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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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雄兵-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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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男朋友也在新疆,也是工程兵。”露露的声音。他回望——一双水晶的眸子。



路边一溜灯灭了,对面政府办公大楼和为迎接国庆铺张的彩灯也一下灭了,工地停电了。



传来了工事上的叫嚷声。“真是宵禁了,停电,正好休工!”“真像个要打仗的样子,防空袭啊!”一辆巡逻车开过去了,亮着明晃晃的灯,影射着车上持枪士兵的剪影。“文革武斗的时候,解放军军管了这座城市,现在要打仗了,天天有兵员路过”姑娘小声吐出了一句。又一辆巡逻车开过来了,从车上跳下来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俩人站起来了。

7。 迷人星辰

7。 迷人星辰



“军工厂要加班生产武器,集中供电。”周围三三两两休工的工人,席坐议论。“我们这个工事也是通往兵工厂的,将来这地下是一个大弹药库。”“你怎么知道?参加省委会议了?”有人讪笑。“我们厂就是加工步枪零件的,哪个不知道啊?”声音越来越小,有工人又架起了两堆篝火,吃干粮,喝水,有的工人发出了鼾息。

“一旦战争打响,所有的人民都将可以从市中心地道口拿到武器。”姑娘说。



中国,已经成了个巨大的火药库了!



夜晚,星空闪烁,篝火飘忽,街区忽然传出不知什么人朗诵的声音:



子弹已

穿越了黑夜

一片羽毛落下去了



还有一排排的路灯中弹

它们的颅浆被踩碎着

成为小草的光明



歌声已被射穿

在时间的肺叶里

矗立着阳光的审判



一双手移动着,从篝火对面的墙上,书写着什么神秘吟诵声继续从街角传来:



冬天

你控制得太久了

我们已经纷纷凋零



爱的树叶已不再

覆盖母亲土地

珍贵的花

骄傲地

死去



你控制得太紧了

歌的维管

已枯索



只有火种

等候着春雷

解冻的

引信



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追击声,“站住!站住!”“叭!叭!”

凄厉的子弹声划过夜空。



沉默无声。



篝火旁忽然传来忧郁的俄文歌声《夜莺》:



我的夜莺,小夜莺!

歌声嘹亮的小夜莺!

今夜你向哪儿飞翔?

整夜又在哪儿歌唱?





歌声是从地道里传出来的。

睡在干草上的夜莺并不是唱给你们听的啊!那透明的夜莺,自己就是一首歌啊!她只是想唱出她的热烈!她只是在唱出她的心爱!睡在干草中的夜莺!梦想中的夜莺!天空的夜莺!



姑娘说:“那个右派在唱歌,上次受伤的那个。他也是东北人。伤好后他自己要来上工。他在我们厂监督劳动。”

“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吗?”

“是啊,坑道里不是每晚要人值守吗?他自报奋勇的。”

“他还会唱什么?”男子问。

“会的可多了,尽是苏联的。”露露轻快地说。“他早年参加过匈牙利布达佩斯国际青年节,是个年轻作家。”



一辆军车在工事口停下,士兵们从车上卸下了一些装具,很快地在工事附近路口架起了鹿砦和铁丝网,士兵站岗。



苏联歌曲声继续从坑道里传出——



“夜莺啊,夜莺,

你不要唱!

让我们的战士再多睡一会儿吧,

多睡一会儿吧!

春天也来到了战场,

战士们不能入梦乡。

啊,这不是因为炮在响,

是因为夜莺又在唱。

难道你忘了是战场,

冒失的夜莺你还唱!

夜莺它管什幺战场,

它为它的生活在歌唱。

啊,战士们想起了家乡,

家门前绿色花园里,

夜莺整夜在歌唱。”



真像是在占领区。

军人站直了。

如果是在中苏战区,听到我们唱苏联歌,还会有战争吗?

他仰头,满天星光。



“他还会念苏联诗歌呢。”露露站立在他身旁,在他耳边轻轻说,微风吹动了她的裙裾,在篝火的雕琢下→文·冇·人·冇·书·冇·屋←,像一尊亭亭玉立的女神像。



黑夜中升起了普希金那英雄主义激情的著名诗句:



“请相信,就要升起了,那迷人的幸福的星辰。俄罗斯将从睡梦中惊醒,专制暴政的废墟上,将会写上我们的姓名!”



地下工事里,突然迸发出那个右派分子震天撼地的一句:



“生命如此珍贵,和平如此甜蜜

竟要由奴隶的锁链作为换取的代价吗?

不自由,毋宁死!”



