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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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傩·舞-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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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只听远远地有人边跑边亮着嗓子喊道:“谨之,谨之!你走得慢些!”
话音未落,离两人不出五步的地方忽然传来匆匆收住脚步的声音,昭渡一愣,未曾想自己一时间竟没有听到这巷子中还有其他人。
“谨之!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呀!”说话间,那人已赶了上来,站在朋友的旁边呼呼地喘着粗气。
“奇怪了,”那被叫做谨之的似是在张望一番,“我明明看见那位巫女大人是朝这个巷子里拐的呀!”
“宫谨之你可别瞎想了!”他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巫女大人肯定是知道身后有人心怀不轨,这才躲了的。就你长成这番模样,哪有看到她的机会?”
白渲闻言笑着向身侧的人撇了撇嘴,昭渡也不理他,垂眸别过脸去。孰料那宫谨之却忽然正色道:“什么心怀不轨!休要胡说!”
他朋友见他面色凝寒,不由得楞神道:“你、你莫不是要向巫女大人说华西水灾之事吧?”
华西水灾!想起奏折上的一百来条性命,白渲神色猛地一冷。
见宫谨之沉默不语,他朋友顿时急了:“你可千万别犯傻!你这千里迢迢从华西赶到京城,为的不就是争取在黛宗一年一度的遴选中拔得头筹顺利出仕的吗!前几日在酒馆里胡言乱语险些被素司的人打死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想要冒犯巫女大人!且不说巫宫之人不得干政,就你这般鲁莽,这是不想在京都得个一官半职了么!”
“闵端!”宫谨之断喝一声,道:“华西州内瞳江水位暴涨,淹没沿江数县千顷良田,然而华西州的素司司宪却与缃司司农暗中勾结,肆意诛杀要告御状的百十来名无辜百姓!就连御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为了那一官半职要我对华西惨案视而不见,那这黑心差事我宫谨之不要也罢!我知道巫宫之人不理红尘俗务,可他们侍奉南皇而知天命,我宫谨之只是要问一问,难道天命就是任由王上让无辜之人惨死于恶吏刀下么!”
“这……”闵端顿时语塞。
“罢了,”宫谨之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今日一定要寻到巫女大人问个清楚明白!”
“宫谨之么……”待那两个人去得远了,白渲慢悠悠地踱出缝隙,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昭渡垂首行了一礼便打算离开,不料白渲动作比她更快,他挡在昭渡前面道:“巫女大人没听到方才那人所说的么?寡人也很想知道天命究竟为何?总不会真的是任由寡人屠戮无辜子民吧?”
他离得极近,白梅幽香再度缥缈而来,昭渡不动声色地退了退。白渲唇角动了动,权当没有看见,仍是一脸正色地望着她。
昭渡垂首道:“在下不过一介巫女,不敢轻言天命之事。若王上当真有心详询,还请王上沐浴戒斋,亲临巫宫垂问掌宫大人为好。”
白渲笑道:“这么麻烦?”
昭渡默了一瞬,“务必如此。”
白渲笑意更盛了,“我怎么记得先王在位时日日前往巫宫,倒也没这些规矩。难不成是因为寡人从未亲临巫宫便这般欺生?还是说……”他故意略略一顿,道:“因为寡人方才情急之下举止不妥,故意心存报复?”
昭渡脸上微红,眼也不抬地冷冷道:“小女告退。”
“王上……”待昭渡走后,在暗处将始末看在眼里的霍冶现出身来,看着白渲有些欲言又止。
白渲笑笑,道:“寡人知道你想说什么,寡人自有分寸。可是啊,霍提督……”
“臣在。”
“寡人的天命究竟为何,寡人也很好奇呢。”
“这……臣不敢妄……”待对上白渲露了一丝不满的眸子,霍冶下意识地改口道:“臣以为王之天命,便是幽燕国运。”
白渲笑了笑,似是对这答案十分满意。想了想,又问道:“那若是心中尚存迷惑的巫女,又是否算得上称职的巫女呢?”
