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侠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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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侠隐-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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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人也下还手,一任二人一路乱斫,只不放他们过去。这条路径非常逼厌,被道人这么一拦,谁也别打算过去。那狡猾一点的兵勇,知道不是道人那道人看了毛惜羽一眼,笑道:“你敢替他们讲情么?”惜羽道:“小老儿怎敢讲情!只是杀官如同造反,那二位又是王军门的内亲,小老儿吃罪不起。求道爷看在小老儿避难他乡,安身立业不易,暂时饶了他们吧。”道人道:“你倒是一番好意,只恐他们日后倒难饶你呢。”惜羽道:“那只好到日再说。今日总是在小老儿店中出事,怕受牵连,还是请道爷开恩吧。”道人道:“你既怕事,我便看在你的面上,饶他三条狗命。他如不服,只管到云南碧鸡山去寻我。”说罢,起身便走。惜羽忙又上前拉住,使了一个眼色,说道:“他三位俱被道爷法术制住,如何能够起身?道爷索性成全小老儿到底吧。”道人闻言,瞪了惜羽一眼,悄答道:“好一个土地公公!真有许多做作。”说罢,回身指着三人骂道:
“尔等作恶多端,本当取你狗命,又恐连累好人。我今日虽饶了你,下次再要横行不法,定用飞剑取你狗命!”说罢,朝着三人背上打了一巴掌,回身便走。惜羽忙喊:“道爷休走!请留法讳。”那道人也不答言,眨眨眼踪迹不见。
回看亭中,洪姬三人业已起立,只是周身酸麻。三个人五只眼,各各面面相觑,不作一声。姬氏弟兄原是直人,见惜羽进来,便要上前道谢。洪禄忙使眼色止住,一面朝惜羽大喝道:“你放走妖人,本当将你带回衙去问罪!念你年老无知,又不是妖人对手,现在快去将我们手下人同黄师爷找来,就说妖人业已逃走,叫他们备马,送大舅老爷回府养病。”惜羽见他又在发威,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诺诺连声,出去替他唤人。惜羽出去后,洪禄埋怨姬氏兄弟道:“二位舅老爷如何想给这种乡下老儿道起谢来!虽说他曾帮我们说话,但是那妖道也决没有那样大的胆子就动手杀官,幸而我拦得快,不曾失了体统。”正说时,亭外又是一阵大乱。一会纵进一人,手执缅刀,腰悬弓矢。三人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正是寨主姬天,因听逃出去的兵壮就近送信,听说两个儿子吃了一敌手,还想绕道去追余独,不想无论走到何方,俱有道人身影拦住。道人被洪、姬二人斫了一顿缅刀,好似不耐烦起来,倏地往二人身上一撞,手指点到处,洪、姬二人俱都不能动转,各人执着缅刀,好似泥塑木雕一般,不言不动,吓得这些兵勇四散奔逃。