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尸体？〃
〃一个女孩的尸体，被肢解了，四肢和头颅都被砍了下来。〃刘处长面无表情地说道。
江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海岸市郊区，一家废弃的石灰厂里，有一排破旧的堆放石灰的仓库。
最近一段时间，老有附近村民说，房子里流出了血水，还有令人恶心的恶臭味飘出。但却没人报警，这世道，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但却有几个赌胆大的年轻人，为了赌一顿啤酒，在今天夜里潜进了石灰厂里，打探那石灰仓库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传出了恶臭味。
当他们一进仓库，就看到了一股血水从仓库一角的石灰堆里流了出来，现在已经干凝了。
堆积的石灰下，有一只手露了出来，很小的一只手。变成黑色的小手，尽管已经开始肿大了，但还是只有成人手掌的三分之一大小。
半小时后，江洋披着白大褂，戴着24层灭菌医用口罩，站在石灰仓库外。
刘处长已经向其他人介绍了江洋的身份，新来的法医，英国留洋归来，警局重点引进人才。
〃海归啊！〃等候在那里的实验技师常浩撇了撇嘴，把一副墨镜递给了江洋，说，〃屋里石灰挥发得厉害，快戴上墨镜吧，不然会受不了那份石灰的污染腐蚀。〃
说话的时候，常浩却不知不觉投来了怀疑的眼神。他不知道面前这个看似文弱的海归法医，究竟敢不敢面对骇人的尸块。
第9节：第一章 智障儿童之死（6）
江洋微笑着谢了一声，便戴着墨镜在仓库门外巡视了一圈。
流出血水的地方是一堆堆放在墙角的石灰堆下面，破落的房间被石灰腐蚀出了缝隙，血水便沿着墙根底部的缝隙流出了房外。
江洋戴好手套后，便开始挖掘那一堆石灰。很快，石灰下就露出了已经发黑的人体残块。石灰已经将尸体的肌肉皮肤等浅表组织完全腐蚀，可以料想，如果尸体继续埋在这里同时又不被发现的话，石灰完全可以将尸体的骨头都腐蚀掉。
由此可见，尸体是蓄意被凶手放在这里的，意图销尸灭迹。
那只最早被发现的小手，被最先到的常浩启了出来，包着塑料袋，放在一个搪瓷托盘里。手是和小臂连在一起的，颜色乌黑，散发着恶臭。那几个赌胆大的年轻人，此刻正浑身颤抖地接受着警方的询问，说话的声音都哆嗦了，看来他们都被吓坏了。估计以后他们再也不会玩什么赌胆大的游戏了。
江洋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蜘蛛满墙的石灰房，到处是白色的石灰。尘埃里，也都是石灰末子。他又转过头来，埋头与常浩一起挖掘尸块。
花了足足半个小时，石灰堆下的尸块总算是挖掘完毕了。躯干、四肢、头颅都腐蚀严重，但差不多所有的部位都齐全了。
挖出的尸体残块后搜集完毕，江洋便指挥着立刻送入海岸市警察局的殓检房中。
清洗的工作是由实验技师常浩来完成，但他实在是忍受不了尸体散发出来的恶臭。那些残损的皮肉中已经有蛆虫正在蠕动，他几乎是咒骂着才强迫自己做完了这项艰难的工作。
清洗完毕后，就轮到解剖了。
刚从石灰房回来的江洋也好不到那里去，虽然戴了墨镜，但还是要赶快用生理液冲洗眼睛，否则就会视物模糊了。
冲凉的时候，江洋恨不得能洗掉身上的皮，才会觉得干净些。从淋浴房里出来后，他始终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弥漫着一股难以消散的尸臭味。
但作为法医专业博士，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气味。
江洋走进殓检房时，常浩刚在清洗完毕的尸体残块上撒好了消毒水。常浩看江洋进来，赶紧逃也似地跑出去冲凉了。
看着检验台上缩成一团的乌黑尸体残块，江洋一眼就认出，正如刘处长提前说过的那样，这具尸体应该属于一个儿童。
一个女童。
在检验前，刘处长遣人送来了失踪人口的前期调查报告。
报告上，只有一例儿童失踪案。失踪的是一个智障女童。
5
失踪女童的父亲叫赵傻，虽说名字里有个傻字，其实他的智商还可以，能算账什么的，还做了点小生意，卖烟。不过赵傻的烟摊只卖10块钱以下的香烟，因为过了十，他就算不了加减乘除了。
失踪女童的母亲是个真正的傻子了，叫黄哄哄。她之所以叫这么个恶心名字，是因为她父母在派出所填傻女的名字时，把宏字填成哄字。从那以后，她就只好顶着这么一个丑陋的名字和丑陋的长相，和赵傻凑合成了一家。
按照法律规定，这样的智障女人是禁止生育的，但是这整天犯迷糊的黄哄哄，却在直到怀孕九个月的时候，才突然流着口水出现在社区医院门口。人工流产已经不可能了，毕竟九个月大的胎儿，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人工流产，就意味着谋杀。
那个弱智的女孩，在呀呀叫的家庭里成长为了同类模式。