霍冶有些不明所以,蹙眉道:“王上?”
“罢了罢了,问你等于没问。”白渲摆了摆手,“回宫罢。”
“这昭渡,又跑哪里去了!”巫宫中,沧陵满头大汗,一面嘟囔着,一面推开巫女所的门,寝所自然也是空无一人,“我真是个劳心劳力的命,难道不去晚课又要我替她遮掩啊……呀!掌、掌宫大人!”
沧陵也没料到这一转身竟看见掌宫昱不知何时负手立于门外,一言不发面色冷肃。她连忙垂首,十分恭敬地站立一旁。
“你刚才说谁不见了?”掌宫昱冷冷开口。
沧陵脊梁骨窜起一阵凉意,含含糊糊地说道:“那个……小女是说我刚刚从法器所新领的那个铜铃不见了。”
掌宫昱冷笑道:“胆子大到连我也敢糊弄了!”
“掌宫大人!”沧陵闻言猛地哆嗦着跪了下去,俯首道:“请掌宫大人宽恕小女这一回,小女下次再也不敢粗心大意了随意弄丢法器了!”
掌宫昱心如明镜,见她仍是不说实话不由得沉下脸来。不料,未等他开口沉声训斥,却远远地跑来一名巫奴,因慌得一时没收住脚,被巫女所的门槛绊了个狗啃泥。自知在掌宫大人面前失了态,那巫奴慌乱地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跪着道:“掌宫大人、沧陵大人,不好了!有人闯宫!”
沧陵一惊,喝道:“休要胡说!入巫宫必过苍松林,而苍松林中又有前任掌宫亲设的九宫灵阵,非我巫宫之人硬闯非死即伤,普通之人怎么可能闯过!”
巫奴又急又委屈,连连拍着大腿道:“沧陵大人!是真的!那人身上不知道带了什么鬼东西,苍松林对她一点作用也没有!”
“他说的是实话。”掌宫昱朝苍松林的方向凝神细辨,不由得面色铁青,“沧陵,你跟我去看看。”
“是。”沧陵垂身应了,心中却暗道:说起来,这不速之客倒是替自己和昭渡解了燃眉之困,只是不知是何方高人,竟然连巫宫也能来去自如!
作者有话要说:
、旧人
昭渡自市井归来,还未出苍松林便听见大吵大闹之声,当下心中十分纳罕。她急走了几步,轻轻撩起素纱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五官秀丽的少女正犹自挣扎,却始终动弹不得。待看清那少女面貌,她指尖猛然钻心地疼了起来——来者正是绾宗宗女黎艾。
“放开我!快放开我!”黎艾大概是没料到连巫宫的巫奴竟也有些粗陋的本事,直到自己的双臂被那两名巫奴所结的灵印牢牢缚住,这才顿时慌了神。然而不知怎地,那挣扎半晌也不动如山的灵印突然之间却莫名其妙地解了,黎艾揉了揉被扭得微痛的肩膀,反手便给了那巫奴一巴掌,骂道:“你个下贱东西!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是谁!”
