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着她便回到了闺房。
她的房间位于临湖的水畔,上得二楼去须踏上一道绕水而上的木质楼梯。
但这步步向上踏的脚步之间,便能闻得荷香扑鼻,隐隐撩人心魄。
入得房间,刘氏已然早她们一步到了。
见她进来,一张早生了细纹的脸上终是笑意舒展。
“小姐,今天一定是大喜。老奴一大早就听得树上喜鹊在叫,没想到竟是太子和四王爷今天要来看小姐。两位最得圣宠的皇子能一起来,八成是皇上的旨意呢。若是如此,小姐定然是做不了太子妃也能做四王妃呢!”
刘氏因着兴奋,话较平时显多。
但字字句句都是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
她淡然无波地坐到梳妆台旁,淡淡扫了一眼面前堆放的衣物和首饰。
微微蹙了眉:“这些首饰,没一个能入我的眼。”
青竹与刘氏已然一左一右站到了她身后,听得此言,皆是惊然地对望一眼。
“小姐,这些首饰可都是老爷让老奴从库房中亲自挑选的。即便不是太过名贵精致,在整个京城,也算好的了。”
刘氏方才的兴奋已然是消失殆尽,望着那一大盘的首饰,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力。
“这府里,谁的首饰最多最好?”云若乔不理身后二人的惊疑,淡淡开口道。
刘氏与青竹对望一眼,瞬间便绽开了笑意。
“是三姨娘!她平日里最会讨老爷欢心,即便夫人在时也争不过她。而且这些年,她总是变着法子从夫人这里讨首饰回去,夫人失踪后她更是恨不得将夫人所有的首饰都占为己有。若不是刘妈和奴婢一直护着,小姐早就见不到夫人的东西了!”
青竹眼中带着笑,还不忘告三姨娘的状。
“那你们还不快去三姨娘那里讨多讨些回来!若是我挑不到满意的首饰,打扮得丢了将军府和父亲的脸,谁能担待?”
云若乔淡淡勾唇,在铜镜中轻轻催促着二人。
“是!奴婢这就就去办!”青竹笑得一脸阳光,朝她说了一声,便马上转身向楼下跑去。
刘氏笑望了青竹一眼,也朝她道:“青竹年幼,老奴也跟着一道去帮忙!”
云若乔转眸淡淡一笑:“去吧。”
刘氏脸上的所有皱纹瞬间舒展开来,绽放出久违的心满意足的笑意。
如今小姐醒了,而且并非夫人在时温婉不争的性子。
她们终于有了可以为她们撑腰的人,若是夫人在,定然也会跟着高兴的
深深望了她一眼,便急急地小跑着下了楼梯,同青竹一道飞奔三姨娘的新柳苑而去。
☆、16
铜镜中,容颜绝世的少女眼神如冰,唇角更勾出一抹凛然噬血的笑意。
冰眸扫了一眼铜镜前摆放整齐的各式化妆用具,缓缓伸出手去¬;¬;……
“小姐,您快来看看!”还没看到人影,便听到竹青带笑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云若乔在自己装扮好的脸上覆上一层面纱,便起了身,端然立于妆台之前。
门口现出一名俏皮可爱的小丫环,她怀中抱了一个鼓囊囊的包袱,献宝似的朝她道:“小姐,您看看咱们从三姨娘那里带回了多少东西!”
竹青抱着那包袱小跑着停在房间正中的圆桌边,边解包袱边道:“您都不知道,咱们拿这些东西的时候三姨娘那副样子,气得浑身直哆嗦不说,还坐到地上抚着膝盖大哭。比打死她还要难受呢!活该!”