那道人从从容容挟着洪、姬二人,走进亭中临时公案之前,朝二人腰际点了两下,洪、姬二人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那姬怵眼中中了一弹,痛彻心肺,好容易飞马将贵州外科名医回春叟罗念祖请来,才将左眼弹丸取出,敷了丹药,便听一阵大乱。黄修正陪侍姬俅在侧,伸头往亭外一看,见穷道人跑了回来,放走余独,将众人去路拦阻。先还以为道人手无寸铁,未必敌得过洪、姬二人,及至见缅刀斫在道人身上毫无影响,便知不妙,虽然还在敷衍医生,心中已有一番打算。后来见洪、姬二人全被道人制住,好汉不吃眼前亏,趁着众人忙乱奔逃之际,从栏于内钻将出来,往外正要寻路逃走,忽听耳旁风生,回头一看,左面一粒铁弹斜飞过来,将鼻头打个正着,立时痛彻心肺,“嗳呀”一声,一翻一滚,顺着山坡跌下去了。姬俅经名医将弹子取出,左眼已瞎,敷上好些丹药才得清凉止痛。刚将身起立,一眼看见适才打他下涧的那个道人,挟着洪禄同他的兄弟姬火进来,将他二人点跪在地,手下兵壮纷纷逃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不顾创口疼痛,大吼一声,就近抄了一把缅刀,纵近道人身旁,一刀当头斫去。那道人猛地回身道:“你来正好。”言还未了,手伸处,将姬俅也如法炮制点跪在地。
这时众人俱都逃避一空,只剩三人口定目呆跪在当地,神气好不狼狈。道人指着三人骂道:“尔等平日倚仗狗官势力欺压良善,若不报应你们,天理难容!反正没入来替你们讲情,不如把你们杀了吧。”说罢,抢过洪禄手中刀,首先朝洪禄斫去。忽然桌子底下的毛惜羽起身跑了过来,攀住道入拿刀的手,直喊:“道爷饶命。”个穷道人的大亏,舐犊情殷,带了一些同类,准备来拼老命。及至近前见姬俅瞎了一只眼睛,道人业已逃走,问起根由,三人俱吞吞吐吐,说不出一样话来。寨主早接兵壮报信,说是为了两个女子起事,知他三人不肯明言,恶狠狠看了洪禄一眼,立逼着两个儿子带领从人回家养伤去了。
洪禄所带来的兵壮见道人已走,又都上前侍立,少不得被洪禄责骂一顿。再派人去寻黄修时,却在山坡下一个泥塘内寻着,满脸血污,业已跌了个半死。扶起身来一看,鼻准头业已被铁弹打穿,幸是从旁打来,只将鼻准扫去半边,不曾伤了性命,一路哼哼卿卿。扶上亭来,二人见面,真是哭不出笑不出。惜羽连忙将逃避的酒保寻了回来,打水暖酒,与他们洗用,好半会才将这一群瘟神送走,总算洪禄口中虽硬,倒还未忘解救之恩,没有寻惜羽的晦气,只不时拿话点惜羽,不准将吃亏之事向人前说起。惜羽自是说什么便应什么。
洪、黄二人回去,便接人报信,说杨家二女被一个女子用点穴法将看守人点倒从后门救走。洪、黄二人跟究踪迹,才知那女子浑身穿黑,头上蒙着一块青布,形似山女打扮,杨女由她用轿护送出城。再传轿夫来问,也说那三个女子,一个步行,两个坐轿,说是出城烧香还愿,抬进山中一座破庙门前下轿,付钱进去,等到日黑不见出来,进庙去看,不见踪迹,都传说是庙内菩萨显灵等语。洪禄还不十分相信,亲往那座破庙察看,进去便吓了一跳,原来庙中有一座神像,竟与那穷道人十分相似,这才深信不疑。二人为献媚官亲,弄巧成拙,还有两个人受了重伤。洪禄越想越气不过,命人将那像打碎,抬出去用火焚化。先还怕他作怪,许久不见影响,才得放心。黄修毕竟细心,想起那日自己所挨的那粒铁弹,命人前去寻找无踪,后来知道医生那里从姬怵目中取出那粒尚在,便命人去要了来收着。洪禄问他有何用处,他也不说,只每日派人往黔灵山附近,暗中寻找与这粒相同的铁弹,寻着一粒便赏银二两,多寻着多给,这且不提。
