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寂寞宫花红- 第1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皇帝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果然是这样,自己疏忽,竟以为她病得昏沉沉,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他两难地看着她,“这事儿咱们再议,你也别揪在这上头……”

“你杀光了皇城里的宗族,连一条根都不肯给慕容家留下吗?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什么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什么屠皇族不是你的本意儿,分明是狡辩!”她抚胸急喘起来,“你要在太和殿升座,你要皇位坐得安稳,所以你要把姓慕容的杀得一个不剩……既这么,索性连我一块儿杀了吧!”

皇帝的头剧烈痛起来,一步错,满盘皆落索。他早知道不该带她随扈,这件事瞒了四个月,终究是到了头。他横了横心,早晚都得有这一天,该来的逃不了。

他旋身把碗搁下,只道,“你姓慕容是不假,可出嫁当从夫,这话我早前就同你说过。还有一点,后/宫不得干政,如今不是家务事,慕容永昼勾结鞑靼人在大英边境烧杀掳掠,这些你是亲眼见的。”他捏着拳说,“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大英的子民不是原来大邺后裔?他这样的人,就是把天下重交到他手里,他能治理好么?暴虐堪比桀纣,除了喝百姓的血,还会什么?”

锦书不听他那些,她到底是女人,女人心里装不下江山社稷,她只知道血浓于水,她为了自己的弟弟可以拼命。

“你要剿灭鞑靼是名族大义,可永昼能不能留下?届时只要你一句话,不求你封王封地,只要留他一条命,我们姐弟可以远走天涯,永远不再踏足中原。”她有些卑微的弓着身子,放缓了语气,“你就瞧着咱们的情分,放他一条生路吧!我去找他,好好和他说,成不成?”

皇帝像被踩着了尾巴,一下变了脸色,“你是朕的皇贵妃,是入了宇文氏玉牒的人,你要和他远走天涯?你凭什么?问过朕的意思了吗?就冲这一点,慕容永昼万万不能留!不用多费唇舌,你是宇文家的人,和慕容氏再无瓜葛!做好朕的贤妻,比什么都强!”

她一点点落寞下来,颓然瘫倒在狼皮褥子里。

自从得知弘吉驸马就是永昼起,她熬得心肝都要碎了。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失散的兄弟,这样的两难!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杀永昼的,以前他血洗皇城时她还小,有心无力。如今不一样了,她大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再重演。

她想念弟弟,和永昼分开十年了,他吃了多少苦,自己有好多话要和他说。那是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使要死,也要和永昼死在一起!

皇帝看她丧魂落魄的,思忖着自己才刚的话说重了些,不免又后悔。踌躇着挨近她坐过去,温声道,“锦书,你素来通情达理,咱们夫妻是血肉相连的,什么不好商量?别说要和老十六走的话,在我这里是大忌讳,你忘了上次你出逃的事了?朕会发狂的,你不怕要我的命么?”

她心里发酸,身上燥热得几乎燃起来,头昏脑胀的半阖上眼,只觉腔子里发紧,额上起了层细密的汗,不能缓解病症儿,愈发的沉疴起来。

胸口好空,浑身都疼。她抓住他的衮服箭袖哭道,“澜舟,我真是难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慕容家的男人?我跟了你,你却要把我娘家人赶尽杀绝,你为什么这样狠?”

他探身把她抱在怀里,她烧得滚烫,抽泣的样子像个可怜的孩子。他是无可奈何,除了这条道没别的路可走。慕容永昼要是个庸碌无为的废物倒也罢了,偏偏生成大将之才,这种人放到哪里都不安全,即便他这一辈不起事,他的子孙也不能叫后世君王安生。好比插在肉里的刺,不连根拔起就会令人痛不欲生。

“你先别琢磨那些,好生颐养身子是正经。”他捋她的发,一遍遍不厌其烦。稍顿了顿方道,“战争和女人不沾边儿,生死大伙儿都是以命相搏,我若是败了,照样儿的死无全尸。你舍得我么?我能放过老十六,他未必能放过我。你用不着替别人操心,不论谁胜谁败,你照旧的稳坐钓鱼台,谁也伤不了你……这就够了,对我来说这就够了。剩下的只有拼尽全力,击倒敌人!”

她慢慢抿上唇抽身出来,或者是她不懂战争,不懂男人的心思,他们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慢慢摇头,她只看见他情深似海,从没见过他对敌人的狠诀。他自有他的孤高嗜血,把她和皇位放在一起,他的选择一定是后者。她当真昏了头,会把她当成用情左右得了的普通男人。

她垂下头,无力到了极致。她舍不得他,也撒不开永昼,不能抉择,束手无策。

皇帝的眉头拧成死结,他回头冲门外道,“打发严三哥重新熬药来。”

李玉贵听见御辇里起了争执,老早就让到门外去了。提心吊胆在寒风里站了两炷香,冻得脸色发紫,百骸发僵,就像四九天把手泡在冰水里,一丝钝痛沿着经脉往上蔓延,闪电一样直劈在脑仁儿上。

