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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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傩·舞-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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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正惊疑不定,却猛然被巫女所中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打断了思绪。掌宫昱推门而入,只见昭渡唇边,掌心,榻上处处猩红一片,脑子顿时轰地一声。
“这是怎么了!”掌宫昱匆匆扯了袖中的绢帕,在一旁的水盆中浸了将昭渡脸上和手上的血迹细细擦拭干净。
昭渡轻轻将他推开,淡淡笑道:“怪脏的,你别碰。”
“你胡说些什么!”掌宫昱隐隐愠怒道,“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昭渡笑意更深,勉强按着胸前闷闷地又咳了几声,道:“你这副样子,倒像是红尘之人了,弄得我很是愧疚啊……”
“闭嘴!”这一次,昭渡倒看清了掌宫昱眸中的疾风骤雨。
“巫傩之舞后,一直不济,同巫辄真是相差甚远……”她说着,几乎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眼睛疼得厉害,视线也渐渐模糊了起来。昭渡微微阖眼,费力地推了推掌宫昱道:“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去叫沧陵来。我累了,想睡一会……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凉了,这病怎么来得这么快……”
怀中之人话未说完,已是沉沉睡去。掌宫昱替她换了床干净的被子细细掩好,额上青筋暴起——那种似曾相识的恐惧感排山倒海地汹涌而来。
“你不会是她……不会有事的。”掌宫昱双手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血肉之中,沉沉道:“只要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劣徒
昭渡于巫宫病榻缠身之时,宫谨之已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凌滨。因闵端要到炎宁走马上任,也是怕此行困难重重,故而他将妻子阿英留于京都璃阴闵端旧宅,自己独身一人匆匆上路。
这宫谨之虽然脾气直了些,但好在也不完全是个只知头脑发热的愤青,再加上白渲的一番嘱托,此次倒也留了个心眼。他小心地将委任牒书等表明身份的物什一一收好,也不在凌滨州内各大富庶县镇逗留,一入辖境便转身直奔碧晴海边以制盐闻名的大柳县。
大柳县虽小,却毗邻绾宗本家,离凌滨府衙亦是不远。县上之人在两大巨头的压迫之下,向来精诚团结,上下一心。具体表现就是——宫谨之一身落魄书生打扮刚入了县城,早有眼尖的娃儿扯着嗓子尖叫道:“外乡人,外乡人!”
宫谨之看着飞快朝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跑走的年幼孩童,顿时脸就黑了黑:自己曾想过许多情形,自然也考虑过难以打探出有用消息的可能,但后半条腿还没收进大柳县的地界就被几个毛孩子一语道破外乡身份,这可真是始料未及。
且说那最开始叫起来的小男孩见伙伴四下里去报信了,这才略略放了心,一身正气昂首挺胸地拦住宫谨之的去路道:“哪里来的?”
耶?宫谨之的脸不由得一黑再黑,自己堂堂御府竟在此处被一孩童堵着,威风凛凛地审讯了起来,说出去都有辱王上颜面。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知道我是外乡人?”
殊不知,他这一笑乃是嘲讽自己无端被一幼子刁难,然而落到那孩子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嘲笑之意。只见他双目喷火,愤愤喊道:“别拿我当傻子!绾宗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强抢不成,这次又要耍什么花招!”
“绾宗?”宫谨之心中暗暗留意,面上却尽量看起来亲和十足地笑了笑,问道:“绾宗怎么了?”
“少来诓我!”小男孩一挺胸,怒目圆睁道:“县正阿爷说了,王上早已下旨允许我们少量贩盐,你们凭什么还要都抢走!告诉你!我们大柳的人也不是好惹的,从前任凭你们欺负也就算了,难不成现在还没完没了了!?”
“小东!”宫谨之见话中有话刚要再问,冷不防不远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冷喝,他抬头看去,只见一老者被一众县民簇拥着缓缓而来,鼻如鹰钩,眼如山豹,虽头发尽白却面色沉毅,精神甚是矍铄。
小东年纪尚小,见到老者顿时面露喜色,甜甜地叫了一声县正爷爷。
宫谨之朝老者恭敬地拱手欠身,道:“县正老爷。”
县正甚是严谨地将他通身打量了半晌这才幽幽开口问道:“年轻人,哪里来?”
宫谨之不敢怠慢,忙回道:“自华西而来。”说来他出身华西州,如此回答也算不得作假。
县正点了点头,又问:“因何而来?”
