即是那种把柜子的钥匙串在钥匙圈上随身带着,或是那种不伯一万只怕万一,不把枪支放在别墅,而是放在东京任处保管的神经质的人的话,我不会成为杀人犯。
  最坏的事发生后,人都会开始各种的假设,会想要是那时那样的话、这样的话就好了。然后开始诅咒命运。
  事实上我也是一样。要是信太郎是很小心的人的话,或是雏子是很谨慎的人的话;要是那间别墅不在那样静僻的地方的话;要是雏子的诽闻传到邻居那儿,让她不能再到别墅去的话。
  不光只是这些。要是我没有遇到片濑夫妇的话……说更是远一点,要是我没接受板田春美的介绍的话……
  然后这么往下一想,我进大学、和唐木相识,开始居,这些都是不对的。想到后来,连我这个人生到这世上来都是不对的。到这样诅咒命运的地步是没完没了的,到后来一定会发疯。
  但是现在我是这么想。我和片濑信太郎、雏子相识,才得以在人生中极为短暂的时刻完全忘记孤独。可以光是看着他们两人过日子,而且对这样的生活方式毫无任何疑问。自己只不过是为了这个相遇而生的,其他的一切从开始就毫无意义。一定是这样。
  10
  八月十号的中午半田绂一按照早就决定好的计划回到东京去。因为他得坐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回札幌。
  我和片濑夫妇到轻井泽车站为他送行。没有进月台,只是在人口相互挥手道别。雏子穿着淡蓝色的棉质连身裙,露出美丽臀部的弧线。一踞起脚尖大大挥手,就引来四周来来往往的男性好色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女人们则投以带点不以为然的视线。
  然后我们三人在旧轻井泽的商店街散步。一间一间地逛着热闹的小店。在半路上买了冰棋琳,一面走一面舔着。然后进了一家位于树荫下的咖啡店喝咖啡,感觉很凉爽。
  片濑夫妇不管走到哪里都吸引人群的目光。雏子光着脚连指甲油都投涂地穿着凉鞋,而信太郎则穿着小学生常穿的卡其色的短裤配上球鞋、露出腿毛,但即使是这样,两人只要光站在那里,周围的感觉就变了。他们两人不只高贵、无邪“思维”。,还很色情。
  我们在街上溜达,信太郎搂着雏子的腰,雏子勾着我的手。有时信太郎也会过来搂我的腰。我们并肩而行,大声地说笑。有一次信太郎还在马路的正中央停住,顽皮地把我和雏子圈起来紧紧抱住。
  那个时候,香汗淋漓的雏子,肌肤飘着甜美的花香。我感到几近晕眩般的幸福。
  我记得是雏子开口说好久没在外面吃饭了,在晚上到哪儿用餐吧。
  那一天老妈不在古宿的别墅。二阶堂忠志家来了大批的客人,要待个两三天,人手不够,所以临时被叫去帮忙。在客人停留的期间,老妈必须在二阶堂那儿的别墅。
  老妈一不在,家事和做饭这些事就落到我们三人头上。半田也回去了,光是准备三人份的食物很麻烦,所以提议干脆在外面吃是很自然的事。
  和他们在一起一直都是决定了就马上去做。一分多钟后,就决定在万乎饭店的餐厅找副岛四人一起共进晚餐。信太郎马上去打电话通知副岛。
  那个晚上我穿的衣服相当滑稽。虽然出发前信太郎说,那家饭店说是饭店但是比较像是度假旅馆,所以穿T恤和牛仔裤也不为奇。但是雏子的意见却正好相反,她想把我好好打扮一下。
  一回到别墅,她就把我叫到卧房,打开衣柜,把洋装一件一件拿出来往我身上比,一面开心地说好看、好看。
  尽管我说老师也说穿平常穿的衣服就行了,但是没用。雏子在挑出的洋装中选了三件大胆花样图案的洋装说:“穿这件,绝对适合小布。穿穿看。
  适合?没搞错吗?那件洋装的大小虽然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让我感到要是穿上它,会觉得全身好像是赤裸裸的。
  那是件把身体线条一展无遗的洋装。那是我绝无仅有的一次把自己的乳房、臀部和腰的曲线,毫无遮掩地摊在别人眼光前。洋装是黑底带橘色和黄色的小花,本来的配色就很花。裙子短到只要一不注意大腿就会完全露出来。我想如果穿泳装进寺庙都还没那么惹眼。
  但是信太郎和雏子两人嚷着好看。我想都不敢想在信太郎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子。我那时才二十岁,加上平常过着营养失调的穷学生的生活,所以身上没有什么赘肉。要是有什么值得赞美的地方,我看就只有这一点。我的身体的曲线越是暴露,越是看起来像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孩,一定是感觉起来很不自然、硬梆梆的。
  副岛在万平饭店的大厅迎接我们,他穿着白色麻质西装,看起来有点高不可攀。雏于穿着很有气质的米色丝质无袖洋装,信太郎则是穿着纯白的衬衫还有紧身的牛仔裤。在饭店大厅有许多前来用餐的旅客,片濑夫妻和副岛不停地向熟识的人打招呼。
  片濑夫妇真是登对。每次我回想起那年春天,第一次与他们相逢的情景就会胸口一紧。不管跟谁打招呼,信太郎的手一定搂着雏子的背或腰。雏子则是挺直着背,一点都没有卑屈的样子堂堂站着,也不会特别奉承地与别人谈笑。在一旁的信太郎笑容可掏地说些应酬话。不知谁往我这看,带点惊讶的表情。信太郎马上介绍说:“我的新秘书。老婆都公认的。”然后顽皮地向对方挤眼睛。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进到一间天花板相当高、也很宽广的地方,感觉很坚固的用餐场所。在充满淡黄色光线的室内座无虚席。向着庭园的窗敞开着,从那儿吹进来的夜风不时把桌上的蜡烛吹得摇摇晃晃。餐厅内笑语喧哗,声音不会太吵,也不会太静。虽然安静地可以听到服务生们衣服磨擦的声音,但另一方面不绝于耳的谈话声也温暖了室内的气氛。
  副岛赞美我的衣装说,女人只要一打扮就漂亮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雏子一说小布本来就很漂亮,副岛马上慌张地加一句,对、对,然后很礼貌地看着我胸前,但眼神中不带一点色意。信太郎了酒,雏子看着菜单点了一大堆。菜一端上来,她就说小布要吃胖一点才好,把菜看一盘一盘端过来,然后夹菜到我盘里。
  副岛和信太即聊着几年前捕获的兔子,还有副岛养的猎犬的事,聊得津津有昧。我和副岛并排坐,对面是片濑夫妻。我意识到信太即的目光不时往我这看,一瞬间在我的颈项到胸部鼓起的地方逗留。虽然我不觉得带有特别的意昧,但被这么瞧着让我失去平静。好几次想向雏子借披肩把露出来的肩膀和胸部遮起来。
  那天晚上,雏子应该看起来比我还像个淑女。雏子就像是训练有素似的,伸直着背坐着。向信太郎或副岛借打火机点烟随时候也很优雅地倾身,秀气地吸着烟,也不加入谈话,只是一直喜孜孜地凝视着我、副岛和信太郎。像沉浸在幸福的回忆里一样,满足地将眼光投向远方。
  在甜点送上来之前,我站起来准备到化妆室时,雏子说我也要去,就一起上洗手间。里面没有其他人,雏子在镜子前补妆,高兴地说,大家都在盯着小布呢。
  “大家?”
  “餐厅里的客人呀。今晚的小布实在很性感。”
  “真的吗?”我笑着说,“才不是看我呢,是看雏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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