皇帝一出声,他猛打个激灵醒过味儿来,着急忙慌应个嗻。远远看见土丘那端扎营的军士在牛皮大帐前点起了火把,便踅身进辇,隔着黄毡通禀,“回万岁爷话儿,行在已经搭成了,诸位大人在营前侯驾,请主子爷升帐。”

皇帝看一眼榻上的人,无奈道,“你先歇着,等到了满洲里往你身边填人伺候。我这会子且忙,等办完了再来瞧你。”说着披上乌云豹氅衣冒雪出去了。

锦书恹恹闭上眼蜷缩起来,仿佛这样能减轻痛苦似的。身体抱恙,脑子不清明,走马灯样儿的想起以前的人事。想起皇父,想起母后,想起老十六和他的生母。

她和永昼年纪相仿,不像和别的哥哥们那样疏远,他们时刻玩在一起。大邺没有换子教养的规矩,永昼长在他母亲身边,端肃贵妃是个恬静平淡的人,没有惊人的美貌,却有海子一样宽阔的胸襟。她爱女孩儿,常感慨的说永昼要是个闺女有多好。她不喜欢她的孩子生活在勾心斗角里,她会在春日里带着他们坐在大柏树下做草蝈蝈儿,讲她老家的故事,语言生动,引人入胜。锦书觉得她对自己比母后对自己好,母后性子冷,高高在上端着她的威仪,对她没有笑脸子。每回找她,除了检点课业就是训诫。她儿时所有对母亲的想象,都是从端肃贵妃那里得到完善的,所以在她的思维里,永昼该像他母亲那样善良温和。可如今他变成了鞑靼人,为夺回河山不择手段。

她翻个身,成串的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永昼,弟弟!倘或知道她成了宇文澜舟的妃子,他还能原谅她么?

迷迷糊糊想了好多,身上一阵热一阵冷,似乎要打起摆子来。没多会儿李玉贵端药进来,小声道,“主子,药好了,奴才伺候您用吧!”

她头都没回一下,只说,“搁下吧,我回头再喝。”

李玉贵垂手叹了口气,憋了一会儿道,“万岁爷吩咐一定要瞧着娘娘用药的,娘娘就念万岁爷对您的心,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语罢不见她回答,又道,“娘娘,万岁爷也有苦处,您是他的枕边人,好歹顾念些儿吧!奴才昨儿伺候爷洗脚,看见他脚上冻疮都溃烂了。这鬼地方,比北京城冷上好几倍!大人们说万岁爷金贵之体,在御辇上保重方好,万岁爷不听,执意骑马行军,要和将士同甘共苦。他肩上担着事儿不和您说,他劳心劳力,您不心疼他,咱们做奴才的披肝沥胆也隔了一层不是?”

锦书心里抽搐,又叫他说得生恨,斥道,“总管仔细了,我这儿轮不到你来教训!你没听见吗,他要诛杀我兄弟,到了这田地你还要我顾念他?他何尝赤诚待我来着?”

李玉贵讪讪住了口,也难怪她发火,确实是难事儿,难得人陷在里头挪不动步子。依着皇帝的立场是杀好还是不杀好?不杀,慕容家的男丁就是个疽疮,放着早晚要烂到骨头里去;说杀,好歹算是小舅子,皇贵妃面儿上交代不过去……

正是焦灼着两难,突然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就倒下了。

锦书听见声响回身看,也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倏地看见个大个子鞑靼人,包着头巾,只露出两个黑黝黝的眼睛。她被这突来的意外吓得纵起来,张嘴要喊人,一块帕子兜脸捂了上来,只觉眼睛发酸,鼻子冲得喘不上气来,只一瞬,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歡迎讀者登錄。zongheng。查看更多優秀作品。 

正文 
第179章 有淚如傾' TOP '
'更新時間' 20120312 08:00:01 '字數' 3236 
这是间茅草屋,正梁上架着根小腿粗细的毛竹。雪积得厚了,檐子往下凹着,随时要把屋顶压塌的样子。

窗上没有窗户纸,拿两块牛皮蒙着,光透不进来,屋里阴沉沉的。好在炕是暖和的,炭火烧得也匀,偶尔听见哔啵的声响,四周静悄悄,连声狗吠都没有。

锦书头晕眼花的坐起来,四下打量。屋里没别的摆设,炕前有张柏木八仙桌,四围是模样不太齐整的条凳。屋子正中间竖了根圆木,大约是用来支撑房梁用的,上面挂了个水囊。北边墙上供了张财神年画儿,香炉里积满了灰,蜡签儿上是两截烧剩下的红烛,一边泄了蜡油烧空了,耷拉着几乎要倒下来了。

一个人也没有!她有些慌,只记得是被个鞑子掳走的,先头还吸了麻沸散,这会子手脚也是酥软的。想出门瞧瞧力不从心,只有等恢复了力气再说。

闹不清鞑靼人是怎么从三十里连营中把她劫出来的,她拥着羊皮褥子悚然呆坐着。一定是永昼吧,一定是他派人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只是人在哪里?怎么不来见她呢?