小丫环正亢奋地幸灾乐祸,刘氏又抱着一只包袱上得楼来。
云若乔眼中终于现出一抹笑意,单看这两只包袱,就知道那三姨娘会恼成什么样子了。
“快别在小姐面前嚼舌了,咱们快打开包袱,让小姐选两件合眼的首饰。时辰不早了,别让太子和四王爷等得着急了。”
刘氏眼中的兴奋和喜悦不比竹青少,却是觉得见两位皇子才是头等大事。
她也将自己提的包袱放到桌上,两个包袱同时敞开在云若乔眼前。那些金银珠翠之物足已恍花了寻常人的眼。
然而,当云若乔轻步走到桌边,望着那件件价值不菲的饰物,心底却是一阵深沉。
这些之中正有她的母亲戴过的。
上面还留着母亲的痕迹啊。
她随手拿了一件她母亲年累时曾戴过的白玉玲珑簪,便对刘氏道:“将其中母亲戴过的捡出来。其余的给我包起来,留着有用。”
“是。”刘氏脸上漫过一阵酸涩,轻轻应了声。
“衣物我已换好,竹青帮我梳个简单的发饰。”她转了身坐回妆台之前,朝竹青道。
两日的相处下来,竹青已是了解了她家主子的性子。所以也没有多劝,直接依她吩咐,给她简单挽了行云髻,插上她选中的白玉玲珑簪。
细看之下,倒也极配她身上这套月色广袖流云薄纱裙。
“小姐赶紧随老奴去前厅吧。”刘氏还算满意地看着云若乔这套虽说简单,却更让她显得缥缈如仙的妆扮。
唯一可惜的就是脸上那层面纱,她本想让竹青用粉遮一下,再做一些细微的处理,让那道疤看起来好一些。
可是小姐直接用了面纱,她便再不能用什么方法掩盖了。
跟着刘氏一路穿花绕径往前厅而去,一路上前世种种便浮入脑海。
那时她也如现今般十五岁,云依楠哄她去荡秋千。谁料这竟是她的计,她早知皇上最宠爱的四皇子要造访将军府,便设下此局。
在辛同轩刚到花园之时将秋千割断。
荡得正高的云若乔一下从秋千上飞出,身子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而且正是脸朝下的姿势。
她的脸被严重地擦破,疼痛难忍地捂着脸艰难地起身。
就在这时,一只温厚的大手搀住了她的手臂,借着他的力,她才踉跄地起了身。
入目,便望见他温润儒雅的样子,和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面对她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他非但未露出半分鄙夷看轻之色,反而还特地叫随从回宫取了最好的伤药给她。
也是因为如此,她脸上的擦伤才未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正是那一次,她被他的假象迷惑了,开始了她日后步步走向悲惨落魄的序幕。
也种下了她与云依楠和辛同轩种种纠葛的祸患。
只是今日,历史还会重演吗?
☆、第十八章 他才是太子
将军府花厅。
“老爷,大小姐到了。”刘氏脚步极轻地走进花厅中,径直走到云正德身边,低声禀报。
云正德方正的脸庞上现出一抹意味颇深的深色,起了身,躬身朝主坐之上面若冠玉的少年拱手道:“太子殿下,微臣的长女已在厅外等候。让太子和四王爷久等,微臣实在惭愧!”
身着淡金蟒袍的少年惊异地抬头,举目朝厅外看去。一张白净稚气的脸上带着浓重的好奇之色。
边扯着脖子看边催促道:“快让她进来!”
云正德得了令,朝一边的刘氏点了点头。
刘氏垂眸微笑,又轻手轻脚地走出花厅。
云若乔正把玩着几株薄荷,见刘氏已然到了身边,语重心长地劝道:“两位皇子都是才貌出众之人,小姐务必把握好机会。”
云若乔冰眸无波,只作未听见,悄然将薄荷收入袖中,便叫竹青扶了她的手朝花厅走去。
面纱之下仅露的一双明眸轻垂着,淡然如若无物。
在两道审视的目光中,她的眼光只望向了她的父亲。
她脚步极稳,走到云正德面前浅浅施了一礼,轻声道:“父亲。”
那声音淡而无波,如同虚无飘渺的空气。
云正德虚扶她一下便道:“快见过太子和四王爷!”
云若乔起了身双眸微转,先是掠过主位之上面若玉盘的太子,最后落在那一身天蓝锦袍的少年身上。
那蓝袍少年在她进门之时,唇角就始终含着一抹笑意。
目光温润,就像一道轻拂过花叶的春风。
然而只是她知道,他那始终微笑的面容之后,藏着怎样一张阴险诡诈的嘴脸。
她缓缓朝前两步,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垂下眸子微微屈膝道:“见过太子。”
当那一声“太子”叫出,整个花厅里瞬间安静了。
蓝袍少年先是为难地朝太子望了一眼,转而朝她道:“云小姐,你错了。我并非什么太子。我只是四王爷辛同轩。”
那声音依旧是透着如玉的温润醇厚,又带着刻意的卑微。
他甚至不称本王,而是以“我”自称,足见他的谦恭退让。
双眸望着地面的云若乔眼中却是漫过一抹冷笑:辛同轩啊辛同轩,我不过一句话下去,你脸上那刺眼的笑就没了么?
你不是很有能耐么?此时为何这般不堪一击?
云正德更是张口结舌地望着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地出声道:“是啊乔儿,你错了,错了!那是四王爷!”
他紧张得几乎双臂都跟着抖了起来,指向主位之上的少年急急道:“太子殿下在这里!”
云若乔斜瞥了太子一眼,流露出几分不屑,自顾自争辩道:“父亲错了!你看他的衣服,戴的头冠,还有他这稳重的神态,分明他才是太子!”
