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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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名路-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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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屋子太过幽静,又幽静的太长了些,窗外肆虐的风雪声,风中古槐的抽打声,忽然一声声变得清晰可闻。然,在这样昏暗发黑的屋子里,这一声紧过一声的骤响,犹如一把重锤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不自觉地屏气凝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齐萧面无表情的看着匍匐成蛹的一众人,至又一次风声大作,窗外仅有的一株古槐不及风虐的抽打着,落下一片凌乱的黑影挡去渐是淹没在昏暗中的人影,他终是僵硬的扯了扯唇角,不辨情绪的开口道:“掌灯吧。”不知是否沉默了太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迷失在沙漠中旅人的嗓音,带着干渴多日后的声带变化,也带着一种自知绝望的异样平静。

这样的声音让张曦君在应声而起之际,下意识地循声看去。

齐萧依旧坐在软榻上,背着窗。亦背着窗外已是灰青的天光,让人看不清神色,只能隐约窥见暗光勾勒下的刚硬棱角。

如此一眼,张曦君便垂下眸来,她觉得齐萧此刻不希望任何人清楚的看见他,于是她向齐萧欠身一礼,带着一众人等默然退下,只留了许有要事相禀的肖先生。

无大氅雪靴避寒,正厅言语有扰声,张曦君出了内室。径直穿过了厅堂,来到右室的书房。

借着透窗而入的天光,甫走到窗下的书案前。阿杏已手持灯盏疾步从室外跟来,片刻一盏盏的灯台点燃,霎时屋子里亮如白昼。

在昏暗中已身处了多时,光线乍然一亮,张曦君不适的皱了皱眉。想到肖先生带来的噩耗,她让自己几乎一瞬适应了骤亮的光线,对随来的徐虎吩咐道:“前院不便出入,还得牢你将前院的一些年节的红绸之类换下。”说着想起河间王与齐萧不同一般父子,遂又想了想道:“至于丧具一类暂时先不换上,不过我朝乃孝治天下。这些物什必须先准备了,等王爷允将消息传出后,再挂即可。”

“喏。”比起张曦君顾忌河间王和齐萧的父子关系。徐虎更多了一分关于两地政局变化的顾虑,故一听张曦君吩咐,当下赞成,应声而去。

待徐虎离开,屋内的锦秋、英秀、阿杏皆是自己人。许嬷嬷也不避讳的劝道:“不论王爷和河间王父子关系如何,河间王总是王爷的生身父亲。夫人身为王爷的侧妃,也就是河间王的儿媳,于情于理都应先换了上服,想来王爷见了也能体会夫人的一片心意。而且……”河间王宾天,齐萧必然会去长安奔丧,到时势必会遇上谢氏母子。算算日子,齐瑞该有十三了,同齐萧当年入伍的年龄只差两岁;而齐萧已逾三十五,若他见到这样的齐瑞,只怕……

想到这里,许嬷嬷眸中厉色一闪:不行,绝对不能让齐瑞来统万城!

可是身为独子的齐瑞,在河间王宾天后,代父尽孝的职责已尽,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再留在长安!但齐瑞与谢氏一来这里,张曦君又该如何自处?还有齐瑞毕竟是齐萧唯一的子嗣,即使不得齐萧宠爱,可在众人眼中也是齐萧眼下唯一的继承者。如此,在未来的主公以及与之交好的现任主公宠室间,众人势必会选择支持前者。这样一来,这五年的一切,岂不是要拱手相让?!

若张曦君现在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哪怕不是亲生的,只要归于名下也可和齐瑞一较高下!

不过如今这个当头,奔丧在即,又怎会有孩子出来?再加之守丧的日子……越想越觉眼下的形势不好,许嬷嬷也不待想下去,眸中厉色已去,只一筹不展的望着张曦君平坦的小腹暗暗摇头。

“嬷嬷?”见许嬷嬷话说到一半,便一脸愁色的望着自己,张曦君心中存着河间王宾天之事,也未去深究,便直接问道。

当世女子婚后,生育视为其立足之根本。许嬷嬷不愿在锦秋他们面前,让张曦君因为这事难堪,她遂强敛下心中愁绪,勉强一笑道:“奴婢是在想后院可也像前院一样安排。”

张曦君心中存有事,自然不疑有他的道:“前院和后院不一样。前院关系军政大事,后院则属于内宅,不用同前院一样,该怎么备丧事就怎么被丧事。”说完见许嬷嬷欲领命而去,她忙又出声道:“嬷嬷,外面天黑了,这些事您就别去了,交代给英秀、阿杏去办就是。您帮着备些素食就行,想来王爷晚些总要用的。”

见这种时候,张曦君仍不忘关切她,许嬷嬷心下一暖,然又想起方才一念,心思只觉沉重,面上自是不显一分,带着英秀、阿杏领命退下。不一时,英秀带着捧着一身素净棉衣并一身麻质丧服折返。

“夫人,可是现在换?”英秀向依然站在书案前的张曦君问道。

张曦君闻言扫了一眼丧服,这是初次闻元熙帝病危时准备的,没想到今日却成了为河间王而穿,她摇了摇头,收回心思道:“现在换吧,不过套在外的丧服暂不换上。”说着转身向帷幄后走去。

英秀捧着衣物蓦然相随。

锦秋见张曦君转身更衣,她垂在两侧的手抚上小腹,感到腹间的微微隆起,她眼睛倏然一眯,以往总是透着无邪的眸子霎时掠过一丝决绝,然后垂首敛眸道:“夫人,外面天已黑得差不多了,内室可是要掌灯了?”

