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知青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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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知青部落-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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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高德全把手放在她头上。

  一连四个问号,连珠炮地摔过来,把他问住,他不想说,那是他心中的痛。他冲前一步,又后退二步,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他手指在鼻翼上下滑动着,盯住她眼睛慢慢地说:“我说出理由你会放弃那荒唐打算吗?…”

  “会”。她言不由衷说。

  “你确定”他认真的问。

  “…嗯……。”心想,你去我就去。

  他把拳头在她眼前认真的晃晃说:“骗人;我可揍你。”

  “只要你能。”她眨眨眼。

  他放缓语气,轻叹一声说:“本来再过三个月,我大学都毕业了,可是父亲突然出了事,副校长找我,劝我主动退学,……我当然明白,不主动也会被开除,所以去年就回来了,也许是上了二年大学的原因,就分在团校。”

  “你父亲?!”袁梦珠抬头看着他问。

  “……我父亲是个很坎坷的人……,很年青就加入了党,是上海的老地下了,抗日战争被日本人关了半年,直到日本人滚蛋,解放战争时,又被国民党关了二年,因为抗日又案底。后被地下党救出,解放后一直在分区公安局当个副局,他教育我,就七字方针,爱国、爱党、爱人民。”……他泪光闪闪。

  “…后来……?”!她已泪水如珠。

  “前二年反右派,他降了级,近来又对小商贩太同情,利用小商贩破案是发展特务组织。这下可好,要判15年,…他的一身就要在牢房里渡过了……。”

  袁梦珠浑身颤抖,她不相信,天下会有这样的事,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宁可相信这是一个赚取泪水的故事,她的思想脑库拒绝接受这一事实,而面对眼前的他,她又无法怀疑这是真的,她脑子?有点混乱,没有那棵小树她会随时倒下,她双手反抱着树,微微分开双腿稳住自己。高德全沉静在不堪的回忆中,全没注意到她的变化,他昂着头看着朦胧的残月,强咽下泪水,回过头说:“我母亲…”他突然看出她有点不对,急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擦拭着眼睛掩饰着。“那你妈妈呢?”

  “唉!……”他轻轻叹息一下又说:“我妈在一个手帕厂当书记,那是前几年她带街道妇女干起来的,现在,在当送料工,她相信我父亲,不肯离婚,…所以……。”

  ……

  “哪……,你信你父亲吗?”她问。

  “信!从不怀疑。”他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走了,你妈不就一个人了?”她说的很轻。

  “是!我母亲一向很坚强,我还在吃奶时,她就一人带着我,东躲西藏的。……虽然我还没有讲,她已经在给我准备衣服了,她心里面,明白的很……。”他心里一阵发酸,他感到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忙转过身去,看着远方闪动的车灯,他想让自己静一静。

  二只胳膊,穿过他手臂环腰把他抱住,他立刻感到背后传来的热量,和难以自制的颤抖,一下把他镇住了,从记事起,他没有这样的经历,这样的感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加速,以至于自己可以听见那澎湃的心跳,热血冲头,他急切地想把她的手分开,哪知竟没有成功。

  两人不知这样站了多少时间。直到几个学生怪叫着,从他们身边走过,他才惊慌地怕她的手,把她双手分开,转身看着她满脸的泪水,梦游般的神情,想说什么安慰她一下,自己却怪模样地笑了起来,“哈……你别这样,梨花样的脸,叫雨打了不好看了。”他掏出手绢夸大地闻了一下,“啊……都是汗味,你不能擦。”她顺手接了过去。挤出了一丝苦笑,瞥了他一眼。

  他们沿路又走了几棵树的距离,高德全停了下来,口气平缓却十分认真地说:“大道理我不想多说,所以我,必须去……,如果你的理由和我一样,那就去吧。”

  “我没有这样的理由。”她说和很轻。

  “打住,下面什么也别说!就这样,你不去了!报批表我已帮你撒回来了。”他口气坚决。

  “我要去,中午又写了一分,是血书。”她有一丝得意的嘻笑着。

  “你!?”他猛地推她一把,她朝后便倒,他又抡一步上前扶住她,气急败坏地说:“你有病,小资的狂热,没感情,根本不顾你父母,学校对你的希望,没脑子,猪脑子,蠢猪一个,你……你……你没救了,还写什么血书!”他还想用什么话来刺激她,但他已气的言无论此了。

  “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你呢。”她说。

  “你得不到我的喜欢,喜欢我有前途吗?去了也白去,我永远不会再理你,你太可怕了,后悔一辈子去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个月冷战过后,她终于和他,踏上了同一列火车。几天来她明显的瘦了,嗓子嘶哑,协助方领队管理着她的姑娘们。她以女性特有的细心和热诚,关心中队的每一个人,从比她大的‘老不死’,到比她小的‘木头’,她把力量和执着,都溶化在她的柔声细语里。面对眼前的橘子,一切苦涩都化解了……。







