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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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宫春-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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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吕芳素的身后,三千铠甲禁卫军严阵以待,仿佛只要她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冲将进去拿人。
然而晋王只是负手立在丹陛上,风拂起玄色的单衣,衣袂翻飞,宛若一片幽暗黑云。居高临下地睨视,岿然不动,仿佛经历风云色变、山峦倾覆,亦是处之泰然。
“皇祖母这么肯定……”
薄唇蓦地浮现一抹微笑,含着一丝危险的味道。
吕芳素眯起眼,眼底露出狠辣和冷意,“哀家就算老了,可还没有到耳聋眼花的地步。你以为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勾当,当真能瞒天过海么?”
若非是哀萃芳一而再地赌誓保证,连她都很难相信,在自己眼皮底下,居然有后宫妃嫔跟皇子私通!芙蓉花……她确实收到过很多关于那位后妃行为不典的举报,然而万万想不到,那位一贯刻谨端肃的皇子,隐藏着这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49)

“若不是哀家先一步将那些戍卫调往山下,想来二皇孙仍是有恃无恐。哀家老了,跟你们这些后辈折腾不起了。所以奉劝二皇孙一句,事已至此,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乖乖地将人交出来,哀家也好有机会对你们从轻发落。”
釜底抽薪,才好手到擒来。
连日来抽调戍卫,戒严山寺……恐怕没有人能想到,存的就是这个目的。
吕芳素挑起唇角,脸上毫不掩饰地显出侵略和企图来。
“倘若孙儿殿里没有皇祖母要找的人,又当如何呢……”
风,拂散了熏香。
夜凉如洗。
晋王只是魅惑地一笑,漆黑眼眸,此刻犹如正待捕捉猎物的野兽,眼底闪烁着一种猎食的危险光泽,“孙儿的戍卫悉数被皇祖母调往山下,风餐露宿,忍饥受冻。如果皇祖母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孙儿身为后辈,自当不会有任何怨言,然而山下的那些戍卫,会不会也这么想,孙儿可就拦不住了……”
吕芳素眉毛倒竖,忽然咬碎银牙。这是什么话——皇上登基以来,就算有独孤氏专横跋扈,都不敢在她面前讲这么大逆不道的言语。他怎么敢如此放肆,这是想做什么?逼宫造反么!
即将揭露的丑行,却还是让她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然而一瞬之后,却忽然有些明白了,他这么说,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难道不是更加证明了他现在的心虚和恐惧!
吕芳素想到此,眉梢一抹冷笑,“二皇孙放心,倘若你殿里没有哀家要找的人,哀家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晋王眸色清冷似月,瞳孔瞬间一缩,眯起的眼睛,目光似有些难懂,却不再多言,又或许是知道自己无法阻拦,只做了个“悉听尊便”的手势。
“给哀家搜!”
刺耳的声音在夜空中一传很远。
不仅是三千禁卫军,还有哀萃芳,亲自领着一应宫人闯进殿里搜查。她,是亲眼看见陈宣华踏着这道殿门走进晋王寝阁的。整座大殿一共有十二扇间门,皆面朝正北,除此之外没有一扇后门。自己足足在丹陛下守了两个时辰,都没见到她出来。
她确定,陈宣华一定还在里面!
太过激动和紧张的情绪,让哀萃芳的脚步都有些踉跄,经过殿前门槛,甚至都没看见就站在晋王身后、那四名宫婢之一的韶光。
禁卫军裹挟着凌厉的气势而来,为首的一个人,身着甲胄,颀长而卓拔的身形,颇有些面熟。那人右手握着红绫头盔,步至晋王跟前的时候,还格外停驻了一瞬,目不斜视,只是嘴角略微牵起,浮现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也正是在那一刻,韶光看清楚了来人的相貌。
竟然是他!
寝殿内,熏香四溢。
进殿的人都憋着劲,有备而来。饶是身份地位尊崇如晋王,亦是横冲直撞,下手毫无忌讳——地毯上的案几被掀翻;桌、椅一一被踹开;帘幔随手扯掉……眨眼间,奢华的正堂里满地狼藉,如风暴过境。然而,一旦踏进那寝阁……
紫檀雕花彩绘镶宝石柜子,金嵌珍珠宝石藏经盒,黄花梨木架……每拉开一处,层层叠叠的抽屉隔角,一格格,一扇扇,都耀出璀璨的珠光色泽——满目精致奢贵,宝光潋滟,险些晃瞎了前来搜查的宫人的眼睛。那紫檀三鱼朵梅海水纹盖盒,尚不知里面盛放夜明珠几颗,只一件装盒,便价值连城。想不到仅是来一趟福应禅院,就要随身备着一应讲究华丽的用具,堂堂晋王,当真是尊荣逼人,富贵泼天!
宫婢人人目眩神迷,禁卫军更是一个个眼迷智昏,谁还敢上前伸手?都是晋王殿下的心头好,碰坏哪一处,万死都不足以谢罪。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50)

此时此刻,哀萃芳的汗都下来了。
推开身前不中用的宫婢和兵士,亲自上手,都是往那能藏人的地方翻找——屏风后、宝柜里、月亮门隔间外……折扇拉门一一打开,帘幔帷布一一掀开,然而除了满室的嵌宝锁金,哪儿有一个人的影子?
