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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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宫春-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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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承太后的关怀和体恤,御医亲自前往。有些是偶然风寒,小病;有些则身体无恙。除了宣华夫人突发心悸,其余几人并无大碍。”
“都瞧过了,全没问题?”
“一一诊脉,老奴的人跟在旁边,绝不会漏掉一处。”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21)

哀萃芳的眼底流泻出一抹精光。吕芳素眯起眼睛,将食指对顶,手肘搁在玉石手搭上,似有不甘地徐徐道:“哀家让你留心的司药房那边呢?这两日,也没有什么夫人、嫔女去特意召过医女的?”
“回禀主子,各殿的夫人们倒是不曾。只是据老奴的人回报,东宫的侧妃——成海棠和沈芸瑛,都有召过……”
东宫……
吕芳素沉下脸,眼底变幻莫测。
哀萃芳在一侧观察着神色,“主子,要不要老奴遣个宫人去摸摸底……”
“先不必如此。”吕芳素缓缓地起身,哀萃芳搀扶着她掀开珠帘,“凡事得有耐心,讲究步骤。你且记住,这两日不仅是司药房那边,还有尚食局,就连寺里的小厨房都得留意着。事无巨细,一一报来。”
吕芳素说罢,像是刻意寻找托词,又补充了一句,“俗话说‘病从口入’不是么!哀家这次出宫带了这么多女眷同行,可不想哪一个吃错东西,糟蹋了身子啊!”
哀萃芳赶紧一敛身,点头称是。
“对了,你刚才说,华觞殿里的得了什么病?”
“是心悸之症,主子。听说是旧疾了,进宫前就有。据御医回报,宣华夫人这次是因车马劳顿,后又在雨中折腾。经过一夜诊治,仍在休养。”
陈宣华是在太后面前被御医搀回寝殿的,众所周知。然而她一度昏迷,脸色惨白,险些吓掉赵福全半条命。
“年纪轻轻的,倒是还不比我这个老人家。”吕芳素说罢,脸上闪过不屑和鄙夷,“若非跟那贱人长了同一个狐媚胚子,依着这痨病身子,皇上说不定早就倦了。怎么哀家还听说,她之前问起祭祀的诸般事宜了?”
“早在离宫前就曾问过,后来到了福应禅院又似有似无地让奴婢打听。老奴瞧着这位的心思,可能不比之前的那位差啊!”
后宫里面,想坐上那位子的人还少?可到头来又有哪个是能顺了心愿的呢……吕芳素望着眼前的一株珊瑚树,伸出手,掐下一小截,“就是在宫里头过得太安逸了,以至于那点痴心妄念全开始松动。都是不让人消停的主。”
后宫有大把的夫人,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皇上能将宠爱给了她们一时,可保不了她们一世。前一个,尚且有一把大伞罩着,不也照样一夕倾覆。现在这个,充其量是个小麻雀,倒是还不放在眼里。
“找个机会,将哀家的药给亲自送过去。”
哀萃芳一怔,须臾,有些迟疑地低声道:“主子,她毕竟是皇上的新宠,这么做未免有些……”
吕芳素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眼神中闪烁着一抹莫测的笑意,“只是送个药而已,表示一下哀家对这个媳妇儿的关心,哀家可没说让你将她除了。凡事总不能由着性子来,再不管束着点儿,越来越变本加厉可不太好!”
有些人,适可而止,尚且能够姑息留存;而有些人,既然出了宫,不该回去的,就不要回去了。
吕芳素的眼底有阴狠和残忍一闪而过,不禁又想起了离宫前白术的话。
小心身边人,身边人……
次日,山寺里的天依旧晴好,晨曦初至,宫闱局的人就早早起了。司宝房的女官需领着一应宫人将擦拭好的银器一一摆在殿内,余下的挂毯则要等到晾晒好,都要重新布置。都是些调教有素的宫人,即便不在内宫,也分配妥当,各自忙碌。
雾后的花还沾着一些露水,香气微熏。
敞院里的花开得正好,丛丛簇簇的蔷薇,以及花架上垂下来的紫藤萝,自朱红院墙一直铺到西厢的窗棂下。亮的是灯盏,一挂挂烛影摇红;白的则是花蕊,一朵朵硕大花团。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22)

风拂过,月檐下的风铃发出零零碎碎的轻响。一袭藕色绢裙的宫装女子,朝着红漆廊柱走了几步,倏尔,驻足在月檐下,微扬着头。风吹拂着如墨的发丝,在廊下赏灯的女子,眉目绮丽,笑靥含春,映衬得其人其景,如临仙境。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韶光穿过一条小径,正当晌午,明媚的阳光照射在一棵花树上,芬芳浓郁。在花树影里,忽然就瞧见那一抹纤细身姿。
她正抬手扶着花枝,轻触着一串垂下来的花瓣,与此同时,轻启檀口,轻轻地唱起曲子。一树花光映着她妩媚的倩影,她的眼神迷离而倔强,却含着淡淡的哀伤。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轻柔的嗓音,低吟浅唱,含着某种似说还休的情愫。声音漫过花架上铺天盖地的藤萝,漫过缤纷花叶,唱得缱绻动人。
谁能想到,这享尽三宫荣宠的女子,竟在这样的暮夏初秋思恋着一个人……
“宣华夫人。”静立片刻,韶光轻轻唤了一声。
女子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身侧发出轻微的玎玲一响。韶光知道那是腰带上玉牌撞击的声音,然而,她只作不知,微笑着敛身行礼,而后便走过去,与她并肩在疏影下赏花。
“还记得夫人最喜芙蓉初绽,每一季的花蕊都要保留着,酿成花蜜。”微微笑着,韶光说了一句。
陈宣华侧眸,久久地盯着跟前的人。好半晌,眼色才渐渐地由惊疑转为戒备,冷淡地道:“原来本宫没有看错,真的是你。”
自祸乱中侥幸逃生的女子,竟然,再度跻身宫闱局。
可是不简单!