谁知黎艾打骂过后仍不解恨,朝那巫奴恨恨地啐了一口,手又高高地扬了起来。这两名巫奴入巫宫久了,所见之人无不心怀虔诚毕恭毕敬,从未见过似这般泼辣放肆的,一时间惊得连闪躲都忘了。
好在这一次的巴掌未曾落下,倒是被人半路轻巧地截了去,只听有人淡淡出声道:“宗女大人,请自重。”
两名巫奴到此时方才真正地缓过劲来,看清来人后慌忙恭恭敬敬地俯首道:“昭渡大人。”
昭渡点了点头,却没有放手的意思。黎艾手上的镯子这次倒是瞧得清楚:凤凰衔环的样式,一点衔接的瑕疵也没有,不光玉质上乘,连雕刻也是巧夺天工,浑然天成。只是指尖疼痛愈发尖锐,心底的燥乱不安也渐渐汹涌。
“昭渡!”沧陵先看见了昭渡,不由得欣喜出声。一直企图摆脱昭渡钳制的黎艾闻声猛地抬头,却恰好看见掌宫昱一身素服,眉若远山,身姿朗俊。如今她的昱哥哥虽然神情比曾经少年时更加清冷,却越发光彩夺人。
“昱哥哥……”黎艾怔怔地呢喃出声,眼中忽然一阵酸涩——到此时,她才真真切切地瞧见了他。仅这一眼,在凌滨的苦苦十载光阴也不算白白熬过!然而还不等心中的小鹿砰砰多撞上几下,一想到十年前,黎艾胸口霎时便是一凉。果然,掌宫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只被昭渡紧紧抓着的腕子,确切点说,是在盯着腕子上的玉镯。
黎艾脸上霎时变得毫无血色,她用尽全力拼命地甩开昭渡,迅速地将镯子掩盖严实。待看到掌宫昱眸色愈发晦暗时,她更是慌得乱了手脚,只得堪堪转过身去,以为这便可以挡上一挡。
不料这一转身,黎艾却冷不防“啊”地叫出声来。
待昭渡将斗笠摘下,露出面貌,黎艾不禁又是一声惊叫:“是你!”
一惊,是因为黎艾认出此人便是在葬坑故弄玄虚之人,这二惊,便是因为上次偷入巫宫时,就是她看自己玉镯的眼神十分不妥,以至于自己还未看到掌宫昱便不得不匆匆离去。不料这一次又是这个巫女坏了自己的好事,黎艾思及至此,顿时心中恨意横生。
“来人,”掌宫昱权当未曾看见黎艾的一惊一乍,清清冷冷地对身边的巫奴道:“将闲杂人等赶出宫去。”
眼见那两个巫奴又要上前抓住自己,黎艾顿时又急又恼,猛地转过身来直直盯着掌宫昱,凄凄凉凉地叫道:“昱哥哥!”
方才她低声娇羞呢喃或许众人未曾听得真切,如今这“昱哥哥”三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喊出来,连昭渡都险些栽在地上。
沧陵却还未反应过来,甚是不耐烦地说道:“什么哥哥弟弟的,你这是跑到巫宫来寻亲戚还是寻情郎啊!管你是玉哥哥还是金哥哥呢……等一下!”她瞳孔猛地缩了缩,“玉哥哥……昱哥哥?!掌宫大人?!”
昭渡当真是为她缺根弦的脑子所深深折服,顿时无力地揉了揉额角。
黎艾双颊绯红,连连向掌宫昱蹭了几步,但毕竟对其掌宫身份存了一丝畏惧,唯有神情甚是哀婉,“昱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么?”
这下,沧陵惊得嘴里都可以多塞下两个鸡蛋了,她梗着脖子偷偷斜了斜掌宫大人,饶是她平日里舌灿莲花,到此时也只有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完整的份儿了。
好在掌宫昱还可以在一片震惊的神色中我自岿然不动,他连瞧也没瞧一眼,冷冷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啊……?啊!”那两个巫奴连忙手脚麻利地重新结上刚刚被昭渡解开的灵印,推搡着黎艾去得远了。风中夹杂着黎艾“昱哥哥”或是“混账东西”的叫喊声,掌宫昱不置一词,其他人也只能权当没有听见。只是可怜一向被巫宫上下奉为神明一般的掌宫大人,就这样不明就里地被拉入了万丈红尘。
“赶紧走吧!”巫奴将黎艾退出巫宫门外,不耐烦地说道:“灵印一个时辰内就会自动解开,别再让我们看见你!”说着就要关上巫宫大门。
“等一等!”黎艾咬着牙将手抵在门框边上,吓得巫奴猛地拽住眼看就要夹了上去的大门。  “你又要干什么!”巫奴恨恨地盯着她,平日里吵着闹着在门外要求见一众巫女大人的也见过不少,可还真是没见过这么既讨厌又难缠的!