  天山恋歌 第一章 上 海 知 青



  当这九百多人的队伍,一踏上吐鲁番大地时,他们就领略了火焰山的热浪,也尝到了瓜果的甘甜。第二天一大早,几拾辆带车棚的大卡车,驰出了那新建的兵站时,到处是丢弃的馒头,和随意倒掉的饭菜。人生就开始了这样的书写。书写自己。也书写社会。

  “地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变成了路。”新疆的公路,大多是这样起步的。卡车在这样的小搓板路蛇行上坡,好像没有尽头,车队拉得很长很长。年青人的歌声,像被太阳蒸发了一样。大家奄奄的随着卡车东倒西歪。“快看!野马。”谁惊叫了一声。“哇啊!一大群啊,能抓一匹就好了。”大家开心的七嘴八舌。“是野驴,那不上野马,野马是驼红色,要高大的多,”高德全纠正道。车箱里立刻开心的喧哗起来……。“野驴,…野驴,大家朝吕国光喊道”。野驴就成了他的绰号,也许能跟着他叫一辈子,那是多么无忧的青春年代。

  就这样,一路上,翻山越岭过了干沟,惊叫着,翻过八十八道弯,右山左坡下平川,昏昏欲睡看野驴,指手划脚辨羚羊。

  途经托克逊,第二天到了库尔勒,队伍就减少了一半,他们去了农二师。还剩余十四辆卡车,直奔农一师阿克苏,第三天住新和,第四天天全黑了,在汽车灯光的光柱下,才看见路边稀疏的林带,大家再一次兴奋起来,“看!……快看……前面有电灯”。“同志们!我们快到了,大家醒一醒,醒醒,打起精神唱支歌!”同车的大队长梁鸣操一口山西话在大声的鼓动大家。高德全揉揉眼睛探身一看,可不是,灯光虽稀,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电灯,泛着黄色的光,这三天来,他们已经知道什么叫马灯了,在灯光下长大的年青人,平生还是第一次,产生了对黑夜的敬畏和恐惧。

  “我们唱支歌吧,”高德全大声地说:“我们年青人有颗火热的心…唱!……。”不可名状的兴奋,再一次操控着他。

  卡车的声音突然变小了,车子驶上了一段柏油路面,下了一个大卡坡,夜色中撒落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依稀可见,一个小城的轮廓出现在眼前。车子同时鸣响了喇叭,呼应的是一阵欢迎的锣鼓,车子拐进了一个大院,几盏气灯贼亮贼亮的,丝丝的发出响声。车终于停了。梁队长双手拢着嘴,大声的喊着:“同志们不要搬行李,……我们下车,师领导要接见大家,明天还要走……”。“还走?!这里不是很好吗!”大家显然很泄气,七嘴八舌地发着牢骚。“我下不了了,我怎么感觉车子还在走?!”野驴怪模怪样撑着双腿。大家迎合着说着怪话。“你下车吧!今晚住一夜,梁队长说明天上午就到了。”高德全推着他说。“到那里?”“到七场吧……。”“七场!?”

  从师部到场部卡车又走了近三个小时,车子下了公路就进了原始森林,一路颠簸,每辆车都有人呕吐,个个肚子里翻江倒海,女孩子们更是叫苦连天。好不容易翻过一条大支渠,林子里出现了一片大大的空地,左右两边全是菜地。出了菜地就到了七场场部,所有的房子全是用树木围绕成墙,长长的三排成品字形,左侧后面多二排,中间一排是伙房,顶头一间门上写着小卖部,后一排,外面拴着十几匹马,屁股上烫着火印。立刻成了知青们的兴奋话题。空空的场子中央拉着横幅,“热烈欢迎兵团新战友”。

  太阳当头,热情的过火,总算到了,大家多少松了口气。梁队长再一次叫大家不要搬行李,立刻引来一阵抱怨声,“还要走,场部都这副德性,下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大家乱哄哄的下了车,各中队忙着整理队伍。十几个场领导热烈的鼓掌欢迎着。高德全看到五个中年干部,在烈日下,那发白的军装,风纪扣全部整齐的扣着,个个腰板挺直,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出门时的身影,敬意由然而生。不由得把自己的军装从新整理好,把那汗渍斑斑的帽子从新戴在头上。

