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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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傩·舞-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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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卷等物什一股脑地收在怀中,抱着就往屋里跑。
刚将东西放好,却仿佛听见有人在大雨之中高声叫门,苏婶子侧耳听了听,却因为雨声太大实在听不清楚,遂推了推儿子道:“快去,说不定是村东王嫂的儿子砍柴回来被雨浇着了。”
陆时连忙又勉强用胳膊挡着脸,嗖地窜出去开门。然而,却不是那个与他相熟的村东王家哥哥,门外立着五个人皆是黑袍兜帽,大雨磅礴之下,根本就看不清五官相貌。
陆时有些奇怪道:“你们……找谁?”
“打扰了。”为首的人闻言稍稍抬起头来,不顾雨势伸手将兜帽摘掉,竟然是个女子!只见她眼神掠过陆时,稳稳地落在站在屋檐下的水生身上,笑得有些诡异渗人,“我来找她。”
“娘,那些人……不会问题吧?水生跟他们走真的没有事吗?”那些人将水生带走已有数日,陆时将水生默写的书小心翼翼地收好,总觉得心中忐忑不安。
苏婶子连连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小子就不要做白日梦了,那些人不是说了么?水生本就是京中贵人,再说了,你看看那几个人的举止气度,还能有假了?”
“但……”陆时想起水生看见那女子时苍白的脸色,总觉得有些不妥,待还要说什么,却见自家娘亲早已将半筐野菜拿去了院子中,只得将后半句话咽了。
“请问……”门口突然想起一个清冷的声音,苏婶子忙回过头去,只见半掩着的院门外站着个穿白衣的男子,只是那身白衣服很是奇怪,那上面的花纹怎么看怎么觉着有些丧气……
“你找谁?”苏婶子放下箩筐,心中不喜地问道。
男子闻言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微微展平了对苏婶子道:“您可曾见过此人?”
陆时凑过来看了看那纸上画着的姑娘,顿时就啊了一声,“水生!”
男子一怔,“谁?”
“水生啊!”陆时叫道,“啊,忘了说,这是我娘给她起的名字,她究竟叫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她失忆了。”
“失忆了?怎么会……”男子脸色煞白地向后退了两步,看着画像喃喃道,“她叫昭渡,乃是巫宫巫女。”
“昭渡……好像就是这个名字,”陆时挠了挠脑袋,“那女人也是这么叫她的。”
男子听他这样说,猛地一把拽住陆时的领子,“你说什么!这么说她还活着!她在哪!?”
“哎!你这个人!”苏婶子连忙帮忙将他的手掰开,高声叫道:“水生当然活着了!但她已经不在这了!被别人接走了!”
男子紧紧地捏着那张纸,寒声道:“是谁!?”
陆时捂着喉咙咳了两声,对那举止奇怪的男子道:“是个女子,也没说自己是谁。但她问水生对她有没有印象,水生说好像记得,想来她们是认识的,我和娘就让她把水生接走了。说起来……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找水生?”
“我?”男子身子似乎抖了抖,“我叫巫昱,是我……把她弄丢了……”
“霍副将,这是哪里?”白轶眼睛上的布条陡然撤去,光线晃得他眼睛微微一刺。自凌滨一入京中,霍妤和莫赫就将他的眼睛覆上,七拐八拐地到了这么一处所在,小心程度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轶弟。”白渲的声音淡淡地响起,白轶霍然一惊,慌忙转身。只见房屋暗处,白渲一袭便服,身后便是禁军提督霍冶。
“臣弟见过王兄。”他撩起衣摆,恭谨地跪了下去。
白渲点点头,对身旁的霍氏姊弟以及静立一旁的莫赫道:“你们都出去吧。”
“王上……”霍冶与霍妤同时出声。
白渲扑哧一声笑道,“你们姊弟两个还真是默契,出去吧,寡人同轶弟有些话要说。”
莫赫躬身行礼,率先转身出了门。霍冶与霍妤无奈地相视一眼,只得也躬身退下,屋中霎时变得静寂无声。半晌,只听白渲沉声道:“你先起来吧。”
白轶虽直了直身子,却并未站起。他淡淡笑了笑,那笑容让白渲看得微微有些恍惚,没想到白轶如今笑起来竟然与她已有七八分想象。
“王兄,臣弟没有寻到她的尸首,令王兄失望了。”
这事情,白轶早在一年前便已飞鸽传书令他知晓,他那时还存着一丝侥幸,没有尸首就说明昭渡可能还活着。但这一年来她毫无音讯,恐怕……如今白轶再这样一提,白渲心口顿时隐隐作痛。
“不怪你。”白渲摇了摇头,“倒是你,原本是凌滨瘟疫的功臣,却不得已这样相见,你心中可有不满?”
白轶脸色沉了沉,忽然问白渲道:“王兄,你可信我?”