人呢?
她明明看着她进来的……
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哀萃芳只感到口干舌燥,如同干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而就在这时,层叠的帷幕后面烟影一晃,她蓦地发现就在宝柜的隔层里,那极不明显的地方,露出粉彩的绸缎一角。
原来就躲在这儿!
寝殿外,吕芳素端坐在七宝鸾凤敞椅上,目光直视,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只是一双搭在膝盖上握成拳的手,青筋暴出,泄露了心中的焦急和不安。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殿前的气氛愈加冷窒了下来,四周手执刀剑的禁卫军,却出奇的安静,静得连风拂过竹林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宫人将灯盏拨得更亮些,晋王唇畔眉梢,都是笑,眼睛里含着似有似无的戏谑:“夜凉风寒,皇祖母连一件厚衣裳都来不及穿就来孙儿殿里搜查……皇祖母年事这么高,切不可跟孙儿这些晚辈比啊!身体吃不消,可是不得了的事……”
说罢,招手让宫婢将殿里的黛青色狐裘大氅给太后送过去。
正值此时,闯进殿里的禁卫军和宫人终于结束了搜查,一部分已经步伐铿锵地退出寝殿。其中一人走下丹陛,来到太后跟前,高声禀报道:
“启禀太后,人抓到了!”
风有些凉了,带来丝丝寒意。
被推搡着走出来的人,衣衫不整,只在外面裹着一袭玄色貂裘大氅,掩住身形。低垂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看见唇瓣苍白,下颚光洁,并不能瞧到其完整面容。
吕芳素冷笑着,自鸾凤宝椅上起身,一步一步来到被抓之人跟前,“想不到,二皇孙也学起金屋藏娇。就连哀家驾到,不出来恭迎且不说,居然还穿成这副模样躲在寝阁里!非是让人进去搜查才出来。是何道理?”
晋王目光有些阴鸷,须臾,一转视线,却是看向一同来禀告的哀萃芳,道:“都一一找清楚了?本王寝殿里,除了搜出来的这位,可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哀萃芳此刻正沉浸在得逞的狂喜中,笃定地以为那之前的嫌隙和猜疑都已然过去,此一桩,便能让自己在太后跟前重新树立起新任。冷不防晋王有此一问,仿佛是生怕她漏掉了谁一样。不由怔了一下,须臾,支支吾吾地道:“启……启禀殿下,寝殿里再没别人了……”
一处处,一间间,她搜查得很清楚。
否则也不可能在那么隐秘的地方,揪出这藏匿的人来。
哀萃芳不禁露出得意。
“那好,本王也想看看,深更半夜,偷进本王寝殿的人是谁。”凉薄淡然的态度,随即调转目光来看。
吕芳素冷冷地看着他,事到如今,还在故弄玄虚!一摆手,索性吩咐一侧宫人将火把举近,“来啊,照得亮些。哀家也想好好看看,二皇孙殿里私藏的,究竟是何人!”
帽檐被一把揭开。
通明的火光,在一刹那照亮了斗篷下的面容——
细长的眼,两片薄唇被冻得有些苍白,光洁的下颚上,一颗黑痣极为明显,只是一层层的皱纹堆叠上去,如何也看不出美感来。
“怎么会是你?”
那人不是别人,却是赵福全!
空敞的正堂、寝阁,连一个留夜随侍的宫人都不曾见到。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51)

然而搜出来的人,却不是偷偷来私会的夫人。
反而是一个太监!
吕芳素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怎么会这样?哀萃芳不是信誓旦旦地跟她说,晋王寝阁的窗棂前插着一朵表示传信的芙蓉花,而一个时辰之后,陈宣华果然就离开自己的屋院,趁着夜色偷偷踏进了晋王寝阁,一直都没出来么……
究竟是怎么回事?!
摩拳擦掌的准备,跃跃欲试的行动,只等着拿住人后,太后一声令下,就将晋王连同殿里的一干人等拿下。届时,太后志得意满,殿中的诸般宝器还不任其瓜分蚕食!然而——
“赵常侍,你怎么会在本王殿里;而皇祖母的到来,就是为了找赵常侍的?”晋王笑意阑珊地看过去,又像是对出现在自己寝殿的老太监感到奇异,“本王并不记得何时传召过赵常侍,你究竟是怎么进到本王寝阁里来的?”