  队伍刚站好,五个领导分别向三个大队走去,梁队长上前几步一个立正:“报告首长,一大队应到156人,实到156人,请指示,报告完毕。”“请稍息,梁队长辛苦了。同志们,你们一路辛苦了!”两人向一中队直接走去,高德全立刻挺了挺胸,“首长好。”迎面而来的场长高个,四方脸,左脸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英雄气十足,边上的主任,紫红脸堂中等个,目光如鹰,一看便知是个不恕自威的人。梁队长介绍说:“他是一中队长叫高德全,二中队长叫陈士军,三中队长叫袁梦珠。四中队长黄巧珍”队长一一作了介绍。袁梦珠背着印有红十字,皮的卫生箱引起了主任的注意,“是药品吗!”“报告首长,是!”“你是学医的?”“不是,爸爸妈妈是医生,我自学了一点。”“好;很好,农场需要你,战士们需要你啊!”。

  主持人葛一鸣,高瘦干练,鼻梁上的眼镜右侧裹着一块胶布,倒也几分洒脱。他是62年北大一毕业,就被他父亲送来的,他身上流着将军血脉,那退色的军装,俨然正明他是个老新疆了,一口北京普通话,好听而有磁性。他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他说:“在开会前,我们大家先学一支歌”。他推推眼镜,把手中的一摞纸,分给各个中队,那是复印的歌词,但没有来得及写曲子。“这是我们三五九旅的军歌,我先唱一边”。他清下嗓子,浑厚的嗓音就传遍了整个会场:“我们是……钢铁的三五九旅,经过了……长征的革命考验,开垦了南泥弯,保卫过革命的延安,进军戈壁滩,翻过大天山,要把戈壁变良田。……”女生中队的马志萍,绰号‘老不死’,只听了一遍,立刻把曲子大概地记了下来。她成了连队的文艺骨干,十来分钟后,大家,免强跟着他,算是唱下来了。

  大家席地而坐,立刻沙尘一片,骚动过后,场长站着讲话了:“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代表场领导欢迎大家,我们的队伍,有了新的血液,今天你们是新兵,过几天,下一批你们上海‘阿拉’再到时,你们新是老兵了……。”大家被这幽默的话鼓动着,竟开心地鼓掌喝彩起来,一扫刚才的牢骚。场长分别介绍了政委、副政委、副场长、政治处主任、助理葛一鸣。并宣布,三个大队正式转为三个连队,只是倒了个,一大队长正式转为三连,梁队长成了连长,另配了指导员和副连长,新领导立刻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一阵骚动过后,政委讲话了。

  政委中等个,一张慈眉善目的菩萨脸,犀利的眼神隐藏着他的原则和果断。大家心不在焉地听着,伙房菜香引起了大家食欲,政委说:“……看来大家有点饿了,我也有点饿,”政委打趣的说:“那就总结一下”。他扫了全场一眼,提高了嗓门。“第一,端正支边态度,每个人想一想自己来了,是干什么来了?如何从一个学生,转变成一个囤垦戍边的兵团战士。第二,如何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先国家后小家,三年不谈恋爱,更不能结婚生孩子,这是一项铁的纪律。”立刻引来下面一阵笑声,高德全斜眼向左一扫,见袁梦珠正向他做了个不易察觉的鬼脸,嘴角微动,他看懂了,是‘暮暮朝朝吧。’政委下面讲什么他根本没听见。但是很多新词还是进了他的脑子,‘什么三五九旅啊、不拿枪的战士啦、改造世界观、等等……等等……’。

  菜盆已摆了一地,主任宣布:“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这是你们到农场吃的,第一顿有肉菜的饭,第二肉菜要到十月一日,中间这四个多月没有肉吃,因为有钱买不到,该不该浪费你们看着办”。路途的艰辛,早已教育了大部份人。午饭结束,连女生都没剩什么菜。简单的欢迎很快结束,从新上车直奔连队。

  连队,知青们十一天奔波而来的家,是原始森林中间的一大片人工开出的空地,许多树桩渗着深茶色树液,几排人字形的地窝子顶上盖着厚厚的土,顶上面长方的小天窗,告诉知青们,这不足一人高的地窝子,便是他们的家了,而伙房倒是用树干当墙,围成的一留平房,一架空牛车在边上支着,伙房左后面挖了个大大的涝坝(人工水塘),一条小水渠正在向里面放水。

  没有锣鼓,只有伙房的老同志,和早来几天的干部家属及孩子们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当五辆车停稳,从车上下来了一群灰头土脸的知青,但脚下的地,却是泼了水的不起沙土。大家按班排进了各自的寝室,寝室的优势立刻显现出来了,外面烈日当头,地窝子里却不见暑气,阳光破窗泄入,还算明亮,室内很大,分左右两排统铺,各六床,草褥子白床单,被面子为紫红和蓝方格相间,被子倒很厚。这些虽然简单,粗糙,却陪伴了今天的主人,渡过了人生的全部青春。房中间一对白铁皮大水桶,已挑满了水。大家无声地接受了这一切,没有怪话,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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