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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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乱颤-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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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真再次探头往台上看时,她的目光就不往于达远身上去,而是观察那些形状不一的茶杯。领导们都喜欢用自己的
茶杯,特别是严书记,上台就座之前,他的秘书会首先将他的专用茶杯摆好。那些茶杯也是随着时代的前进而变化着的,
八十年代是用塑料丝编的网兜裹着的玻璃杯,要多土有多土,后来就成了塑料保温杯,再又成了不锈钢杯。就像最新的
手机总最先在官员们手上出现一样,小小的茶杯也概莫能外,台上一出现新式茶杯,要不了几天,台下的茶杯也齐刷刷
的更新换代了。总之,台上那些与时俱进的官员们领导着时代新潮流。不过,于达远面前摆着的,是一只极为普通的玻
璃杯子,里面的茶叶绿得养眼。袁真感觉,就是在一只普通的茶杯上,于达远也显出他的与众不同来。
    轮到于达远做报告的时候,他将夹克脱了下来挂在椅背上,还板眼十足地捋了捋袖子,给人以精神干练全力以赴的
感觉。而于达远一开口,整个会场就被他中气充沛的洪喉亮嗓震荡了。袁真不由得头脑一震,打起了精神,饶有兴趣地
盯着台上。毕竟他是一个众人瞩目的“海龟”,他与官场培养出来的官员不一样,况且他做的报告就是她写的,她当然
关心报告的实际效果。
    可是报告才开头,袁真就有些失望了。她深思熟虑的那些句子并没有从于达远嘴里念出来。他读了开头几句后,就
完全抛开了稿子,按照他自己的思路和想法滔滔不绝地往下说,越说越兴奋,两只手轮流挥舞,星星点点的唾沫也随之
喷溅出来。由于灯光的映照,那些唾沫台下的人看得很清楚。与会的人异常安静,都看着他。袁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
是富于煽动力和感染力的,他的神态和气势也很像老电影里的街头革命家。直到报告完毕,袁真发觉他除了点到为止地
引用她稿子里的数据和一两个事例之外,再没有念过其中的一句。
    一股气在袁真胸中鼓胀:既然有本事做报告不用稿子,那你还让我写作甚?还假惺惺地夸我的文笔作甚?你这不是
故意作弄人吗?!
    袁真心中愤懑,不再看台上,也不再听台上人的话。她低头翻自己的包。以往逢开会她都要带上一本小说或者杂志
来看的,可今天偏偏忘了。只好给同学和朋友发发短信消磨时光了。她掏出手机一看,却没有信号,这才想起会场上新
装了一种专门屏蔽手机信号的设备。她心里一横,干脆走了算了,她不想在这里受这种精神煎熬了。她站起身,装出内
急的样子,于众目睽睽之下穿过会场,踅进卫生间。方便之后,她就往旁一拐,从侧门出了会场。
    袁真往大门口走,迎面遇上了吴晓露。
    吴晓露笑道:“姐,你逃会呀!”
    袁真嗔道:“就你眼尖!”
    吴晓露说:“我也不喜欢开会,世界上可能就开会最无聊最难受了,简直就是消耗生命!哎,到我办公室坐坐吗?”
    袁真说:“算了,不浪费吴处长的宝贵时间了,我晓得你忙。”
    吴晓露说:“也好,我现在是比过去忙多了。等我消停下来请你吃海鲜吧!”
    袁真点点头,扭身欲走,吴晓露又说:“哎姐,听秘书长说,他又给市委办系统争取了两个提拔的指标,你的机会
来了呢!你找找人吧,我也会帮你敲敲边鼓的。”
    “跟我无关,我也不奢望。”
    袁真不愿谈这个话题,跟吴晓露挥挥手,转身走出了门外。
    时间还早,到哪儿去呢?她不想回办公室看郑爱民两片垮着的脸,更不想遭受他聊天语言的蹂躏。她也不想逛街,
她对时装和美食都不太感兴趣。不,是她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了。她没有地方可去。她想起了女儿,心里隐约作疼,眼睛
也湿了。若不是时间不够,她真想找个出租车直奔省城,去女儿那里找她最后的安慰。她在街头站了好一会儿,才打的
去了一家书店,在书架前消磨掉了上午余下的时光。
    下午上班袁真进办公室一看,郑爱民不在,她顿感一阵轻松,心情也好了许多。她打开电脑上网看新闻。新加坡的
联合早报网是她常去的地方。看了一阵,她要点开新浪网的时候,吴大德在门外咳嗽一声,背着手走了进来。
    吴大德是从不单独来看她这样的下属的下属的。他是领导,到哪里都有人陪同,要不就是他陪同更高的领导。袁真
惊讶之余,给他倒了一杯水,不卑不亢地说:“秘书长有什么指示?”