宫谨之道:“华西水灾,家园尽失。在下同妻子无以为生。最近听闻王上下旨凌滨平民可少量贩盐,便将妻子安排给娘家,孤身一人想来看看情况,也好混个活路。”这话想了一路,必然滴水不漏。
那县正年过古稀,阅人无数,再看面前的年轻人相貌端正,行为有礼,举止中隐隐透着一股正气便早已信了,遂叹了口气道:“年轻人,你有所不知啊……罢了,黄家媳妇,”他有些欲言又止,唤过一名粗衣妇人道:“先给他安排个住处,再送些吃食,这风尘仆仆的,怕也吃了不少苦。”
这大柳虽然称作县,但其实很小。县上多半是相熟的,又都尊敬县正。听县正这么一说,黄氏连忙从人群中应声而出,对宫谨之道:“小哥随奴家来吧。”
见宫谨之不是绾宗的人,大柳县的县民显然对他亲和了许多,大家聚在黄氏家七嘴八舌一番议论,宫谨之也就大约对这凌滨的情况有了个底。
说起来,这大柳的情况,比白渲想得还要糟。若说从前绾宗还会给像大柳这种产盐的小镇留些家用,如今竟因为怕民商分利,连家用也不肯留了。
“怎么不去凌滨府衙讨个公道?”宫谨之不解地问县正道。
“唉,怎么没去?”县正摇了摇头,“御府大人眼看任期已满,对方又是绾宗大族……”
“那又如何?!官不为民,不如去做农夫!”宫谨之闻言顿时炸了声,县正等人被他这一嗓子吓得着实不轻,都呆呆地看着他怒意满腔不明所以。宫谨之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又犯了毛病,忙将情绪藏了,道:“县正老爷继续说吧。”
县正点头道:“绾宗的人变本加厉,开始还只是出言威胁,后来竟是连抢带打。我们无奈之下,只得也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和他们动起手来。”
宫谨之摇头道:“绾宗虽是九宗之末,但好歹也是一国商宗,更何况此地乃凌滨本家,如此鲁莽岂不是要吃亏?”
“年轻人你说得不错啊……”县正叹了口气道,“不然也不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来了个外乡人便如临大敌一样。唉……也不知道王上这好端端的,改什么旧例呢……”
夜深人散,宫谨之向黄家婶子借了个铺盖在柴房中住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绾宗不履王令早在意料之中,最令他在意的倒是县正最后说的那句话。
民斗不过贵,贵却压得住官,若是原本惠民的政策因权贵从中作梗反而违背了初衷,这些愚民斗不过便反而会去责怪王上啊!
如此一来,王上不仅将绾宗得罪干净,甚至会连民心也一并失去!此念一出,宫谨之不由得冷汗涔涔。
他如此辗转反侧一夜,待意识昏沉时已是东方见白,还不等完全睡沉便听得屋外忽闻嘈杂咒骂之声,其中还夹杂着棍棒相击之声。他一咕噜爬起来推开柴房的门,正巧撞上黄家婶子操着一根鸡毛掸子,急急朝院外面奔去。
“黄婶子!”宫谨之连忙叫住他道:“这是怎么了?!”
黄氏跺脚道:“天杀的绾宗败类又来啦!”她边说边跑,临了还不忘加了一句,“宫小哥你是个外乡人,好生躲着,莫要掺和进来!”
宫谨之不禁心中冷笑:堂堂一国商宗,如今竟干起土匪的勾当来了!王威浩荡,若我宫谨之不好好杀一杀这歪风邪气,都不知道凌滨州上有青天!他一面思忖着,一面快步往县上的宗祠祠堂赶去。
好派头!宫谨之站在人叠人的外围面色愈发冷凝。宗祠外巴掌大的地方,人头攒动,除了不过百十来人的大柳县青壮妇孺,剩下的便是清一色的绾宗宗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县正和几个管事儿的围得是水泄不通。好在宫谨之仍是一身粗衣旧衫,倒也没人注意他。
只听那绾宗的人高声道:“你们小小大柳县,这是要反了吗?”
县正佝偻着身子,费力地跪下道:“大人明鉴,县民们也是无奈之举,怎会有造反之心!”
“哼,分明就是造反!”那绾宗派来的人阴测测地说道:“不交成盐还与绾宗宗卫交起手来,也不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是什么德行!活得不耐烦了我看!”
“大人!”县正忙道:“王上早有旨意,可绾宗各位大人不仅不依王命留下可贩卖的成盐,更连我等家用也都一并搜走,老头子豁出性命也要问大人一句,这究竟是谁不听王命,究竟是谁要反!”
“放肆!”绾宗所派之人微微眯了眯眼睛,恶声道:“老东西,我看你是真不要命了。来人!”
“在!”
“在!”
“把这个老东西给我拖下去杖刑五十,以儆效尤!”
什么?杖刑五十!宫谨之心中一惊,以县正老爷的身子骨,这五十杖刑不还得当场魂归黄泉!四周的大柳县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怎奈兵卫甚多,无论如何也是挤进不去。
正闹着,绾宗的手下倒是办事麻利,这一杖不由分说已是打下去了。县正立时口涌鲜血,半条命已经没了。
那前来负责缴盐的人呸地啐了一口,不屑道:“老东西,真不禁打!”
眼见着第二杖就要收了老县正的性命,忽听人群外有人高高喊道:“住手!”
