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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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殿-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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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那一头曾经美丽无比的乌发,如今变成了火焰燃烧般的色泽,令她觉得很陌生,很陌生。
  胡砂细细抽了一口气,只觉芳准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不用怕,不是真人,是替身。”
  她还未反应过来,什么替身,真人。她只觉心中无缘无故升起一股刻骨的寒意,那人这样站着,同样的姿态,同样的神情,她却觉得完全不认得他,就像当初在石山旧殿,他突然用死来威逼她的那个瞬间一样。
  分不出,到底是恐惧,还是厌恶,抑或者,是疏离。
  凤仪微微垂首,柔声道:“师父,如今弟子的替身法术学得还不错吧?应当不会辱没师门?”
  芳准淡然一笑:“不错,你学得很好。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如此深夜,你把替身用在青灵真君的妖魔身上,有什么目的?”
  凤仪抬头定定看着他,眸光微转,又望向胡砂,神情变得十分温和:“五年不见,弟子身不随师父,心中却时常挂念。因为想到水琉琴复原的日子也近了,那些卑鄙的魑魅魍魉只怕要来打扰师父与师妹的清修,故而特来一探。见两位安好,弟子心中十分欣慰。”
  芳准点了点头:“你还有些孝心,不枉我教你一场。”
  凤仪勾起唇角,朝前走了两步,一直守在两旁监视他行动的十七号与十九号立即动作了,一前一后夹击上去,试图阻挡他的前进。
  电光火石间,也不见凤仪有任何动作,十七号与十九号却同时倒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瞬间化作原形——白纸小人,而且脑袋的部分是断开的。
  胡砂见他如此狠厉,心中不免发寒,情不自禁退了两步,却被芳准捏了两下手,示意她不用怕。
  “凤仪,你来的太早了。”他低声说着,甚至有些遗憾,“水琉琴还没修好,你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凤仪一直走到窗边,便停了下来,和以前一样,懒洋洋地用手支着下巴,靠在窗台上。
  像一幅画,却是一幅令人胆寒的画。
  他说:“我今天不是来抢水琉琴的,我是想……来看看师父和师妹,顺便和师妹说两句话。”
  胡砂再也忍不住,大声道:“我没什么跟你说的!当日你逼我去拿水琉琴,把我当作蝼蚁。如今见水琉琴为我修复,又跑过来与我叙旧。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水琉琴我不会给青灵真君,更不会给你!你不要做梦了!”
  凤仪苦笑了一下:“哎呀哎呀,小胡砂生气了。你脾气怎变了这么多?以前是很听话的呀。”
  芳准颇有认同感地偷偷点了点头。
  胡砂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瞪他,恶狠狠地,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害怕地转身逃走,她逼迫自己站在这里,正面,面对他。
  凤仪忽然凑近过来,睫毛几乎要戳到她鼻子上,胡砂屏住呼吸,咬牙硬是不退后,由着他将自己仔细打量,最后轻轻叹息:“你长大了,比小时候漂亮了许多。”
  她还是不说话,手指却开始微微颤抖,似乎连发梢都开始发抖。
  他的双眼漆黑若谷,永远也望不到尽头,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是要算计你,还是打算疼惜你。每一次她以为的疼惜,都是他的算计。每一次她以为的算计,其实是更大的算计。
  在这个人面前,她宁可化成灰,也不愿去想,曾经,真有那么一刻,她想要放弃一切,与他一起离开。哪怕只能活五年,也不要紧。
  “胡砂,这五年我时常想着你,不知你变成什么样了。如今一见,比我想得还好。”他抬手,像是要摸她,最后却只是用指尖虚虚沿着她的轮廓划下来,像在爱抚情人的肌肤一般,温柔又缠绵地。
  “你想过二师兄吗?”他问得很轻柔,甚至带着一丝祈求的味道。
  她很清楚,他是在装,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有的,她也时常想他。
  她初初去到清远山,师父成日见不到人影,大师兄严苛冷漠,只有他对她最好,给她买吃的,柔声安抚,和他说什么好像都不用担心。
  想他,那又如何?
  胡砂低声道:“不错,我天天想着你。但我想的是以前的二师兄,你对我的好,就算是假的,我也很感激。但我想你,不代表我要被你侮辱,被你利用。你要弄明白这点。”
  凤仪略有些震动,静静看了她一会,没有说话。
  胡砂也不再说话,她与他,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十八莺

  “倘若……我是说倘若。”凤仪垂下头,静静看着自己的手指在窗台上一下一下地敲打,“倘若我说,是邀请你,甚至——请求你,与我在一起。为着不让青灵真君继续压在头顶作威作福,我需要你,也需要水琉琴。胡砂,你还是要一口回绝我吗?”