没有人给她取名，所以别人干脆叫她赵傻傻。她的智障程度比她老爸厉害多了，所以名字里也比她老爸多了个傻字。
也没有人教给赵傻傻做人的规则和一切礼仪规范，她和野兽养大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第10节：第一章 智障儿童之死（7）
她有父母，所以福利院不收她。她父母没钱，所以也不能送到特殊教育学校中。
智障女童也会慢慢长大，长大了就得接受教育。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还剩一点智商的女童父亲，带着女童和女童的母亲，跑到教育局的局长办公室里又哭又闹。哭闹了整整一个礼拜，搞得教育局局长完全没办法正常处理公务。
无奈之下，教育局局长只好勒令女童住家附近的一所小学，接纳赵傻傻为学生。
那家小学，叫树人小学。
进入学校后，智障女童赵傻傻有了一个新的爱好偷盗。班上同学的东西，总是莫名丢失，然后出现在学校厕所的坑里。
但是学校又不能开除她，因为这是义务教育阶段，而且教育局长也不希望再次看到智障家庭跑到自己的办公室来撒野。在双重的压力下，学校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许多家长来投诉，但却没有任何的用处。树人小学本来就是个很差劲的小学，有钱有势的家庭，不会送子女来这里读书。这所学校还没有一个学生家长，拥有能够向教育局施压的能力。
老师也没有办法，看到赵傻傻犯了错，只好请家长到学校来。赵傻傻的爸爸本来就智力程度低下，而完全弱智的妈妈一进学校就滚在地上耍泼皮。很无奈，学校只能干脆放弃这个班级。
班上的许多家长想让孩子转学。但是，转学必须在别的区再买房，或是交几万元的赞助费，这不是每个家长都交得起的。
眼看快要升学考试了，学校的态度很暧昧，学生的情绪波动很大。
终于有一天，在学校后面的阴暗小巷里，傻女被淋了一身的屎尿，嚎啕大哭着。对此，学校只是再次做出了调解，仅此而已。
女童的妈妈，那位叫黄哄哄的中年女疯子，竟然来到学校里，丧心病狂地咬下一个学生的耳朵，生生吞了下去……
学校哗然，社会哗然。学校勒令女童的父母，将她送到特殊学校去，但赵傻和黄哄哄却不愿意，因为特殊学校很远，每周送女儿去学校，要花很多车费。于是家里的几代人都来学校哭闹，但是却没人听得进那些浅白的道理。
树人小学的校长都气病了，后悔自己当初不该遵从教育局长的命令，如今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因为女童亲戚的哭闹，学校只好再次不了了之。但是这却成为了好学生不断流失、差生更加随意的恶之根源。
学校秩序受到严重影响，女童班上的班主任因为无法忍受赵傻傻在教室里大小便，几次恶心晕厥，不得不屡请病假。就在校长头疼难耐的时候，赵傻傻却突然失踪了。有同学亲眼看到她放学后走出校门，却没有回家，而且再也没有出现。
疯子黄哄哄来学校大喊大叫，要求交出女儿，却没有人理睬她。毕竟赵傻傻是在放学之后才失踪的，有目击证人证明这一点。赵傻傻的失踪，和学校没有半点关系。
学校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宁静，甚至还有庆幸的表情。就连不得不被迫报案的学校教务办，似乎情绪也很高涨。每个人都没有一点哀伤的样子，这样一个弱智女童，失踪之后的结局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没有人再去谈论她，大家心情似乎格外好，都在讨论即将召开的运动会，这将是一个平安祥和的运动会。
接案来了解情况的警察，为这奇异的景象惊呆了。同情的心态，在这学校里找不到一丝迹象。似乎每个人都有嫌疑，似乎每个人都希望那傻子已经被弄死了。
那失踪的智障女童，凶多吉少。
6
江洋取出骨骼，检测骨龄，以便确定年龄。侦办女童失踪案的探员正在殓检房外急吼吼地等着要结果，他们正满世界寻找那失踪智障女童。
第11节：第一章 智障儿童之死（8）
检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骨龄和拼合的死者相貌，和失踪的弱智女童非常相似。因为其家人都是弱智，没有办法确定缝合后的身体特征。江洋只好从学校取来女童的体检单，然后计算尸体体重、身长，都已经确定了80％。但是那弱智严重的母亲黄哄哄，却始终说不是，不肯在尸体单上签字。
好在前段时间，树人小学为学生做例行体检时，为了检验附近铅污染的程度，曾经保留了所有学生的头发，准备上交检验机构，测试铅含量。江洋从学校卫生处那里要来了失踪女童的头发，与尸体残块进行了DNA对比鉴定。
检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DNA对比测试结果相符。
这样就无需再让家属签字，也可以立案确定死者身份了。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得到结果，江洋似乎也有些理解那所学校近乎反常的状况。
