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律法严苛，若是没有罪犯的供状，便是确凿是她，能够肯定是她，也是不能够问罪的。
新来的案子倒好说，这家偷了那家的财物，两家的地契不明之类的，都还好找证据什么的，偏有那等陈年的，最缺乏证据、包括嫌疑人已经不在本地，迁居外地的案子都被翻出来，报在了李成的案头。
不少被挖出来的卷宗上还有浮灰，已经积压了不少时间，李成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心烦，还没有上阵杀敌痛快，便是打猎也比看那些晕头晕脑的状纸好得多，她便大手一推，把职责分内该做的事情推给了属官去做。
按照知府的品级，能够拥有的属官多了不少，起草官文告示的一个，负责整理来往文书的一个，还有四个是刑名方面的，专门负责各种争产争钱还包括杀人的案子。若是上官统辖“得当”，清闲“一些”也是可能的。
“啊，那些啊，都是小事，还用不到我出马，杀鸡焉用牛刀，你姐姐我可是做大事的人！”
李成拍拍胸口，一副豪爽洒脱的样子，眼神里却有些躲闪，透着心虚。
白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知道，小事你说了算，大事姐夫说了算嘛！”可惜，除了天塌地陷再无大事。白雪暗暗在心里补充。
“对对，就是这样。”李成没有听出隐含的意思，应下了，她的确是把一些公事还交给了夫郎去做，却不知白雪怎地这么理解，分外知心的同时拍了拍白雪的小肩膀，哈哈一笑，“果然是我妹妹，这么理解我！”
若是别的女子，一个武将出身的，还被人说成怕夫郎，必然是要恼怒的，或者心有不忿，然而自己这位姐姐却全然不放在心上，该怎样还怎样，甚至还能坦诚承认在家中不管事，即便也用“大材小用”之类的话来装饰门面，但也是女子中的异数了。
不管宋天成是为了什么让自己认下了这么一个姐姐，白雪都挺感谢这次机缘的，李成是个能够让人交付后背的人，只要她真心相交，就不用担心她的背叛，这让安全感一度丧失的白雪安心不少。
李成的马是一匹额上一簇白毛全身漆黑的骏马，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便显得灵骏，也算得上是万里挑一，是皇帝赐下来的，有个很俗却也很显摆的名字，叫做“闪电”。白雪的那匹是宋天成专门找来的，性格最是温顺不过，被白雪起了个毫无关联的名字，叫做“米粒”。
米粒的速度不如闪电，唯一胜在性格，想要快跑的时候它能够做到慢跑，想要慢跑的时候它能够做到踱步，若是真的想要快，便只有狠狠刺激它一下，比如说狠劲儿抽一鞭子，或者是揪一把它的鬃毛。
幸好打猎不重在赛马，李成虽然对米粒很有意见，屡次表示要再送白雪一匹好马，但也不能不佩服其稳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白雪好容易骨头长好了，可不想再闹一回摔马，那可不是磕一跤，蹭破皮断骨头的小事，万一不好被马蹄子踩一下，很容易就残废了，还要是踩的地方不是要害才有这般幸运，否则，很容易就命丧马蹄下了。
白雪认定，骑马为女尊国高位运动第二位，第一位的则是马球，也是跟马有关的。统计表明，在没有车的年代，马作为交通工具而引发的事故不胜枚举。以上统计纯属白雪私人做出的评估，不含官方数据。
第六十一章 死人
更新时间201122 16：00：50 字数：3071
广宁城有点儿温带海洋性气候，也许是因为临近海边，也有内陆运河的缘故，常年的气温都不怎么变化，具体表现就是夏天温度不高，冬天的温度也不低，甚至有些本来应该是夏天才会盛开的花在冬天还没有枯萎的意思。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避暑山庄用来阻挡炎炎夏日，那么广宁城便是最适合修建一个避冷山庄的了。
明明应该是冬天，且不说百花凋零，树叶枯黄，就连劲草也应该显示出一点儿衰败的颜色才是正常，可是在这里，郊外狩猎还能够看到一片绿意张扬怒放，点点落絮似花非花，被风吹过来，若是被草窝挡住，还会如同蒲公英一般招摇。
“可恶，我还以为是兔子呐！”
白雪的眼神不算不好，但那一大团白半遮在草中，又有树枝等掩映，还真的很容易让心急的猎人误以为是洁白的小兔。
“若是兔子，你那箭就射不中了。”
老实人就是有这么一点儿不好，容易实话实说，榔头看着那堪堪擦边儿的箭矢，说出了观感，得到了白雪的一个瞪眼，摸摸鼻子策马拉开距离，无聊地弹了一下弓弦，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什么收获，她都不好意思见那些家将了。