白渲怔了怔,却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白轶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忽然想起当年昭渡重伤,从储瑶轩醒来时对掌宫昱淡淡说的那句“轶王倒是心性高远的人”,心中一时苦涩难言。他不是没怨恨过自己的庶子身份,身为王族庶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莫大的威胁。所以祖制上说得明明白白,身为庶子终身不得为官,不得参政。
只是,如此一来,他这一生活得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从未觊觎过王兄的御座,那没有白渲那份破釜沉舟的勇气,也没有他杀伐决断的魄力。他深知,能在八宗权臣中坐稳王座的,只有白渲一人。然而,为臣者尚可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他却只能食民之禄,虚度光阴,说来何等惭愧!
白轶对着他的王兄深深伏下身去,字字清晰地说道:“既然王兄信得过臣弟,臣弟便有话直说了。臣弟知道,王兄派臣弟前往凌滨并非只是为了找昭渡尸骨这样简单,凌滨瘟疫严重,若是臣弟将瘟疫制住了,便是天下庶子的表率。如此一来,天下的庶子知道自己另有出路,便不会如同檀宗一样,为了一个宗子宗孙的位置骨肉相残。若是臣弟没能制住瘟疫死在那里,赭宗便少了个名正言顺的傀儡,一时间自然不会再轻举妄动。无论臣弟能不能回来,于王兄而言皆是进可攻退可守,是步好棋。”
白渲双眼微阖,叹了口气道:“你果然看得清楚。”
“臣弟,从未恨过王兄。以臣弟的身份,即便是从前整日吟诗作对饮酒作乐,也会有人想着用臣弟来做文章。”白轶说着,心中忽然有如针扎,这利用他来做文章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至亲的母族!反而是素未谋面的巫女,却仅凭储瑶轩殿中摆设一语道破了他心中所想所愿。他顿了顿,又道:“此次凌滨之行,臣弟也算是将此生所享还民一二。若是王兄因外祖父和母妃生有反叛之心而不得已赐臣一杯毒酒以绝后患,臣弟既然已了无遗憾,亦可欣然饮之!”
作者有话要说:
、月明
白渲双手成拳,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庶弟,“你所料不错,因你凌滨之功,太妃如今更是志在必得了。因寡人之过,平流饥荒凌滨瘟疫,这天灾人祸倒是备了个齐全。”他双眉紧锁,揉着太阳沉声道:“庶王殿下不惜以身犯险控制住了凌滨瘟疫,这样一看也是个好说辞。天时地利,就差巫宫天启一出,废掉寡人另立王上便可名正言顺。”
“王兄……”白轶没料到这种话白渲就这样淡淡地同他说了出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只可惜掌宫昱出巫宫前去寻找昭渡已有一年多,下落不明,恐怕太妃也是焦急得很。”他微微摇着头,对白轶道:“你以为你死了太妃和滕弼就肯罢手了么?你错了,你死了,他们便会以残杀同胞为由冠冕堂皇地将寡人说成失道之君。你可知,有些人一旦尝到了权势的甜头,便会步步身陷其中,这贪欲恐怕是戒不掉了。故而赭宗这颗毒瘤,寡人必须得将其割除干净。但赭宗毕竟是你的母族,寡人命霍妤将你带至此处秘密看守,便是不想让你为难。若是有朝一日……你不要恨寡人便好。但,这怕是强人所难吧……”
白轶沉默无言,他自然知道白渲话中的有朝一日究竟是怎样的意思。若是母妃死在王兄手中,他真的不会怨恨王兄么?他真的不知道……他一直以来想着只要自己魂归黄泉,大家便都可平安无事,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猛然使得他心乱如麻。
白渲苦笑数声,“寡人已经知道答案了。自今日起,你便在此处好好休息吧。”
与此同时,京中的另一个角落,水生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眉心猛地一痛,眼前错闪出一幅纷乱的图景,图景中的这个女子虽然骄横却明媚无双,她皱了皱眉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喜,“我……认识你么?”