言下之意,主位上的那位比之辛同轩来差远了。
她此话一出,辛同轩那一张如玉的脸上更是通红一阵铁青一阵,变化得好不迅速。
云正德身上立即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这么说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若是落到皇后耳中,那么……
他偷眼看了看太子,果然见那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已是恼怒一片。
看女儿那自以为是的样子,却也不是三句两句就能说通的。
只得朝太子跪下,垂头拱手道:“太子殿下请息怒。小女沉睡十五年方才苏醒,任何礼仪服制都还不懂。微臣代小女给殿下磕头请罪了!”
声音里都是诚惶诚恐的歉意,说着一个头便要磕下去。
太子从鼻尖哼出一声冷气,气呼呼白着云若乔和辛同轩道:“不必了!快起来吧!本太子不生气就是了!”
云正德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从地上爬起来,朝女儿望了一眼。
希望她可以就此打住吧,这样的惊吓,他可受不起了。
谁料,云若乔给他们的“惊吓”这才刚刚开始。
☆、第十九章 惊心动魄
白了云若乔许久的太子终于把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
方才的一番恼火终于没有抵过对这“冰棺美人”的好奇,一双本是清澈见底的双眼斜着她问道:“你,果真从棺材里睡了十五年?”
那透着深深疑惑和浓浓兴趣的话语里却带着几分
云若乔望他一眼,冷冰冰道:“还能有假么?”
她前世从没有注意过这位出生就被封了太子之位,全名唤作辛同蕴的少年,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懦弱无能”和“皇后的傀儡”这两个公认的评价。
如今看来,传言果真是有误的。
他只是心性单纯,未受皇室浊气所污,以致于无心理会皇室中诸多勾心斗角罢了。
若是早知如此,她前生断不会因着辛同轩而害他,以致于让他年纪轻轻就沦为死囚,最终被逼得服毒自尽。
但是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对于她冰冷的漠视,辛同蕴似乎并没有半点的生气。
反而更是来了兴致,迫不及待地从主位上起了身,两步跨到她身边,挨到她面前神采奕奕地说道:“你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我觉得你一定是像仙女一样漂亮的!”
不知不觉中,云若乔被盲目崇拜了。
被太子晾在了一边的云正德不觉中头上冒出了三条黑线,太子如今的反应是不是……
他望向辛同轩,只见那位四王爷已然恢复了一如既往唇角轻扬的状态,含笑看着太子和云若乔的互动,却是看不出是何情绪。
“想看我的容貌,就做好心理准备。”微抬下颌,她眼光静得如同暗夜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辛同蕴稚气毕露的脸上现出迫不及待的喜悦之色,高扬着唇角道:“好!我一定做好准备。只是不知看到仙女会不会控制不住。”
云若乔淡烟般的眉梢终是微微一挑,眼中现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又转眸望向辛同轩:“四王爷,你呢?”
辛同轩依旧是那般笑意盎然,湿润醇厚的声音含着一抹笑意道:“本王也准备好了。但求一观冰棺美人之姿。”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云正德最后选择了坐下。
太子和四王爷都是奔着乔儿冰棺美人的名声而来,只是却不知她的脸早被他那不成器的二女儿划伤。
这几日他接连给她送了几种治刀伤极有疗效的伤药,只是不知她用后效果如何了。
望着两位皇子对她的容貌同样期望甚高的场面,他实在有些汗颜。
将手肘抵在茶案上,以手臂撑着身子,索性将脸垂了下去。
心里暗暗默念着,希望乔儿的伤已经好一些了。
也希望两位皇子只将注意力放在她没有受伤的脸上,尽量忽略掉她带疤的那半边脸吧!
云若乔淡淡瞥了二人同样张大双目切切朝她看来的眼神,抬手便去摘脸上的面纱。
辛同蕴觉得自己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实在不敢想象,仙女究竟会有怎样的容颜。
美得惊如天人,可是天人会有多美?
他一双清澈灵透的双目睁了又睁,睁了又睁,唯恐错过了看她的第一时间。
云如乔一双冰眸又是淡然如水,再也不泛一丝涟漪。
面纱仅仅是系了一个活结,只手两下便解开了。
面纱终于落下,她的一张脸终于全部显露在辛同蕴和辛同轩的眼前。
刹那间,辛同蕴的双眸又张大了几分,甚至连嘴巴都跟着张到了最大,溜圆的口形几乎能塞进一枚鸡蛋。
他终于缓缓伸出一只手,手指指着云若乔,手指颤颤,却是说不出话来。
那一双瞪圆的眼中,只写着两个字:惊恐!
他不敢相信这样一张脸竟会出现在他面前,那一道足有一寸长的伤口,全然地皮肉绽开,露出鲜红的血迹。
血迹顺着伤口正缓缓朝下流着,跟最下的脓血混合到一处……
与他反应不同的是,辛同轩却没有如他这般惊恐,只是在看了第二眼后就开始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