“奴婢听闻夫人偶发心悸,甚为忧心,这一趟来探望不知是否唐突了夫人。”
陈宣华挑了挑唇角,随手将指尖的花丢在墙角,“既然来都来了,何必说这些。更何况,你我之间,就不用再客套了吧!”
“夫人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奴婢该道一声‘恭喜’。”
韶光轻轻一笑,再次敛身行礼。
陈宣华冷冷地注视过去,眼眸里倒映出一个女子从容的笑脸。越是笑靥明媚,就越觉得刺眼,就连那行礼的姿势都碍眼起来。
“你这是在奚落本宫?”
“奴婢岂敢,”韶光再一次微笑起来,伸手摘了一串花,柔顺地替她簪在发髻间,“夫人能有今日成就,非是凭借其他,是靠着天生丽质的姿容、贤惠聪颖的秉性,博得君王满心怜爱,羡煞后宫三千佳丽呢!”
进宫的女子,哪个不在心中怀有美好憧憬,谁不希望宠冠后宫,一人独占?当陈宣华见到皇上的一刻,虽已是迟暮之年,他,却仍是一位曾叱咤风云、金戈铁马的英雄。现如今坐拥江山,他依然才华横溢、儒雅风流。每每对着她微笑,都让她觉得整颗心随之飞舞。
然而,终究是因为另一个女子。哪怕已然身死,仍令他魂牵半生、梦绕一世。以至于身侧围绕佳人无数,都一一成了替代品。
而在她眼里,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他曾许给她一个美梦,梦碎了,她知道原来其实有很多东西都比争宠重要。既然无法得到真心,就用权势和地位来补偿吧!给她权势,给她在这偌大深宫生存下去的地位。
“后宫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地方。你是她的人,本宫知道,在你眼里,扶雪苑的那些夫人和嫔女,都只不过是扶风而上的野花,是妾。可形势毕竟已然逆转,现如今,已没有人能阻挡本宫的脚步!”没有任何敷衍,陈宣华直言不讳地道出,眼底显出的那种决绝神色,也是韶光曾在无数后宫女子眼中看到过的。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23)

“没有人吗?”韶光轻叹,“可太后似乎并不想看到您再往前迈一步呢!”
她不知道哀萃芳的药,是否已经送过来了。
可宣华夫人心悸的毛病,已经传遍整个宫闱局。
一个连走路急促些都会诱发病患的女子,是不足以统领整个后宫的,更遑论母仪天下了!
“皇上爱您,是因为您长了一张跟独孤皇后极为神似的脸、一双极像的眼睛;太后厌恶您,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就连奴婢看到您,也仿佛是看到了当年的皇后娘娘。现如今初掌中宫的太后,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一个您取而代之呢?”
那种如影子一般的存在,就像锋芒在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吕芳素经历过的那段血雨腥风、宫闱绞杀。此时不动,她只是在等,等着除之而后快的那一日。
陈宣华久久地静默,脸色被疏影笼罩上一层阴翳,看不清眉眼。
“本宫自然清楚这一点。可有些事情总需时日,本宫尚且年轻……”
“夫人可知道晨曦之时,南殿曾经走水?”
细细的嗓音,轻易地打断了她,却让陈宣华眼皮一抖。
韶光徐徐地道:“在宫里面,皇上尚且保不了您,更别说到了这宫外。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即使赵公公随行左右,可,他总有照看不到的时候啊……”
太后或许并未想在此除掉陈宣华,起码哀萃芳给她的意思,是暂时不会。然而,南殿的火,却烧得很及时,给了她一个足以借题发挥的机会。
也不等陈宣华回答,韶光轻盈地走了开去,“奴婢言尽于此,其余的,夫人如此兰心蕙质,岂是想不到的。屋院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料理,奴婢这便告退了。夫人要好生休养。”
“等一下!”