那毛惜羽原有一身惊人本领,黄修命他去打余独,他装作去撕余独背上的衣服,趁着众人不注意时,用重手法将捆余独的绳索捏成腐朽,轻轻对余独说出“索解快逃”四字。余独早已会意,等惜羽转身取鞭时,两膀微一用力,绑绳纷纷断落,就势逃了出去。
惜羽却故意装作害怕,爬在桌下。后来见穷道人回来将他三人制住,举刀要杀,本想不管,一听道人话里有因,分明叫他上前劝解,这才起身讲情,也无非是为了病妻爱女,安土不愿重迁,得过且过之意。及至将众人送走,天已黄昏,连忙吩咐收市。打发众人去后,将门关上,回进屋内,见了爱女筠玉,埋怨道:“你做事真是莽撞!背我把杨家二女救出也就罢了,为何又用明珠弹将那小子打瞎?那姓黄的是个文人,没有武艺,你也用弹打他,险些丧了他的性命,累我着了半天的急。幸喜他搜时不曾注意后屋,万一你要被他搜出,叫为父怎了!”筠玉抿嘴笑道:“那有什么要紧!真要被他们看破,索性明张旗鼓,杀他一个落花流水!先本不想打那姓黄的,可恨他竟疑心到爹爹身上来,强逼爹爹去打那姓余的。女儿虽明知爹爹是假作,却气不过他那胁肩谄笑、狐假虎威的一张鬼嘴脸。也是那厮狗命不绝,被庭柱挡住,不能打他的正面后脑,女儿又不便明显出去,只得从屋后侧面打他。本可将他两太阳打个正穿,偏偏那厮逃走心急,被石头绊了一下,仅仅扫着他一点鼻尖,他便像泥球一般滚到山底下去了。”惜羽忽然吃惊道:
“你打他们的弹子呢?上面刻着我当年的名字,这倒是不可大意的。”筠玉道:“当时我因兵刃暗器全在家中,还是在前天往山后去打飞禽,随手揣了三粒弹子在身边。那些狐群狗党走后,女儿正在外面抬着一粒打蛮人的那一粒。适才医生走后,爹爹可曾拾着?”惜羽道:“也是我忙中有错。我用手法解除余独的绑,便假装害怕,躲在桌下,没有注意到那粒弹子,人走后遍寻不见。我知那医生手法甚佳,定能将那粒弹子取出。
如果是在医生手内,还可设法取回。要是被黄修拿去,此人虽坏,心思极细,早晚便是祸根也说不定。”筠玉道:“爹爹太也心细。那弹子上仅仅只有一个霄字记号。爹爹如今易名变相,已无人知道来历,哪能拿这当作凭据?女儿在屏后看了半天,始终没有见那姓黄的拿着弹子在看。不是医生随手放在行匣之内,便是还在亭中,明早再仔细寻一寻,能找见也未可知。”借羽道:“但愿能找见才好。如找不见,我日内再抽空去医生那里将它盗了回来。如再无有,你从此以后,凡是带有当年暗记的暗器,俱不要拿出使用,以防不测。天己不早,那杨氏二女还在家中,杨老者尚在水帘洞内,须要早些设法安顿才好。你不管这场闲事,未始无法教这两个小子息了邪心。只顾你一任性,害得家人无家可归了。下次做事总要仔细寻思,切不可像今日一般,虽然暂时得胜,却无法善后呢。”筠玉道:“爹爹只会埋怨人。杨老者虽是书香人家,却是十分寒苦,家无良物。
女儿去时,知道他日后不能安身,收拾他的衣服细软,总共值不了几两银子。为保全他家清白同二女贞操,这种破家扔下就扔下,有什么希罕!”