别看狩猎的正主就李成和白雪两个，她两人身边可是跟了不少人，先不说李成那些惯于弓马的家将，就是白雪这边儿，还有几个护院跟着，浩浩荡荡一帮人，出城的时候还颇显士气，可是到了这片郊野地，也就不显人多了。
“小姐，我去那边儿看一下！”榔头隐隐看到林中有东西的样子，招呼一声策马上前。
白雪噘嘴，真不知道谁是主子，有这样的随从吗？看着榔头的背影，反正追不上了，也就不追，只是方向也改了，往林中而去，草地上没有什么障碍物，岂不是方便了那些兔子，倒是林中，也许，会好一些吧！
米粒的速度不快，小跑着来到林边，才要进去，就听得里面一声叫：“小姐，快来看，这里……”
榔头为人虽然称不上沉稳，但是很少大呼小叫，骤然听得她声音都变了，白雪以为必有变故，刚要策马上前，先看了看左右，护院都跟着，很好，至少有危险也不用怕了，可惜李姐姐跑得没影了，不然一起是最好了。
前一后二，左右各一，四名护院夹着白雪向林中而去。
戒备地来到林中，看到的则是一匹悠闲的马，还有牵着缰绳站在一旁的榔头，再不见有什么异常，没有凶猛的野兽，也没有杀手刺客。
白雪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赏了她一个白眼：“出什么事情了，喳喳呼呼的，我还以为你遇到冬眠的熊了呐！”
“要是熊我还不至于叫小姐来看。”榔头憨厚一笑，道，“小姐你看，这人可是那个侍儿？”
阔叶林的叶子遮蔽阳光的效果很好，晴朗的天气在林中看来便像是遮了一层乌云，隔绝了不少的阳光，各种绿色夹杂的地面上隐约还能够看得到陈年的枯黄发褐，白雪细细看去，那一片绿色中似乎真的有一种颜色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带有浅紫色光泽的鸦绿色。
榔头让开了一步，那人的一头黑发露了出来，头上的簪子非金非银，像是木雕的，却又没有什么新鲜的花样，干脆空了，倒像是随便找了一根木枝插上，却被磨得有了圆润的釉色。
“哪个侍儿？”
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白雪心里就咯噔一下，似乎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嘴里机械地问着，不知道是想要知道他是谁，还是想要证实他是谁。
榔头犹豫了一下，说：“我也不太知道他的名字，似乎是姓狄的那个，还跟着咱们来了广宁，后来不知道怎么不在了，哦，对了，他是跟小姐同一天失踪的，后来小姐自己回来了，他却下落不明。”
白雪翻身下马，想要上前，榔头说得这么明白，她是真的认得，还是认错了？
“啊，小姐还是不要过来看了，他已经死了，面容丑恶，看了伤眼。”榔头看到白雪是要过来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什么，拦了一下。
“死了？”白雪有些呆呆的，他背朝上趴在地上，原来是死了吗？不是昏倒？
“是啊，我看这里躺着个人觉得奇怪，过来看看，这才发现他是死了的，也不知道死了多久的，都有些味道了。”
榔头说着皱了皱鼻子，似乎是在嗅空气中的味道，嘟囔了一句，“没被野狗叼走，也算是幸运了。”
白雪的身子晃了两晃，有点儿头重脚轻的感觉，恍惚觉得榔头扶住了自己，然后有人去叫来了李成她们。
“真是晦气，我还说出来是要躲躲案子哪，结果竟然碰上了……”李成有些不满，她打猎的兴致正浓，且也收获了不少，但突然发生这种事情，死了的那个又有可能是宋家的侍儿，怎样也不能放到一边儿不管不问，甚至看到白雪脸色不好，她还以为是被死人吓到了，拍了拍白雪的肩膀轻巧地说：“不就是个死人吗，没什么好怕的，想当年我在沙场上见过的死人都成山了，也没皱一皱眉头，那才是女儿性子，这般经不住事，以后可怎么得了？”
很多时候，白雪都感觉自己不像是认了个姐姐，倒像是认了个娘，李成很多话都喜欢以说教的口气来说，动不动就是“以后如何如何”的，似乎把白雪的一辈子都放到了心上操心。
若是白雪是个男孩子，估计她就要操心白雪嫁人的事情，而现在，白雪是个女孩儿，且已经是宋家的妻主了，虽然李成觉得靠男人吃饭算是小白脸，不值得称道，但事情已经这般，她却也没什么瞧不起的，只担心她以后不能自立，一直被宋天成压着，担心说明关心，这也诚然是一番好意，平时白雪也都挺理解的，可是这会儿听得却不耐烦起来。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若非还有理智压制，她现在最想要做的就是怒吼李成几声，然后拂袖而走，也摆一回女子气概。
李成的军中生活让她见多了死人，倒也没有什么反胃不舒服的感觉，反而在等着仵作过来的时候让手下人弄了烧烤来吃，打猎本就是为了个现猎现吃，但想到不远处的林中就有个死人，实在是让不少人食欲大减。