陈宣华还是在身后叫住了她,脸色很冷。
“为什么要来跟本宫说这些?”
她是她的人,应该是恨极了自己的!
韶光轻轻回眸,再一次看向那张跟皇后娘娘如出一辙的容颜,“冤有头,债有主。夫人是在朝霞宫倾覆以后,才入主华觞殿的,不是吗?奴婢懂得分清是非。”
陈宣华一怔,面露复杂之色。
“而且奴婢也说过,看到您,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皇后。因此夫人更要好好地在后宫生存下去,这样,也算是安了众多已经逝去的闺阀女子的心。”
韶光说罢,朝着陈宣华柔柔地一笑,便折身离去。
风吹起,吹散了漫天花雨。
皇上他,依然是念着皇后娘娘的吧……否则,怎么会抛开后宫三千,独宠一个陈宣华?可她毕竟不是娘娘。她的存在,仅是代替着娘娘以另一种姿态在后宫留存。既然中宫虚位以待,不是她,也会有另一个女子,即便扶她坐上那位子,也未尝不可。
自陈宣华处折返,在半路上遇见了前来找她的小妗,拉住她低声道:“薛姑娘已经在屋里待了好久,让她先回去,薛姑娘却执意要等。奴婢瞧着,面色不大好呢!”
晋王殿里的掌事女官,无论如何也不是普通宫婢能惹得起的。故而临跨进门槛,小妗仍是不放心地道:“要不要奴婢去找董姑娘,总归有个帮衬的人?”
韶光不禁扬起眉,看了小妗一眼。看来,薛蘅香是将她吓坏了。
“你且安心,薛姑娘与我也算旧识,不会太过难为。”
事到此时,麟华宫那边才开始着急。
不觉有些迟了么……
小妗闻言,勉强地点了点头。
倒是韶光有些失笑地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起,余西子遣到自己身边的心腹小宫婢,已经这么贴心地关怀自己。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24)

甫一进门,就看见女子端坐在敞椅上。
一袭冰丝绸高腰长裙,绾云髻,碎花单簪,装扮十分素净,却难掩倾国之姿。
“薛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看见她,仿佛就看见第二个锦瑟:一样的孤高如雪,一样的清丽逼人,区别在于一个被派遣进了宫闱局,一个仍在殿内主事。可这一度引以为傲的掌事女官位置,却已经被很廉价地许给了别人。倘若,自己果真进殿,眼前的女子,将要如何自处呢?
听闻脚步声,跟来的婢子便退出去,随手将屋门阖上。
薛蘅香抬起头,面无表情,“我等了你很久。”
韶光让小妗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气,才开口道:“我刚从宣华夫人那儿回来,不知道薛姑娘来找我,所为何事?”
没有丝毫避讳,坦然道出行踪,这倒是让薛蘅香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毕竟是麟华宫里独当一面的女官,只顿了一下,复又冷着脸道:“你可知道,晌午时,太后将戍卫都调下玲珑山了!”
十二队戍卫,几乎百人,一概不剩。
留在寺里值夜的,只剩下内侍监的仆从。
韶光挑挑眉,“这事情我也听说了。据传闻,是因为今晨太后跟主持大师参禅,提起佛门清净地,不应该带兵戈之气。而且这福应禅院是历来皇家祈福之地,可保万全,根本用不到那么多人把守。”
“可殿下每次离宫,身边的十二队戍卫是从来不离身的!”薛蘅香显然不比她这般气定神闲,一说到此,竟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韶光叹了口气,不得不耐心地将茶盏放下,“你要清楚,连这天下都是杨家的,太后现如今是杨家的掌舵人,她怎么说,便应怎么去做。一贯又能如何,想来即便是殿下尚不能违逆,我们这些宫人又岂能去置喙呢?”
话音落地,薛蘅香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说得倒是轻巧!现在连戍卫都被调走,只剩殿下一人在山中,岂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许是过于愠怒,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韶光一怔,有些诧异面前的女子居然有着不错的洞察力和判断力,却不禁再一次展颜微笑,这回是连开导都懒得出口,“殿下都未曾着急,不是吗?薛姑娘是否有些多此一举了!”
韶光说完,提起小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刚抿了一口,突然听到咣的一声脆响,震得她手一哆嗦,险些被洒出来的热茶烫到。
那是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茶水四溢,粉碎的瓷片有几块已经飞到她的脚下。
“韶光,我是看在殿下信任你、善待你的分上,才叫你一声韶姑娘。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要敬你三分。你充其量只是个低品阶的女官,是奴、是婢!闺阀已经失势,你是靠着什么势力才爬上来的?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陡然起身的女子气急败坏,眼中含泪,仿佛此刻受到斥骂、遭受委屈的人是她。反而坐着的人,却似乎并未听进耳朵一个字,片刻,无动于衷地拿起绢布擦拭手指。
“薛姑娘,我回来,并不是与你吵架的。更何况你所提之事,原就在我能力范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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