  胡砂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我不会成魔,不会为了报复,让自己变得可憎。”
  凤仪微微一笑:“我明白了,如今在你心中,我是一个可憎之人。”
  胡砂的嘴唇抖了一下,到底还是撑着,什么也没说。
  凤仪缓缓退了一步,双手拢在袖中,轻道:“我本以为你会了解我,因为我们是同样的受害者。后来我明白你不同,卑微的只愿意活在眼下。胡砂,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恨你,每次见到你,都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那是一种耻辱。”
  她别过脑袋,淡漠地望着雕花窗棂,良久,方道:“我不会为了你的认同而活。”
  凤仪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总有一天——叫你死在我手上,了结这种耻辱。”
  她猛然抬头,定定望着他的脸,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我也不会死在你手上。”
  凤仪呵呵笑两声,轻飘飘地离地飞了起来,朗声道:“话就说到这里,很快还会再见的。师父,你要保重,别一个不小心病死了,弟子心中会难受。”
  芳准淡道:“你等一下,我有说让你走了吗?”
  凤仪微微一愣,飞起的动作突然便僵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捉住一样。他先是神色微变,跟着却展开眉头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师父还有什么指教,弟子当然洗耳恭听。”
  芳准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第一,你已不是我弟子,师父两个字我听着寒碜,请你收回去。第二,我可以夸你聪明伶俐,日进千里,不过就算你是当世第一天才,你的身体只活了区区五十五年,某些力量是没办法容纳的。那些魔道的禁忌之术,迟早有反噬的一天。第三,如今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看出你身体损坏了很多,想要再得到水琉琴的力量,有大半的可能足以令你当场灰飞烟灭。这个结局,你可有准备好?”
  凤仪眯起眼,轻笑道:“你以为我如今活着,就不是灰飞烟灭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去死?”芳准笑吟吟地看着他,像是问你为什么不喝茶一样。
  凤仪终于也说不出话来,带着一丝无奈的神色看着他,好像还有那么点委屈,怪他问的太无情,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场面一时僵在那里,谁也不说话,大抵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芳准的冷场王称号,当之无愧。
  不知过了多久,凤仪突然转了转眼珠子,柔声道:“师父,您安排我的事,我一定都做好,尽管放心便是。不必再将我困着了,倘若大师兄回来看到,却又怎么办?”
  此话说得胡砂一愣,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前后关系。芳准却慢慢皱起眉头,目光沉沉,隐约露出一丝怒意来。
  凤仪又柔声唤了一下:“师父,弟子真的明白了,求您放开吧。”
  话音未落,半空中突然传来凤狄的声音:“凤仪!”
  胡砂心中大惊,抬头一看,果然见凤狄骑着雪狻猊回来了,脸上表情复杂之极,像是不可思议之极,又像是惊疑不定,还像是惊恐,在芳准与凤仪身上来回看,脸色忽白忽灰。
  倒是小乖乍见到凤仪,喜得仰天长啸一声,屁颠颠地冲到他跟前,打算像以前一样与他亲热玩耍。不过跑到离他五尺远的地方,却又停了下来,疑惑地伸长鼻子仔细嗅,有些不敢过去。
  凤仪对它笑了笑:“小乖,你还记得我。这么多人,却都不如你一只畜牲有些良心,见了我还知道高兴。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小乖眨了眨眼睛,迟疑地靠过去,后面的凤狄与下方的芳准同时吼道:“别去!”
  它足下顿时一停,却还是迟了。凤仪宽大的长袖蛇一般飞舞起来,将它拦腰一卷,大约是勒得狠了,小乖发出痛楚的叫声,为他拽过去,毫不怜香惜玉地揪住背心一块软皮,沉声道:“师父,你别逼我太紧!那些事根本不是一点点时日就能做完的!你快放我走,不然我就把它剁成两截!”
  到了这个时候,胡砂要再弄不清他故意乱说的目的,就真的成傻子了。他分明是扰乱视线,挑拨离间,其心可诛!