黎艾咬着下唇,支支吾吾地说道:“那巫女是谁?”
“哎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你好歹也该称之为巫女大人吧!原本以为你认识掌宫大人才敢如此放肆,可刚才我们掌宫大人也不认得你啊!”
黎艾眼中阴云渐渐积聚,咬牙切齿地道:“好好好,那位巫女大、人究竟是谁!”
巫奴骄傲笑道:“你问昭渡大人啊,那可是我们巫宫中唯一一位灵力可与掌宫大人媲美的!她可不是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砰”地一声,巫宫高高的铜门阖得严严实实,黎艾身子轻轻地抖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同她的昱哥哥隔的不仅是一扇铜门,更是两个世界。“错觉,一定是错觉……是的,一定是错觉……”她轻声叨咕了半晌,终于崩溃似的瘫坐在了地上,“昱哥哥好像……离我真的好远啊……”
腕子跌落在地上的刹那,猛地被镯子硌得生疼。黎艾咝地微微咧了咧嘴,撩开衣袖静静地瞧着那镯子出神。过了许久,也不知她想了些什么,神色竟不似先前那般失魂落魄,反而轻声冷笑了起来。只见她眸色晦暗不明地看了一会那冷冰冰的铜门,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你去哪里了?”铜门之内,掌宫昱低头问昭渡道。
“啊?”昭渡倒是没想到这唱戏的主角竟让还能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她匆匆敛了唇角偷笑,正色道:“出去静了静心。”
“你最近好像情绪很不稳定,”掌宫昱皱眉道,“若你一直如此,我不在时怎么好放心让你暂代掌宫之位?”
“不在?”昭渡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你要出宫?!”眼见掌宫昱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昭渡也不便细问,只得略略颔首应了下来。
说起来也不怪昭渡如此惊讶,除了南皇苍木之祭以及偶尔受命到宫中祛除污秽,她在巫宫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掌宫昱私自出宫。难道他……真的认识那刁蛮的绾宗宗女?想到这,昭渡不由得愣了:原来掌宫昱他也有黑历史啊!这倒是件始料未及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亡魂
水云殿乃掌宫住所,雕梁画栋自有一番轩昂气势,大殿正堂乃是侍奉南皇苍木的地方,东偏房才是掌宫日常起居之所在。房中除了一张小叶紫檀的雕花书案乃是新添,其余各处皆还是前任掌宫在时的摆设。
掌宫昱手指摩挲过书架略显陈旧的棱角,在其中某个细微之处轻轻一按,书架底端便突然弹出一个暗格来。暗格中静静放着一方錾金八角盒,掌宫昱微微蜷起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拿出来缓缓打开,躺在盒内素锦上的半枚小巧的玉铃触手依旧清凉温润,只是主人已死,那半枚玉铃也如同芙蕖凋零,没了该有的灵气。
他将玉铃捏在指尖,借着窗外的光举着仔细看了一会。从前不曾发觉,今日见到绾宗宗女腕子上的玉镯才猛然想起,这玉铃的玉质仿佛不似长霜州雾灵山所产,应该是凌滨州莽镜山所出。巫宫所用巫器无一例外均由雾灵山监制,他实在是不明白,前任掌宫临终时拼命将这半枚并非产自雾灵山的玉铃塞给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细想起来,从前也未曾见过前任掌宫用这枚玉铃做过什么法事。
可恨那时,前任掌宫也不知染了什么厉害的污秽,不过转眼间,人便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只来得及将这半枚玉铃塞给自己便撒手人寰。掌宫昱想起前任掌宫死时那弥漫着浓浓黑气的瞳仁,太阳穴忽然如炸裂一般地疼了起来,待着疼痛散去,已是一身冷汗尽透衣衫。
虽然大半个莽镜山都坐落在凌滨州境内,且绾宗本家对莽镜血玉已是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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