张曦君闻言止步,思忖着齐萧那边应是差不多了,她点头道:“嗯,你去吧。不过得先等肖先生出来了,再去点灯。”

“喏。”

伴着这一声应下,锦秋终退出书房,步入一厅之隔的内室。

*


第七十五章 大局(上)


待更衣出来时,外面天已全黑,院子也掌了灯,不是灯火煌煌,却也昏黄可见。

顺着光,张曦君看着窗外越渐狂肆的暴雪疾风,不禁眉头微蹙,看这个架势估计后面的天气会更恶劣,到时又要赶路,齐萧长安奔丧这一行恐怕会不太好走。

“夫人,怎么了?”见张曦君望着书房蹙眉不语,英秀想起今下午的闲言碎语,不由关切道。

张曦君闻声摇头,暂搁下为齐萧路上的安排,重拾步走出书房,至正堂大厅见内室紧掩的门帘,她脚步一停,侧首看向一旁的英秀吩咐道:“估计锦秋已经回房换衣服了,你也下去把衣服换了,再和她去厨房给嬷嬷搭个手。”

英秀知道张曦君这是要支开她,单独与齐萧说话,她看也不看自己一身素色棉衣,默然欠身一礼即走出大厅。

随着英秀身影的消失,厚重的门帘落下,凛冽的寒风再一次隔绝在外,张曦君深深吸了口残留在屋的凉气,让心神定了定,而后举目看向内室,径直朝过走去。

甫至内室帘外,忽闻锦秋在泣,张曦君不由微诧顿下,随即以为齐萧心情不豫,锦秋只是正好撞上枪口,忙要撩帘而入以为解围,却听锦秋的低泣着开口,是她从未听过的轻柔语声,似若少女倾述衷肠般悦耳动听,听得她当下一怔,触上门帘的手也不觉停下,只一动不动的听着锦秋在内室泣道:“……能给王爷夫人生个小公子,是奴婢莫大的福分。可是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早已发誓终身不嫁服侍夫人。可若让夫人知道奴婢已代之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子,只怕不会再允奴婢身边伺候。”

锦秋说到这里,不知为何语气突然一变,急切解释道:“因为……王爷也知夫人慈善。怕是会为奴婢求一名分,可奴婢自知出身卑贱,不敢奢求任何名分。”话至此处,她的语气又恢复到了以前,“本打算为王爷夫人生下一子后,就求王爷让奴婢离开,可是母子怜心啊……”不待说完,她忽然泣不成声,闻之只觉悲痛欲绝。

好在未哭多久,锦秋止住濒临崩溃的情绪。强压悲痛的道:“……奴婢真舍不得腹中的孩子,所以……请王爷让奴婢生下孩子后,就还像以前一样待在夫人身边好么?奴婢保证不让夫人知道孩子是奴婢生的。”说着似怕齐萧不答应一般。急切的哀求道:“奴婢刚才已经想好了,等王爷带夫人回长安奔丧后,就安排奴婢到府外待产……就说奴婢照顾代孕的女子,到时等孩子生下来了,再回夫人身边伺候。这样夫人就不会知道了……”

外面的风声在“呼呼——”狂响,锦秋的哭声也在这样的狂风中显得凄楚可怜,可张曦君此刻却生不起半点怜惜,也没有其它任何感觉,心麻木冰冷的不似自己一般,身体也像骤然失去了知觉似地。不知何时攥上门帘的手一次次紧得骨节发白,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人就木木的站在那。一动也不能动,耳边锦秋的声音也渐渐远了,只有嘤嘤不断的泣声,眼前的景象也不是这幅藏青色门帘,换成了这五年来与齐萧如世上最普通夫妻般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如妹妹一样在她身边成长至今的锦秋……

张曦君就这样站着门帘外,也不知站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须臾而已,直到正厅的门帘从外撩开,一阵凛冽的寒风直袭而来,她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的回头,意外看见许嬷嬷领着两粗使侍婢鱼贯走入,手上捧着吃食,她霎时回神,朝许嬷嬷一笑,旋即不等许嬷嬷走近,兀自撩开门帘,直接打断锦秋的话道:“王爷,飧食备好了。”

张曦君一面说一面走入内室。室内灯火通明,她毫不意外的看见齐萧面无表情的坐在临窗的软榻上,锦秋梨花带雨的跪在榻前,妙目含情,只专注地凝望着齐萧。如此情态,如此全心全意的仰慕之情,又如此我见犹怜的楚楚之姿,让人如何不动情?即使是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熟悉的人,也不禁心弦为之波动。看来,真是这五年的日子过得太舒坦悠闲了,竟然忘了锦秋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浪漫的豆蔻少女。

“夫人……!?”似没想到张曦君突然闯入,锦秋惶然的瞪大眼睛,泪眼婆娑。

张曦君垂眸,视若未见。

锦秋见状顿时泪水簌簌往下落,神情凄楚,又是悲切又是愧疚的摇头要解释:“夫人……奴婢……”不及言语一句,她已泣不成声,似是无言以对的默认一切。

张曦君却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她向齐萧欠身一礼,然后再一次打断锦秋的话,接着对齐萧道:“可是现在进食?”