“干嘛非要在这里等结果啊？”榔头嘟囔了一句，拿过一块儿烤肉来吃，这些调料都是宋家提供的，有白雪让人辛苦找到的孜然等物，看着不起眼，撒到烤肉上的确好吃得不得了，榔头吃了两口，也就放开了心情，痛快吃起来。
“……平时还真没见你这么严肃的模样，怎么，那个死人有问题吗？”李成说话毫无顾忌，她也不是不长眼睛的，白雪的不对劲，她看在了眼中，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就是一个侍儿吗？看那年纪也不会是她喜欢的，怎么这般在意，一张小脸板得端正，还非要看到了验尸的结果才走……
白雪揉了揉脸，软和了一些，露出一个笑容，点头道：“的确是有些问题，姐姐想来也知道上次我被绑走一事，实不相瞒，便是这个人勾结外人做的，但他到底还是从那些人的手下救了我，我回来后便没有再追究，况且，也是实在不知道那背后之人是谁，可，他现在死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
会是那些人下手不成，所以泄愤杀了他，还是说他自尽了？又或者是碰上了什么意外？……白雪的心里一团乱麻，隐隐还有些轻松的意思，但脸色突然又是一变，不知道那人比自己早死，是不是也会化成鬼魂跟着自己不走？
从经历上来说，白雪也算是有了两次做鬼的经验，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也知道鬼这种生物是属于另一种形式的能量体，成为鬼之后触摸不到任何的东西，包括人，但她若是穿人而过的时候会带起一股冷风，人的感觉经常是瑟缩一下，却也没有更多的不适，且，鬼上身一说从某种角度来讲是虚妄的。
至少，白雪在可以移动的范围内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但即便是刚死的人她也不能够上身，原因再简单不过了，那个人的肉体已坏，不管是病死的淹死的老死的，都是因为身体坏了才死的。就算是淹死的，也是因为肺中的积水太多，又或者是大脑缺氧等等情况造成死亡，肉体死掉，便是灵魂未死也是白搭。
在第二次成为鬼之后，白雪曾经隐约看到从死尸上离开的魂魄模样，不像她是那么清晰的，只是一团游离的白雾状，才离体便被莫名的吸力引走，再不出现了。
但，自己是特殊的，即便成为了鬼，还是可以拥有人形的形态，只不过自己看自己也是半透明的罢了。那么，他呢？他是不是也是特殊的，这会儿正在围绕着自己，如当初的她一样，不能够离开十步远的距离？
想到这里，白雪狐疑地看了看周围，不自主地抖了一下，那是被鬼穿过的感觉吗？
第六十二章 一滴泪
更新时间201123 16：00：44 字数：3074
林深树密，死人趴着的那个地方恰好有那么一些光亮，看着比别的地方亮堂一些，这也是榔头为什么能够留意到的原因，否则，又是绿色的衣服，又是绿色的地，还真是不太好分辨。
仵作有两个，师傅带着徒弟，做师傅的那个女人年龄大些，穿着灰色的短衣，腿上还打着绑腿，徒弟背着一个与药箱差不多模样的小箱子跟着，两人一道在尸体旁边又摸又看了好一会儿，师傅才咳嗽两声站起来。
“怎么样，老许，这人是怎么死的？”旁边儿一个家将心急地问了一句。
“急什么？”被唤作“老许”的仵作白了那个家将一眼，双手背后，往回走了两步，又咳嗽了两声，在那个家将再次张口前道，“若是别人看，说不定就要以为这人是一时栽倒，蒙在土里憋死的……”
“憋死的？”家将的脸色狐疑，栽倒一步就在土里憋死了，也有些、有些……
“哼，你以为没有这样的死法啊，人的活法千万种，死法自然也是千万种的……”老许真要开始长篇大论，被身边的徒弟拉了一把，“好了，师傅你就快说吧，大人那儿还等着回话呐。”
“就是，老许，你就直说好了，别绕弯子！”
想要说的话被憋回来，老许深呼吸了一下，才说：“那人是服毒死的，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毒药，就是遍地都有的蛇毒草，他不过服用的量大了点儿，这才死掉的，倒也不像是被害死的，估计是自杀。”
蛇毒草算起来不算毒药，还算是一味专门救治被毒蛇咬了的人的解药。广宁林多草多，自然也多蛇，比起飞禽走兽，这没长脚的长虫可是这边儿的一霸，据说有人曾经见过水桶那么粗的蛇，那种已经不被叫做蛇，而是叫做龙了。
在这边儿林中行走，多半要随身带上一些石黄粉，也就是雄黄防着蛇咬，另外，这里的人还爱喝雄黄酒，对这种东西倒是不怕的，而那蛇毒草，据说是靠着蛇留下的唾液生长的，因为蛇多，自然也是遍地都是。
寻常药铺里多数都有这味药，却是最不值钱，一个大钱就能够换上一把，多半是配药用，从来也没有单卖的。就是刚才的那个林子，百步之内也有不少蛇毒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