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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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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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只垂着眼,嘴角不禁勾起来,心道好丫头,眼睛够毒的,慕容高巩不愧是书法大家,一年多就能把孩子教出这样的见地来,句句都撞在他的心坎上,真叫人刮目相看!

白掌柜白了脸,“姑娘可不敢混说啊,这么的我就成了唬弄皇亲了,这我可吃罪不起。”

锦书欠身道,“先生别见怪,是奴才的拙见,也作不得准的。”顿了顿又道,“奴才斗胆,这帖子瞧着像米芾临摹的。”

皇帝点头,“说到点子上了!”看白掌柜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便笑道,“您也别怕,做买卖原就这样,愿卖愿买的事儿,虽然是临本,不过米芾的字也是瑰宝,细论起来也值这个价。”

敢情一早就看出来了,不过借着丫头的嘴说,白掌柜的三魂七魄全挪了位,边擦汗边道,“不,不。”

“要不这会儿就过帐?”皇帝说着给亲侍比手势。

白掌柜忙拦住了话,“知道,知道。我也没这个脸要您一万两了,您就给七千吧,叫我保个本儿就成。”

皇帝抿着嘴笑,“那怎么好意思呢!”

白掌柜惭愧道,“您就别打我脸了,只要您还来,就是我祖上烧高香了。您瞧瞧这事儿,得亏您慈悲,要是往外一嚷,我们聚宝斋的招牌就砸啦,我都对不起我们家祖宗。”

皇帝在外面绝对是个体人意的,况且平白省了三千两银子,早就心满意足,于是宽宏大量得没话说,看着亲侍太监跟着学徒去过帐,让锦书把帖子收拾起来,顺嘴说,“不大点事,像您说的,人吃五谷杂粮,总有出错的时候,我知道您也不是有意诓我的。”

“哎呀,您真是个好人,怪道咱们这片都夸您呢,像您这样大度的大爷真是不多见!”白掌柜恭维道,“像庄王爷,上回瞧上我一个美人耸肩瓶,不论是底足还是瓶口,那都是实打实的汉货,可他偏说是新仿的,死活压了我五百两银子,临走还捎带上我一只小铜鼎,您说说,唉!”

皇帝终究轻声笑起来,“他在琉璃厂不是有名号的吗,都管他叫赖王爷,赖出名了的。”

“可不!”白掌柜也笑,庄王爷是铁帽子王,万岁爷就这么个亲弟弟,但凡这儿开铺子的谁不想巴结,是求也求不来的大菩萨,别说他花现银子买了,就是白送也是应当的。他赖点儿,谁也不认真计较,反正他也有分寸,不会叫人蚀了本,他一来大家就乐,这人大大咧咧的,不端架子,就另送了他一个雅号,叫佛见喜。

皇帝好东西到了手,便起身道,“都齐了,那就告辞了。”回头对锦书道,“丫头,宝贝拿好,咱们回去了。”那语气活脱脱就是个在祈份的阔大爷。

锦书应个嗻,快步跟上,白掌柜送到门外,规矩的打千相送。皇帝先上了车,伸手过去接了装笔帖的盒子搁在膝头,复又伸出手去。

锦书有点晕乎,犹豫了下,只好把手放到他掌心里。


寂寞宫花红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我亦多情
'更新时间' 20111027 09:30:26 '字数' 3151
她瘦弱,只消他略微一拉就翩然上了马车。

皇帝对白掌柜拱手,“叨扰了,下回有好的给我留着,我得了空就来。”

白掌柜躬身道,“一定一定。王爷好走。”

车帘子一放,御前太监打马便走,直奔紫禁城而去。

锦书没转过弯来,看皇帝又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刚刚的口若悬河就像一场梦似的,心下长叹,到了外头戴上面具松快得那样,一旦回到原来的位置就是冷酷无情的一张脸,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正胡思乱想着,皇帝突然叫停车,对驾辕的太监说,“去买碗馄饨来。”

锦书和太监俱一震,亲侍太监苦着脸道,“爷,宫外的吃食不干净……”

皇帝冷冷的瞥他,亲侍立即住了嘴,乖乖的向馄饨摊跑去。

皇帝不冷不热的说,“今儿时候匆忙,等下回退了朝就出宫,能逛上一整天。”

锦书心里没底,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道,“万岁爷,路边上的小零碎吃不得,又没银针试毒,出了岔子怎么了得!”

皇帝唔了声,靠向靠背,“朕有分寸,摊子上能吃到宫里吃不着的味儿,你从没有出过宫,你不知道。朕在宫外长到二十岁,什么都试过。”

锦书闻言也不再说什么,远远看见有群孩子扛着一挂鞭的小炮丈挂到门楣上,手里捏着点着的香头,拿嘴一吹灰,火星子直发亮,锦书吓得脸都变了色,急道,“万岁爷快下车。”

皇帝不明所以,“怎么了?”