然而这一如平常的请示,依旧是那样温和细柔的语声,却听得齐萧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却又是瞳孔猛地一缩,迸出慑人寒芒,隐隐掩藏着不悦,但又不发,只紧紧地盯着张曦君,眸中缓缓生出探究之色,良久终是敛眸,沉声说道:“让摆桌吧!”

张曦君也未去思忖齐萧忽而颇重的语气,便颔首应下,转而看向一脸泪痕的锦秋淡淡吩咐道:“你还没换衣,这就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看着张曦君无事人一样的举止,听着张曦君如同平日会说的话语,锦秋一怔,似不认识张曦君一般,眼中慌乱一闪,余光瞥见依旧冷峻在此的齐萧,她袖中的手狠狠一握,眼中慌乱瞬间消失,凄婉之色重回面上,向着张曦君忏悔道:“夫人,都是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不该妄想王——”

“锦秋!”一言未完,声音戛然而止,只剩张曦君严苛的声音在屋中回荡。

锦秋一怔,下一刻脸上染上惧意,惊恐的望着张曦君,又害怕迷茫的看了看齐萧。

齐萧却闭目不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锦秋眸光一黯,失望一闪而过,复又望向张曦君,眼中依旧布满惊诧之色。

想到侯在门帘外的许嬷嬷,张曦君目光一凛,迫向如若惊弓之鸟的锦秋道:“退下吧,晚些再招你过来。”说罢,再也不理会锦秋,径直走到软榻另一侧坐下,却不开口叫许嬷嬷等人进来,只一言不发的看着锦秋。

如此做派,一切再明了不过,锦秋眸中泪意缓缓加剧,她连忙低首垂眸,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半晌起身告退道:“奴婢告退。”

*

ps:凌晨后才回家写,现在实在太困,暂先传这点。


第七十六章 大局(中)


锦秋走后,张曦君让了许嬷嬷进来。看到许嬷嬷走入时的面色,她多少已猜到许嬷嬷该是看见锦秋红肿了一双眼睛,于是待许嬷嬷服侍进食毕要收拾退下时,她似恍然想起一事淡淡吩咐道:“嬷嬷,锦秋方才做事出了些岔,今晚就先不让她当差了,由她一个人静静的好。”

如此言外之意,不外乎如张曦君最初以为,锦秋当差时撞上齐萧不悦,为此受了委屈,故而让其休息一夜。

自得知河间王宾天后,许嬷嬷心思大多用在谢氏母子身上,此刻听了张曦君解释,也不疑有他的信了,遂歇了前一刻要去私下找锦秋的念头,领着众侍婢应声退下。

转眼间,灯火辉煌的屋子里只剩相对而坐的两人。

齐萧处事一向居于主动,也习惯于快刀斩乱麻,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已没有让她逐渐接受的时间,不然他也不会任由锦秋表白。因此一待许嬷嬷等人的脚步声远去,他念及张曦君先前对许嬷嬷的话,只道张曦君果真不负他看中,在不足一个时辰的进食之间,便已接受并做了最佳选择。

如此,这几月来的犹豫迎刃而解,齐萧也直接说道:“原先以为你顾念主仆情分,会给锦秋要一个名分。现在你能选择不让锦秋有喜的事节外生枝,其实将来对你和孩子都是最好的。还有你既然如此选择了,锦秋也不用再留在身边了……”说时,见张曦君神色依旧淡淡的,他眉头一皱,话随之慢了下来,但一时思索无果,又觉所言并无问题,便又继续说道:“……但她毕竟伺候你多年。又是孩子的生母,我也不会拿她怎样,待她平安生子后,会安排一个可靠的人带她离开。”说到这里,念及张曦君一贯的性子,原本不用逐一相述的话,他改了主意斟酌道:“她以后是不会再有孩子了,但依靠总算有的,你也就不用为此有什么不安。”

这些年的势力大增,让齐萧越来越忙碌。也越来越寡言少语。

如今他却在这种时候,耐心的为她说了许多,言语之间。更透露着对她的关切,也有着对锦秋的漠视。

这样,是不是该感激齐萧对她的如斯维护?毕竟即使是在前世,也有男方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对方冷漠无情相待。何况是本该坐拥三妻四妾的封建王侯,而她也不是北方那些可以堂而皇之问责与嫉妒的士族之女。能得齐萧这般相待,想来是应该心怀感恩,并珍惜这份恩泽厚爱。

可理智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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