不知南军现在是怎样一副光景,皇帝发现她不见了必定是雷霆震怒,这场战争避无可避。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怎么走,像是到了十字路口,往哪个方向迈都不对。

这时有靴子急踏地皮的声音传来,脚步很繁杂,大约有五六个人的样子。渐次到了屋前,嘭的一声就把门推开了。

锦书吓了一跳,那些鞑靼人长得很彪悍,穿羊皮褂子,腰上别着弯刀。头发披散着,零星结了几个辫子,辫梢儿上挂着彩色的珠子,耳朵上是牛鼻环那样大的铁圈儿,在门板两腋站着,五大三粗面目可憎,活像门神夜叉星。

她往炕角缩了缩,一个个的审视过去。鞑靼人五官扁平,颧骨很高,眼睛很小,不如中原人秀气。永昼在鞑靼生活了十年,不论怎么喝羊奶吃牛肉,也不至于长成那个模样。她觉得恐惧,恍惚像掉进了狼窝里。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懂汉话,小心的说,“请替我通禀,我要见弘吉驸马……见你们台吉,弘吉图汗。”

那些鞑靼人充耳不闻,仍旧一手按刀伫立着。她有些灰心,连说带比划的表示想找个通汉语的人来交流,似乎也没有人搭理她。

正失望着,却有个四五十岁,面貌平和的人走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骆驼皮大氅,地上立刻积了一滩冰碴子。

他抬眼看锦书,笑了笑道,“太常君受惊吓了,昨天是不得已,失礼之处请海涵。”

是中原话!也许说得少,磕磕巴巴并不流利。她好奇的瞧他一眼,“阁下是哪位?怎么知道我的封号?”

那人冲她鞠了一躬,“我从前是端肃贵妃娘家兄弟府上的西席,叫冼文焕。”

锦书一听直起了脊梁骨,那天南军攻城,老十六正是到佟国舅府上吃席才逃过一劫的,这么说就是他把永昼带出京畿的。

她喜出望外,正急着要问永昼境况,那西席比了个手势止住了她的话,只道,“帝姬稍安勿躁,我有几句话和您说。”

这会子不见永昼总有些蹊跷,她略平了心绪方道,“先生请讲。”

冼文焕在条凳上落了座,示意侍从都退到檐下去了,才道,“这是个荒村,没有人烟的。大汗眼下有族务要忙,过一会儿再来看您。我知道你们姐弟相见,少不得要抱头痛哭,只是请帝姬留神,倘或有旁人在场,好歹要克制些。十六爷坐上这把交椅很是不易,老台吉虽没有儿子,可那些兄弟子侄们比狐狸还狡猾,表面上臣服,一逮着机会就要把人掀下马去。鞑靼人的老祖宗是一窝狼崽子,连骨头缝里都是心眼儿。族内人能者居上,绝不能容忍一个汉人做他们的可汗,万一露了马脚,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帝姬记住了吗?”

锦书刹时感到脊背发冷,她自然知道他一个外臣当上首领有多难,前头单是凭想象,真到了这环境里才有了切身的感叹。就像每天行走在刀锋上,哪一步落错了便会粉身碎骨。

她下狠劲儿抓着身下的垫子,半是心疼半是迟疑,何必非要复国呢?或者是自己太过安逸忘了以前的痛苦,十年了,大邺王朝已经成为历史,黎民百姓早习惯了宇文氏的统治,没有苛政,日子过得富庶,所有人都满意眼下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挑起战争?她没法理解男人,也不能对他们图谋的大业做出评断,只是说不出的难过。她不愿意看见永昼和皇帝开战,哪方战败对她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到那时候,她除了一死,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她朝外看了一眼,大雪纷飞,对面的屋子没人打理,雪堆了六七尺高,把窗户和门都封住了。

“什么时辰了?我是昨儿到这里的?”她轻轻叹息,“还放我回去么?我嫁了人,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冼文焕并不回话,起身到门前,躬着腰说了声台吉。门外人举步跨进来,背光站着,面目看不真切,只觉得个子很高,头上戴着皮帽子,身上穿着虎皮坎肩,不言声儿摆了摆手,冼文焕领着众侍从退出去,倏地关上了门。

“我扮成茶商,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出来的,你还念着回去干什么?”他缓缓踱到桌前,火镰咔咔地打出火星来,声音低哑的说,“嫁过就算了,我猜你也是不得已,我不计较。往后跟着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油灯点燃了,微微的一芒。他拔出匕首拨了拨灯芯,跳跃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锦书愕然怔住,一道伤口从他的眉梢斜划至耳下,似乎才上了药,刀口两侧的皮肉翻着,血水把药泡成了黑色,狰狞得令人心惊。

他转过脸来,精致的五官,有慕容家最典型的长眉薄唇。原本还应该有明媚的眼睛,温暖的眼神,可是看不到,触目尽是阴冷狠戾。她的心直攥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骨肉重逢的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