    “难道一定要有指示才能来么?”
    吴大德用心地笑了笑,这也是很稀罕的景象。不过袁真看来,那是皮笑肉不笑,别有用意的笑。袁真心里提高了警
戒级别,默不作声地觑着他。
    “你看,你离婚的事我也是好久才知道,连个调解的机会都没有了,是我高高在上,对你关心不够,我应当作检讨
啊!”吴大德四下瞟瞟,转向袁真,“不过我也要批评你,这么大的事情,要向领导汇报嘛!我不会不管嘛!”
    袁真说:“我的私事,没必要惊动领导,离婚对我来说是好事。再说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没必要再说它。”
    吴大德在郑爱民的的座位上坐下,手在扶手上轻轻拍打着:“你呀,同志是个好同志,为人正直清白,素质不低,
就是脾气倔了点,也很清高。这次我们追加了两个干部提拔的指标,有什么想法没有啊?”
    “没想法。”袁真说。
    “怎么没想法?应当有想法嘛!像你这样有能力、老资格的女同志,很难得,当仁不让嘛!要勇挑重担嘛,你可别
傻,这可不是讲风格、比谦虚的时候!其实上一次我就想推荐你的,无奈名额不够,实在是没办法。这样吧,这一回,
你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本部门的事,我还是可以说了算的,否则我也白当这个常委了,何况这两个额外的指标是我争
取来的。只要我定了,就没人能竞争过你。今天特意向你透个气,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哟!”
    说完,吴大德就背手迈着方步往门外去。
    袁真压压嘴角,心里发出一声冷笑。她不会傻到相信他的程度,她已明显感觉出,他的真正用意包裹在这一堆言不
由衷的官腔里。
    果然,吴大德刚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忽然想到似的说:“哎,不光我对你评价高,于书记也对你蛮欣赏呢!几次
对我提到你文章写得有水平,我也向他多次介绍过你。你有一颗平常心,这很好,共产党的干部嘛,就是要当官不唯官,
当官只是为民服务的手段。当然啦,有一定权力,也就有了一定的为人民服务的能力,所以当要的还是要,当争的还是
争。比如这次党代会,新一届常委就要搞差额选举,我也不想一不小心就落选啊!就算不在乎职务,面子上也过不去嘛。
于书记领导能力强,作风泼辣,我们一向谈得来,可以说很相通的,他的呼声很高,但也不能大意。你可能要抽去搞会
务,你和于书记关系又不错,方便的时候你跟于书记还有别的同志吹吹风,让大家的意愿向我们这些开拓型领导倾斜。
至于我这一票,肯定是要投给于书记的,关键的时候,每一票都很重要,小看不得。其实我也可以直接跟他说的,不过
你和他说可能效果更好,代表了民意嘛。当然啦,你要说得婉转一点,艺术一点。至于你的事嘛,还是那句话,包在我
身上,以后,我们互相帮忙的时候还多着呢!”
    “你认为我和于书记的关系不错到这种程度了吗?”袁真问。
    “和书记关系好是好事嘛。”
    “你最好不要派我搞会务。”
    “为什么?”
    “我厌烦做你说的这些事。”
    “你这个同志怎么这样?你不要想岔了,这是工作需要!你就不需要同志帮助,你就断定你一辈子不求人?怎么就
经不起表扬呢,互相帮助是同志之间应该的嘛!你好好想吧。”吴大德面色沉郁,板着脸走了。
    他竟然这样看待她和于达远的关系,简直是小人之心!袁真气呶呶地坐到椅子上,恍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脏水,浑
身都不自在。她在电脑上点了一支小提琴曲,让音乐给她做了一阵心理按摩之后,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晚上,袁真一个人在家看电视,门铃响了。一开门,吴晓露笑得一脸灿烂,提着一袋水果走了进来。
    袁真说:“你这个大忙人还有空来我这里?”
    吴晓露说:“我早想来参观一下你快乐的单身生活了!”说着自己倒了一杯水,在沙发上坐下了。
    袁真注意一下她脸上的神情,说:“算了吧,我知道你是来当说客的。”
    “到底是我的表姐,目光敏锐,冰雪聪明!哎,你怎么那样跟秘书长说话呀?人家是一片好心。你这样得罪了领导
不说,搞得我都好没面子!”
    “哼,他想把我当枪使,我才没那么傻。”
    “你不想当那支枪才傻呢!他不是答应这次提拔你吗?他可以拿你当枪使,你也可以拿他当枪使嘛!人家其实也是
为你着想,什么当枪使啊,充其量是互相帮忙嘛。”
    “你不要替他辩护了,想利用我,没门。他暗示我去党代会上替他吹风,这是非法活动知道吗?我最气不过的,是
他竟那样想象我和于书记的关系,认为我可以影响于书记的态度!”袁真说着脸都红了。
    “你看你气成这样子,别人认为你和于书记关系好,有什么不好的?”