大地滚滚传来了沉雷,一阵大风卷过,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风中断续飘来话剧团演员吟咏的诗句:



不过是一些

字词句的能量

组成了光

像闪





坑道口一张宣传桌上传来了留声机《喀秋莎》的歌声: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我们来唱歌吧!”姑娘就在篝火前拉起军人的手,和着那地底下的声音唱起来了:



“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跟着光明的太阳飞去吧!

去向远方边防的战士,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篝火旁歇憩的工人都坐起来了。又有几个热心的工人加入了歌声,这是苏联歌曲!

这是60年代中国青年的写照!是50年代中国爱乐工人的回光返照!



姑娘又唱起了《红莓花儿开》: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怀的心腹话,没法讲出来,满怀的心腹话,没法讲出来!”



鹿砦和铁丝网旁边站岗的持枪士兵都围上来了,露出惊喜和欣赏的神情。篝火映照着他们年轻的脸庞,军帽上的鲜红五星闪闪发光——三张稚气未脱的中国脸!

也许他们不知道这是苏联歌曲,但是歌曲所表现的人类美好情感是不可抗拒的!



夜海里漂浮着一颗一颗的星星,一张一张人类的脸



远处明晃晃地,一辆巡逻车开来了。车子在篝火旁停下,跳下来很多荷枪实弹的士兵

8。 水晶童心

8。 水晶童心



露露毫不畏惧,站在篝火前,继续亮开了歌喉:



“少女的思恋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个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尽在彷徨

我的心上人儿,你自己去猜想!”



从车中走来了连长、指导员,还带来了一具手风琴。指导员把手风琴扣上自己的胸前,轻轻按动琴键,左手轻触倍斯,一阵快门过去,传出轻快深切的伴奏。7月中国的夜晚,凉风飕飕,篝火熊熊,连长、指导员、露露和工人们一起唱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

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在这迷人的晚上



篝火中,露露跳起了舞蹈;篝火的映照着军人们红红的脸膛,所有的人眼中都闪烁着光芒,歌声继续传来: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地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啊,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请你带领我吧,亲爱的小路,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篝火旁休憩的工人都围拢过来,加入了合唱



大雨再次瓢浇,篝火和军人的幻影都消失了。

又是一天雨中奋战。





女工浑身湿透,抱着一捆湿柴,扔在灶前,“喂,老兵!你知道吗,我们是在用歌声反战!”男子头上缠着带血的绷带,已经跳下壕沟,向坑洞里发出一声吼叫:“像你们这样施工,是要塌方的,一点也不加强洞面支撑”姑娘凑着脑袋在灶前生火,天上小雨,柴禾点不着,冒着青烟。老兵从头到脚淌着水,手里拿着锹,脚下“咕叽咕叽”的,踩着泥泞走上来,耳畔再次响起了《瞬间》的旋律——



他从料堆里拖来一张铁皮,用榔头在亭台上方钉防雨棚露露还在点火,抬起头来又问:“喂,老兵!如果苏联红军听了我们唱歌,还会有战争吗?”

“露露,不要说了!我今天就要走了!”男子扔下榔头,面色严峻庄重,脑海里跳出了一个形象!儿童的形象!他跳下台凳,扒拉了一下柴灶,擦着火柴,点燃手中的干柴,火焰不费力地跳跃出来他抹了一把雨水,跨进壕沟。姑娘在背后喊了一声:“你不要走,我带来一样东西给你看的”他已经站在坑道口,两眼冒火,和一个工程人员吵起来:“我再说一遍,只顾抢进度,是要塌方的!”恨恨地瞪了一眼,粗暴地摔掉手中的铁锹,转身沿挡墙向上走。姑娘跳下壕沟,追上去,从包包里抽出一张揉皱的报纸,他接过来,一道粗黑的通栏标题跃入眼帘:

“热烈祝贺我国第一颗氢弹试验成功——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公告:中国进行了轰炸机空投的当量约300万吨的氢弹热核爆炸——”

他突然看到了那颗氢弹升起来的巨大烟柱——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平地而来,随后喷出了火球,即刻立起一根火柱,火头不断翻卷膨胀,发出隆隆低沉的气浪声,倏然升起在地平线上,变幻出不同的颜色,红的、黄的、蓝色的,紫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火柱不断翻卷着,扩张着,膨胀着,上升着终于一冲极顶,变成一柱巨大恐怖的血红色蘑菇云在浩大的烟云爆炸中——

一个儿童趴在窗户上,张大嘴,瞪大吃惊的眼睛,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儿子正在森林里,听到了脚步声,倾听它,不像微风在月光下的大兴安岭林径里走着一位母亲,弯腰的篮子里散落出糖果