  小乖痛得叽叽直哭,不敢相信温柔的二师兄会拿自己做狻猊肉靶子。它更不敢相信的事还在后面,芳准放开束缚之后,他居然还不放开自己,粗鲁地抓着它的背心,在半空朝芳准行礼:“多谢师父。弟子这便告辞了。”
  语毕,抬手便将它狠狠朝岩石上掷去,凤狄急急追上,一把将它抱住,好险没有砸的头破血流。
  凤仪调皮地轻笑一声,道:“大师兄,保重。”
  他纵身便要跃下山崖,凤狄因抱着雪狻猊,来不及阻拦,只能干瞪眼。
  忽听身后有一阵清脆欢快的哨声响起,像春天乱莺飞舞发出的啼鸣声似的,凤仪下意识地回头,却见月夜下一道寒光朝自己射来,还带着呼哨的声音。他侧身轻松地避过,谁知那东西竟像认得他一样,掉头又缠了上来,无论他躲到哪个方向,它都能迅速追上。
  凤仪从未见过这种古怪的兵器,不敢硬接,身体一沉,打算直接坠下去,哪知那东西忽而伸长了,一圈圈将他围住,“刷”地一下,他被上下左右围了个结实。
  此时低头再看,终于将这东西看了个明白。却是十八把银光灿灿,中间劈了一道细缝的小刀,因动作极为迅猛,所以有风流窜过缝隙间,便发出莺啼般的脆响。
  凤仪朝胡砂望去,却见她手放在唇边,俨然是在念诀,这十八根小刀,便是她的武器了。眼见十八把小刀,在空中上下悬浮,错落有致,竟然将他围得滴水不漏,凤仪忍不住赞道:“小胡砂,你真进步了不少,二师兄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胡砂没说话,只将手慢慢放下,“卒卒”几声响,十八把小刀将凤仪在空中搅了个稀烂,红光一闪,无数张白纸碎片随风吹散了开来。对了,他用的是替身,十八莺绞碎的不过是白纸小人而已。
  她手腕又是一转,十八莺发出清脆的啼鸣,速速飞回她掌心,十八把小刀横着叠起来,只有五六寸长,刀身极薄,近乎透明,却锋利无匹。
  胡砂将十八莺收回袖中,垂头不语。
  她明明是将那个人赶走了,心中却一点也不愉快,眼见凤狄抱着雪狻猊落在地上,神情古怪地过来给芳准行礼,她忍不住轻道:“大师兄,他……是在说谎,想挑拨关系,你别听他乱说。”
  凤狄默然点头,隔了一会,轻道:“他——今天来是做什么?”
  胡砂摇头道:“是来……想找我,把水琉琴给他。”
  “岂有此理!”凤狄登时勃然大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不许听他蛊惑!以后不管他用什么法子来找你,都别理他!”
  胡砂冷不防他用这么大的劲,痛得差点叫出来。凤狄却毫无所觉,还在逼着:“胡砂!听见没有?他已经成魔了!还要拖你下水,你要是被他蛊惑,就是无可救药!”
  芳准扶住胡砂的肩膀,将他的手按住,淡道:“你别冲动,放开她,慢慢说。”
  凤狄飞快放开胡砂,难掩古怪的神色,望着芳准,良久,才低声道:“师父,他已经成魔,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与他说话,甚至看到他都是对您的亵渎……为什么任由他跑掉?”
  芳准眸光一动,森然道:“你是说我放走了他?”
  他甚少用这种语气说话,更极少露出阴冷的神情,此刻双眸犹如凝冰碎雪一般,看得凤狄心头发寒,垂头犹豫道:“不……弟子不是……”
  芳准冷冷一笑:“听说你师祖给你提了位置,做了破军部副长老,不必拘泥百年之约,过两年就能开坛授业了。为师倒要在这里恭喜你,凤狄,真是不错。”
  他转身走进茅屋,看了一眼胡砂,她又用那种温柔又伤感的眼神看着他,那双眸子像梦一样不可捉摸。他顿了一下,这才将门关上,再无声息。
  凤狄被他夸得背后倒出了一片冷汗,暗悔自己失言。
  师父虽然平日里和气慈祥,从不说一句重话,但真正惹他生气起来,却很不得了,三言两语便能将人说的无地自容。七十五年来他也只见他真正发过两次火,一次是为了凤仪入门,一次便是今日了。
  虽然知道他生气的理由未必是自己,而是成魔的凤仪,他心中还是不好受,忍不住抬手去敲门,打算和芳准赔罪。
  胡砂在后面轻道:“大师兄,现在别找师父了。他刚喝过药,又被二……被凤仪气得够呛,让他好好休息吧。”
  凤狄只得把手放下,点了点头:“……好,你也早点去休息。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别再想。”
  他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没走两步,听见胡砂轻轻跟在身后,他回头柔声道:“还有什么事?”
  胡砂幽幽看着他,低声道:“大师兄,不是师父放他走,你方才也看到了,那是他的替身。就算抓住了也没用。你……别听他挑拨,让师父生气。”
  凤狄叹了一声:“我知道,是我失言了。”
  胡砂微微一笑:“大师兄嫉恶如仇,所以反应才那么激烈,我明白。对了,你升做破军部副长老,怎么不告诉我?好教我代你欢喜。”
  凤狄见她笑得温柔真挚,一张小脸在月下像蒙了一层白纱,玉也似的肌肤,心头忍不住一动,不自禁也露出一丝笑,柔声道:“也是刚刚才做,还未来得及告诉你和师父。如今不是知道了么?”
  “这是好事,得庆祝一下。”胡砂想了想,拍手道:“明天你不出门了吧?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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