她指着前面道,“一点鞭炮怕惊了马,回头要出事。”

皇帝眼里浮出奇怪的神色,似困惑,又似欢喜,拉了她的胳膊道,“銮仪里的顶马都是聋子,惊不了。”

锦书这才松懈下来,瞧着那两匹高头大马大觉可怜,好好的,就为了太皇太后常说的四平八稳,生生的把耳朵弄聋了,大邺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做法,只有现如今才想出这缺德主意来,真是残忍透顶!

再一反省,自己也是个缺心眼儿的,要惊马就惊吧,何苦还去提醒他,果真奴才做久了,怎么就不知道使点坏呢……自怨自艾着顿感灰心,颇失落的坐着,袍子上的宫绦在手指头上扭成了麻花。

太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来了,蓝边白底的民窑大海子,两个铜子儿一碗,分量足,足够壮劳力吃个饱的。锦书接过去端着,幸好碗瓷实,底圈胎厚不烫手,恭敬托着道,“奴才伺候万岁爷。”

皇帝拢着手,眼一瞟她,“出来了规矩全忘了?不试菜就让朕吃?”

是啊,要毒也得先毒死了她才对!锦书诺诺称是,“奴才再去拿个勺。”

亲侍太监道,“姑娘等着,我去,”

“用不着。”皇帝扬了扬脸,“就用这个。”

她愣了下,低下去舀汤喝了口,淡津津的,没有麻油味儿,入口全是葱花的清香。刚要搁下勺子,皇帝道,“接着吃,一勺汤,有毒也试不出来。”

她乌沉沉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迷茫的看他,一双眼如泉水般清澈,他觉得世界那样的静,车外鼎沸的人声就像隔了层厚厚的膜,只剩嗡嗡的蚊呐,混沌沌交织在一处,辩不清方向,远在天边。

她吃得很斯文,他装作不在意,只悄悄拿眼尾乜她。她吃完一个抬手掖嘴,等了会儿道,“万岁爷,没事儿。”

皇帝问她,“味道怎么样?”

味道嘛,有点儿寡淡,清水下的不能和宫里鸡汤勾兑的比,不过干干净净的,自有一番别样的味道。其实也不光是汤头的问题,是吃东西的心情,在宫里吃着糟心,到了宫墙之外就吃得舒心。她侧着头,想了想道,“奴才也吃出宫外的味道来了。”

皇帝接过她手里的瓷汤匙,就着她捧着的海碗探前身子,舀起一个,吹了吹便往嘴边去。

御前太监惊呆了,手里的蛇皮鞭子几乎落下来,只一瞬便回了神,立时合上车门远远退开。

锦书骇异不及,碗里的汤荡起了涟漪,她脸色煞白,就像当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把她浇了个透心凉。膝盖一弯就跪下了,把碗放到一旁磕头,“奴才该死,请万岁爷恕罪,那勺子是奴才用过的,万岁爷稍等,奴才这就下去再取一个来。”

皇帝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已然恐惧的不能自已。他手一滞,紧紧捏着瓷汤匙,那小小的馄饨失了温度,渐渐冷却了。

锦书跪着不敢起身,久久也听不到响动,心里直发紧,等着龙颜大怒,一脚把她踢翻,或者直接把她扔下车去。她暗揣,这是怎么了?连这个忌讳都忘了不成?这要是叫太皇太后知道了,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光线逐渐模糊,隐隐有苍茫的暮色合围过来。皇帝的脸藏在阴暗里,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看着她。说不清的一股无名之火往天灵盖上涌,做什么煞费苦心的和她套近乎?她值什么?不过是大邺的余孽罢了,也值得他这么颠颠的讨好?他按在自己的额头上,心想自己一定是疯魔了。

瓷勺朝碗里头一扔,当的一声脆响,他泄气道,“是朕的不是,倒把这茬忘了,原想着垫垫肚子的……撤了吧。”说实话,原想让她垫垫肚子才对,怕她回宫晚了赶不上席,今晚差事又多,回头一直饿着,身子撑不住。可不知怎么,脑子管不住手,很顺溜的就想尝一尝,结果就成了这样。

锦书打开车门把碗递出去,御前太监接了还回摊子上,看天色渐晚,在车外打千儿道,“爷,再不回去就要下钥了。”

皇帝怅然若失,“走吧。”

锦书贴着车围子站着,没皇帝的示下也不敢坐,只问,“万岁爷,您饿得厉害吗?要不奴才下去给您买个饼子吃吧!边走边吃也不耽搁功夫。”

皇帝不应,别过脸看着窗外,隔了半晌方道,“你坐下吧,仔细摔着。”

锦书道是,小心挨着他落座。也不知是不是离得近,总觉得皇帝城府虽深,也有率性的时候,三句话不对就上脸子,弄得人心惶惶的。她连喘气儿都加着小心,唯恐一个疏忽又惹毛了他。

皇帝无意识的一遍接着一遍的在紫檀盒子上摩挲,喃喃道,“锦书……”

她一怔,谦卑的低下头,“奴才在,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皇帝抿着嘴,过了一会儿才道,“今儿的字帖断得好,回去之后有赏。你想要什么?”