“露露,我真的要走了!”军人站在坑边,往渗血绷带的头上戴上军帽,严肃地说。姑娘正在灶前烧开水,抬起头,瞪大吃惊的眼睛,手上的热水瓶放下——“这,你说过,你不是逃兵的”姑娘目光闪动着犹疑,喉咙里咕隆了一声,随即站起来。军人正搓去手上的泥垢,剑眉下一双歉意的眼睛,身上颤抖了一下。“军人难道也知道退缩吗?”姑娘两眼晶莹,脱口而出,说完马上用双手捂住了嘴,又抬头看他地面上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军人来不及说话,突然跳出壕沟,向马路上奔去。一个儿童在街上跑着滚铁环,一辆汽车正远远开来

工厂女工惊叫一声,也跳出壕堑。

一个瘦削的身影也紧随着飞跑向儿童冲去。



他看见了童年那两条粉红的嫩藕,“我们生活在共产主义人间里吗?”那声怯怯的但使天空都心碎的声音:“他们为什么要打仗?”——永远没有终点的小风筝啊,那是一个没有炮火的天堂那双水晶般深邃的星海里的眼睛那只小帆船 那朵小海浪你的世界比我的一生还广大

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啸声响了。那个右派份子倒下。

儿童已经被推到一旁,军人就地一个侧滚翻,那辆汽车“倏”地擦过去了。



头发蓬乱的右派份子跪在地上,一只袖子已经染红,一颗石子擦他的右臂而过。他满面流泪:“为什么?”



“呜——”,地坑里传出警报声,工人向外涌出。老兵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壕沟,拚命拨开人群,向坑道里跑。停电,警报停止了。传来老兵粗暴的喊叫:“强化水泥!圆木支撑!钢结构!听到没有?越快越好!”





地坑里,泥封壁面上粉刷着白石灰的大字标语:“苏修亡我之心不死!”“红心向党,争抢进度,提前完成一号工程,向建国20周年献礼!”架子车、独轮车,进进出出,运渣送料,连各厂女工都参加了抢修。军人在坑道最深处,头上的矿灯光柱在黑如煤层的坑壁上巡扫,工程已经进入弹药库开掘面,一些工人正在打支撑,一些工人还在开掘。

“露露!”军人正在观察洞面,他眼中闪出一道裂变,向坑道另一侧喊。

“我在这里。”传来姑娘清脆的声音。

“快把电话拖过来!”露露拖着长长的电话线跑过来,把电话放在地上,甩了一下头发。军人蹲在地上,摇动手柄,拿起话筒:“喂!指挥部吗?地下钢结构支撑物不够,为防止突然塌方重大事故,请同意现在就撤出地下施工人员!现在就紧急撤出!”军人放下话筒,土屑碎石正悉啦啦下落。姑娘站在他面前,面孔红红的。

“快!后撤!全体人员撤出!”工程兵大喊一声,脸色已经变了,一把拉住姑娘的手往外跑,俩人一起大喊:“快!紧急撤出!!全员撤出!!!”坑道里一片慌乱,人们丢下手中的工具,纷纷往外跑。军人和姑娘跑在最后,“同志们,快跑啊!!!”土粒纷落,坑道深处突然传来了求救声——“我是沈中放——”“还有一个人!”军人停下。“是那个右派!”姑娘喊了一声。军人拉着姑娘的手猛一扔,返身朝坑道里奔去。土块“啪啦啦”下落,一个人影不顾一切地在他身后追上去。坑道里黑黑的,隐约传来那个右派嘶哑的喊叫声,“救命啊”原来他已被封闭在塌层里面了。军人摸到一把镐,来路上开始下落土块,“哗啦啦”几声闷响,来路壁顶已塌下来了。

9。 地下星空

9。 地下星空



黢黑一片,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军人感到有一双手在自己脸上摩挲,“露露!?”

“是我!”一个年轻女人轻柔的声音。

一片星海,正在头顶摇晃那是我们的地下工事

“你怎么也来了?”军人迷惘。



坑道里黑黑的,不知从哪个孔洞里,轻声传来了那芦苇丛中温柔的俄罗斯音诗:

俄罗斯为什么能产生伟大心灵/在苦难的岁月里/铭记着神的旨意/在流亡流放中/思念着祖国//俄罗斯精神在白桦林里/在广袤的原野里/西伯利亚冷风里/在夜莺的歌声里/在广大的视野里/在灵魂的深渊/地下的星空/和无边的爱里/



“在我们的星空里,有一道飞越的彩虹,在延伸”军人在回忆,驻住了脚步。



“他还活着!?”女声。

“沈中放——”姑娘趴在塌土上喊,没有回声,“他听不见我们。”姑娘说。“一点亮也没有。”

“没有灯。”痛苦的男声。

“滴答滴答”,壁顶在滴水。男子已经在洞里摸索开了。“你在找什么?”姑娘问。“矿灯。”军人回答,姑娘也在地上摸。一下,两双手摸到了一起,“哈哈哈哈!”地上已有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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