那两个负责打的立时一愣,下意识朝声音来处张望。虽然那喊声略显单薄,但自打王命下来之后随着盐务大管事月月前来缴盐,听过骂见过打,还从未听有人能断喝出“住手”两个字的。
再看那叫停的人,身板跟声音一样薄,面上尚算冷静,但双手成拳,两肩微微抖着,显然是正在努力克制怒火的宫谨之。
绾宗盐务管事剔了剔牙,起身道:“哪个活腻了的?”
宫谨之寒声道:“我。”
“嘿!”盐务管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今儿你们大柳净出烈士啊!娘们儿唧唧的也来凑热闹。”
宫谨之也不理他,只是从大柳县民自觉分出来的道路中一步一顿地走到亲卫围成的铁桶外,高声道:“放了县正老爷。”
他这话犹如金石之声,铿锵不绝。大柳县的人脑子一热,也跟着高喊道:“放了县正老爷!放了县正老爷!”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绵延不绝。
盐务管事眼中现出一抹狠色,骂道:“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放人——?”他猛地一挥手,指着还剩下半口气的县正大叫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定计
且说那县正老头命悬一线,眼看木杖就要断了脊椎骨,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先前的斯文书生猛地一声大吼:“御府在此,谁敢造次!”
御、御府?盐务管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少给爷扯闲淡!御府大人刚刚卸职归京,新任御府大人还不曾到任,哪来什么御府!”
话说到一半,忽觉宫谨之周身忽然器宇不凡,正气萦身,他不知怎地却觉得情形有些不妙。只听那书生朗朗开口道:“在下不才,正是王上钦点的新任御府宫谨之。”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那盐务管事笑得更厉害了,肚子上的肉也跟着颤个不停,“御府是什么?州官!怎么会跑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还跟一群刁民混在一起!诶呦,哈哈哈!笑死我了!”
宫谨之也不恼,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道:“本府自有可验明身份之物,只要派人至黄氏家中取来验看便知真假。”
那盐务管事见他说得认真,不由心中凉了三分,遂沉下脸道随意叫过一个狗腿子道:“去看看。”
宫谨之正要带路,只听盐务管事眸中闪了一丝狠色道:“慢着!”
宫谨之回身不解道:“尔等何意?”
盐务管事道:“若你信口开河,本管事信了你岂不是给了你逃跑的机会?”他扫了扫神色各异的大柳县民道:“谁是黄氏?”
“我!”黄氏一面拿眼偷瞧宫谨之,一面应声出列。
“很好。”盐务管事一点头,狗腿子心领神会,推搡着黄氏去了。
宫谨之身姿如松,甚是直削。不消片刻,那狗腿子便领着黄氏匆匆回来,手上拎的正是宫谨之的包裹。只是那黄氏脸色……似是不太对劲啊。
宫谨之心中正想着,却见黄氏脸色更白,正待相问,只听那狗腿子一抱拳大声道:“回管事大人,此人包裹中并无与身份相关的印证,只有些破衣烂衫,别无长物。”
宫谨之闻言大惊,伸手便要夺包裹亲自看个究竟。不料那狗腿子手更快,向后一退,他便扑了个空。
盐务管事暗暗松了口气,随即道:“来呀!把这个冒充御府大人的歹人给我抓起来!本管事可要严加审问!”
顿时,原本将县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宗卫齐刷刷地将宫谨之困在了当中。还不等他辩解,一众大汉便将宫谨之五花大绑得结结实实,顺便在口里塞了个臭烘烘的破布——好像是那狗腿子刚刚从黄家婶子那里顺来的抹布。
宫谨之心中愤懑,却也无可奈何。只是那什么贩盐管事因自己这么一打岔,好在终究是忘了杖责县正与缴盐的事,想到老县正逃过一劫,他这才略略宽心。
且说绾宗的人走得一干二净,祠堂前空余一众县民大眼对小眼瞪着,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谁喊了一句:“快救县正老爷呀!”众人这才如梦惊醒,七手八脚地将县正从长板凳上解救下来,纷乱嘈杂中只听一个妇人呀地一声,道:“小东这孩子一不留神又跑哪去了!”说着匆匆去寻儿子去了。
黄婶打祠堂回来时,还未从假冒御府一事中回过神来,刚一进门便被唬了一跳,只见院子当中被深深浅浅挖了十多个坑,那最后一个挖得半深不浅的坑旁边还蹲着个孩子,“小东!你娘到处找不到你,你却到我的园子里挖坑做什……呀!”
黄氏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下一刻,小东便从最后一个坑中拽出一个黄灿灿的硬皮本子,抹了把汗道:“可算找着了!”
“小东?!”又是一声惊叫,只听小东他娘尖叫道:“你个猴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现在又来你黄婶家捣乱,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正说着,走两步却又住了脚,指着小东手中黄灿灿的东西惊疑不定地问道:“那是啥!?”
小东一手挠了挠头,垂头道:“儿子也不知道,因昨日和牛二哥他们玩藏宝,一时兴起便偷了宫大哥的东西做“宝”要他们来找……”
话说到半路,黄婶慌忙夺过那黄皮本子,她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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