她仍是弓着身子,“奴才不敢邀功。”

皇帝不爱听官面上的那些话,更希望和她像普通人那样对话。她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只可惜了,他们注定是敌对的,要像世仇一样的活着。她的温顺不过是表面上的,心底里不知怎么恨他呢!他自嘲的笑笑,也好,面上的温顺也叫人受用,偌大的皇宫里,谁不是嘴上热闹背地里算计的!怎么说来着……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他转过脸看着她,她眼里还存着畏惧,他反倒平静下来。畏惧好啊,宁要人怕,莫要人笑。就让她这么敬着他吧。

皇帝恍惚有了些笑意,“别这么说,朕向来赏罚分明,你今儿帮朕省了三千银子,该当要赏你的,你有什么心愿只管说。”

锦书一味的摇头,“多谢万岁爷,奴才眼下挺好的,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要,惟愿兢兢业业伺候好老祖宗,就是奴才的造化了。”

皇帝倚着肘垫子沉吟,这是怕被扫出慈宁宫吗?果然出了永巷就再也不愿意回去了。轻轻咳嗽了一声,口气淡然道,“哪天老祖宗嫌你了,必是你做得不够尽心,要轰出去也是你的命。”

她瑟缩一下,彻骨的寒意涌上来,低声应道,“万岁爷说得是。”

“只是你也不用怕,到时候我自然打发人让你过乾清宫去。”皇帝说着,然后很快转过脸。窗上烫金雕花的框映着刻丝弹墨的幔子,那样晦暗深沉的颜色。

他松开蜷曲的十指想要平复思绪,却按捺不住的胸口突突直跳。她会谢恩吗?还是会为了她的尊严婉言谢绝?他御极九年,形形色色的女人都见过,总逃不出一个撒娇卖乖,求怜争宠。她却叫他看不透,或者根本就不该把她放到那堆女人中间去。他只觉头隐隐作痛起来,期待什么?期待她的明媚一笑?对他吗?真是疯了!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车厢那么小,四面围着厚厚的毡子,一丝儿风都透不进来,两个人肩并肩坐着有些拥挤,原当该很暖和的,可锦书背上却寒浸浸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她开始焦躁,为什么还没到宫门?

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马车疾行着,时不时听见鞭子挥动的呜咽声。突然一个颠簸,她晃了晃,险些没栽倒,一双温暖有力的手适时拉了她一把,她惊魂未定,直叹道,“好险!”

皇帝倏地怔忡,眉心慢慢拧起来,就那么微眯着眼看她,脸上浮起一种阴鸷到极点的神色。握着她腕子的手一点一点收拢,仿佛要将她的腕骨捏碎一般。

锦书吃痛抬头,本能的想挣脱,可他的力气那样大,她越是挣,他握得越紧。她仓皇失措,只觉剧痛入骨,再也忍耐不住了,轻轻哼了一声。他这才放开手,向她胸前探去……



寂寞宫花红正文 第四十二章 春恨八九
'更新时间' 20111028 08:29:12 '字数' 3246
“这是什么?”皇帝说着去触她背心钮子边上露出来的链子。那链子是点翠镶金制成的,皇帝当初嫌番邦进贡的西式怀表所配的链子呆蠢,特令造办处按着怀表上的花纹样式打造出来的,链子只有两条,一条自己留着,一条赏了太子,全大英寻不出相同的第三条来,如今怎么在她身上?

他沉着脸,捏住链子接口处的点翠一拖,底下果然是一块鎏金珐琅怀表。再一摁表盘下沿的金钮,表盖儿弹起来,内盘上赫然刻着“东篱”二字。东篱是太子的小字,惟有他贴身的东西上才留款。皇帝面沉似水,冷声道,“这表是太子的,怎么在你身上?”言罢不等她解释,狠狠盯住了她,“太子极爱这块表,向来从不离身,说,可是你偷来的?”

锦书吓得几乎哭出来,忙摆手道,“不,不是的……”

皇帝看她脸色惨白,发髻微松,知道她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太子的珍爱之物在她身上,她自然是不会去偷的,那么就是太子送她的……皇帝大发雷霆,原本主子赏东西给奴才无可厚非,他倒不是气这个,只恨她为什么要收。莫非他们已经自订终身了不成?他看着那双鹿儿般的眼睛,生出无比的愤怒来,连连冷哼,“好啊,好大的胆子!宫廷之中私相授受,你可还把宫规放在眼里?真真是看不出来,人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你到底是应了这句俗语。”

他铁青着脸,眼里尽是满满的厌恶,仿佛她是洪水猛兽一般。锦书哽得喘不上气来,只担心会连累了太子,忙在他脚边跪下,抱着他的腿告饶,“奴才错了,求主子消消火,太子爷是怕奴才睡误了点,这才留了表给奴才使的。万岁爷要罚就罚奴才吧,千万不要迁怒太子爷,他是看着小时候的情分可怜我,并不是什么私相授受。”

皇帝被她一番话激得冷笑起来,眼下是自身难保,还急着替太子求情,不是暗通款曲是什么?他直恼得胸口剧痛,心里一阵阵发紧,连着舌根也苦起来。看她眼泪汪汪的伏在他腿边,真狠不得奋力的踢开她,可终究还是忍住了。他虽脾气不好,脑子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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