赵福全揉揉红肿的眼睛,更是一头雾水,他是一直到被进来搜查的禁卫军拉出来,才自昏迷中醒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奴,这……”
吕芳素已经听不下去别的话,且不论为何赵福全会出现在这里,假使她想定他一个行为不端,或是勾结宦官的罪名,何用这么兴师动众,举一众禁卫军而来?想到此,冷厉地一转头,一眼就瞥见哀萃芳往殿里跑的身影。
然而,过了许久,哀萃芳再次满头大汗地跑下丹陛,硬着头皮道出一句话,“太后,奴婢……奴婢领人搜过了,还是没看见宣……”
最后几个字来不及说,就被猛地吞了回去。
吕芳素瞪着眼睛,恨不能将眼前的奴婢大卸八块。
“你不是一直在外面守着么?为什么殿里会搜出另外一个人……?”吕芳素想当场就质问出声,然而她不能。就在此刻,丹陛上响起一抹极轻极淡的嗓音,“皇祖母,人也找到了,不知皇祖母要如何处置这个‘不干净’的人……”
吕芳素转眸,愤恨难平地瞪着晋王。
然而只是一眼,吕芳素顿觉彻骨冰冷——那深不可测的眼睛里,含着洞悉一切的残忍和冷漠。明明在微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亮灼的目光,像极了逢年过节时,猎户盯着自家待宰的猪羊……吕芳素不禁打了个寒战。
就在这时,忽然自山径跑上来一个宫婢,跑到吕芳素跟前,低声禀告了什么。吕芳素一听,眉头瞬间就舒展了,忽而又笑起来。
“二皇孙殿里的人,哀家也不想再找了;但别着急,另一边,有一个人绝对是二皇孙此刻很想见到的……”
私通的事,仅仅只是一道配菜。
有,则锦上添花,缺了这一道,却也不会影响全盘的完整。
吕芳素甩了甩袍袖,仿佛是要丢掉一些沮丧的、失望的情绪,吩咐一应宫人和禁卫军调转方向,朝第三道山寺行进。而她身后的晋王,以及他身后的一干伺候宫人,皆随行。
亥时一刻,夜色正浓。
灯毬火把,亮子油松,一盏盏琉璃宫灯将殿前平台照得亮如白昼。
木栏,杂草——破旧的柴房外,镇守着宫正司的宫婢,面无表情,宛若一座座精妙绝伦的泥塑,一动也不曾动。直到明黄的懿驾队伍开至雪白的大理石前,才有掌事谢文锦走出,躬身前来迎驾。
“太后万安,晋王殿下万安。”
低眉垂首站在面前的,是自己最为依仗的女官。从最初的提拔,到现在的重用,她从来都没让自己失望过。吕芳素的视线从她的头顶扫过去,一摆手,威严地道:“平身。”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52)

宫人搬来七宝鸾凤敞椅,镶金翡翠大背屏、玉石手搭,在月光下闪耀出一抹璀璨的光泽。
吕芳素望着面前已然老迈的女官,用目光指了指那一道被铁锁紧紧锁着的柴门,缓缓吐出了几个字:“抓到了么?”
谢文锦抬头,平静地看着吕芳素,“人就在里面。”
好!
吕芳素提起明黄洒金的裙裾,一步一步走到敞椅前,端肃落座。
“因为上天昭示,哀家顺天应命,仅这几日就在福应禅院查出了扶雪苑一应夫人和嫔女勾结司药房,并教唆手下宫婢**宫闱、珠胎暗结的事。然而,真正的幕后之人仍逍遥法外。那个人,就站在这些宫妃的背后,目睹这一切,操控这一切。”吕芳素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最终,停在了晋王身上,“哀家正是知道这一点,特地将明日一早要对这些夫人和嫔女进行审问的消息放出去,因为届时,她们会召出那幕后主使,在今夜,那人就一定会来杀人灭口!”
眼下福应禅院里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招数。倘若细查下去,很多宫婢和女官断然都脱不了干系。然而,这些小鱼小虾岂是她能看上眼的?主膳已在眼前,就等着一一端上桌来,让她品尝。
吕芳素说到此,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果不其然,就在那柴房里面,真就让哀家捉到了一个人!”
此刻,随行而来的诸位官员都在场——鸿胪寺大夫、少卿;礼部尚书、侍郎;以及内侍省各人,太史局各人……无一缺席。听到吕芳素此言,皆拱手附和道:“太后英明!”
吕芳素在这时抬起手来,朝着谢文锦略一示意,“将门打开!”
扶雪苑的事,她其实早就知道,就在临出宫前——晋王常年坐镇军营,表面上不参与内宫之事,谁也不曾想到,竟然已经勾结上了扶雪苑的一应女子,策划好一切。而她之所以会借由祈天之名,摆下一场生死棋局,目的只为剥夺兵权!
西南边防一直是皇上的一块心病,以至于委任晋王亲自镇守。也正是因为如此,几年来,晋王所拥有的权势、在朝堂的声望,还有所得的民心——都成为太子稳坐东宫的一个噩梦。那个位置,或许太子是不够格的,但是他足够怯懦、足够庸碌,不像晋王。
这个皇孙的脾气秉性,她再清楚不过。有多大的野心和抱负,才能承载得起那经世之才?晋王的存在,对太子的前程和她自己的前程,都将是一个致命的阻碍。
扶雪苑的事,就成了一味猛药,药到,才能病除。而且她完全不用花心思引出晋王,只需要抓到一个人——薛蘅香。
吕芳素筹谋这出布局,已经思虑了太久,现如今,正是坐收渔网的时候。坐在鸾凤敞椅上,眼见着那一道紧闭着的柴门被徐徐打开,仿佛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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