但是，江洋又很快责备起自己，怎么可以不同情弱者？更何况就算死的是一个智障女童，他也不应该去理解那些有可能被怀疑的杀人凶手？
杀人偿命，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实验技师常浩从别人嘴里听来，知道了江洋是留洋英国的法医博士，他有心将江洋一军，于是召来几个同样不太服气的技师，买来好酒请江洋共饮。
喝酒的时候，常浩不断询问死者的死亡原因、致死手段、死亡时间的精确度、可能的死亡地点推测、从刀锋推理切割尸体的器具等问题。
常浩刚问了几句，便想起自己曾经清洗过的那堆尸体残块，忍不住心里一阵恶心。但江洋却不以为然，在英国他已经见过了太多死状离奇的尸体，所以他一边大块嚼肉，一边谈起了尸体残肢的细节，麻木得好似外星人。他讲了一大通话后，最后冷冷地说：〃石灰厂就是谋杀分尸的第一现场。女童是被砍柴刀肢解的，先砍掉了头颅，再肢解四肢，并将四肢的各个关节全都砍断。〃
常浩听得直撇嘴，不停地叫道：〃前辈，前辈，真是佩服！佩服！难怪名声远扬，能够被警局以特殊人才引进！真是佩服！〃
第12节：第二章 监护室死灵（1）
第二章 监护室死灵
1
与常浩等另几位殓房技师喝完酒后，江洋气定神闲地走出警局，准备招辆出租车回到位于医科大学家属小区的出租屋。
这时，一辆挂着民用牌照的小轿车慢悠悠地停在了他面前。车窗缓缓摇下，驾驶座上坐着的正是刘处长。
上了车后，刘处长拍了拍江洋的肩膀，赞道：〃小江，今天干得不错！给那帮实验技师来了个下马威。〃说完后，他却突然话锋一转，问，〃你是易鼎然老先生向我推荐的好手，那么你知道易老先生让你回国的原因是什么吗？〃
刘处长口中的易鼎然，就是江洋在海岸市医科大学就读硕士生时的导师，同时也是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前任脑外科主任。不过，易老先生两年前便已退休了，并定居海外，被一家著名的美国微神经科学杂志特邀请为权威微神经杂志主审。
这次江洋回国，就是收到了易老先生的一封亲笔书信，以及几个越洋电话之后，所作出的决定。
在电话与书信里，易老先生只是提到让江洋回国帮他调查一桩悬案，却并未明确指出究竟是什么事。所以当刘处长问到这个问题时，江洋也不由得愣了愣，然后又摇了摇头。
刘处长微微一笑，又问：〃那么你知道两年前，也就是易老先生退休前，海岸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里曾经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医疗事件吗？〃
〃你是说，47个新生儿危重患者在同一时间段里因病死亡的事件吗？〃江洋反问。
当时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愤怒的患儿家属几乎砸毁了新生儿监护室里昂贵的医疗设备。当时的小儿科主任张宇也因此提前内退，以前的副主任则因为当时正好出国出席某医学会议而逃过一劫，一回国便升任为新一届小儿科主任。
不过，在随后的医学调查中，妇产科与新生儿科的报告都显示，患儿的发病都是由母体或子体造成的，医院并无操作不当的问题。之所以患儿会在同一时间段中死亡，只能被称为是一场悲剧般的巧合。所以此事一直被称为医疗事件，而非医疗事故。
当然，患儿家属并不接受这一说法，在医院支付了大笔赔偿金后，家属才算是偃旗息鼓。医院方面是以〃出于人道主义方面的理由〃而支付了这笔钱。
〃怎么，难道两年前的新生儿监护室死亡事件中，还存在着某些蹊跷？〃
江洋有些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刘处长会旧事重提。就算那件事里存在蹊跷，又与导师易老先生有什么关联呢？易老先生的退休，虽然也有一些人为因素，可与新生儿监护室事件没有任何关联啊。
刘处长高深莫测地看了江洋一眼后，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江洋。
这是一张实名举报信的复印件。
举报信的落款是李楚生，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感染办前任主任。
2
在附属医院里，小儿科与妇产科、新生儿科不一样，是个爹妈不爱的科室。
妇产科的火爆，是因为做修复处女膜手术的女人。她们送来的钞票，几乎都快把病房给填满了。有的女人十几次的做处女膜修复手术，做好后便去卖个好价钱，根本不要脸皮，羞耻二字全部还给父母了。所以妇产科发奖金时，数额都很高的。
新生儿科附属于妇产科，钱一样有得赚。一般情况来说，婴儿没生病，几天就能出院。要是婴儿生病了，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