她一开口,黎艾身上灵印缠绕的旧伤顿时如火烧一样的疼。记忆中,这女人永远噙着淡然的笑,藏着遥不可及的疏离。但此时她这般将所有的情绪表露无疑,若非身上旧伤扎疼,黎艾恐怕真的要以为自己找的人就叫水生,而非昭渡了。
“你该认识我的,巫女。”黎艾走了几步,撩开衣袖让她看清雪白的胳膊上条条骇人的烫疤。昭渡猛地捂住了嘴,不仅仅是因为这印记过于熟稔,还因为黎艾淡淡地给出了后半句话——“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她眼神阴鸷,看着昭渡讥讽道:“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小姑娘了,昭渡,你看,我现在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你……似乎比从前更加不济了。”黎艾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昭渡的心口,“你这里已经空了,可我却什么都记得,你瞧,你虽然想与我同归于尽,但最终还是我赢了。”
昭渡似乎不喜欢她那截手指,微微侧了侧身,却没避开。黎艾手腕僵了僵,冷笑道:“呵,忘了昱哥哥,竟然也没忘了讨厌我。当年你可没表现的这么明显,藏得相当深呢。”
“我?”昭渡愣了愣,她只是觉的眼前的姑娘似乎比自己这个不记得身份的人更可怜,若说起讨厌来,其实是讨厌她周身渗出来的那丝丝黑气,但这黑气似乎……
“也罢,你什么都不记得也好,正好我能同你说说话。”黎艾说着,顺势在她身侧不远坐了下来,这间关着昭渡的屋子本就狭小,其实也隔不多远,“自打我捡回了一条命,我就一直在想你说的那句话。我承认,我是想得到他,可是那又如何呢?你自打入了巫宫陪在他身边十年,你就那样远远地看着他,仅仅是恪守本分你就甘心么?昭渡,我不相信,我只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总会让自己变得更贪心……”
昭渡听着黎艾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心口渐渐发沉,她右手不自觉地攀住心口,头痛欲裂。
“我总以为,一个姑娘对救了自己姓名的人最大的报答,便是以身相许。我幼时鬼气缠身,是昱哥哥救了我,我以为他会娶我。可太妃娘娘却说,他会是下一任掌宫……”黎艾的身子僵了僵,脸色腾然变得青白,“你可知,这便意味着他将永生不入轮回,唯有魂飞魄散。”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近乎呜咽,“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我若将那镯子供为祭品就会害死巫辄……太妃娘娘明明说,只要我不停地祝祷昱哥哥不会成为掌宫就可以了……”
黎艾许久没有再说下去,一直静静听着的昭渡忽然淡淡开口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掌宫辄便死了,素宗定了案,说是她滥用巫术而死。可我知道!我知道不是这样子的……昱哥哥他,最终还是成了巫宫掌宫,太妃娘娘又说,只要我一直戴着这个镯子,昱哥哥总有一天会属于我……我就这样一直熬着,呵,熬成了今天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昭渡默了一瞬,道:“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你今天做到这个程度,你也没有得到他。若是当年没有走错那一步,或许并不是今天这个结果。”
半晌,黎艾深深埋进臂弯的头缓缓抬起,双眼微红,却染了一丝狠绝,“我黎艾从未后悔,即便是重新来过,我也会做出如此选择。更何况,我已经回不去了!”她腾地站起身来,双掌溢出层层煞气将昭渡牢牢地笼罩在内,那丝丝缕缕的黑气犹如蝮蛇一般缠绕在昭渡的太阳穴周围,“你会重新想起旧事的,等你将这故事与那水生的名字一同忘掉,我觉得你还是恨着我更好些。”
然而,还未等那些毒蛇一样的煞气钻入昭渡体内——
“不必了,为了将你缚住,我一身灵力已然尽废。”昭渡淡淡地笑了笑,起身静静地看着黎艾,“若是为了让我记起前尘往事,就更不必多此一举,宗女大人,或者说,煞术师黎艾更为合适一些。”
四更将至,乾宁殿中却仍然灯火煌煌。书案后的白渲身子微微前倾,用手拄着额头,高高的一摞奏折挡住他紧紧蹙起的双眉。
此时的乾宁殿俨然如同太和宫小朝一般,不仅书案下立着常年随侍在侧的霍冶、靖先,以及刚刚从凌滨归来的霍冶、莫赫,就连素宗宗主那鹤、黛宗宗主玄束,以及藏宗宗主霍清还也都齐聚于此。
平流之事已经查得十有八九,那鹤负责复查的月息一案也已有定论,但结果却令闻者心惊。
玄束乃是个急脾气,见一屋子的人沉闷不言,顿时就有些着急,“这赭宗宗主滕弼私养精兵不说,竟然还擅自崩山开矿以致洪灾,导致平流颗粒无收,更何况此人居然令人发指地指使绾宗本家淹死难民上千,使得凌滨爆发瘟疫。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比起当年贪图小利的绾宗宗主黎管不知可恶多少倍!既然黎管都被削去了宗主之位,我看滕弼老儿不如就判个千刀万剐!”
白渲抬眼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想如此?比起黎管,这可是更好地削弱八宗势力突破口啊!关键的是……证据!滕弼不是黎管,一个宫谨之就能将偌大个绾宗搅得乱成一团。但对于树大根深的赭宗而言,没有证据谈何容易?更何况,赭宗庶女滕商还是如今的太妃娘娘!
那鹤看了看一筹莫展的白渲,沉声道:“当年绾宗盐乱之时,老臣曾与王上说过,剑欲出鞘,必先御之。但那时王上不听劝阻,踌躇满志一意孤行,这才有了今日凌滨、平流两州难以收拾的局面。但既然事已至此,老臣还是有一句话要说:既然覆水难收,不如破釜沉舟。”
作者有话要说:
、失算
话音未落,白渲猛地抬头看向那鹤。
那鹤却是连眉毛也没动上一下,“王上可是在想,老朽既然身为八宗之一,为何还会这样说?”
见白渲默然不语,他不由得冷哼一声,寒声道:“王上可知老朽为何一直不满?一统王权,还政于民,无论那一条说起来都是过于理想,现实之下,王上心中的清平天下何其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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