    “我和于书记是很一般的上下级关系!不是你们想象的。”袁真正色道。
    “如果是别人想象的那才好呢,说明你开窍了,进步了。你成了于书记的人,别人还敢小看你?提拔也不成问题了,
好处多得很呢。再说你现在是单身女人,你有你追求的自由,于书记呢也夫妻关系不好,听说正闹离婚。你别说,你们
还蛮般配呢!就是成不了眷属,做个红颜知已也不错啊!”
    袁真狠狠打了吴晓露一下:“什么话,越说越离谱!”
    “我是给你指点迷津,你还不领情!”吴晓露噘了噘嘴。
    袁真说:“我警告你啊,少跟吴大德搅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还嫌别人说你说得不难听啊?”
    吴晓露说:“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说又怎的?说明我还有被人说的价值,说明别人嫉妒。再说了,谁不背后被
人说,谁又背后不说人?即使像纯洁正直守身如玉的你,不也被人议论?”
    袁真倏地警觉起来:“议论我什么?”
    “还不就是说你和于书记关系不一般。要没有这样的舆论导向,秘书长也不会有请你吹风的想法。依我看,你还不
如就顺水推舟,就汤下面,秘书长那里呢先答应他……”
    “不行,我不会做那种事。”
    “你听我说完啊!答不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啊!先把提拔的事解决了再说。秘书长也是太紧张了,生
怕自己落选,才找你说事,其实有没有效果是很难说的。你不利用他,白白浪费了送上门的机会!至于于书记那里,既
然你们说我和他好,那我就和他好,又怎么样?即使不是真好,我也做出好的样子来!其实说你的人都是酸葡萄心理,
跃跃欲试的人多的是呢!”
    “你要这样想,说明你太不了解表姐了。”袁真说。
    “不是我不了解你,是我关心你,耐心耐烦做你的思想工作,让你开窍!我知道官场的女人不易,你不傍个有权势
的男人,想一路走顺?做梦去吧。你以为我真不在乎别人的议论?这是没办法,是现实逼得我这样做的。再说了,你独
身一人,也需要一个男人吧?”
    “反正我是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做的。”
    “你啊,都什么时代了,难道还想当贞女?”
    “我并不想当贞女,可我要尊严!”
    “你以为只有你要尊严,我就不要尊严吗?要权没权,要钱没钱,要关系没关系,要人缘没人缘,你哪来的尊严?”
    袁真噎住了,吴晓露的话像一块石头鲠在她心里。
    “其实,你要做的很简单,就顺其自然好了,有时候机会一来,你躲都躲不脱的。男人比你要主动得多。至于秘书
长那里,你明天给他打个电话,说句谢谢秘书长的关心就行了,他会心领神会的。你若连这个都拉不下脸,我帮你去沟
通也行。”
    袁真用力摇了摇头。
    吴晓露顿时泄了气,长叹一声:“唉,看来我一晚上的话都白说了!”
    吴晓露走后,袁真发了很久的呆才上床睡觉。夜里她噩梦不断,翌日早晨一起床,却又记不清梦了些什么。她心里
很不清爽,那种她习惯的纯净心境不知为何找不回来了。去机关食堂吃早餐时,她看到了于达远副书记。他边走边吃着
一个馒头从她对面走来。她想避开,可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她绷起了脸,埋下了头,装出很匆忙的样子,与他擦肩而过。
于达远冲她微笑了一下,似乎想跟她打招呼,但她没有理他。
    民主推荐会在小会议室举行,几乎所有与会的科级干部的脸都紧张而兴奋,当然,并不包括袁真。这一次,吴大德
对被推荐人在条件上没有任何限定,只是在投票前大谈他对下属政治前途的关心,以及这次推荐名额的来之不易。我毫
不迟疑地投了袁真和我自己的票。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得票是相当分散的,因为差不多每个人都要投自己一票,而且,
越是有竞争力的人,往往得票越少。
    我并不太在意自己的得票数,因为提拔并不由它决定。说是一个参考,还不如说是一个游戏环节。参不参考,如何
参考,都由这个部门的负责人幕后决定。正如那句顺口溜所说: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
行。
    投票结果没有公布,我理解这种做法,这样领导就有较大的回旋余地。以往也没有公布过,只是那结果总会透露出
来,给领导和被领导都增加一些困扰。这一次的保密工作却做得极好,投票过去三天了,也不见有丁点的信息流传。很
多人互相打探和推测,我却稳坐钓鱼台。既然吴大德跟我说了那样的话,这一次我肯定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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