惜羽素来娇纵惯了她,不愿再和她辩驳,等她说完,便催她快走。筠玉忽又问道:
“那余客人呢?”惜羽道:“他逃了出去,便被那位道爷将他救走。我猜他也许到水帘洞内与杨老者一同暂避也未可知,”筠玉忽然高兴得跳起来道:“说起那位穷道爷,真是大快人心!可惜不知道他的姓名。女儿听他话言话语,有些知道爹爹的来历呢。”惜羽道:“谁说不是!他今早一进来时,我便看出他异样,才嘱咐众人不许丝毫怠慢。我猜今日之事,他必是误打误撞,打了这一个抱不平。他到此地吃酒,虽不一定访我,必有所为而来。看他那一种关护我的神气,言语中常点出我的根底,同那一身本领,定是前辈剑侠一流,混迹风尘,游戏人间。他如愿意见我,此时也必在水帘洞内。待我送你回家,然后往水帘洞内,将杨老者接到我家。趁黄修伤重,不暇顾及,又经那位道爷一闹,疑神疑鬼之际,将他父女连夜送出境去安身,省了许多心事。”筠玉道:“爹爹总是这样!女儿都这样大了,还要爹爹送!爹爹到水帘洞,女儿也去,还想见识见识这个剑侠异人呢。”惜羽道:“你这孩子真会磨人。那我们就走吧。”说罢,先叫筠玉出外,然后进内将门窗关好,由天窗飞身出来。酒肆一干佣人,早经惜羽假说今日新张,大家忙累,又经这一场大闹,叫大家全回去安歇,明早再来,自己愿在肆中留守。家人以为东家体贴,俱都分别散去,这也是惜羽老成慎重之故。
当下父女二人先回家中,惜羽装作门外望月,以防有人窥探。由筠玉进内禀明母亲,在酒窖中见了杨氏二女,说了一个大概,匆匆用篮子带了些饭食出来。见四外无人,父女二人趁着月光,抄了山路小径,施展夜行功夫,不多一会便到了水帘洞外。惜羽先飞身穿瀑而入,果然杨老者与余独俱在那里。放下饭篮,先唤筠玉人洞相见。杨老者已经余独说了详情,便向毛氏父女拜谢救女之德。惜羽道:“小女做事太已莽撞,虽然将令爱等救出,却害得老先生无家可归了。”杨老者闻言,正色答道:“恩公,话不是这样讲。老夫虽是寒家,忝为书香后裔,况且大女丹妹已字云南王人武。荆妻去世,道途辽远,许久不通音信。久想送女出嫁,益因家中无人主持,全家三口同去又有许多不便,岂肯令爱女失身!日间几次想将老命相拼,俱被那一班狗奴拦住。难得令爱小小年纪,具有这等英雄肝胆、菩萨心肠,将二小女救出罗网,真叫人感恩不尽!寒家那一堆破书烂家具,弃之有何可惜!何况令爱心细如发,还带了些出来呢。”惜羽见杨老者虽然年迈,谈吐豪爽,已自心喜,又听他说起大女已许配云南王人武,不由拍掌笑道:“天下事竟有如此巧法!那王人武是我外甥,多年不知他的踪迹,却不想是老先生的令坦!我正愁老先生此后无处投奔,如今不但老先生有了安身之处,说不定异日我还要前去避祸呢。”
双方认了亲戚,越谈越近,惜羽又唤筠玉上前认过长亲。问起穷道人踪迹,才知道适才已来过走去,并将余独收归门下,命余独在定更以后下山,连夜伴送杨氏父女先到云南投亲,然后再到碧鸡山去授业。那道人姓单名鹗,江湖上因他形踪飘忽,出神入化,又爱吃酒滑稽玩世,称他为醉方朔,陆地真人。惜羽久已闻名,知他是有名剑侠,失之交臂,好生惋惜不止。因时间尚早,洞外明月从洞口那一挂水晶帘子射进洞来,照得须眉如画。余独来时,又怕洞中寒冷,拾了许多山柴,在洞中生起火来,越觉古洞香融、景色幽丽了。大家围火对月,直谈到初更向尽,才由余独背着杨老者同返惜羽家中。
这里再补叙一笔。那王人武本不姓王,原是先明永历帝的孙子。自从永历帝被吴三桂叛拭,皇于继业永昌府,逃出到一个旧臣家中暂避。那旧臣姓余,非常忠义,与皇子改了个姓名,叫作王承嗣,以示为皇室留后之意。彼时清廷网罗四布,到处搜寻明朝宗室,被一个好人告发,到余家搜拿永历皇子。余家满门死难,只有余家长子余怀明夫妇远游在外,不曾死难。皇子王承嗣也被一个侠女名叫玉罗刹毛玲娘的救去,逃到江苏太湖隐居,第二年便生下王人武。因清廷追拿紧急,夫妻二人携了幼子到处流转,此时常和惜羽相见。后来惜羽因仇人大多,恐怕玉石俱焚,又知大势已去,天亡明柞,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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